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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雪狼魂诗集《天空下的孩子》 [打印本页]

作者: 雪狼魂 时间: 2007-8-4 13:22
标题: 【原创】雪狼魂诗集《天空下的孩子》
1.《北戴河鸽子窝随想》

悄然抖落岁月带来的征尘
你孤兀而执着地站着
在众目之光的拥抱中
你想你的鸽子

当旭日以充沛的热情
鼓动起大潮的激荡
舒展你为巨大的花树
四周围开满会飞的白色花
你为你的鸽子骄傲

你在时光里奔走
世纪之舟运走狼烟运走风雨
也运走了你灵魂之翼
你为你的鸽子哭泣

从此你步入了亘古的相思
人们在你的寂寞中涌起
鸽子般纷飞的思绪
即使有一个日子
你在海啸和雷电中轰然倒下
人们也会在一望无际的海上
读到一个更古老更迷人的故事
关于你和你的鸽子

2.《日出印象》

那只载着新日子的太阳船还未启航
缆绳一样的目光早已搭在海天线上
心被双足牢牢地铸在礁岸
像时刻渴望负重的缆桩

仿佛有人在这期待的最后时刻
将提琴弓搭在了敏感的E弦上
在那遥远的深沉的底色前  天光
勾划出的黑色剪影
是一群群的想往

当最后一颗星被头发扬起的风吹落
忧郁的双桅船已不只沉湎于幻想
甚至被遗弃的荒凉的独木舟
也期望涨潮时作至死不渝的远航

那锈迹斑斑的网孔升起向上的目光
灵魂鼓动双翼做久别后欢欣的飞翔
我的等待愿献出与得到全部是真实
那么你还在等待什么  我的太阳

3.《黄昏海岸》

披着晚霞的鸥群自长天悄然落下
心灵的远景里弥漫起苍茫的怀想
涨了又落的潮水带走多少足迹
你黄金的沙滩仍有迷人的神秘光

白天的风从海上载回许多传说
讲海盗  生命  梦和船长
人们听了故事风的侵蚀
在黄金海岸凝思成岩石般的雕像

所有的人都会把浪花刻在记忆碑上
那喧响的舞姿激动着生命的力量
你无由的浪漫会锈蚀人们的瞳孔
是你的永恒更新了人们的思想

残照浸过海岸步入你风景的画框
诗人将足迹留给海岸去走新的诗行
美人鱼幽幽地潜上岸来  遥远地
讲述那个美丽而痛苦的向往

4.《夜之歌——给姐姐》

那月光下的乱石变作幻梦中的云朵
陆风吹净我的影子  我冷冷清清
真想在此刻让东山上那片如刀的小月亮
刻一帧你的倩影贴上我的心境

如船的夜方方正正驶向灵魂之岛
双足伫立在礁岸上目光铺垫夜的航程
相信微笑和眼泪都是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在风涛中迷失自己才会感受到世界的永恒

