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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短篇：锄头 [打印本页]

作者: 才少爷 时间: 2007-8-4 13:36
标题: 一个短篇：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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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午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的地上摊草席睡觉。后来我老婆去老屋喂猪回来，用脚把我拨弄几下叫醒了，说村里人都在田里守着水呢，我怎么还懒在家里，就不怕禾苗被日头晒死。她要我去看塘窝子那块田的水浸满了没有。我嗯了两句，又眯了一会，才爬起来到天井洗了把脸，然后在厦屋墙角边抄起锄头，顺手从墙壁上摘下顶草帽，走出门去。
外面简直就是个火炉，白花花的日头花四处都是，我抬头望了一下天顶，日头金灿灿，耀得你眼睛刺痛，针刺了一般。这鬼天气！我往地下唾了一口痰，不免担心起今早才引的水会不会又给张城那鸟人截了。
那是去年的事儿了。说起来就让我恼火。那时的天气也跟今年一样，自打插了禾秧后，天公就没再下一滴水，我们只好老远的引水过来浇灌禾苗。那天夜里我守了大半夜，好容易引来一沟水，那家伙倒好，乘我早上回家吃饭，用锄头在田陇三两下扒拉，就把水全引到自家田里去了，我直到傍晚回来看水才发现，那把我气得，简直肺都炸了！后来我找到他家，要他讲一下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弄回来的水要给他家的禾苗用，那鸡巴人竟然连睬都不睬我，只顾自个扛着个碗扒饭。我实在气不过，就上前把他的碗抢过来一把扔在地上，摔碎了。后来他就向我扑了过来，我们摁倒对方在地上翻滚就打了起来。那次打架后我在家躺了三天，他躺了四天。我们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后来他不止一次在村里宣称，要我小心点。更恼火的是，在我们打架后的当晚，一场大雨就把整个宋楼村浇了个湿透。
到田里一看，田水好好的从老福的田往我的田流下来呢，虽然水流不大，但撀撀的水声简直就像流到我心里去了，潮起了一股凉意。田的上大半截已经被浸了薄薄的一层。今早看上去焉焉的禾苗，现在有起色了。看样子这样浇下去，到了今晚下半夜，就差不多了。但我不敢大意，抄起锄头，把下水的豁口薄薄的铲了两铲。接着，就走到不远的小溪边去看了一下源头，把堵住的泥挖掉一些。然后就走到汉龙家的梅园，在梅树头下的荫凉处把锄头往地下一摆，一屁股坐了下来，边用草帽给自己扇凉，边拿眼望着塘窝子的一切。远处的田野有几个摆动的黑点。很显然，那也是看水的农人。附近却一个人都没有。小路，田野，山，都一片白花花。天淡青。没有一片云。周围很安静，只剩下了细碎的虫声，和撀撀流淌着的溪水声。我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靠在梅树下睡过去了。
我是被儿子推醒的。他把牛给放丢了。刚才他回去家里找他妈，他妈赏了他一巴掌，然后把他打发到这里来找我。所以我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他两眼汪汪站在我面前。我听完了事情原委，立即给了他一巴掌，这小子，一定又是把牛赶到山上就跑去河边洗澡去了。我从地上抓起草帽，冲着已经哭出声的他吼，哭个屁啊，还不快带我去看牛走到哪里去。于是我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急匆匆地往杨梅坳方向跑去了。
我们最后是在山坳下的一块田里找到的牛。当时这头狡猾的牛正在啃人家的禾苗。已经啃掉好一些了。我赶紧跑过去把牛拉出田来，拉着走了一段路，才把牛绳交给儿子，又骂了他几句，让他好好看牛，等牛吃饱草后再牵回家去。
没料到的是，牛寻回来了，我的锄头却不见了。我一踏进汉龙的梅园，就发现那里除了几个霉烂的梅子，和长得生机勃勃的臭草，就再也没有什么了。我的心里顿时掠过一阵不安，他妈的，什么世道，穷到连根锄头也要？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出一些了。日头不那么毒，村里的人已经开始陆续出来干活了。菜园，路上，山上，都能看见一些人。我就向他们走去，逐个打听，刚才是不是有谁拿我的锄头了。
 
