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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秋收 [打印本页]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3
标题: 秋收
本是新中篇《留传》里的一段，我很喜欢。那么长的文字，很少真有人看到第五万字找到这个东西。因为我喜欢，所以把它独立出来，

农忙似乎是这样开始的。先是有阵不起眼的秋风老汉不理。再是有几片黄叶掉在了地上，老汉不管。
好象是那个老汉吃着西瓜在门口的摇椅上坐着的下午。他屁股扎进椅子里。突然他停止摇晃，眼睛狮子一样睁开望定前方，可能盯住某块下午的云，无垠的土。他跳起来把西瓜皮一丢拿着镰刀就冲进地里，口里念念有词的兴奋的叫道：熟了熟了，狗娘养的终于熟了。好象是在说厨房炖着的鸡到了火候。老汉跑向农田，在他身后跟着一家七八口人，全都拿着家伙，脸上杀气腾腾的，喜洋洋。皇帝再看那片绿油油的稻田，眨眼间已经沉甸甸的弯下腰，黄灿灿的。随着老汉的狂奔，其他人家似乎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散落在这些平原上的人家全都蚂蚁一样涌了出来，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向农田奔去。狗全都停止了叫唤，在门口定定的趴下看守门户──那些对皇帝甚不友好的小人们也不见了，他们被抱进地里，坐在被放倒的稻谷上，在那里他们轮流哭喊。爹们累了，望望这些丑八怪，就又来了力气。重新和稻子一样弯下腰。农妇则出入在喜悦之中，一会儿送送水，一会儿趴在男人肩膀上说会儿悄悄话。
　　远处，人们像一截藤蔓，更远地方的人就像一根掉在地上的弯曲的头发。时而，看见一个农妇直起身鼓足力气大声说话。因为离得远，只看见她的嘴快速的蠕动，脸上红通通的。广袤的农田迅速被放倒，那些赌徒一本正经的割着稻子，脸上是汗水和谷粒。他们起身不是喝水，就是望一望其他地里的汉子是不是比自己割得更快。假如是，他会加块放倒稻子的速度──把自己埋进去，眨眼间就把割出一个漂亮的圆。然后站起身像个高手一样得意的望着看着他的汉子笑一笑──那个汉子也把自己埋进稻子里。女人们在自家男人身边把稻子们捆在一起，她们捆得仔细认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把男人的心栓在身边。
　　很晚，晚到霞光都放下了翅膀，晚到夜虫开始放声大吼，晚到皇帝都昏昏入睡，才看见汉子们依依不舍的从田里钻出来，此时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两只脚像扎根很多年的大树，每一步都很难拔起，更难放下。幸好，大地还给了他们最后一丝到家的气息。到家，热水早已烧好了，饭在锅里香喷喷的，菜已摆在桌上。仅看见从家里亮起的一盏油灯就可以狂奔回去；或不用眼睛，仅去嗅出自家婆娘放多了盐的菜香也可以单脚跳着回家大骂；或不用闻，去听，从一群鬼哭狼嚎中分辨出自家丑儿子的歇斯底里，也可以让他们像没力气的娃娃那样爬着回家。不过他们还是愿意走，嘴里嚼几颗谷粒，在路上算一算收成，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他似乎愿意再拖延点时间，他知道回去的再晚，家里人也会等着，毫无怨言地等这个家的主心骨顶梁柱的归来。他终于回到了家，先喝口水，把脸放进盆里浸浸，洗个手从婆娘手中接过来擦擦脸丢还给她。一屁股坐在桌前时用嘴凑到酒杯前喝上一口，再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舒爽的“啊”的一声。他率先把筷子伸向菜碗，菜还在筷子上再喝口酒。这时全家人开始动嘴了，这群饿了一天的饿狼。他这时才说了第一句话：“今天年收成不错。”他并不在乎身边的人是否听到了他的话，不过他的婆娘还是放下碗筷应了一声“是啊，不错”，给他斟满酒。这餐饭吃得很快，又似乎可以说刚刚吃完饭，点亮的灯也熄了。死猪一样的人躺在床上。整个村庄鼾声此起彼伏，人们没有做梦，他们的梦留在了尚未收割的田里。
第二天鸡还没打算叫，鼾声就集体停止了，趁着夜色，这些人操起家伙朝田里掩杀而去。

　　太阳最火辣辣的时候，人们躲进屋里休息。一尾鱼静止，一粒午后的远游静止。一秒河流消失。就那么一小会儿，琴师刚刚在安静的室内弹响第一个可以沉睡的音符，他们又出发了，向农田，杀气腾腾。