沙滩上的彩贝透过夜色注视海上沐浴的星星
情侣们在峭壁下接吻峭壁上爬满潮湿的感情
闭上双眼抿紧双唇只潮汐彻夜的倾诉
灯塔一明一灭轻轻敲打如夜海上的钟声

真该有一副充着红血丝的长焦镜头
在这夜色阑珊时刻摄取这无眠的风景
心之潮为之显影定影后复归平静
此后
每夜每夜望月的目光中都会有经年的潮声

5.《孟姜女像前的沉思》

你的故事流传了很久还在流传
你的夫君已化作尘土而你还在等待
风不为你吹雨不为你飘阳光也不为你照耀
万古流芳流不尽的该是你的烦恼

两千年前种下的相思种子始终没有发芽
你自从被泥石雕塑后就不再有感情的细胞
多少代少女以热情的双足追逐你静止的步调
在你面前剪断秋水般的流盼颓然老了

帝王将相也为你写诗你的眼泪也是玛瑙
你的痛苦是洁玉尘土般赞叹的目光
多长的风也拂不掉
帝王的墓已被挖掘锈蚀的宝剑丢失了剑鞘
你是祭悼的花圈上被遗落的花苞

人世间有过多少个春天你不知道
如今的女孩子更喜欢在你门前那口古钟上轻轻地敲
甚至坐在你的望夫石上弹响吉他
对同行的小伙子们唱一曲《迟到》

你那一身泥胎真不如散作一抔黄土
散作一抔黄土后再生长出一些野草
像野草一样生长出新的故事  只要
你每一盼望都属于你自己即使谁也不知道

6.《苍老之年》

别让我从死亡中走出，别让我停住
我要从思想里把那些空洞的言辞剔出
像一阵轻风掠过败叶堆积的山谷
像一个怀有爱情的人在苦难中赶路

这一年的秋天就像春天
我听到你单纯的歌唱从时间里传出
青天不老，我宁愿那是我怀念中的美丽植物
一如与生俱来的疾病或是幸福

而此刻阳光正薄、树林光秃
风吹草动的日子赶路的人满面灰土
我要绕过那些腐烂的草根和沼泽
亲眼看到内心的春天：新叶挂满露珠

剩下的日子里我要抛弃意志有如金属
那些坚硬的无法改变的世故
我一生都在等待那些日子回来
我所犯的过失如果对你并不构成错误

我还会在微笑里再次领略你的巫术
就像在冬天的屋内靠近火炉
而冷风一阵吹过，我闭上双眼
就能听到门外行人匆忙的脚步

7.《黄金海岸》

（一）
远远的倾诉
以不可抗拒的轻声
静静地穿过你使你透明
使你被爱并且发冷
用你所有的感官来感受这声音
这声音无处不在
网一般封闭网一般开放
百万年千万年万万年
海
只是最初的背景
你永不可逃避
这苦水的缘分
游荡于岸上
你荒凉一个人

（二）
这令人心跳的名字
无数次在我的梦中醒来
露出它灿烂的笑容
我甚至在此后的一些地图上
总能看见她
金黄的一抹
埋藏了多少欲望和青春
夏天的槐树林
微睁着倦意的眼睛
这是令人销魂的海岸
火热的生活面前
大海在奔涌

而当我抽身出来
站在局外
看到的却是另外的情景
我在那里得到了失语症
忘记了表达
消耗了最后的热情

8.《空房子》

我回来时
门板已经腐烂
这房子空的时间太长了
过路的人已经习惯
你来的时候正是我出生那天
暴涨的河水淹没了此岸与彼岸
你站在所有的距离之外
与我亲近
我很孤单

属于我的那片天空
一直很空
偶尔也有云影和鸟儿飞过的弧线
河水退去时忘川还远
湿漉漉的草从遥远的地方赶来
他们不要最后的归宿
这样多好呵
我在此后的日子里
一直想那人
他走出那房子后
就再没有回来

9.《赶海的人们》

他们很早就起来了
他们蹑手蹑脚就找到了门
（有的同伴没有醒）
天黑黑地黑黑
他们好像很兴奋
翻过沙丘就到了岸上
他们都很认真地弯着腰
寻找什么
（有人比他们起得早）
他们怀揣希望
内心忐忑表情平静
黎明前的海很悲壮
打捞海的渔民很勇敢
无限的大海哟
他们毕竟站在岸上
太阳升起的时候
还有瞬间的宁静
他们忘我地伫立着
一个对另一个说
日出真美呵
这句话引起了共鸣
海没有涨潮
他们回去吃早饭了

10.《一九九九年》

八月。应该是这个月或早或晚
你脸色黝黑坐在一家饭店的桌旁
目光隐藏戒备
窗户的玻璃响起一片陌生人
我们早就算熟人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你的名字
我现在写那会儿的情景
想把你忘在时间的外面
那种永恒的漫不经心的容器
说时日已久
你不仅仅坏了一条腿
甚至再见不到活着的人
从前的好日子好朋友好风光好书
只有我记住你生前的前半句
这至关紧要
尊你为妖或神
都只得一面的缘分
我们已习惯把最后裸露的部件
称作头颅用作记住
而手的方向是隐秘的随遇而安
这种逻辑应用于现在而不适于永远
例如一九九九年的一条鱼
游到岸上忘记了回去