我到赵林家要我的锄头。正在菜园里浇水的老鼠兴告诉我，他看见是赵林拿走我的锄头，当时他以为那锄头是赵林的，因此对他也没怎么在意。我听完后，胸中立即腾起一股汹涌的无名火，他娘的，一把锄头他也要，拿了我的锄头他赵林是要掘祖坟还是给自己挖坑啊他，他拿了会发财还是怎么着，这个穷死鬼，我一面骂，一面扭转身子，大踏步向村子走去。
但赵林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听到我在门口骂，他老婆立即飞出来倚在门口，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我说演义叔啊，你骂人做贼要有证据啊你，我家赵林哪里就爱偷你一根破锄头，他今天晌午到现在都还没出过门槛呢，青天白日的就给你诬陷，你是不是以为我家好欺负啊你，小心我到村长那里告你去，要你还我家赵林一个清白。
村长？口口声声说村长给你清白，难道村长的大吊给你添过？已经有人看见了赵林拿走我的锄头，你让赵林把锄头拿出来，这事就算了……
我的身边开始涌现看热闹的人了。他们脖子伸得长长的，有几个二流子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算什么，赵林根本没有拿你的锄头，干嘛要还你，你说有人看见，你说谁，你把名字说出来啊你？看你说不出来了吧，自己的东西丢了就随便说谁谁谁偷了，然后说什么有人看见，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要我跟你说，昨天我丢了两百块，是你捡到的，现在要你还我，你拿来还我啊？!赵林老婆向前跨了几步，唾沫几乎就要吐到我的脸上来了。
我把她绳子一样挥舞着的手隔开，你以为我说不出来吗，是老鼠兴告诉我的，他亲眼看见赵林在汉龙的梅园里把我的锄头拿走的，不然你让我进去你家找，我的锄头我认识。
你凭什么要到我家来找锄头，你公安啊你，你政府啊你，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老鼠兴那种人你也相信，他那种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前阵子来我家借钱，借不到，怀恨在心呢，你还是到别处去找你的锄头吧，你看门口人越来越多，我家又不是开铺子，来这么多人干什么，走走走，我要扫地了……她从门后面抄起扫帚，在地上大力地舞动起来，扬起的灰尘逼得看热闹的人和我都只好退了几步。
那天下午我几次想冲进赵林的家里找我的锄头或者和赵林对质，但都被他老婆击退了。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简直成了一头母老虎，她搡我推我拖我拉我甚至咬我，就是不肯让我往他家踏前一步，最后她干脆躺在了门口，大哭大闹，惹得村民指指点点。
我给她弄得精疲力尽，只好对着门里面喊，赵林你这个鸡巴软蛋，干嘛要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而让一个妇人来耍泼，是好汉的就出来跟我对个质，有一说一，看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锄头，你他妈的出来啊。
但赵林就是不出来。
后来天渐渐黑了。
村民们觉得这场争论今天大概是不会有结果的了，而自家还有不少事还没有做呢，对我劝了几句，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我扔下一句话，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就一根锄头吗，老子今天就不要了，但赵林，你给我听好，要是我逮着什么证据了，就不要怪我到时尿你一脸。
说完就气冲冲地甩手往家里走去。
 
但此后的一个来月，我却一直没能去找所谓的证据。因为我老婆就在我丢锄头的这天晚上喝农药了。
她是给我气不过才喝农药的。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想起白天的这事心里就有火，因此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了，做什么下手都比较重。吃饭的时候我跟老婆说起白天的这件事，正说着，二女儿小红和三女儿小青不知为什么两人在一旁吵了起来，我心里烦躁得要命，也没心思听她们说什么，一把把她们扯过来，用筷子在她们的身上大力的扫了十几下，直听到她们都在哇哇大哭才放开手。老婆忙忙放下筷碗，一边仔细的观察两个女儿身上给我打得怎样了，一边扭过头，眼泪涌了出来，你这个黑心肝的，就知道把自己的子女往死里打，怎么不见你在村里人面前逞能耐，你有种就去找赵林啊，他拿了你的锄头，你干嘛不去找他要回来，要不回来你干嘛不去打他，就知道在家里逞能，就知道打子女，你算什么男人啊你，你算什么男人啊你！
你他妈的知道个屁！我原本就憋着火了，她这么一说我，更是把我惹恼了。我立即把刚重新拿起的碗往地上狠狠地一掼，只听得哐啷一声，碗顿时裂成了好几片，饭菜撒了一地。
我老婆按在两个女儿身上的手顿时怔了一下。躲在一边的儿子拿着碗一动不动，大概给我吓怕了。
你以为老子不想把锄头拿回来哦，你去试一下看看，人家那个泼妇，你斗得过她，我他妈的还没给她气死才好，在外面受气，回家来这些小兔崽子又整天烦人，你这个做妈的不管，还要怪我，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到这里，我手一挥，桌上盛菜的碟子像一群鸽子那样哗啦啦的全飞到了地下。接着，我怒气冲冲走出厨房，走出身后响起来的一片哭声，融入到外面的夜色中去了。
给自己的老婆说无能，这话实在让我无法忍受。于是我去找村，要他主持公道。村长一开始并不热心。坐了大半夜，直到他说他尽力帮我把锄头找回来，我才离开了他家。出门的时候，我又想起刚才在厨房里老婆的骂声，觉得自己他妈的还真得有点无能哩！为了说服自己的不安，后来我又拐到胜利的铺子去喝了三杯米酒，才醉醺醺的回家去。
一回到家，就闻到了农药的刺鼻味。
等我拉开灯，就看见我老婆在地上蜷着身子。脸上扭曲得就像百年老树的树皮。她在不住地打滚。
我呆了一下，后来才想起了什么，立即跑出门去。隔壁的刘三水一家帮忙把我老婆抬上车。
在梅镇医院，经过灌肠、洗胃，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等我老婆终于脱离了危险，天色已经麻麻亮了。
 
