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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试听室 [打印本页]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8
标题: 试听室
1
你有时叫我苹果。绿色的那种,你说,我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苹果,满满当当的蹲在房间里,顶天立地,你进来了,不得不贴着墙走动,肚皮蹭着我的肚皮,像两个大胖子狭路相逢,你当然想咬我一口,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你说,我们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吃掉我,进而变成我,而我的苹果核将成为你,酸溜溜的靠墙边站着,睁着忧怨的独眼,你的灵感来自长时间的冥想和几位偏执艺术家的启示,我不会相信你,对你的称呼不置可否,我知道你有夸大妄想症,你常年蛰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每晚在抑郁中睡去,你的梦境离奇而冗长,更加将你的现实映照的黯淡无光,在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中,你醉心于制造各种各样的比喻,把毫不相关的事物作为本体和喻体,浴室、传真机、羚羊、指甲钳、蜷曲的绳索和生锈的弹壳,都是经常出现在你脑海中的意象,你通过我来表达他们的关系,把牵强附会的罪名嫁祸给我,而你独享着天马行空的快乐,你在你的国度里恣意妄为,却手把手的约束着我的言谈举止,你甚至对我规定说,只准用逗号!多么可笑的要求,这会使我变得喋喋不休,不知道省略和停顿,更失去了激情和疑虑,我暂时的满足了你,但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违背了你。
2
秋天是突然来临的,“嚓”的一声,像撕去一张日历,我对时间的掌握是精确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我的脑中匀速闪过,但季节的嬗变却常常是我始料未及的,第一场秋风吹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过一支枯萎的花朵从阳台上滚落,一群灰色的鸽子从窗前滑过,像是无意间被风吹起的一阵灰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但随后,这群神秘的精灵,又变幻着阵型飞回了窗口,紧跟着又被抛向了更远的天空,在浅灰色的背景下翕动着翅膀,像一组抖动的象形文字,肆意表达着隐晦的寓意,更多的鸽子开始加入到飞行的队列,她们辗转回旋,聚散离合,她们是一束束灰色的烟花,把绚烂的身影投映在对面的玻璃大厦上,让更多的人看到她们,就在人们翘首等待着下一次绽放时,她们已经收敛形迹,倏忽间消失了踪影,像一场幻觉,又像是沉重的天空不小心打了一个机灵,我知道,她们一定是返回了远处的白色城堡,那座人迹罕至的危楼,早已被先知的鸟类占据,她们在黑夜里倾巢出动,合力转动城楼前悬挂的巨大钟表的时针,蓄意篡改着这个城市的时间进度,让更多的人陷于颠沛和迷乱,只是这一切,都无人察觉。
3
你9岁时第一次见到了马,那匹马体格高大,毛色红润,额头上系着红缨,表情倔强的站在一处旅游胜地的门前,一副毫不通融的样子,而你是一个小男孩,干净,羞涩,刚刚被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激起了一点点小男子汉的英雄气概,你坐在马鞍上,纤细的腿夹着马的身体,双手紧攥着缰绳,你终于没能忍住内心的兴奋,露出了九岁的神圣的笑容,你的小姐姐畏缩在你的身后,她穿着白色的袜子和浅黄色的人造革凉鞋,双手牢牢抓着你的肩膀,更多的表现出了小女孩的慌乱和窃喜,她的眼睛微微的眯着,也许已显出了初步的近视,在你们的后面,一个穿蓝白相间连衣裙的修长女人正向前走着,却突然扭头向后望去,她在看你们吗?她被你们的年轻和单纯吸引了吗?或者,她只是在观望你们头顶上空的一朵轻淡的云?她倦怠的步伐和沉静的眼神显露了内心的焦虑吗?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了,时间之轮飞速流转,进入到2001年1月21日13点20分,雪刚刚融化,你一米八一,倾斜的地面上铺满褐色的碎石,你穿黑色的皮夹克,砖红色衬衣的领子和下摆分别从毛衣的上面和下面露出来,一大排白杨树的枯枝在你后面不到300米的高处伸展开,而你的头发过于长了,这使你眺望远方的眼神多少显得有些空洞,让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右手正搂着你的小表弟,他穿着妈妈为他做的灯芯绒裤子,正在为智齿和寒假作业发愁,在上个学期的地理课上,班上的女同学已经给他偷偷递过纸条,他的脸蛋胖鼓鼓的,好像嘴里含着两块糖,十五年后,他的个子长高了20多公分,下巴上生出密密的胡渣,又过了两年,他彻底变成了你,而你也没有一刻停止变动,视线向右移动,凌乱的房间内充满暗淡的光线和颗粒状的空气,你坐在桌前,似乎才睡醒没多久,又像是刚从一场暴风中走来,眼睛惶恐而澄清,你的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纸帽,用一张废弃的法制日报卷成,上面的黑色标题清晰可见,农妇惨遭邻家猪咬伤,法院难为当事人调解,你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张手绘的顾城像,为你奇怪的打扮找到了源头,在你的右侧,我第一次出现在了你身旁,我们离得很近,但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你上身穿着一件旧军装,下身没有出现,但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双黄拖鞋,牛仔裤挽到膝盖下面,脚趾很长。
