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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天鹅接踵而至》 [打印本页]

作者: 小村 时间: 2007-8-4 13:33
标题: 《天鹅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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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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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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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回忆的时候，房间里需要安静，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吱吱作响，都会带来思绪的中断。对于回忆的整理，有时可以说是件极沉闷的工作，但无管工作性质再过苦闷，这世上总会有那些以苦为乐，并且乐此不倦的人。那些正在对往事一点一点地进行归拢的人，保持着良久的沉默。他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很，他的脑袋显得过分沉重，耷拉得很低，下巴就点到了脖子根上，那个脑袋的顶上光秃秃的一片，只有着那么勉强环绕了一圈的淡淡的发丝，显着一种衰老，一种微弱。白而干净的被子盖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看不见他的双手，但可以从那处略微隆起的被子得知，他的双手正合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由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有将头抬起，所以对于他的眼睛是闭是睁，实在是难以得知，对于一个沉浸于回忆之中的人来说，看不到或者说是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尤其是难以观察到他的眼神为哪般，委实是个遗憾。
在梦里面，他总是会看到自己那副全副武装的样子，但他却总是记不清制服的模样。他提着箱子，还背着一大堆东西在身后。那些无用的东西。有一盒盒的电路板，一盒盒的白纸，还有叠好的鱼网，还有那块青灰色的石头。他在那路面上露着红色树根的小路上走，我们只见到了他的背影，他自己应该也无法看清自己的正面。梦总是这样，有时它像个电影画面，很长的一个镜头，对于那些远行的人，让我们印象更深也更乐意欣赏的就是那摇摆不定的背影，和背影前方的那一片颜色混杂的广阔。
和那长久低垂着的脑袋一样，他还喜欢不移不动地把脸对着窗外。
在窗户之外，阳光应该很好，它应该是很暖和的。他总是侧着头，把目光投向窗外，几乎在一整天，他都会保持着这一姿势。他不说话，只时不时地哼唧哼唧几下，那两张微微张开的嘴唇，不知是在对着窗外说话还是在发出某种请求，或者说是正在受着某种痛苦的折磨。比如感到胸口闷堵，而且绞痛，或者说是一口浓痰涌起，卡在了喉咙里。他是那般地萎靡，脸上也满是皱纹，眼皮很松，几乎已经要把整个眼球盖住。睫毛很短，也稀疏得很，顺着他那张侧转着的脸看过去，他几乎是在闭紧了眼睛的情况下看着窗外的。
房间里实在太空了，除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低着脑袋的人外，墙角边的那张床上有人刚刚从被子里撑起身子来，他试着将眼睛闭了一下，再而又睁开，转而再闭上，闭紧，看得出来，他很用力气，以至于鼻梁上出现了许多皱纹，许多皱纹也趁着这个机会变得深了许多。等他将眼睛再次睁开，并且对眼皮用力一撑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晕眩开始出现，感觉在一下子里就掉到了一个深渊当中。迅速地下坠使得眼睛发黑。他的头开始摇摆起来，身子打着抖，像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了一般。他此时的感觉，觉得自己开始漂浮了起来，乱撞着四壁的墙，身子一阵生疼生疼。他的心跳很快，他把手放在左胸上隔着衣服轻轻地上下搓着。尽管他在刚才经历了一阵神智上的混乱，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至少说是一些和痛苦有关的表情。平静得很。目光很呆滞，嘴巴紧闭着，两道法令长而深，更显得整张脸的面无表情。已经整整一天，他的眼睛只盯着离他不远的那张床望着，在一些时候，他还会从嘴里伸出个舌尖来，冒着几个口水泡泡。等那口水都化作了碎沫的时候，他就眨一下眼睛，像似那些泡泡暴掉时的声音吓了他一个跳。他感到压抑，一些很轻微的声响就可以引起他的不安，使得他焦躁起来。但他又感到有点无可奈何，因为他的身子他的四肢根本就难做什么大的动作，他更渴望的是可以大力地挥舞手臂，用脚把被子踢起来，一脚就能将其踢到床下去。这些能令人去掉火气，发泄不满的事情只要一想想，就能感觉到畅快。
他觉得那个可怜的家伙应该是在回忆着往事。他还觉得能够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回忆往事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虽然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但有可能已经是睡着了。他这样想。他时时都感到不安，因为他缺乏睡眠，他很难入睡。他有太多的心事，那些心事都如一颗颗乱蹦的火花，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心，然后又很快地消失掉。他回忆不起来，那些最初到来的烦恼是如何降临的。占据着他内心的一个烦恼是，在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里，他自己仿佛受了强烈的自我压迫那般，从心底处，始终有种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他去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似乎难得解答。因为他和同室的那位病友缺乏着最根本的沟通，况且他们也没有那种相互沟通的能力。
在某个时候，新的问题会继续出现。不得不说，某人是觊觎着窗台边的那张病床的。他渴望得到调换，离开这个角落。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每天都在受着内心欲望的折磨，他心中明白，病床的调换有些不太现实，但他更不能忍受每天的生活内容全都变成了去猜测另外一个人的内心，他觉得不管是谁，其自身的内心都有一厚厚的壁，他就被挡在了那道壁外。他在外徘徊，在外焦虑，在外渴望着看穿一切，知晓全部。然而恰恰相反，他却一无所获，还被自己的情绪烧得怒火中天。但他应该不完全了解什么叫作自私，或者说，他原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他神经过敏般地又陷入了另外一种矛盾，在他分析得出自己的不健全时候，他是那么地苦恼万分，因为懦弱和胆小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就是种最大的打击。他试图摆脱掉这一条自加的罪名，但却又感到难以实现。因为事实已经存在，每当一想到自己救了某某，就会感到后悔不已，就会感到那种不停地去猜测别人的内心而又一无所获的状况的烦恼的到来。他开始作出放弃，只选择进行自我的想象，选择进行了一次或者说是一次次地置换。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他不再睡在这张床上，而是临着窗边，从窗口向外看去，看一整天，整整地看上一天。
在某个时候，新的问题不断地出现。他觉得自己好象刚杀掉了一个人。他感到这邪恶无比，还觉得邪恶与受挫有关。他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又开始觉得自己并没有吃什么亏，所以又觉得实在不应该不去救那个可怜的家伙。还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懊恼。他不断地在做一个假设，假设着时间可以存档，想着从现在由此刻立马回到过去，回到在他听到那声尖叫的那刻，他想着，想着自己还是会想以前那样，会按下急救铃，拍那个小按扭，拍拍拍拍拍下去，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急忙赶来的护士和医生，就像在看一个电视节目，自己离节目的现场近得很，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得很。
房间里安静得很，如此沉默下去，这种死气沉沉可以延续至我们无法得知的时间里。那个时间是个点，聊无生趣的生活将在那里结束。
或许是他突然想到了那聊无生趣的生活，于是试着将眼睛闭了一下，再而又睁开，转而再闭上，闭紧，我们看见了他脸上的那全部皱纹。此时，他应该是沉浸在幻想中，或者说是因为感到了某种厌倦，于是闭紧着眼睛，什么都没有去想。在片刻之后，他还是像刚才那样，试着将眼睛闭了一下，再而又睁开，转而再闭上，闭紧。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去看见，或者说他确实是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因为他现在就临着窗，目光向外，然而窗外那面实实在在的墙却挡住了他想象中的一切。
 