我没想到的是，我在我老婆病愈后的第一次上山干活，碰见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赵林的老婆。
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儿了。
那天下午，我把煎好的药端到老婆面前，看着她一饮而尽后，说出了我的打算。我说我要上山去看看。都一个来月了，因为要照看老婆，我没敢上山干点农活，都不知山上荒成了什么样了。老婆点了点头，你早该去吧，反正家里还有小红照顾我哩！
我是在穿过刘源家的竹林时碰见往回走的赵林他老婆的。她肩上挑着锄头，锄头两边各挑着簸箕，看样子是准备回家去。直到只剩下四五米的时候，她才发现了我。看见我，她不由怔了一下，脸色很不自然。但还是装作不认识我那样向我走来。
我一直都在打量着她肩上的锄头。
在和我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霎那，我立即把手伸了过去，把那把锄头从她肩膀上扯了下来。她不由“啊”的叫了一声，随即大喊起来，演义，你这是干嘛？
干嘛？这要问你了，这锄头是我的。我一边把挂在锄头上的两个簸箕掼在地上，一边指着锄杆上一个模糊的“义”字说，这就是我的记号，你他妈的当初还抵赖说你老公没有拿我的锄头，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啊？你们这对狗男女，连一根锄头也要，害得我老婆差点因为这个喝农药死掉了，你们丧尽天良啊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啊你们！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们拿的，这是前不久我在背虎山山坳下捡的，鬼知道是不是有人怕你发现了丢在那儿了呢。赵林老婆仍然气势汹汹，是你的你拿回去算了。
拿回去就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望了一下，看见刚才被我扔在地下的两个簸箕，提起脚把它们踢了两脚，然后抄起锄头，把它们砸碎了。
赵林老婆立即向我扑了过来。她一把扯住我的衣服，又拉又撕，一下子就把我的的确凉撕烂了。我放下锄头，想把她搡开，但没想到她竟然把衣服抓得那么稳，根本推不开。情急之下，我也没多想，双手就在她的乳房上抓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坏了我的事。我根本没想到，给我这么一抓，赵林老婆身体顿时像块豆腐一样软了，然后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把她抱住。抱住她后我的头脑就发热了，什么都顾不得，在他脸上胡乱啃了几下，就把手径直伸到她的腰下，要去解她的裤带。这时她微微拉住我的手阻止说，别在这儿，到竹林，到竹林去，那里没人看见。
当我们完事后，各自系着裤带从竹林出来，在我们背后的橄榄树下突然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我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回过头去，就看见和我结过梁子的张城从树后面闪了出来。他很漠然的走过惊慌失措的赵林老婆，接着走到我的面前，仔细地望着我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十几秒，嘴角处微微牵动了一下，然后就过去了。我看着他一步一步、不缓不慢地向山上走去了。眼看他已经离我快有<st1:chmetcnv w:st="on" UnitName="米" SourceValue="10"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3" TCSC="1">十米</st1:chmetcnv>远了，我才向他跑去。跑去的时候，我没忘从地上捡起那把我刚刚失而复得的锄头。
那天下午我用那把锄头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挖坑。我一直挖了很久，才终于在竹林茂盛处挖好了一个大坑。等我让已经被吓得有些呆的赵林老婆协助我把张城扔进坑里，盖好土，再铺上一些干枯的竹叶，把一切掩饰好后，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几缕金黄色的阳光穿过竹林，落在我们的肩膀上，像几只扑闪的蝴蝶。
 
 
05.07.21-22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7-8-4 13:36
节奏有点快，没沉下去。因为是农村题材，我上来就找“农药”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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