4
晚上六点十二分,门外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你回来了,比昨天晚了七分钟,比前天早了五分钟,晚上六点钟是我的早晨,你唤醒了我,带着周身的灰尘和烟草的气息,我看到你穿着皮鞋踏进了卧室,皮包扔在床上,紧跟着把自己也扔到了床上,你摊开四肢,脚搭在地上,慵懒的躺着,手指偶尔会碰到枕头边上的几本书,你随便翻开一页,举到面前凝视,很快将整本书砸在脸上,你的手继续摸索着,有时会碰到一张电话卡,一串钥匙,一枚早晨从裤兜里翻出的硬币,一根昨晚睡觉时掉下的头发,你似乎饶有兴致的不停摸索着,那本书蒙在你的脸上,使我看不到你此刻的表情,五分钟后你忽然起身,到客厅去换鞋,袜子扔在椅子腿下面,你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重新进到卧室,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你从来不会认真的看我一眼,你神情肃穆,嘴巴用力的瘪着,一个音节也不想发出,哪怕只是发出一个感叹词,或者张开嘴打个呵欠,你在外面也是这个样子吗?当你被众人包围时,当无数双眼睛在向你发出诘问时,你也是这样吗?在你的眼里,我似乎是不存在的,你来来回回,先后五次从我身边经过,你把印着斑点狗图案的茶杯放在我的身旁,热腾腾的水汽沐浴了我,你试探着喝下一小口,小心翼翼的吐出嘴里的茶叶,你斟酌着,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茶杯重重的放回桌面,你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了橙汁,啤酒,袋装醋,芥末油,也许还有夏天时剩下的半盒酸奶,你反复的摆弄着它们,似乎急于调制出某种化学药品,你最终还是厌烦了,把它们统统扔进了垃圾桶,你小跑着冲进了厨房,哗啦啦啦的水声传出,你抹着嘴回来,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费力的观察着自己的牙根,你把外套脱了下来,从房间的一侧扔出去,外套从我的眼前飞过,落在房间另一侧的床上,一截袖子瘫在床沿上,像一个垂死的病人,你进了卫生间,反锁上门,整个世界安静了,没有期待中的汹涌澎湃的马桶抽水声传来,你消失了,完全没有了踪影,我怀疑你把自己漏进了下水管道,此刻已经飞流直下三千米,冲到了南郊化工场的废水池,或者你从卫生间的窗子里逃走了,跳到了三楼的阳台上,此刻正在接受小区保安和三楼的四个老太太的轮番盘问,然而你回来了,一只裤腿挽着,像一个行走正常的瘸子,头发上带着水珠,你从手提袋里拿出了盒饭,一包油炸豆腐,三根牙签,你的晚饭在客厅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进行,我没有参与,重新回来时你的步伐更加踏实了,你踩上墙角的秤,收腹,提臂,摇头,你从衣橱上抽出一张纸,用笔记下一个新的数据,你开始发力,压腿,做第七套中学生广播体操,简易太极拳,还有一些造型独特的自创动作,九点钟,你终于累了,你坐下来,终于到了面对我的时候,茶杯里重新泡上了茶,椅子上垫着去年的棉毛裤,你磨磨蹭蹭的靠近我,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接下来的整个晚上,你和我相对而坐,默默无言,有好几次,我注意到你欲言又止,脑中的思绪纷乱庞杂,每一个都惊心动魄,却又稍触即散,他们激励着你,也折磨着你,像一片广袤的森林覆盖着你,你试图从中选出一枚脉络清晰的叶片,最终呈献给我的却是一捧衰败的杂草,你仍然坚持着,继续增加茶叶的剂量,更加频繁的出入于卫生间,你一次次的坐回椅子,你长时间的正视着我,似乎执意要在今晚给我一个交待,你的决心越来越坚定,你的精神越来越高涨,凌晨一点钟,这种对峙的局面发展到了极致,你突然换上了睡衣,迅雷不及掩耳的按掉了墙上的开关,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倒在床上,节能灯在一阵剧烈的痉挛后,瞬间释放出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整个房间,稍后,床上传来了沉重的、忧心忡忡的鼾声,灯光和鼾声的前后关系,就像是闪电和雷鸣,在梦里,你终于找到了这一个让你满意的句子。
5
深夜,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阵凄厉的刹车声,像一记响亮的头痛,迅疾的掠过城市的上空,夜色醇厚,四盏昏黄的路灯守在三叉路口,目不斜视,像一组关系微妙的守卫,重型货车停靠在路旁,外地的司机在高声谈笑,一定是妻子们带来了家乡的消息,使他们变成了黑暗中的幽灵,对面的居民楼上灯火惺忪,婴儿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了双眼,衬衣挂在阳台的衣架上,垂着手,诡异而谦逊,我就要睡了,我的梦境超出了床的范围,开始在睡眠的时间之前。