11.《关于石头》

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一日
他们十一个人经历一条大峡谷
开始走时他们相距很近
话语由此及彼有很多意思
走过一段路后他们分散成单个人
停止运动时有不同姿势
满谷的石头白且圆润
个头大小不一但都很结实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些石头
亲爱的石头是哪一年来到此地
现在  和他们在一起
只有水声响亮且平和
直到他们死去很多年
这些石头仍会像现在的样子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说不上是悲是喜
他们这样坐立很久
感到饥饿不堪
甚至死亡的逼近
但让他们哭泣已经不容易
这似乎与石头无关

12.《中秋节》

是涨满情欲的眼
被泪水泡酸了又泡甜

在月下你举起一只酒杯
举起了夜的灯盏
你痛饮了今夜的月色
而瞳仁依旧  黯淡

我已习惯了你那句问话
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13.《诗歌》

（一）
一如既往
无数的水如同黑暗或者光
在我的骸骨中滋生花朵
她的美丽和端庄像是
看不见的花朵深入命中
令我的双手已无处躲藏

（二）
那些羽毛连成一片
鱼的羽毛开阔又深远
活在命里的事物
如此短暂  一声不响
大水中的布匹和荣誉
遮不住你的面庞

（三）
鱼呵
你冷漠的目光在水中
惟一不动经历衰老和死亡
你目空这水
相依为命的物质如此软弱
不坚强
表面之下的石头和树影
在阳光的背后被风暴带走
一贫如洗的水
鱼，你怎能忍受

（四）
一个人走近叶子
像水边的植物那么漂亮
低头坐着的姿态
超出了鱼的想象

（五）
逝者如斯
我原地不动就是在走
与你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一直到天黑
明亮的水面上歌声起伏
鱼群中最幸福的远走他乡
我常常怀念那些岁月
依水而居的日子
深入平淡  直到没有思想

14.《读索德格朗的诗篇》

地图上的冬天，雪和她的肺炎
整整一个季节，我离开我的幻想和冷漠
琐碎的日常事物堆弃一旁
这一次远足直到芬兰就像梦一样突然

我彷若看见那些花枝迎风招展
易碎的花瓣睡进冬天
这样的睡眠如此寒冷而且短
就像蚂蚁的一生奔忙也危险

整整一个冬天我看着你苍白的脸
鞋子拖在脚下完全没有在家的感觉
用什么来鼓舞我的热情
改掉我以往的坏习惯和懒

清晨起床，清理我的肺和花园
哦，索德格朗，你的诗篇
就是阳光下的盐  海水的骨头
珍贵得随处可见

15.《暗门》

有时我从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时间成群结队也在表针上坐下来
墙有三面空白
倾听另一面的门无声地走着
你美丽的面孔出现时
那扇门就停住站在我们之间
这时就有很多间房屋门洞开
玫瑰色的酒使我们通体明亮
成熟的苹果有黄金的光泽
众多的眼帘瞬间倒闭
除了我们还有谁
能将这丑恶的天机一语道破
我居住的是石头小屋
没有树枝能燃起温暖的火

在你胸前背后
常有寒冷的水流过
你走进来还是我走出去
都意味着
再度漂泊

16.《有限的部分》

只是有很多树了
在我睡眠的深处摇曳
在我的墙壁或屋顶
随意出现
你站在另外一些时刻
对我房间内的风景熟视无睹
我默想你的时候
身体发热
太阳准时在黑暗降临的瞬间
撞碎我的窗户
对我讲述你的一只手
在它最温暖的日子里
曾触摸过我
像一片叶子
活着闪耀阳光和水分
死去仍要复归尘土
我如此静卧多年
觉得无话可说
想起来你之外的温暖
已长久地被我疏忽

17.《住在雪原上》

原野辽阔
望不到森林的地方
树木建造起小房子
覆盖上厚厚的雪
炊烟闻风而动
极像想象中的那种
冬天来临时我居住在这里
没有客人来就有许多闲散的时间
可以常常立在窗外凝神
风中深陷的影子
想许多年前唱过的歌声
傍晚的时候
就见你从对面山上下来
步履蹒跚
而手在蓝色的夜里
极其生动

