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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对一场雨的描述 [打印本页]

作者: 雅罗米尔 时间: 2007-8-4 13:34
标题: [原创]对一场雨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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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正是时候。第一颗雨点几乎是赶在伞撑开之前落下的，当它止不住要砸碎在伞面的时候，连南风也挽救不了什么。接着人从楼里走出来，当他怀念某些其他人“上无片瓦，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时，身后走廊、甬道里几乎灌满了风，似乎仅有的一两扇窗口上供奉的一方铅砖般的天空也禁不住瑟瑟飘荡。那人的伞刚撑开，立即像株从阴郁喉管中咳出的蒲公英，踩着仅余的最后一丝干燥，被吹进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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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右手撑伞者各有原因：右撇子，或方便地对身侧来的某匹丰盈的屁股置之不理，或者为了正看到左侧小心翼翼地推着婴儿车的老妇爬上斑马线，即便事先并不能料到会有老妇恰恰出现在左侧斑马线上，身披雨衣，嘴唇啜住两滴冷雨哆嗦，伞却全罩住了婴儿车——如果撑伞是止不住要发生，并注定要发生无数次，那它得被脱离时间考虑，并无需为所有发生于其后的事负责，那它何不安心地成为某种结果呢？更何况，那个人还并不清楚这个世界是否富于表情，并精心地安排妥当了一切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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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他发现躺在街角的流浪汉之后，没有多少怀疑就拨通110。警方来之前，他拄伞等了会儿，右臂平端，并有意地伸到旁边一家店铺的檐下。
警察从车里下来时，或者是他把雨遗忘了，或是雨把厌烦遗忘了，或厌烦遗忘了遗忘本身。这些遗忘却并非无处可去，一切仿佛被精确地分割：警察顾及了雨，顾及了厌烦，也顾及了遗忘。——雨水刷向他的眼帘，警察眉毛横起，一脚撩向地上的流浪汉，告诉他下雨了，打发他到别处睡觉去——同时警察遗忘了那个人，在流浪汉起身后，警车门也立即关上，雨依旧拍打警灯，那人在店铺门前目送了一切。
又几乎过了那么长时间。警察如果是所有杂乱的社会生活的容器，那么谁又来遗忘警察呢？那人在屋檐下默默做完了这件事，随后进了店铺。两边靠墙的货柜上陈满了书。一位下身只穿秋裤的精神分裂症者不停抽出书来，从封面翻到封底，一边不停地嘀咕。那人沿着一面书柜走近，听见精神分裂者翻来覆去说的只不过是：“我偏偏就不洗澡，你能拿我怎么样？”在恰当的距离上，那人还嗅到某种熏香气，正是些常年幽居在昏暗斗室里的人们惯焚的那类香。他将伞收了，环顾之后没发现旁人，对精神分裂者的絮叨颇为担心：方才，为了听清对方说些什么，他的耳朵几乎像喇叭口般贴紧精神分裂者的嘴唇。他忧心的正是这一点：精神分裂者什么也不创造，这种人消耗而后又全然吐出来，像被对折的纸的其中一页，像布满墙洞的某间破屋子，像吃草长草的某条不存在的牛。对不存在之物的煞有介事的倾听足可令人羞愧，他看着翻书然而又正一番胡说的人，两颊发烫，一面悻悻想道：“然而这个‘不存在之物’，这个虚无到苍白、指无可指、乏善可陈的东西，竟能如此旁若无人，倒仿佛他者不存在似的。”他手指间挟着本书，随意捻动几页，目光紧逼向穿蓝秋裤的精神分裂者，嘴角还摆副足够明智的弧度，怀着饲恶虎的新鲜臂肉的揣想，说道：“你当然并非那么虚无，如果水与膏脂真能穿透身体，仿佛什么都没穿透，那么洗澡本身就不存在，你又如何拒绝呢？你拒绝得那么像虚无，其结果却证实你不是货真价实的精神分裂；如果你仅是稍稍错乱，比如房梁在咬合时搭错了楔子，那么一只小虫钻入了你，只是一时找不到出口，但它尽可相信出口是存在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你并非精神分裂者。”说完这些，甚至他自己也暗暗吃惊，同时又懊悔地想到，对方从未自称过精神分裂者。无疑，仅是这一点不严谨使他惴惴不安，从而没注意已被自己带到多陌生的地方。
穿蓝秋裤者停止了翻动书页，他转过脸，完全镇静下来，屋外的雨仿佛早已镇定下来等待他似的。“当您凑过身来，无论倾听还是倾诉，您是自发的，没有任何责任，因为您不明白原因，似乎原因本来就可认识可不认识。当一个人如盔甲拆卸自身般地不停说话，如果缺乏接受者，那些词语将多么羞愧，它们一经曝于空气，便会径直奔往各处角落：柜底、墙背、光线照耀不到的任何地方，要它们探头都绝无可能。——您应该是曾经这样想过，甚至很大程度上，是替我这么想的。您可放心的是，这绝不是被算计了，一切仅仅因为您无法理解，您只知道右臂对称于左臂，却不见得知道右手的伞对称于右手里没有伞——您今后或许会知道，倾听是不必要的，您如何能确认自己是唯一的倾听者？——但也切莫以为我不过在向你看不见的什么倾诉着，您所应当理解的恰是您什么都不用理解，我可并非那么一根管子：从两头吹进吹出的风是同一股风，或是两股相互交错的、有那么些不同的风，如果非要将我算作什么东西，那便算成某种解释，如果所要解释的事物尚未发生，您尽可将我视为不存在；如果解释本身尚需解释，我会没完没了地等待下去，同时劳烦您站在旁边；若要认为这些解释或多或少您会获得些，那我将忍不住指责您对客观性的依赖迷恋多么强烈！当您本来找寻的无非石头的解释一类东西时，您却还紧紧握住石头，希企拿它额外换些什么似的！但如果您止不住厌烦的话——对不起，这些没完没了的厌烦啊！”
那人眩晕得像滩泥水，最后只来得及感觉到穿蓝秋裤者望向大雨的眼神、伴随着摸嘴角上扬胡须时发出的长得像呻吟的吁声及一句新的不断重复的话
“雨下得像墨水痛哭。您听到昨晚泥泞里的脚步声了吗？”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7-8-4 13:34
一些比喻句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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