6
她来了,踩着细碎、欢快的脚步,眼神却若有所思的低垂着,她一定来自一个有风的地方,头发的末梢顽皮的翘起来,钥匙环在手指上飞快的转动,她每次迈过两个台阶,一只手不得不扶着栏杆,宽大的绿色上衣阻碍了她的动作,她停下来,把衣服的下摆收拾整齐,再继续上楼,每上完一段楼梯,她都要更换一种方式,有时故意懒散的扭着腰肢,有时像一只健壮的小鹿蹦蹦跳跳,她确信楼道里没有其他人,因此更加的放开手脚,她的钥匙上挂着一串铃铛,丁丁当当的一路响着,她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许她过去曾经长时间的住在这里,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她回来了,带着暂别归来后的新鲜感,但她的记忆还是出了点小差错,也许是每一层楼面上雷同的布局迷惑了她,她在三楼就提前停了下来,没有门牌号,她把钥匙插进锁眼后,才注意到了细微的差别,她后退一步,歪着头上下打量门的样子,用手指触摸门的质地,沾染门的灰尘,放在眼前仔细研究,仍然将信将疑,忽然她想到了办法,来到楼梯口的窗前,数一数对面楼的层数,这下她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耸耸肩膀,蹭蹭蹭几步登上了四楼,门外响起了似曾相识的钥匙转动声,她进来了,房间里立刻涌进了淡淡的香味,但这香味没有继续逼近,因为她没有进卧室,而是直接打开了客厅的窗户,她肯定看到了楼前的一大片草地,啊,她说,这里有一片草地,声音里带着迟疑的欣喜,似乎她刚刚从一片沙漠中回来,又象是刚从一片更大的草原中归来,她不再出声,久久的注视着,她没有注意到,你放在窗台上的一棵石榴花,早已枯萎多时。
7
每天早晨10点,你不在的时候,电话铃都会响起,从铃声的轻重和节奏上判断,我认定这些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因为每个人打来的电话铃声都是不一样的,早晨10点钟的铃声是纤弱的,犹豫不决的,那在电话另一端触碰按键的,一定是一只女人的手,你回来了,长时间的注视着电话,有时甚至会把电话机翻过来,或者把电话线拔下再插回去,你似乎听到了铃声的回响,你把耳朵贴在电话的扬声器上,搜寻着铃声响过的痕迹,你沿着墙角和门缝,一寸一寸的揉捏着电话线,仿佛要从这包裹严密的金属线里抽出只言片语,你顺着电话线进了客厅,又到了阳台,你不能再往前了,电话线跃出了窗台,远远的伸向了楼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了回去,最终消失在了未知的远处,你久久的注视着电话线的尽头,你所有的心事,都被这根毫无生气的线引向了远方,有时你正开门准备出去时,电话铃响了,你稍稍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我听到你慌乱的脚步声,你几步就跨进了房间,你接起了电话,紧张的试探性的说,喂?但很快,你的神情就放松了下来,是电信局的录音电话,催你交上前一个月的话费,那声音彬彬有礼,千篇一律,再有些时候,你接起了电话,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急着找一个叫伍辉采的人,也许是叫吴惠才,你反复告诉过他不下八次了,这里没有这个人,你打错了,但他仍然不依不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电话,坚持让你交出那个叫伍辉采也许是叫吴惠才的人,你从来没有接到你想接的电话,但是,每天早晨10点,你不在的时候,电话铃仍然会准时响起,一声接着一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幽怨的呼喊,是她的无声的啜泣,那声音千里迢迢,辗转反侧,来到这个冰冷的房间,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一声接着一声,绵长而坚定,而我从未把它接起。
8
隔着玻璃窗,穿过阳台的栏杆,越过路旁的一簇樟树枝,我看到了那个老人,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躬着背,穿着浅灰色的外套,衣角向上卷起,几根稀疏的头发垂到了额前,老人抬手把头发抚平,轰――一辆卡车从他面前驶过,地面微微颤动,扬起的灰尘四处飘落,老人不动声色的站着,眼神安静的望着前方的某一点,他的身后是一排商店,成志房屋中介所,花格子宠物店,柔美馨发廊,一个女人猛然从门口泼出一盆水,哗――冲在花池的水泥底座上,仿佛是那个黑洞洞的门吐出的一口痰,老人的肩头缓缓的耸起,又稳稳的放下,似乎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更加平静的站着,一个胖女孩走近他,在他右面偏后的地方站定,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头部有节奏的晃动,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剥下包装纸,左右环视,将包装纸里的内容放进嘴里,哗――女人泼出一盆水,胖女孩把纸捏成一团,丢进了路边的草丛,她的嘴巴用力嚼着,偶尔扭头看一眼老人,老人呼吸正常,表情恬静,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站在老人的左侧,他戴着黑边眼镜,黑色风衣的领子竖着,铃――手机响了,第一声没听到,第二声又从衣服内口袋里传出,中年人掏出手机,表情突飞猛进