18.《命中不足》

无论采取哪一种方式行走
上下都不成坦途

死亡在林子的那一边
这边是月光照见的小泥屋

把心悬挂在树上
起风时我就可以平静地赶路

不可能像一个人那样走
看上去比一个人更孤独

阳光灿烂的岛或雪的古都
你都不能长久居住

如此熟悉的一切渐次陌生
我能够给你的东西
正是我命中的不足

19.《另一种夏日风景》

那些日子里树们疯长
我们好像越来越低了
我们偶尔抬眼望一望天空
纷纷游动的树叶
引经年的地下水声
成长成密林
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已成众所周知的事实
就像我常在一个地方
想另一个地方
发生的事情
我因此感动于
你不在我身边
已成为一种幸福

20.《另一种生活》

有时候人们常和自己过不去
老朋友也只是偶尔想一想
认识过许许多多的人
但更多的时候你只独坐
并不是每句话都想说些什么
你平淡于悲哀中好像很深刻
你所钟爱的女人在你难过的时候
表现得比你更加脆弱
你常想起什么想全然忘记那些
往事  竭力制造的和无意中发生的
你就伏在阳台上望街景
人群中每一张面孔你都很熟
每当这时你就想出去走走
你回来的时候
许多熟识的人离你远去了
许多陌生的人成为你的新朋友
问题还是老样子
你只能是你
还能是谁呢
你每次都这样想

21.《另一种季节的变迁》

是流动的土地
浮载起生生死死的相聚
冷风吹起时
庄稼们说走就走了
与他们永久的情侣
我们只能隔季节相望
很长时间没有一句话
能报告一个准确的消息
我们注定不是两只鸟
哦今生今世
挥舞那支疲劳的歌
独桨摆渡
这最初的肉体
直到土地流尽
等待那天的我们
一个在海里
另一个在海里

22.《另一种选择或改变什么》

一生中会有多少次
这样悲哀的真实
你在一间房子里与众人交谈
或在某城市的电话间内避雨
那么多张面孔  或即将响起的电话铃声

瞬间叫你重新体验预感的折磨
一切都令人恐怖地注定了
你熟悉的一切来得这样突然
你应该平静
你一定要平静
你要仔细想一想
从前曾经此后还要发生
属于你的东西你扔不了
你不该有任何幻想
又一个这样的日子降临时
你会很从容很镇静
点上一只烟非常认真地填写
你的履历表
晚上你坐在电视机前看明天
这是你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凡是有你朋友居住的城市
都有不同的天气
有的地方是晴天
有的地方在下雨

23.《某年某月一张疲惫的脸》

三月系在一条荒凉的街上
街上很多人  步态风流
很多人中的一个立在三月下
望梅止渴望广场上的旗杆
一张失控的脸薄如纸厚如山
他的内部不为人们看见
他站在一片阴影下
四周阳光灿烂
棉布窗帘里是患风湿的城
医生们立地成佛
在病房的某一清白房间里
吃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的早餐
然后读晨报时发现
报缝里已人满为患
谁也看不见窗外孤独的大街

三月系在某张瘦脸的下部
这张脸漂泊在所有的风声之外
原地不动  他就走遍了全世界

24.《寄》

把那封不太厚的信
掂了又掂
很沉重地投进信箱
把那双攥过信的手
慌乱地藏进裤兜
在众人漠然的目光里
我凝固了几秒
然后消失
我突然相信
在我一转身的轻松口哨里
那封信已变作鸽子翩然飞走了

25.《发现》

我知道你已经走过我
当我醒来
发现那梦未能如期

我心粲然开放时
你在哪里
你已经走过我
那梦的伞已不能  为我
遮挡所有晦暗的日子
终无人告密
我仍将把你的微笑
译成谣曲
直到白栅栏毁弃
黑色淹没所有的距离

总是这样
我看不见你时你与我同在
我看见你时你已弃我而去

26.《写给ST》

嘘。别说话
你听在我们之外有我们的声音
而此刻  荒凉的大街上正挤满了人群
太阳在宁静中生产  那么遥远
可脐带正缠绕了我们的脖颈
伸向地球的另一端
有人的咳嗽声  我们无言

谢谢你送我的那座小车站
把它放在哪儿呢
把它放在哪儿我都能看见
用不着看列车时刻表
我就知道你乘哪趟列车来
你来时最好忘带从前说过的话
我们就这么陌生地站个面对面
你说你叫ST  我说我叫雪狼魂
那么多的从前从前
走过大街

