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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妹妹 [打印本页]

作者: 古今后 时间: 2007-8-4 13:39
标题: [原创]妹妹
    妹妹                　一全国青年歌手大赛的决赛定在后天举行，届时电视台将做现场直播。Ｋ的同学个个摩拳擦掌，纷纷猜测着比赛结果。Ｋ发现，他们认为成功希望最大的那名歌手恰恰是自己的妹妹。Ｋ很高兴，问他们为什么对自己的妹妹抱有这么大的信心。他们不耐烦地说那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她肯定会获得第一名的。Ｋ说你们这么支持我妹妹，等我见了她一定让她给你们每人送一张签名照片。同学们哈哈大笑，说我们等着呢。Ｋ说你们怎么不相信她是我妹妹呢，我不是有一个在皇城大学读大一的妹妹呢，那正是她。同学们收住了笑容，说我们相信，怎么不相信呢。这时，一个同学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Ｋ，说是从全国青年歌手大赛组委会寄来的，可能是Ｋ的妹妹寄给他的。Ｋ接过信，边拆信边抱怨不早点把信给他。那位同学解释说信是昨天刚取出来的，当时他忘了交给Ｋ，就一直在口袋里装着。Ｋ无心听他解释，他只顾专心地读着信。同学们紧紧围在Ｋ的周围，伸长了脖子往信上瞅去。Ｋ读完信，抽出夹在信封里的入场券，说这下你们相信了吧，我妹妹专程给我寄来了一张决赛的入场券。同学们砸砸嘴，说他们要是也能去到决赛现场就好了。Ｋ安慰他们说电视台到时会直播的，跟到现场观看差不多。Ｋ还保证，等他归来时一定带回妹妹的签名照片。一个同学说你还没见到妹妹呢，就把见到妹妹以后的事想好了。Ｋ说说的是，决赛在后天举行，看来我得马上收拾行李，赶今晚的火车去皇城。Ｋ边说边爬到床底下拉出自己旅行用的皮箱，他打开一看，奇怪的是里面整整齐齐地装满了东西。一个同学笑嘻嘻地拍拍Ｋ的肩膀，说东西我们早给你收拾好了，吃的、穿的都在里面，你现在就可以走了。Ｋ说你们怎么想到替我收拾行李的，难道你们私自拆看了我的信，然后又重新把信口封了起来。同学们推着Ｋ往外走，说我们也是为你好，我们提前帮你收拾行李，岂不是节省了你赶火车的时间。Ｋ来不及争辩，在同学们的簇拥下提着皮箱跌跌撞撞地走出宿舍。虽然不是节假日，火车站的人依然很多，售票厅里等候买票的人排成了长龙似的队列。Ｋ很着急，他站在队列的最后左摇右摆，不时跳起来瞅瞅，担心买不到票了。晚上有一趟十点钟去往皇城的火车，现在却已经九点半了。Ｋ把火气撒在了同学们的身上，怪他们没早点把信给他。突然，一个同学拍拍脑瓜，说声糟了，便急匆匆跑开了。另外几个同学继续陪着Ｋ排在队列的后面，他们倒不像Ｋ那么着急。相反，他们非常有耐心，还不时跟Ｋ开玩笑，发现Ｋ不理他们，他们就把兴趣转到了人群里的几个女孩身上，指着她们的背影又说又笑。眼看九点五十分了，再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开了，可是前面排队的人仍然很多。有不少人在队列里挤来挤去，趁人稍不注意就插到队列中不动了，因此，整个队列反而越排越长了。更让Ｋ烦心的是几个同学围在他周围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们不但不着急，似乎还因为能够看到这么长的队列兴奋不已。Ｋ扭过头去，生气地望着他们。一个同学突然伸直了胳膊指着身后一阵乱舞，他想说什么，但是看到Ｋ一脸凝重的神色，只好闭紧了嘴巴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Ｋ盯着他，问怎么了。他这才张大嘴巴深深喘了口气，说票，票。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人群外面的一处台阶上站着先前那个跑走了的同学，他挥舞着手里的一张小纸片，大喊大叫。Ｋ不知道他拿的是不是火车票，可是再排队买票肯定来不及了，于是他拼命从人堆里往外挤去，心里希望真有一张火车票在等着他。然而想顺利地出去也很困难，Ｋ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索性不再排队，就那么一堆贴一堆地挤在一块，这样一来Ｋ出去时碰到的阻力更大了。还好有Ｋ的同学们呢，他们架起胳膊把Ｋ围在中央，像浪花一样把他从人海里裹了出去。台阶上的同学飞快地跑向他们，把手里的火车票塞给Ｋ。他说这张票本来是跟决赛的入场券一起夹在信封里的，只是昨天他看信的时候把票拿了出去，直到刚才买票时才记起来，就连忙回去把票找了出来。Ｋ捏着票，不知道该责怪他还是该感谢他。