 2006．3．24 下午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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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去看见，或者说他确实是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因为他现在就临着窗，目光向外，然而窗外那面实实在在的墙却挡住了他想象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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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尾太聪明了，不好。

作者: 小荒 时间: 2007-8-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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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见你出现这种风格了很干净

作者: 崔益千 时间: 2007-8-4 13:33
小说的名字好，成为我理想的引用语。

作者: tttyu 时间: 2007-8-4 13:33
斑竹们的口味怎么都这么挑剔

作者: 生铁 时间: 2007-8-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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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村近一阶段的作品，似乎感觉作品向“内”凹陷，作品中也几乎只有一个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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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样的小说在向诗的境地迈进——这未必是好事。我说不清那种预感，但我能感觉到。

作者: 盖子 时间: 2007-8-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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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看似流水帐，内里却有另一些，比如形式。

作者: 大火析木 时间: 2007-8-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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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路面上露着红色树根的小路上走，我们只见到了他的背影，他自己应该也无法看清自己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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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实在太空了，除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低着脑袋的人外，墙角边的那张床上有人刚刚从被子里撑起身子来，他试着将眼睛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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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去看见，或者说他确实是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因为他现在就临着窗，目光向外，然而窗外那面实实在在的墙却挡住了他想象中的一切。”
为什么“我们”没有怀疑自己眼中的“他”？

作者: 所罗门公主 时间: 2007-8-4 13:33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他不再睡在这张床上，而是临着窗边，从窗口向外看去，看一整天，整整地看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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