27.《初夏》

天没有下雨
只有葡萄藤绿色的手臂
环抱着这面小小窗子
我一直等到所有的人
都走光了
你的影子惊鸿一般掠过
一片如水的叶子
你手里拿着一束初放的槐花
要送给我
并说你不能与我共打一把伞
走进雨季
我说灵魂从没有过非分的希冀
只是那葡萄尚未长出
我的目光谁也无法摘取
只是夏天还很长
一定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好天气
你说那葡萄藤
还没长到结果的年纪
只是这槐香消得很快你要懂得珍惜

我望你的背影消失很久
此刻的世界无声无息

28.《惊蛰》

在有过人迹和没有人迹的旷野
雪已经融化
那只嚎过丧的怪鸟
最后死在一株光秃的树下
而风总是一年一度
在活着的树枝间
重复上一年的喧哗

把那扇窗推开
让冻结了一冬的目光
在风中随意飘洒
在熟识的地方
峭壁已经衰老
风呼呼地吹过额顶时
证明我们已经长大
爱情正在更远的山上
以迎春花的舞姿
挥动起幸福的黄手绢

29.《秋意》

冷色风在树枝间弹拨星光
在最后的夏夜里叶片哗然
如钢琴上闪烁着金属般纯熟的技艺

忘川泛出的洪水已经退去
所有的目光都被剪枝

我们站在被洗劫一空的土地上
开始俯身收拾落叶以遮掩裸露的躯体
把那些早已遗忘的往事
重又记起

那些鲜艳的花儿已不再开放
花园的围栅渗出的散淡的秋意

所有的钥匙都丢失了
我们徒然坐在门阶上  追悔
那些整个世界都属于我们的日子里
我们忘了我们应该属于这间房子

无论欢乐还是忧伤
都已无力拍击心岸
面容憔悴的秋水正悄然逝去

30.《等长途电话的人坐在楼道里的台阶上》

现在  你就可以坐下来
手里握着电话的感觉
住宿的人经过你
在你的上面和下面

你安静下来想
那座城市
在季节的包裹里如同婴儿
你睡了一样客居在外
想起从前的家像梦里似的
你被自己固定在这里
心里说不要失望  电话
那些幸福的或不幸福的人
面无表情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走进电话间是另一种样
他们做各种手势像插花一样生动
说话的声音也有粗细好多种
楼道里的电话间在一楼半
出门在外的人在它的上面或下面
你坐在它的身边也像家里一样温暖
你一遍又一遍地掐算时间
直到两只手变得很粗糙
眉发苍白得像下了一场雪

31.《等汽车的人立在春天的微雨黄昏》

走出龙媒书店
你脑袋里还装着一些书
的印象
想到内容
立在宽阔的文化路西
文化路南北走向
大约是春天的微雨黄昏
文化路上的车辆稀少
雨幕那边的汽车站牌
摆放多年暗淡无光
等汽车的人架各种雨具
没有一点声响
立在微雨中你看他们
感到天气很凉
真想有个熟人握一握手
这时一辆汽车开过来
满满的一车人走起来毫不费力
下了车的人四处逃走
雨比先前稍大  你没有任何雨具
横过宽阔的文化路
什么都不想
站到汽车的站牌下等待
下一辆

32.《秋天之后》

之后就是秋天
所有的日子都被风声浸透
树依旧被叶子凋落
雨后付于尘土  从此漂走

天空低垂着
饥饿的足迹  不能承受
你的路匆匆闪过
照耀我必经的隘口

作一种手势的想象
像发明一种宗教
虔诚的祷告对生死全部诅咒
熟知的万念俱灰
却幸福于你无声的问候

33.《致HY》

灯光骤然暗了。心的极光
照亮海滩
众多的树轰然倒下
想象中的鸟不知去向
你的目力无法道破
我温柔的部分正悄然伤感
只渴望你的手纹成为今夜涌泉的永恒流向
在不悲不喜的困倦中
痛哭一场

季节的河滋润了两岸
所有美好的风景都是屏障
人群随波逐流已无力回顾
另一个遥遥无期的远方

信的足音跫然掀动
若启若合的门预示了
一个永无止尽的黑暖长廊

34.《离别时刻》

把你送上火车
我就手足无措了
我知道汽笛随时都可能响
我不敢轻轻举起手来
怕这月台从此就陷没了
来接站的人都拥着自己的亲人
在我头顶上兴高采烈地说什么
要过多少年你能从深土里
把我挖出
那时我满面灰尘
你还会认得我吗

