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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协奏曲》 [打印本页]

作者: 郭亚男 时间: 2007-8-4 13:32
标题: 《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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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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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两人却迟迟不肯入场。他们呆在“东方红”影剧院售票窗前那棵核桃树下抽烟，夜风微拂，白色的烟雾很快就消散不见了。然而，马路对面蛋糕房招牌上的彩色灯泡还在闪烁着。透过售票窗口昏黄的灯光，能看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坐在窗前打哈欠。乍一看，两人像是双胞胎兄弟，一色的板刷头，方脸膛，粗眉毛，宽阔厚实的肩膀外崩着黑色T恤衫。可是，当蹲着的那个人站起身时，才发觉他们身高至少相差了15公分。而且，矮个子接近发际的地方有一道铅笔粗细的伤疤，斜斜向下贯穿半个脑门，使他比高个子更多了一分凶悍之气。
他们自然是在等他们的女朋友——那个叫小丽的姑娘。虽然没有孪生兄弟的血缘关系，他们却能像亲兄弟分享一块水果糖那样共同分享另一个人的气息。因为同其他人相比，熟悉的北方乡音更容易让他们团结在“老乡”和“义气”这两个名词下。
他们的住处是在离电影院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每天都要迈过巷子口的污水，忍受垃圾堆里禽类内脏的难闻气味，在苍蝇的包围中来回几趟。到了晚上，他们的消遣节目单里就只剩下了在“朝歌”娱乐城里打扑克，同时，还得忍受客人们糟糕的歌声和喝醉了的小姐的抱怨声。更多的时候，他们负责把喝醉酒闹事的客人们扔出门外，对他们施以老拳，当然，偶尔也有受伤受罚的危险。所以，像今晚这样到电影院看场电影，无异于是种享受了。
是谁先认识小丽的？两人各有各的说法。比较接近的一种是其中某一个人在喝醉酒的客人手里保护了她，并且把她带回了他们的租屋包扎伤口。为了答谢他的帮助，也为了日后有个照应，她像用钥匙打开一把锁那样简单的打开自己的身体。第二天，这个人又为了义气，或者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目的，把她介绍给了他。令人奇怪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乎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至今仍友好而和睦的相处着。
 
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停到了路灯下。车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长头发女人，一只手拎着一只大塑料袋，另一手朝他们挥舞了一下。两人几乎同时扔掉烟头，矮个子挪动了一下脚步，又迟疑的缩了回来。他微笑着看她跨过马路沿，绕过开满苊子花的花坛，拎着的那只塑料袋晃晃悠悠的，使她的步伐看上去有点吃力。
“你们怎么不过来帮我呀？”她嗔笑着走过又一盏路灯。此时，能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像波浪一样荡开，鲜艳的唇膏也掩饰不了嘴唇的干涩，仿佛灯光施展得魔力使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来了！”矮个子丢下站在原地不动的高个子，小跑着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累死我了。”她已经走到高个子身边，甩着手腕，“饿了吧？我买了一大堆吃的，够咱们吃的。票买了吗？”
高个子点点头算是回答。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手捏着三张票，另一只手接过矮个子递给他的一罐啤酒。
三个人簇拥着，女人在中间，两个男人一边一个。他们走上台阶，经过验票口，沿着一个缓坡进入影院。男人们先后按亮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很轻易就找到了空着的座位。仍然像入场时那样，女人坐在正中间，两个男人一边一个。
银幕上，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正往男朋友嘴巴里塞薯条。小丽吃吃的笑起来，从放在大腿上的塑料袋里捻起一片牛肉，翘起兰花指，递向高个子嘴边。他眼睛紧紧盯着银幕，抬起一只胳膊，拒绝了她的好意。矮个子正往嘴巴里灌啤酒，见状急忙说：“给我，我吃！”小丽让牛肉片在空中划了个弧，快靠近矮个子大张的嘴巴时忽然向回缩，最后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矮个子似乎心有不甘，指了指张开的嘴巴说，“怎么不给我？我要吃。”
“就是不给你，饿死你！”她赌气的说，同时又捏起一块卤鸡翅膀递到高个子嘴边。
“我不吃。”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粗粗的眉毛跳了一下。
“怎么？你不饿呀？”
“不是。”
“我饿，你怎么不给我吃？”矮个子嘟囔着。
“你呀，缺心眼，所以不给你吃。你是不是有心事？”
高个子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头说：“有点像我以前的女朋友。”
“怎么没听你说过？”小丽望着他问。银幕暗下去了，他的侧面和他的鼻子在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有点像……她继续出神的望着他。
“什么狗屁电影？真鸡巴没意思！”矮个子发了句牢骚。他仰脖倒掉最后一口啤酒，随手一甩，把啤酒罐扔向前排。能听见落在黑暗里发出的一声闷响。一对情侣从前排回过头。矮个子双手抱在脑后，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好了，我吃饱了。”她回过神，把手里的卤鸡翅膀塞给矮个子，找出一块纸巾擦了擦嘴巴和手。“要纸巾不要？”
“不要。”
“别不死不活的。”她推了高个子一把，随后亲昵的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说，“不是还有我呢？恩，听话，高兴点。”
银幕上的光线忽然变亮了。矮个子盯着前排那对情侣，恶狠狠的啃着鸡翅膀，咀嚼肌高高鼓起。高个子默默的挣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想家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黑暗中继续传来矮个子响亮的咀嚼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吃完了。矮个子满意的打了个酒嗝，她开始收拾他们吃剩的鸡骨头，肉沫子，啤酒罐，把它们放进塑料袋里扎牢，轻轻放在脚下。然后，她掸了掸裤子，把两只手分别放进两个男人的手里。
 