　　稻子们很快被放倒，在镰刀面前它们太过懦弱，又可以是它们宁愿如此，只在田里留下一撮来验证“春风吹又深。”它们被捆得整整齐齐，有的已在在打谷场直直的躺下，等着牛拉着石碾子一遍遍从它们身上经过。直到它们变成草，随处丢得都是。麻雀，母鸡和丑孩子在里面摸爬滚打。整个平原蒙上了一层金黄色。
　　可以看见汉子们用木锨把谷子铲起来，给他点秋风，他用力把谷子向天上抛洒。然后把木锨矗在地上和打谷场上的其他人高声说话，并不去看在空中分离的壳和尘土。有时候他们走开去喝碗茶。仿佛抛在空中去的谷子和他再无关系了。接着，他们抛第二铲。谷子在空中留了好长时间才下来，这需要足够的手劲。包括饱满的谷粒哗啦啦落回场上时汉子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对于坏把势，汉子们并不耻笑，但把谷扬得更高更长时间。谷子无数，他们就要扬个无数回。那些天，平原上飘满了喜悦的谷壳和灰，每个人脸上都灰蒙蒙的。
　　打下的谷用竹篾垫围成粮食囤，上面贴着用红纸写成的斗大的“满”。汉子们架起木板和蚊帐，在一个个像土丘一样的囤边睡下，守护着一年的财产。凑在一起的人们在夜里不谈收成，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他们尽可能的回避自家收了多少粮食，又掩饰不了得意的语气。其实很累了，说了几句话，就爬回自己的床上睡去。这时候他们没了鼾声，夜里经常听到他们翻身的声音。哪怕是一只才虫的经过都可以惊醒他。
　　所有的粮食都打下来了，人们先把谷子装进麻袋，囤积在自家那间最空的屋子，那是先人盖起来专门放秋天的。把房子塞得满满的他们才放心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串门的时候，发现夜里有点凉了。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3
可以看见汉子们用木锨把谷子铲起来，给他点秋风，他用力把谷子向天上抛洒。然后把木锨矗在地上和打谷场上的其他人高声说话，并不去看在空中分离的壳和尘土。有时候他们走开去喝碗茶。仿佛抛在空中去的谷子和他再无关系了。接着，他们抛第二铲。谷子在空中留了好长时间才下来，这需要足够的手劲。

我喜欢这一段，九月我第一次去合肥洗照片的中巴车上，这一段就想出来了。

作者: 绿绿 时间: 2007-8-4 13:23
顶一下：）

作者: 猪八戒的新欢 时间: 2007-8-4 13:23
确实写的很精彩哦。尤其是开头和那个“杀”字，直看的我热血沸腾。
不过有一点哦，嘿嘿（好似笑的很奸诈）我看见的是女人收割，男人把捆好的挑到放在大路边的板车上，或者挑到不远的一个道场堆起来。一般道场会在自家门口。人们在道场上碾谷子，然后用专门的手摇的木车扬干净。这些宝贝要放在外面几天，晒干。孩子们晚上可以睡在道场上。睡在新鲜的粮食上。半夜里，有时候突然一阵惊雷，只听见一声大喊，每家都像炸了窝，刹时四处灯火通明，道场上尤其明晃晃。大人们用各种工具把粮食弄到家里或没雨的地方。孩子们跑来跑去，像狗一样围着大人的脚边转。但大人却看不见孩子。他们只看的见口袋。
我记得那时候经常有急雨的。而且那时候经常有很大的雷声，好象故意要吓我似的。
黑天才，我觉得这一段你写的有点急。可能你太激动了，我瞎猜的。
还有稻谷的秆子不会被丢的到处哦。它们有很多用处呐。可以挽成草把子烧火做饭，也可以铺床，很香很舒服很暖和，也不会上火。