35.《致一位女友》

（一）
许多年以后
听人说你已经结婚
并且仍在爱着我
我的心
立刻被你无望的期待
淹没
那些四四方方的日子
终未能砌成堤坝
永远流逝去的
正是我苦渡多年的长河

（二）
你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我
微笑像阳光
照耀你四周开满花朵
然而我并不知道
你身前是荆棘
身后是沙漠
你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我
许多年过去了  当我心灵的回音壁
终于被你流浪多年的呼唤
撞响
我发向你的问候
你已无法诉说

（三）
望日子的方舟
载你在时间的河床上
缓缓漂过
就让我这诗
在你经过的滩涂上
长成一株勿忘我
即使你看不见我也不说
可这花  只为了你
开着

36.《鱼翅图案及其随想》

你被镶嵌在黑色大理石如夜的墙上
退潮的日子很久远了峭壁凝固了时光

再没有珊瑚灿烂了海藻
在你口中升起一串串红红的小太阳
只有你惨白地抗拒这般刺骨的嘹亮
响彻了海滩上午夜的月光

这月下我的发现是一双异乡的翅
无论飞到哪里也总是异地他乡
正如我的相思也同你一样
别无选择地被镶在这如墙的夜上

37.《天空下的孩子》

那日子越来越看得见
在梦呓之上的马飞逝的箭
而你  天空下的孩子
像一阵风在时间的外面筑起巢穴
是谁在你的身后
面对疾病和灾难
承担你背弃的一半
总要接近什么不能远离
总要隔在知识的另一面
一些事物经由我到另一些事物
在他人眼中成为垃圾或者艺术
往返于热情与衰老之间
始终处在自己的边缘
在信仰的同时学习背叛
在不幸不会说话的神面前
祝福你一天天平安走远
而你  天空下的孩子
命里欢乐的部分
像悬崖之上的花孤独而自在
你满面灰尘摇头且笑
内心清白
我将回到过去
更多的时候为一道简单的题而熬夜
穿着流行现世的服装
住在健北小区一幢斑驳旧楼上
学习各种礼仪诸如恋爱

38.《夜晚来临》

当夜晚来临天色黑成一片
树林不见而风声隐约传来
我站在山下仰望半空
那是山上的小屋  灯光模糊
但我心里却在想她多么明亮
尤其在这样漫长寒冷的夜晚
就想起我长久以来的爱情
那些好日子曾经怎样滋养我
使我卑微的命健康
我多么渴望绕过回忆重返你身边
我的爱人啊你温柔的心房
如今我孑然一身  夜色苍茫
我已经学会忍耐不失望
山里的日子贫困  使人幻想
坚硬的石头哪一年会变成尘土
大风过后  植物的种子飘回故乡
我将怀着感恩的心情爱你一生
这不是一件精美的器皿
一如你的脸庞并不好看
又如藏宝的箱
今夜，我吃过晚饭走在山道上
天又这么黑  我站住举目仰望
那半空之上灯光微茫

39.《给天女木兰的歌》

这一次是在一个午后离开老岭
初夏的天女木兰面带倦容
她的美已经被打开  香气散尽
而祖山宾馆的门前是车水马龙
我愿她藏得比这深山更深
素美的面容只让自己一见倾心

我愿她再生之日便与世隔绝
花步轻摇时独享这迟来的爱情

如果一只鸟儿在她涧水边洗亮嗓音
她美妙的歌就会在群山中追逐云影
花儿呵，你的飞翔是另一种姿势
在我睡眠的深处  浅浅歌吟

40.《邱营》

（一）
十年来住在此地
六平方米的砖头小屋
被装在二层的一角
与街道构成一定角度
可以望在外面
阳光也好风雨也好植物也好
总有一两种不认识的东西
我住在里面即使眼睛瞎了
也能摸到墙上的某一根钉子
偶尔出去到较远的地方
留下的地址就是这里
时间会布满一些陌生的面孔
我对这里一切都很熟悉
现在我要离开它到另外一个地方
去过独立的生活
带上这里的书和信件
十年来的疾病和一件旧背心
尽管那地方离这里不远
但对我却有不同的意义