本来，她打算今晚来向他们辞行。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中午12点43分，一趟广州开往沈阳的特快列车在幸福的等待她。6年时间，她记得自己只回过4次家。几乎每次，她都觉得爸妈老得快认不出来了。她仍能清楚的记起第一次被“妈眯”拉去陪客人的情形，那个一身土气的小丫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打扮自己，她笨手笨脚的给客人们斟酒，却打翻了酒杯，弄湿了客人的裤子。之后，是一个略显羞涩的男人，又粗又黑的眉毛，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孩子般的虎牙，他喜欢用牙齿轻轻刺激她的乳头。然后是一个接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潮湿的亚热带地区，他们的笑容和卷舌音像水蒸气那样容易挥发。而现在，行李已经准备妥当了，两张银行卡上储存了令她满足的数字。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回到家乡去，找一个安分老实的丈夫，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她庆幸自己并未沾染更多的恶习，因为她见过太多年轻的姐妹由于走得太远和所谓的爱情把自己折磨的不再是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竟然对这两个男人有了依依不舍之情。她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矮个子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松开她的手，不安分的手指在她的大腿内侧来回摩挲。“别闹，烦不烦呀你？”她不客气的拍了他的手一下。
“这个地方我去过。”高个子忽然指着银幕说。“你看那块牌子，还有那家饭店，顶棚是蓝色的那个。”
“哪儿呀？”
“连云港，我以前跟女朋友去过，我们还在那家饭店吃过饭呢，那儿的海滨浴场真不错！”
“我也去过呀，我怎么没注意呢。”小丽若有所思的回答。“前年我跟一个客人去玩过，可是，没觉得浴场有多好，而且，海水都是黄的，游完泳身上全是沙子和泥巴。”
“我只去过水库和游泳池。”矮个子说。“还是小时候跟一帮老爷们去的，没意思。我那会还不会游泳，差点被一个叫胖子的家伙淹死。”
“你去得不是时候。我们去时刚好夏天，天气好，海水也好，蓝得让人真想呆在里面不出来，还有水上摩托艇，玩起来很刺激。玩完后租一把太阳伞，躺在晒得热乎乎的沙滩上晒太阳，真是美死了。那是我出去玩得最痛快的一回了。”
“你们会溜冰不会？在真正的冰面上溜冰。”小丽问。
矮个子说：“不会，我连滚轴都不会，跟朋友去过两次，每次都他妈摔得晕晕忽忽的。”
“我会，可我以前的女朋友不会，有多少年没玩了，恐怕早忘了。”
“我小时候就会。我们那儿有座公园，里面有个人工湖，很大，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她说，“冬天湖上结了很厚的冰，有很多人踩着冰刀在上面玩。我缠着我爸让他给我买了一个，每年封湖后我们都去玩。你们恐怕不信，七岁那年，我被一个教练相中了，说想召我进他们的体育队。”
“去了吗？”矮个子问。
“没去成，我爸不想叫我吃苦。其实我溜得很不错，很多人都说我溜得好，我还会跳起来在空中打旋子呢，就像电视上演得那样，感觉棒极了。”她有点兴奋的说，“真想啊，好多年都没玩过了。”
高个子看了她一眼，“可惜了，要是去了的话，说不定你现在都成明星了。”
“不可能。”她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学习不行，又爱玩，整天跟一帮野小子混着玩，把我妈都气病了。再说，他们全下岗了，我得早早出来赚钱。”
“整天跟野小子混？我怎么不认识你？”
“屁话！老娘比你大好几岁呢？快叫姐！”她一把揪起矮个子的耳朵。
他嬉皮笑脸的讨饶，等她放开手说：“说真的。我也不爱学习，根本学不进去，整天跟别人瞎混，喝酒，抽烟，打群架，偷东西。我妈死得早，我爸根本管不住我，他又给我找了个后妈。”他做了个苦笑的样子，扁了扁嘴，脑门上的伤疤更显眼了，“有一次，他打了我一顿，把我撵出去了。我在街上今天住这家，明天住那家，饱一顿饥一顿的。我们班主任老师，一个女的，姓李，在街上找到我，把我领到她家，给我东西吃，还给我爸打电话让他领我回去。她是个好人，可惜，去年回去听说她得胃癌死了。”
 