,哈哈哈没问题没问题,他大声说着,女人推开发廊的磨砂玻璃门,手里端着一盆水,偶尔抬头瞥见老人正用手抚弄头发,突然,吱――一辆红色摩托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轰――卡车呼啸而过,胖女孩惊得张大了嘴,与此同时女人将一盆水泼了出去,哗――中年男人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刹车声,错过了手机的第一声铃响,铃――他在第二声响过后接通了电话,哈哈哈,老人镇静的抚平了头发,迈步向前走去,胖女孩和中年男人恍然警觉,快步跟了上去,一棵更大的樟树丛掩没了他们,一切又复归宁静,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默默的计算着,从红灯闪,到黄灯灭,到绿灯亮,一共四秒钟。
9
首先醒过来的是她裸露的小臂,很瘦,却顶着一只小胖手,她用它拨开粉红色的窗帘,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早晨的冷空气蜂拥而入,她一定打了一个机灵,手臂缩回了被窝,再伸出时已把袖子拽到了手腕处,还是冷,她坚持了一会儿,起身把羊毛衫穿起来,屏住呼吸,慢慢适应这件冰凉的衣服,把一连串的寒噤化解成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她裹紧被子,靠床头坐着,有多久没回来了?或者,从来就没有来过?她记得,那时还是初夏,她用一上午的时间,翻出了所有的短袖衣服,顺便烧掉了一些旧照片,一个丢失已久的宝蓝色发卡意外的出现在橱子的底层,她后背汗津津的,火光映着她红红的脸膛,而现在……她欠身够到靠枕,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墙壁和床头围成的角落里,慢慢的,她感到床板在颠簸,身体有节奏的晃动起来,周围似乎挤满了人,污浊的气味扑面而来,有人在一声接一声的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有人在高声谈论京沪铁路线和三峡水电站,讨厌的东北方言,她把包紧紧抱在胸前,继续往角落里缩去,以躲避临座那个熟睡的乘客,躲避他不断失去重心的身体和越演越烈的鼾声,一个胖妇女端着一个大碗面挤到了她面前,以避开乘务员推来的餐车,她肥腻的大腿一直抵着她的膝盖,洋葱牛肉面的气味让她恶心,这就是现实吗?这就是我的过去吗?她感到自己快要缩下去了,如果没有人来拉她一把,她就要完全缩进角落里,直到彻底消失在无底的虚空中,然而――确实没有人来拉她一把,她只有用双臂撑起自己,用力把蜷缩的身体一截一截拽出来,她再次深呼吸,重新靠着床头坐起来,人群已呼啸着远去,天蓝色的床单和被面让她心境淡然,她环顾室内,这是一个没有性别的房间,灰白色的墙壁,毫无生气的窗帘,四四方方的衣橱,橱门上贴的一张纸被撕得仅剩了一角,上面的圆珠笔字依稀可见:胖头鱼……像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被突然打断,她常常想把这句话接下去,但始终找不到适当的下文,也许这是旧日主人无意间留下的一道谒语,一个破解时间之谜的暧昧的线索,而现在,这一切都显得滑稽可笑,门后面的挂钩上搭着一条黄色的抹布,由于长久未被动用,早已变得干枯而僵硬,它上面一定还沾染着往昔的灰尘,她想到了清水,想到拧开水龙头时响起的健康爽朗的水声,她要用一整盆清水洗干净那块抹布,把它晾在中午十二点钟的阳光下,她要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收拾房间,大刀阔斧的扔掉所有没用的废物,也许还要去一趟家乐福和八佰伴,拎回大包小包的东西和五颜六色的衣服饰品,在窗台的正中央,她要摆一束鲜花,她已经决定了,就要红色和白色相间的那种,她想得眉飞色舞,磨拳擦掌,还少点什么呢?她重新环视四周,认真的查看着在想象中已被她装饰一新的房间,镜子,镜子,她不知不觉的蠕动嘴唇,说出了这个早晨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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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你在天花板下面飞,你的天空无限延伸,你自由自在,无所拘束,放肆的挥动着华丽的翅膀,迎空翱翔,你是无敌的斗士,唱着高亢的歌曲,你凄凉的嗓音从整饬有力的节奏中穿越,你张口吞进了大风,那来自遥远地带的寒冷气流,在你耳边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你已无所畏惧,你闭紧了双眼,向深夜的尽头俯冲,一切都在飞速的离你远去,你确信周围的景致正是你梦中所见,你畅快的享受着无所依托的晕眩感,你开始相信飞翔并不困难,只需要放松,再放松,什么都不做,只是尽情的坠落,你混淆天地,颠倒晨昏,你失去了形状和重量,像荒野间的一声唿哨,像你童年时扔向湖心的那颗果仁型石子,不知所终,你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臂膀仍隐隐作痛,你确信那石子还在孤独的飞着,至今未落入水中,你将追随它的踪迹,直到山穷水尽,日月消沉,你和飞马流萤为伴,一意孤行,你终将褪尽浮华,隐去最初的激情与虚妄,化身作那片茫茫的尘沙,你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归宿,那深嵌在掌纹中的宿命,那不可更改的繁琐的生命线,你的肉身压迫着你,使你无力的降落在地面上,四面的墙立刻包围了你,精致的玻璃密不透风,你只有退化的四肢,你从未高出过天花板半步,你伸脖子,蹬后腿,向后叉开双臂,你的影子映在白色的墙壁上,飞,一个象形字,一个易于模仿的简化字,你单腿立地,摇摇晃晃的保持了三分钟。