（二）
邱营这个地方
从八九年到九九年
我居住在此
整整十年
从五岁到十五岁
就用掉了我一生的光阴
我在此求学
我在此结拜兄弟
我在此恋爱

邱营这个地方
那些年写诗的人云集
成立诗社  研究会
办了报纸
我们把酒当歌
高谈阔论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邱营这个地方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去了
偶然经过那里
看见她破旧不堪的样子
就一阵阵心酸
朋友们都搬到
新的生活小区了
而且大多不再写诗了

41.《为〈致爱丽丝〉而作》

你如水的女子
站在风里
脸颊的红潮渐渐消退
想起北方
你已寒冷至极
内心清纯无比时
你已满身污秽
回过头去便是睡眼
在睡眠中深居简出
使书籍、病痛以及花朵
都倍觉珍贵
想起远方更远的林子
亲爱的在哪里安家
爱情已经深深埋进你的心里
年岁一久
面孔就变得粗糙也黝黑
从此你就是盲人
在人群纷纷游动的小春天
你回到独居的室内
摸墙壁上凸凹的画
这时候
湿漉漉的阳光透过窗户
照进来
在你的长睫毛上
结下露水
出门在外的人还在远行
而你  此刻  最美

42.《在江轮上写生》

江水悠远
你们扑楞着湿漉漉的翅膀
掠过江边的峭壁江心的航标船
船过巫山你也想不起他
过神女峰时你们正在吃午饭
只想知道那崖上红红的是什么
花或叶子
你们是三只野鸭子游来游去飞来飞去
坐在四等舱内你们谈起各自的爱人
江水在舷外哗哗地响着
相跟你的那个男孩突然惊诧了
惊诧于你突然消失的瞬间
不说话时间过得很慢但天到底是黑了
没有水鸟的声音落在甲板上窗外是流动的山岩
坐在你对面的男孩看见你的眼睛忽明忽暗
回家的路很远你的梦也不来他也不来
人们在夜里说一些说了就忘的话
没有人关心江水流去了多少年

43.《经历》

回想起你的劝阻  如此苦心
我仍要告别世故和人群
仿若一场革命
重新回到死和欲望之中

现在我又听到山谷中的水声
日光下闪烁的言词渐次消隐
我不能将逝去的光芒挽住
再一次倾听已使我愈加贫穷

此刻我头也不回  也不后悔
物质的身体  真实可信
因这辽阔的空虚比死亡更强大
教我不敢轻生

仿佛灵魂也不能自由出入
空气中是交谈之后的灰烬
我在峡谷深处洗净双足
而后在倾斜的日影里再作远行

44.《告别》

告别时刻  我们相对无言
这是世俗中的站台
用火车换掉我的两轮车辇
用泪流满面换掉我的马兰

此后的梦境将薄如纸翼
这小小的福气如此短暂
我何其侥幸绕过疾病和人海
泪光中你的模样是否一如从前

想你千遍也不发一言
在你恶毒的咒语面前
摊开的简陋的诗篇
就像将干净的木柴  投进火焰

告别时刻  我们相对无言
这是冬天的站台
而我  站在此刻眺望七月
就能听到海水巨大的呜咽

45.《北戴河鸽子窝》

三年前
我看到你
为你写诗
那时我还年轻
爱想美好的事情
我想象那些
并不存在的鸽子
是一群会飞的白色花
而你是一株巨大的花树
现在看来这比喻
多么浅薄
甚至有些轻浮
你只是一块悬崖旁的巨石
比小石头大一些
而且还在风化  老去
现在人们在那里放养了鸽子
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现在我更喜欢你的脚下
那片开阔的滩涂
尤其在秋天
深蓝色的背景下
成群的海鸥
在秋天的深处嬉戏玩耍
我年幼的弟弟
在追逐她们
弄得满身泥巴