作者: 猪八戒的新欢 时间: 2007-8-4 13:23
果然是猪头，点了2次。说点别的吧。农村真是好地方。春夏秋冬没有一天不好。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在盛夏的正午跑出去玩。那时候世界真安静啊。我站在田埂上，热风摩擦着我的腿。庄稼田就像特别的海洋，发出刷刷的温和声响。我一个人到处晃荡。空气里是土地的味道，有人说是阳光的味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像一条真正的没家的野狗毫无目的，满足的游荡。
春末的时候，我看见过一棵花树。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是茶花还是月季还是蔷薇。它开的真茂盛啊。满树都是大朵大朵的粉花儿。我被它满树的花朵迷乱了，以至不记得它有没有长叶子。被迷乱的还有无数的蜜蜂。发了疯的在花蕊里穿进穿出。那么多的蜜蜂，花蕊的颜色也很重，就像是一棵蜜蜂树。树的旁边是一个快干了的烂泥塘。真正的烂泥塘，是那种只有猪在里边打滚，人类只把它当作倒垃圾的地方。
夏初，我早上很早就去上学。那时候我总爱把书包放在学校。我夹着书作业本和文具盒，走的很快，但是什么都没看漏眼。我上学的路一边是没边的庄稼地，一边是3个池塘相邻。早上，池塘里飘着雾气，池塘边爬着一些蔷薇，开着绯红的花。我最爱这些蔷薇。
有时候我起的特别早。虽然家离学校只有10分钟的路，但是我会4点就去学校。开始天是黑的，我想，如果有鬼，我就朝它吐口水，我会咬破中指把血往它身上涂。我拿文具盒打它的头。。。。我还想了很多招，哈哈最终的结果是我越走越快。后来天变蓝了。是深蓝。然后变紫色。中间杂有绯红白色黄色和我完全不记得的颜色。我不害怕了，我灵魂出壳。天上开了好多喇叭花。
春天，有时候早上该我和别的同学一起打扫厕所。我把扫把挥挥就扔扔一边。然后我蹲在厕所里看小说。厕所的墙外是树林。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神秘的森林。外圈用铁丝网围起来不让人进去。还有一个看林子的老头，他的婆子是个疯子。2个人好象早已分了。老头似乎也有点疯。厕所里有地方砖破了，外面绿草伸进来长。地板也破了，长着也许会开花的草。梧桐树从上面伸进来枝子，开着花。厕所里雾气隐约，花香也隐约。看我享受的是什么，没花一分钱。
我最喜欢这个时候。教室里凉飕飕。有些小蛇和青蛙会从砖缝里爬进来。还有雾气。站在教室外边一看，好大一块金黄的花毯子，好香好香。教室后边的小山戴着一顶叫桃花的绯红帽子，它的脚淹没在雪白的雾气中。因为它的脚下是个水库养着鱼。早上水面被雾气埋住了。
还有下大雨后，我们在学校前的小路上挖很多坑，路本来就是个大泥汤子。坑有的深有的浅，很多小孩子穿着胶鞋的脚陷下去了拔不出来，在那站着哇哇的哭。我们在教室门口哈哈的拍手笑。有一次有一头黄牛也掉下去啦，差点没废掉。它要是拔不出来把腿弄断了就只能吃肉了。校长也是，不过有个拍马屁的小孩把他领开了，算他运气好。当时我们已经屏息静气的等啦。
三年级的时候被一个5年级的孩子带进了树林。我看到了传说中的湖。它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周围的草有我腰那么高。池塘里开满了睡莲，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美的生物。我以为我到了仙境。后来等我大了，再进去，发现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破烂池塘。
我最好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它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快乐。人怎么样可以快乐。如果不能快乐，请你到这里来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2-20 1:03:25编辑过]

作者: 猪八戒的新欢 时间: 2007-8-4 13:23
还有冬天哦。冬天大雪压住门槛。我们在家围成一圈抱着火笼偎蚕豆吃。只听见一炸一炸的。男生自己做个小木车拖雪堆雪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妹妹跟我出去玩冻的直哭，一步也不往前走了。要我送她回家。家却就在她后边。不过说实话，冬天不下雪还真有点无聊。好在我那时候还是孩子。
秋天大人都很忙，秋收完了就开始打麻将。我总是到处游荡。
还有守树林的老头总是在晚上吓我们。有一次我早上还碰到了他，我以为是一只真正的鬼。那老头叫壳子。因为他瘦的只剩一张皮了。眼睛像猴子的眼睛。圆溜溜到处转。很少看人。弓着背，走路往前黪，像要摔倒。他老婆穿的破破烂烂，四处游逛。是个真正的闲人。

人不能回忆，一回忆就知道自己老了。见笑见笑，罗嗦半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2-20 1:18:04编辑过]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3
猪欢（这样呼唤比较简单），急我觉得不急，倒是很快的，我刚刚来这儿就准备了这一段，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在我的感觉里。只是我要描述的是快吧。至于稻谷的秆子，现在还随处可见，绿绿做证。

作者: 猪八戒的新欢 时间: 2007-8-4 13:23
不好意思哦。可能我一看这熟悉的景象脑子里出现的东西太多了。

作者: 卢卡 时间: 2007-8-4 13:23
读秋收。

作者: 好看 时间: 2007-8-4 13:24
“老汉跑向农田，在他身后跟着一家七八口人，全都拿着家伙，脸上杀气腾腾的，喜洋洋。皇帝再看那片绿油油的稻田，眨眼间已经沉甸甸的弯下腰，黄灿灿的。随着老汉的狂奔，其他人家似乎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散落在这些平原上的人家全都蚂蚁一样涌了出来，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向农田奔去。”
这段文字很漫画化的，有意思，也好看。后面那些“杀气腾腾”只是在文字表面的气势，内里的气弱了，而且不幽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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