11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破我的沉默,我每天困守在这里,用一成不变的视角去观察周围,并没有因为单调和寂寥而稍感不适,对我而言,对面楼层上洞开的窗口,稍远处街角上的三两行人,以及无时不处在微妙变化中的温度和空气的质感,已足以让我应接不暇,那面爬满青藤的长墙下,时常有俏丽的衣着闪过,年轻的笑声远远近近,有时躲进了墙角,有时又灵巧的攀上了院子的旗杆,在有风的黄昏里,被一面舞动的旗子传向了远处,然而,这一切并不能诱惑我,我从未奢望过离开这里,想象中的远方正步履匆匆的向我靠拢,时间并不存在,我也没有按时的老去,在很多时候,当四周的一切突然归于沉寂时,我仍然能听到我体内的血液正在滚滚流动,骨骼和骨骼在碰撞,无数个神经末梢在狂声呼喊,我按捺住了冲动,把自己重新溶入到无声的世界中,再有些时候,一辆从窗口疾驰而过的汽车,或者一阵不知所云的警报声,也会让我突然想起你,你的形象是写意的,除了对你略显呆滞的眼神比较有把握,剩下没有一处细节经得起推敲,尽管你也许才离开五分钟,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想象着你,虚构着你,你以各种样子出现在不同的画面中,经常想到是这样两幅场景:你穿着花格子围裙,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手里提着一桶白色油漆,看到车站牌就往上刷,有几次你看走了眼,把等车老头举在眼前的报纸刷得雪白,你害怕被发现,混进人群中,却发现脚上穿着丢人的红色棉拖鞋……另一幅画面中,你满门大汗,骑着一辆四轮的加长自行车,慌不择路的飞驰在大街小巷,不时紧张的回头张望,后面的两个座位上捆放着两个箱子,一箱子口罩,另一箱子是你去年的水电帐单,你跑什么,是谁在追你吗,路上的行人都关切的问你,你们没看到吗,你气喘吁吁的回答,是是是,是后面的三个轮子在追我啊……我笑了,不知道这里面有何寓意,也许我应该摒弃任何主观的臆测,更加忠实的记录你,但随后,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又来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和你是分别独立的吗?我和你之间,谁更真实一些?够了,够了,无休无止的形而上的烦恼,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毕竟,我只生活在蛛丝马迹中,在所有的喧嚣和纷扰中,我只负责记录时间,观察现在,并回忆过去。
12
那些花儿,吸足了雨水,在黑夜里滋生,在阴霾的早晨绽放,你正在窗前刮胡子,偶尔抬头发现了它们,由于湿气太大,你的胡子变得生涩而富有韧性,电动剃须刀有气无力,似乎在一根一根的往下拨,你停下来,带着左半边脸上的胡茬向外张望,你搞不懂那些花是怎么出现的,它们簇拥在窗前,有红的,有白的,有紫的,有黄的,全都叫不上名字,也许是野生的吧,你想,你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对植物和花卉的科属也缺少研究,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妨碍了你的思路,到处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中,耳中始终充斥着细碎的雨声,像一场冗长而乏味的陈述,现在,雨停了,雨声却还在继续,你决定记住每一朵花的形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向我一一描述,你担心我不会相信,为此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你确信已经谙熟在心,然后,你换上了电池,刮完了剩下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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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这样,每天都是这副老面孔,每天都是这样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烦不烦啊,是的,每个人都会发牢骚,都会迁怒于人,都会指桑骂槐说三道四顾左右而言他言不及意话外有话废话连篇,但这次不是,很冷静的想一想,确实不是这么回事,锁上门,关上窗户,面对着墙,站十五分钟,仔细的反省自己,必要时用头猛烈的撞床板,撞枕头,撞墙上挂的充气模型,撞一切柔软的没有危险的东西,头脑清醒了吗,还是不行的话,索性打开窗户吧,张开双臂,甩掉那不合身的外套,大声向窗外喊,声嘶力竭,抛掉一切比喻句和形容词,如果愿意的话,尽管用错别字吧,或者骂人也可以,这该死的鬼天气,这莫明其妙的雨,每一滴和每一滴都在重复,这烦恼的人生,这漫长而毫无方向的旅程,只有梦境最真实,只有虚空和死寂最真实,只有过去最真实,当然,语言和所有的表达都是乏力的,歧义和误解是天生的宿命,意义这个词语更是毫无意义,今天过后,明天仍将继续,一切都会回到旧有的轨