46.《怀念东山灯塔》

海边的灯塔
在东山上

年代已久  斑驳的灰白色灯塔
在东山上

高墙深院  院门紧闭的灯塔
在东山上

二十年前的灯塔
在东山上

47.《隔壁的小耿死了》

秋天已经很深了
隔壁的小耿死了
离开他年轻妻子
和他如花的女儿
与他纠缠了一年的肺炎
春天我还看见他苍白的脸
柔弱的微笑
转眼已是纷飞的纸钱
他生前在一家银行工作
人缘极好
这在他的葬礼上可以看出
送行的车队很长
缓慢行驶的车队
几乎排满了
这座城市最长的街道
人们怀着悲伤的心情
说他生前的种种好处
我看到沉默的人群里
也有说笑的
但天阴得厉害
雨下个不停
整整下了三天

48.《兄弟》

“兄弟我的好兄弟
你要慢慢混
不要太着急”
在秦皇岛
侯牧人的歌声很远

而张楚正埋头
走在北京的风尘里
此地的四兄弟
正在宴友小酒馆喝酒
老板佟老五头戴厨师帽
送上盆西红柿鸡蛋汤
兄弟们喝好  哥送的
兄弟们喝好了
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胸无大志的四兄弟
要找一个地方睡觉去
淀粉厂宿舍老三家
或者去邱营
明天若是好天气
他们要去海滨
从邱营出发
骑摩托车只需四十分钟
只是随便逛逛
他们喜欢车少人稀的冬日海滨
并不想买什么东西
四兄弟只有五块钱的人民币
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美元
老四若能得到六十元稿费
就是一笔巨款
可以看六场通宵电影
在空旷寂寥的海滩上
情同手足的四兄弟
依照古代人的侠义
说不求同生  但求同死
唉！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已被他们挥霍殆尽
到如今  老大酗酒
老付当了班儿长  人称付线长
老三买了夏利  当上了的哥
老四写这首诗时想
他们已经
很久没见面了

49.《草西庄》

我知道应该叫槽西庄
过去有条饮马河
河西有一饮马槽
村庄因此得名

而今河水干了
槽也不知去向
我的兄弟东利
尘土飞扬地
在那里生活

我想起他在风中
红红的脸膛
我就想把他的村庄
改叫草西庄
这样听起来
就没那么多土了

50.《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
突然想写点什么
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
一张空白的稿纸
想想我的生活
也大致一样
都被涂抹过了

51.《时代的爱情》

关于爱情
我还能说些什么
我听到的
和我看到的你
被我说出
就已经不是你的你了

你被我零存了
且不太可能整取
我这样说
你不要生气
我在你那里
何尝不也是这个样子

52.《失眠》

墨水瓶打翻了
那些未写出的字
扭打成黑黑的一片

我无事可做
又不想就此旁观
我就在这黑里面
挖地三尺
寻找那两个字
睡眠

53.《大众舞厅》

进来的人都说
喜欢音乐或锻炼身体
有一点不用说
要男女搭配
要跟上节奏
要挺直腰板
要我退你进
要你进我退

灯光暗下来了
彼此看不清楚脸
只能看见
移动的舞步
你一腿我一腿

54.《习惯的回避》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回避
“虽然我们内心相爱……”
我知道我卑鄙的想法
不只是歌唱
在黑暗中我看不见自己的脸
我也知道他的表情
欲言又罢间或兴奋或伤感
我知道
内心工地上的城堡
旋即就会被生活的大海攻陷
我装作若无其事
转过身去
我假装没爱上你
我心里的野兽它叫恐惧
长着欲望的火焰胡须
什么时候开始盘踞在此
使我卑微平庸的生活模样
看上去那么合情合理

55.《大家在一起交谈》

大家在一起交谈
表情真诚  词语在激动
像一些清澈剔透的水珠
溅了我一脸
诗歌引领着的
是另外一些语言
简单  活泼  不知深浅
远离时间和贫寒

你的发言也现实有力
像一块块建筑用的方砖
拍醒我的脑袋
现实的问题是时至晌午
我要回去吃自己该吃的饭

走出门时我感到
我刚用清水洗过的脸
又被你用肮脏的毛巾擦了一遍

56.《过去》

我写过一些诗
来纪念我们暂短的过去
其实我就想写一首诗
来纪念我们暂短的过去
写过的那些
就算做热身练习

我在心里默祷她的降临
从春天直到冬天
直到我一天天衰老
一年年白发上了双鬓
其实我永远也写不明白
我只是想
那些年轻的日子
我们过得太循规蹈矩
甚至有些虚伪
使原本轻松的时光
没了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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