这时，火车“呜呜”叫了起来，马上要出发了。Ｋ说了声再见，慌慌张长提着皮箱往进站口跑去。几个同学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越过人群向他打招呼，叮嘱他不要忘了带妹妹的签名照片。二Ｋ终于挤上了火车。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拖着皮箱朝坐位处走去。和Ｋ坐在一起的是个秃顶老头，他有一双又小又圆的眼睛，两颗黑眼珠滴溜溜闪着光芒，仿佛散落在田地里沾上了露水的羊屎蛋儿一样。他笑眯眯地盯着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皮箱放到行李架上。Ｋ坐下的时候顺势瞥了老头一眼，他看到老头裤裆里鼓囊囊的，怀疑他是穿了尿布湿的。因为火车上人多，上厕所不方便，很多人就直接穿着尿布湿坐火车，这一点Ｋ并不感到奇怪。Ｋ觉察到有些异样的是自从他坐下以后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老头那边传过来。刚开始的时候Ｋ以为声音是从老头的肚子里发出的，因为Ｋ的肚子在饥饿时经常发出这种声音，他便以为是老头饿了，所以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可是Ｋ错了，在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去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老头的两片厚厚的嘴唇，只见它们不停地上下翻动着。Ｋ这才明白，咕噜咕噜的声音是从老头的嘴巴里传出的。Ｋ想听清楚老头在说些什么，他装出要观察风景的样子，探着身子靠近老头。Ｋ侧起耳朵，集中注意力听着，他好像听到了老头在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就在Ｋ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要更仔细听清楚老头的话时，忽然传来“咣当”一声，火车猛然颠了一下。Ｋ惊叫一声，倒了下去，倘若不是秃顶老头扶住了他，他早已脸朝下磕到地板上了。这时车速减慢了，Ｋ坐稳当后感激地向秃顶老头道谢。秃顶老头望着他，一边点头一边仍旧咕噜咕噜个不停。Ｋ问他在说些什么，见得不到答复，便大胆地将耳朵凑到秃顶老头嘴边。Ｋ总算听清楚了，原来秃顶老头始终在念叨着一个“停”字。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念叨着这个字。突然，秃顶老头提高了嗓门，连喊三大声“停、停、停”。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应验了他的叫喊，随着火车“咯噔”一声，它停住不动了。车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光，可见列车并没有到站。Ｋ想这应该是临时停车，大概过一会火车就会走的。对于刚才秃顶老头的三声叫停与停车之间的关联，Ｋ并没有太在意，他猜测秃顶老头应该是一个经常坐火车人，在火车车速减慢的时候他预测到要停车是很正常的。过了一会儿，列车播音员通过广播告诉大家火车出现了严重的意外，估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运行了。接着，列车长开始讲话，他向乘客们做了诚恳的道歉，安慰大家不要着急，说他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让火车早些时候能够正常运行。听完广播，车厢里“嗡”得炸开了锅。起初的时候Ｋ也很焦躁，不过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他逐渐安定了下来。他想的是决赛在后天举行，就算火车停车时间再长，也不至于会停一天吧。只要能赶上观看决赛就行，Ｋ想着，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周围的人却显得极其不耐烦，他们先是小声嘀咕、咒骂，后来大声嚷嚷起来。有的人跺脚，有的人猴子般上蹿下跳，小孩跟着哭了起来，大人伸出手“啪、啪”往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张牙舞爪地警告他大灰狼来了，它是专叼不听话的小孩的……车厢里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有几个长满络腮胡子的胖子随即挺身而出，他们要纠集大伙一块去找列车长理论。