灯渐渐亮了，先是两盏，四盏，最后剧院里的灯全亮了，惨白的光像一个不真实的幻觉，能看见稀稀拉拉的人在过道上排起队向出口蹭去。他们在座位上呆了几分钟，才起身排在队伍的末尾。走出电影院，风似乎大了些，有点暖暖的，闻得到烧烤摊传来的肉的糊味和滋然被火熏炙后的香味。马路对面那家蛋糕房还未打佯，招牌上的彩色灯泡依然无精打采的闪烁。从电影院里走出的人三三两两的，依次消失在路灯笼罩不到的阴影里。三个人贴着马路一侧走着，转过一个弯，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高个子掏钱买了三瓶啤酒。他们拎在手里边走边喝。在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前，在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下，女的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十分轻佻的吐在他们脸上。
汉语言修饰工匠感到厌倦了。他涂掉一张刚画好的图纸，很小心的将它折成一只纸飞机，放在茶几上，以便等待风起的时候把它送出去。他重又回到书桌前，抻开一张紫红色的图纸，从笔桶里挑选了一支4B铅笔。
一个戴黑边眼镜的男子走出巷子口，他脚步不稳的出现在映像里。只见他一脚踏进污水里，随口骂了句脏话。抬起湿淋淋的脚，皮鞋帮上粘了根鸡毛，袜子上糊满黏糊糊的泥巴。站在那盏路灯下的两个男人相互使了眼色，他们快步移动到眼镜男子的身旁，一个一巴掌打掉了他的眼镜，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朝他的腰眼狠狠踹了一脚。他晃了几晃，并没有跌倒。随即脸上吃了一拳，这次，他倒在那滩污水里，一只皮鞋飞得远远的，落在另一个方向的垃圾堆上。两个男人迅速蹲下身，在他的身上搜索起来。而那个路灯下的姑娘呢，在几只小飞虫的包围中，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塑料打火机，不停的按动着，由于过于用力，能看到大拇指的指甲盖由红润向苍白过渡。而串出的火苗总是被风扑灭，“咔”，“咔”，“咔”。

作者: 邱雷 时间: 2007-8-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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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言修饰工匠感到厌倦了......”这段没弄懂是在说什么。视角的转换？刻意加进来的旁枝或缓冲？感觉不舒服。结尾的抢劫在叙事上仍然显得突然，缺少铺垫，情节上的和情绪上的。最后描述女人玩打火机的动作，能感觉到作者的用心，感觉到这个结尾是安排出来的，因为这种结束方式我们熟悉了。平常不加修饰的对话和叙述里有吸引力让人读下去，但是读完却得不到多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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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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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着，绷着 灯光施展得魔力，灯光施展的魔力 滋然，孜然 串出，窜出
＋＋
“喝醉酒的客人手里保护了她”，意思到了，但是没有表达清楚。
“使他比高个子更多了一分凶悍之气”，这里我错看成了“多了一公分凶悍之气”，如果是我，会情愿写成“一公分”哎。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3 23:35:14编辑过]

作者: 郭亚男 时间: 2007-8-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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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邱.特别是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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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忙着打完,今天看了一次,大概三分之二的部分没写好.应该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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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的抢劫在叙事上仍然显得突然，缺少铺垫，情节上的和情绪上的。"这个也对.另一个想法是不愿意按通用的方式完成.因而偷懒了.反而再入俗套.
请帮忙删掉.

作者: 文沁可人 时间: 2007-8-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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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浅水里的鱼，彼此磨擦相遇是不得已，即使离的再近，也是不同世界里的游魂。淡淡的凄凉和无奈，却是冷入骨髓的感觉。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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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巨同意邱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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