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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九月的卡尔维诺 [打印本页]

作者: 刘欢本人 时间: 2007-8-4 13:31
标题: [原创]九月的卡尔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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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路灯昏暗的街口，空气中弥漫着蒙蒙水气，卡尔维诺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在二十四英寸厚的水泥路面上，黑色的雨伞在排水道边滚动，就像十八世纪的伦敦。
这时卡尔维诺梦见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没有讨厌的水泥和混浊空气，然后他看见唐吉坷德的风车，硕大无比，金黄的麦子足以承受过于庞大的天空和它的蔚蓝，乌鸦和断腿的稻草人，在落日的映照下刺眼地辉煌。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有位老人在村口迎接他，他就是先知亚伯拉罕。越过他的肩头能看见残破的旅店招牌，蒙着厚厚灰尘的柜子和桌椅，没有叶子的树和吊在树上的人——他们低垂着头，在风中仿佛思考的陀螺。
那些吊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先知微笑着打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手势，他回转身向村里走去，卡尔维诺急急地跟随。他想起但丁和贝德丽采的故事，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奇遇。卡尔维诺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即将亲历自己毕生去想象的东西。
这时门关上了，以轰然而非砰然的气势，夹碎了他的一片衣角。门来自哪里？何时出现？门上雕着紫罗兰和黑蝙蝠，丰乳肥臀的女郎栩栩如生站立在锁眼的旁边。九月的卡尔维诺，他的失望远大于震惊和恐惧。
他回到了那个蒙蒙细雨的昏暗街道，他看见自己躺在二十四英寸厚的水泥路面上，躲避车辆的行人一脚脚凌乱地踏在他的尸体上。那尸体是虚假的，或者说空虚的，一如他毕生沉溺的无法触摸的幻觉世界。他有些惊慌地离开了，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已经消失在那街角。
接下来的几天，他心情烦躁。玛瑙、香桃木、风筝、梯子、空中花园，这些曾是他灵感的元素，而现在一如梦魇紧紧纠缠着他的神经。他开始用力抓揉自己的头发，开始把指甲深深嵌进大腿。他不是卡尔维诺，卡尔维诺只存在于那些印有他名字的书籍里，一个个生气盎然，他们相互争吵扭打，他们推来大炮轰掉对面大厦的屋顶，他们叫来职业打手和手拿皮鞭的封面女郎，他们要霸占这个世界——这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他即将出席一个葬礼，在去的路上那些以前的他还在他头脑里喧哗。那个人的墓地就像一个个叠起来的抽屉，白色的墓碑上赫然印着一个熟悉的名字：Italo Calvino。参加葬礼的有几百人，他们都打着黑色的雨伞，看不清对方的脸。这里有商人、作家、政客，他们的神情都那么心不在焉，他们根本不在乎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他们更加在乎的是闪烁的相机、明天的报纸，甚至是死者的那么几篇多少能带给他们一点惊喜的姑且能称作小说的文字。
卡尔维诺背对人群，在略带泥土腥味的空气中闭上了眼睛。有人从他的胸口抽走了一根肋骨，圆形的肋骨，那里曾圈住的是他自以为真实的世界。现在的情况是：一切开始虚假，一切开始背叛。他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终于开始模糊，那些绿色的长青植物透过他的手看去，仿佛是在三十七摄氏度水温下摇曳的水草。他的身体也渐渐脱离了地面，悠悠然向天上飘去。在靠近云层的时候，他朝下看了一眼，世界已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土地呈现出拥有不同颜色的规则几何形；人鱼和海马在城市上空自由地飞翔；墨绿色和褐黄色的树木像海浪一样慢慢漫过街道；那些高楼像游乐场的过山车一样旋转。他突然有些明白先知要带他去的是什么地方，而那些吊着的人又究竟是在思考着什么。云层之上，是他所描述过的城市：六十个白银造的圆屋顶、全体神祗的铜像、铺铅的街道、一个水晶剧场，还有一头每天早上在塔楼上啼叫的金公鸡。
经过那次葬礼，卡尔维诺永远都只写一些零碎的词语，他不再组词成句，但别人从和他的交谈中无不感到想象力的泛滥和决堤，甚至在他脑溢血手术时，他仍然对着那些塑料导管和静脉器描述起了常人无法用话语表达的场景：美丽、梦幻、渗透着忧伤的智慧和明净的情绪。那些词语从他嘴里迸发出来，在手术室的墙上游走碰撞，激荡出大小不一的涟漪。在医生护士的眼前，整间手术室好像一下子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意大利字母色彩斑斓地在花叶间跳跃。
此时在先知亚伯拉罕的面前，另一个卡尔维诺正随他走进那个村庄。这个卡尔维诺的手里攥着一本厚厚的书，书脊上印着作者的名字：伊泰洛•卡尔维诺。这个九月的村庄竟有了一丝初冬的寒意，卡尔维诺竖起衣领，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先知再次打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手势：你的本质就在这里，你还留恋那些语言吗？卡尔维诺微微一笑，62岁的他竟然健步如飞，和先知并肩消失在村庄的深处。
卡尔维诺在死之前惶恐地说：我突然发现只是作者的我是多么地肤浅和无知，世界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样子。九月的他虚构好最后一个关于自己死去的故事，几分钟后在一个路灯昏暗的街口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在二十四英寸厚的水泥路面上。
他的死和他虚构的故事不谋而合，只是人们在抬动他的尸体的时候发现那竟有些透明，重量也异常地轻。他尸体所失去的重量刚好等于一整套他的书的重量，这不能不说也是一个巧合。

作者: 刘欢本人 时间: 2007-8-4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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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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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跟我自己的习惯有关，过犹不及。

作者: 伊洛 时间: 2007-8-4 13:31
名字让我想起十一月的萧邦……

作者: 文沁可人 时间: 2007-8-4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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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卡尔维诺梦见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没有讨厌的水泥和混浊空气，然后他看见唐吉坷德的风车，硕大无比，金黄的麦子足以承受过于庞大的天空和它的蔚蓝，乌鸦和断腿的稻草人，在落日的映照下刺眼地辉煌。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有位老人在村口迎接他，他就是先知亚伯拉罕。越过他的肩头能看见残破的旅店招牌，蒙着厚厚灰尘的柜子和桌椅，没有叶子的树和吊在树上的人——他们低垂着头，在风中仿佛思考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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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这些文字，我能想象这里的景象，却觉得你没写出这样的景象。讨厌呀，承受呀，辉煌呀，这类的词有用力过度的感觉。

作者: 牛九朵 时间: 2007-8-4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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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牛儿，好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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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卡尔维诺。

作者: 刘欢本人 时间: 2007-8-4 13:31
最近在编一般有关卡尔维诺的书，想起以前读全集时候的样子，所以有点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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