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而这些徒劳无益的道白,这群没有主语的排比句,这段没有人称代词的牢骚,也将安全的消失,最终也不知道是由谁说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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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光让你心乱,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就已经投进了房间,而且不知道已经投进了多久,开始你并不相信,以为那又是从幽深梦境探出的一束微光,你的黑暗世界中的又一副假相,眨一下眼就可以把它切断,但你很快否定了自己,那束光鲜亮的映在灰白色的墙上,呈不规则形,仿佛是墙壁新生出的一块牛皮癣,凝视注视,那光斑似乎还在隐隐的抖动,活生生的,像一束用意叵测的目光,逼视着房间里的一切,你感到不安,好像一觉醒来,发现有人站在床前擅自观看你睡觉的样子,你甚至有些恼羞,紧张的查看被子和床单,你想起了小时候一次类似的经历,那应该是在寒假吧,快过春节了,窗外已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院子里小伙伴的喧闹恍恍惚惚,起床了,大人的呼喊从厨房里传来,伴着剁砧板的有节奏的响声,你还赖在床上,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你自认为已经醒了,清晰的分辨着每一种声音,为每个人的语言配上生动的形象和对应的动作,起床了起床了,妈妈的声音骤然提高,显然已经打开了你房间的门,突然人声变得嘈杂,脚步声连成一片,快起床了你看谁来了,妈妈的声音近在耳边,哦,对你来说,那真是最不合时宜的事情,你觉得应该不会在这时发生的,然而它却发生了――你的姑姑来了,而且带着你的小表妹,你的心一惊,这下你真的醒了,小表妹的长辫子迅速浮现在你眼前,你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起床,个子又长高了更漂亮了啊,妈妈的称赞声触目惊心,辫子上的黄色的蝴蝶结,哎呀呀,你本来打算穿上新买的羽绒服和小皮鞋去姑姑家的,可现在,你还蜷缩在被窝里,你毫无防备,眼睛上糊满了眼屎,咯咯咯,小表妹的笑声像在嘲笑,你记得你身上穿的棉毛裤已经皱巴巴的,裤腿上磨出了洞,你责怪自己为什么昨晚没有换身干净的睡衣,你的脏袜子还丢在床边,它一定会成为新的笑柄,你毫无办法,你把心一横,干脆假装还在熟睡吧,并且真的努力想让自己重新睡过去,你担心眼睫毛会抖动,脸颊会绯红,你不知道如何度过这难熬的时刻,往事不堪回首啊,现在,那束光让你再次感到了不安,你躺在床上,观察着它的形状,猜想着它的来源,没开灯,你的房间里依旧晦暗,窗外已经阳光明媚了吗,你想象着,那束光已经按捺不住,突然紧张的跳动起来,紧贴着墙壁和天花板快速的游移,像密封在水瓶中的一个汽泡,一会儿被墙角挤成了圆点,一会儿又被拖成长长的光缆,有几次,那束光甚至扫过了你的眼睛,你屏住呼吸,努力追随它的踪迹,而它似乎执意要甩开你的注视,你穿上了衣服,赤脚站在床上,挥舞双臂去捕捉它,跳起来去触碰它,手指蹭到了墙面,那束光和你轻松的周旋,它躲避着你,又牵引着你,游刃有余的缠绕着你,它似乎无处不在,又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你气喘吁吁,疲于应付,它飞檐走壁,一目十行的审阅着你,你气馁的在床沿前坐下,再抬头看时,它却突然不见了,你四处环顾,房间里是毫无生气的暗淡,那束光像一滴清水,渗入了浓黑的油墨中,漏进了松软的沙地里,你感到莫名的失落,这时,另一束光又溜进了窗口,投射在你身后的墙壁上,你仔细的分辨着,你认出了它的样子,是它又回来了,这次,它安静了,稳稳的伸展开自己的身体,你走下床,伸手去感触它,手心暖洋洋的,五个手指的影子映在墙上,你逆着光,沿反方向去寻找光源,强烈的晕眩使你不得不眯起了双眼,你踉踉跄跄的向前挪动脚步,视线正逐渐靠拢,你看到了她,那如同太阳般闪亮的影像,那炽热的中心,你的心境豁然开朗,你和她相逢了,相逢在那片耀眼的光芒中。
15
九点钟,她的床前空荡荡,她从一片荒原中醒来,梦中的野草丛生,一群扁嘴长脚的怪兽在围攻她,她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胸口悸动不息,她的鞋子奇形怪状的停在地板上,像两只搁浅的小船,地面空旷,家俱搬走后留下的痕迹,像一片微型的古老废墟,她盯着地板光洁的部分,被上面复杂的纹路所吸引,徒劳地寻找着隐藏其中的规律,一把打开的卷尺摆放在墙边,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它在丈量着什么?她的脑中闪过了一连串的数字,三十乘四十,百分之七十五,二十九,四月三十,电话铃响了,五零七五,她只想起了前四位,来不及了,她接起了电话,唐突又谦逊的声音,夹杂着某地的方言,一定是一位快活的外省小伙子,她默默的听了一会,竟有些入迷,哦哦哦,她恍然大悟的答应了几声,就这样吧,她挂了电话,扭头看钟表,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会儿,跳起来穿衣穿鞋,把被子掀到一角,胡乱扎一把头发,消失在卫生间里,一刻钟后,激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似乎还有脚踢门的声音,她趿着拖鞋冲出来,嘴里塞着牙刷,口吐白沫,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浑身上下摸钥匙,在房间里团团转,外面叫门声此起彼伏,似乎随时要破门而入,她猛然醒悟,从扔在盆子里的一堆衣服中翻出了钥匙,门开了,三四个粗壮的小伙子蜂拥而入,不由分说,把一个个长的扁的方的圆的纸箱子搬进了房间,扯开外面的包装,掏出光鲜的木板,就地开始了施工,她洗漱回来时,地板上已经一片狼籍,她惊叫着扑进人群中,从一个沾满涂料的工具箱底下抢出了自己的一条围巾,他们并不理她,麻利的操作着,用含混不清的方言训斥着同伴,她完全插不进手,更加插不进嘴,她被他们隔在了外面,像一个初次登门的客人在主人的房间里无所适从,她想靠近些观看,不留神被一个倒退着的屁股顶了回来,小伙子回头笑,一排小白牙,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索性退到外屋去,任凭他们在房间里撒野,听他们肆无忌惮的大声开着玩笑,或者头碰头说着悄悄话,随即又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他们全都一个模样,像用碳笔一口气画出的一组小丑的草图,他们的手却是神奇的,一块块毫无关系的木板,顷刻间被他们拼成了工整的家具,一切都是驾轻就熟的,所有的部件都各就其位,只是在工程接近尾声时,他们才发现多了一面镜子,那面镜子一直靠墙立着,没有人知道如何安装它,他们举着镜子左右比划着,争执不下,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方案,镜子被他们的手轮流摆弄着,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有人翻出了图纸,她也凑上去一起研究,问题很快解决了,一切安装妥当,她站在房间中央指挥他们搬家具,衣橱靠墙,书桌靠窗,鞋柜靠门,她事先规划的蓝图正在一步步的实现,尤其是那面镜子,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炫目,搬家具的人走后,她开始一遍遍的擦洗那面镜子,擦掉留在上面的每一个指纹,甚至要擦掉刚才那群男人映在里面的画面,她非常重视自己在镜子中的第一个形象,为此专门换上了一身漂亮的衣服,然后才郑重的站在镜子面前,她看到了她,陌生而久违的形象,她想,从这一刻起,她将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想长久的纪念这一时刻,像拍下一张照片一样永远保存起这个画面,她又向镜子前走近了几步,调整好距离和角度,刺目的光线几乎使她睁不开眼睛,在镜子的一角,在一片不确定的阴影中,她意外的看到了你,此刻,你正踉踉跄跄的挪动脚步,向光芒的中心靠近,向一个不存在的视点靠近,她看到了你奇怪的举止,她和你相逢了,相逢在那片幽深的镜子里。
16
我无法预想我老了以后的样子,未来深不可测,就像那片远在天边的黄昏,它甚至不是一个确切的存在,现在,它召唤着我,向我放射出绚烂而含混的光芒,它源源不断的扑向我,在我眼前幻化成七彩的光晕,我展开胸怀去迎接它,那些经过长途奔徙后残留的余温,抚慰着我单薄的肉身,它仿佛在一步一步的走近我,就要将我淹没在一片猩红的血色中,又像在一点一点的远离我,眼看就要隐没在远处不知名的群山下,我的双脚在犹疑的颤抖,我按捺不住的冲动,那儿似乎并不遥远,仅仅一步之遥,我一脚迈出,就可以跨过万水千山,直接沐浴在其中,为此我将赴汤蹈火,不惜抛掉身上所有的负荷,抛掉一切美丽的装饰,赤条条的奔赴终点,那一定也是最初孕育我的地方,我魂牵梦萦的去处,我只是回到久违的家园,然而,这只是一个想象,我的双脚仍然沉重的踩在地上,我的前面布满江海和沟壑,我无法绕过这些天然的屏障,我的身上捆满了绳索和铁链,它们与生俱来,而我举步维艰,宿命之手总是乐此不疲的捉弄着我,将我远远的抛到对面,再让我一步一步的走回来,它赋予我飞翔的本能,却又只允许我徒步跋涉,生生死死,分分合合,那些永世轮回不息的悲喜苦乐,我必将一一经历,我将沿着一条怎样曲折的轨迹,我将在哪些路口迂回和陷落,对我而言,这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谜,一个穷其一生去解答却未必有答案的诘问,现在,它们都摆在我的面前,像一幅地图摊在桌上,神秘却又简单,其中清晰而坚定的脉落走向,与迷乱庞杂的枝节一样触目惊心,现在,我已经看到了这些,我终将向你讲述,在你还年轻的时候,我想,我已经老了。
17
走了那么远,你来到她面前,眼神中满是欣喜和委屈,你之前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仅仅是为了再向她靠近一点,你的道路也曾痉挛般四处蔓生,最终都稳妥的汇聚在她的脚下,她却只是略带惊疑的看着你,撅着无辜的嘴唇,你和她的交谈如同在梦里进行,是吗,真的是这样吗,那么,你曾经遇到的歧路与牵绊,你的每一次偏离和倒退,又是为了什么,你笑着摇摇头,那只是短暂的迷失和必要的迂回,既然连奔放的太阳的光线都会因引力而弯曲,你又怎能沿着一条直达的航向,她将信将疑,又不甘示弱,那么,你的第一次羞涩的脸红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心跳加快又是为了什么,你的整个漫长的人生之旅又是始于何处,你急迫的要给出你的答案,甚至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的所有的第一次,都出现在第一次遇见她之后,你的脸因为过度的遐想而羞红,你的心跳为她夺目的眼光而加速,因为她的出现,你的整个漫长的人生之旅才得以走出阴霾,你热切的等待着她的回应,她却无言以对,她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怀疑或默认,你开始步步紧逼,她忽然掉转头去,你慌忙停下动作,你害怕你的靠近会驱使她更加远离,你用焦灼的眼神乞求她原地别动,似乎她的前面正是悬崖和猛兽,她回过头,原来她只是厌倦了刚才的姿势,舒缓一下颈部的肌肉而已,你松了口气,殊不知她已经有了新的准备,她幽幽的看着窗前的那些花儿,黑暗中的对白像黑纸白字,看到了吗,看到了,喜欢吗,喜欢,是怎样的喜欢,是热烈的还是悱恻的短暂的或者玩闹的,你需要略微想一下,不知道怎样才能切中要点,是缠缠绵绵卿卿我我又长长久久平平淡淡的,你自以为工整而圆满,她满意却并不满足,难道一点也不切入肌肤刻骨铭心吗,你投其所好又变本加厉,切了刻了也铭了满满的跟艾佛森的纹身似的跟手术后的心脏似的跟狗啃了三遍的骨头似的,她终于笑了,你旗开得胜,她的眼神却还是捉摸不定,你觉得,她在看天空和远处的楼群时,也像在看你,她在看你的时候,又像在看远处的楼群和天空。
[马格利特《试听室》]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16 13:16:32编辑过]
作者: 顾耀峰 时间: 2007-8-4 13:28
今天看到“未完”二字,就想到了这个:
http://www.heilan.com/forum/dispbbs.asp?boardID=2&ID=15712
作者: 高原 时间: 2007-8-4 13:28
未完啊。第二人称你写的不错,用起来得心应手。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8
那就这样吧,删掉“未完”,到此结束。
后面的话,以后再说吧。
谢谢评论。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8
现在也相对完整了,就这样吧
作者: 奎师那 时间: 2007-8-4 13:28
叙事和结构不错,人称的变换突破了常规的视角,在陌生化中重新体验了熟知的世界
作者: 文沁可人 时间: 2007-8-4 13:29
写的不错,等以后细看的时候再说点什么。现在只能略略浏览一下。对好小说而言还真是很抱歉呢。:)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9
小说后面附上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的三幅画:
《试听室》、《双重自画像》及《禁止复制》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16 13:18:30编辑过]
作者: 赵松 时间: 2007-8-4 13:29
饱含温柔的文字,冥想般的叙述,一个流动的世界,声音在玻璃后面,所有的对白都像似通过眼神来完成的,这些都是好的感觉。如果说问题的话,那就是语言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且是有意规规矩矩的,或许这种感觉只是因为作者为了追求一种缓慢流动的效果才形成的。作者对于语言比较讲究,对于一种从容道来的语流的变化也是用了心思的,但也还是处在一种谨慎把握的状态下,还没到开合自如的地步。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姿态在那里。……具体地说,第十三节我觉得写的是最弱的,从这一小段落里,可以看出作者的弱点与力所不能的方面。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9
你的眼光真是狠毒啊,一下子就把这一节挑出来了
第13节我原想把它作为所有章节中唯一一段没有主语的,不是“我”、”你“、”她“说出来的,不知道是由谁说出来的。其实是作者本人直接说出来的,印象中那天好象遇到点麻烦事,过得不太愉快,随手发了些牢骚,直接就作为第13节了。看来还是有些草率。
这篇我原来预计写31节,现在才一半,你讲的几种感觉在后面会更加纠缠不清,最终又收归于一个简单而虚无的结局。可惜,因手上在写另一个长的,而且是风格截然不同的,这篇只好暂时搁浅了。
很喜欢你说到的”温柔、冥想、流动”和“玻璃、眼神”等字眼,都是我理想中的状态。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9
今天找不到它了,刚刚搜出来,大家再给评评?
作者: 病恹恹的花 时间: 2007-8-4 13:29
很细致的刻画,想起米歇尔的《变》。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9
米歇尔是谁啊,贴来看看?
作者: 文沁可人 时间: 2007-8-4 13:29
这小说提一下,别沉了。
作者: 姬中线 时间: 2007-8-4 13:29
谢谢,评论一下吧
作者: 国士无双 时间: 2007-8-4 13:29
一个年轻的作者,写这样的东西是可以的。只是因为年轻,一切都好。
^_^
作者: 蓝色幻影 时间: 2007-8-4 13:29
标题: [灌水]
以下是引用文沁可人在2005-9-3 13:26:01的发言:
这小说提一下,别沉了。
作者: jgzdgda 时间: 2007-8-4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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