说去就去，他们开始了行动，挨个询问车厢里的男人，鼓动他们加入勇敢者的队伍。一个家伙走到Ｋ的身边，狠狠拍了下Ｋ的肩膀，喷着满口烟气，哇啦哇啦叨唠着。Ｋ拿不定注意，他不认为事态已经严重到非要去找列车长理论，但是他又不想使自己显得过于懦弱，或许别人会认为他天生胆小，所以不敢随大伙一起行动。一贯以来，学校里的秃顶教授总使Ｋ联想到“睿智”一词，现在虽然没有教授在Ｋ的身边，不过还是有一个秃顶老头的。Ｋ转过头，要征询秃顶老头的意见。直到此刻Ｋ才发现，秃顶老头完全不同于周围那些心浮气躁的人，他一脸宁静地望着窗外无边的夜幕，仿佛身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Ｋ推了推秃顶老头，他扭过头，对Ｋ笑笑，然后朝着窗外努了努嘴，示意Ｋ往外看去。Ｋ往窗外瞅了瞅，除了一团漆黑似乎并没有什么。这时，一道白光突然从黑暗里跳了出来，它先是断断续续、一闪一灭、后来逐渐变大、再变大，最后猛得跳了几下，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变出了一个人。Ｋ瞪大了眼睛贴住车窗，他看到一个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好像在吃了一根黄瓜。Ｋ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仔细些，白光却一闪一闪，女孩不见了，又出来了另外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边吃黄瓜边说笑着。由于瞅得太厉害了，Ｋ的眼睛模糊起来，他赶忙揉了揉，但仍然看不大清楚。Ｋ要把头伸向窗外，却被车窗挡住了。他伸出胳膊，要把车窗打开。另一双肥大的手却比Ｋ快了一步，“呼”地一下把车窗掀了起来。Ｋ一看，正是刚才拍他的家伙。Ｋ有意向他道谢，那人却兔子般一纵身跳窗而出，直奔前面的白光与人影而去。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周围的人比赛似的一个个都已从窗口跳了出去。几个小孩有些胆怯，大人们一把捉住他们的小腿，往外一甩把他们抛了出去。Ｋ听到孩子摔到地上的声音，还有“哇哇”的叫喊，他再往窗外看去，那些孩子早已连滚带爬地匆匆朝白光奔去。Ｋ扭头环顾，大吃一惊，车厢里空空如也，仅剩下他与秃顶老头了。Ｋ又到临近的车厢一望，看到一个孕妇正拖着大肚子缓慢地向窗口爬去。Ｋ要上去帮忙，刚往前走了几步，那个孕妇也早已消失在了茫茫旷野里。Ｋ回到自己的车厢，竟然发现秃顶老头也不见了。他把头探到窗外，看到秃顶老头正尾随在人群后面朝着白光飞奔而去。Ｋ不再多想，一跨腿到了外面，也朝白光奔去。到了野外，Ｋ才感觉到空气的清新与宜人，夜风吹过，Ｋ像小鸟一样急驰于广阔的野地中，丝毫没有疲倦感。他跑啊跑啊，好似永远到不了头的样子，却又立马混在了人群当中。Ｋ又来到了秃顶老头身边，他俩相互笑笑，都仰起脖子朝白光望去。那白光其实就是由一台黑白电视机发出的，通过身旁人们的议论，Ｋ才知道这是列车长特意安排的。原来，由于特殊原因，全国青年歌手大赛决赛提前进行了。列车长也是为了安抚人们不安的情绪，想出了组织大家观看比赛的办法。然而火车上只有一台电视机，怎么才能让这么多人同时观看比赛呢。最终，列车长带领几名工作人员背着电视机来到了一个小土坡上，他把电视机架到上面，这样，所有的乘客们都可以围在小土坡下观看比赛了。Ｋ有些不好意思，歌手们手拿话筒在台上唱歌，而他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在吃黄瓜呢。K观看了前面几名歌手的演唱，他心情激动，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们唱得非常好，Ｋ身边的人们都在为他们鼓掌、叫好。接下来Ｋ的妹妹就要出场了，Ｋ不免有些担心，暗暗为自己的妹妹祈祷。终于，两位笑嘻嘻的主持人报出了Ｋ的妹妹的名字。这时，人群里忽然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欢呼，有人高叫“第一”，有人大喊“冠军”。Ｋ振奋了起来，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扯开了喉咙嚷起来。真是太意外了，Ｋ怎么会想到与他乘坐同列火车的人们是如此支持他妹妹呢，真的与他的同学们一样，他们都认为Ｋ的妹妹要夺冠。Ｋ大呼小叫，左摇右晃，兴奋地吼着。突然，Ｋ在对着秃顶老头仅剩地几撮头发吼叫时，注意到了秃顶老头那对黑咕溜球的小眼珠，他们猫捉老鼠般团团转了起来。紧接着，Ｋ又听到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从秃顶老头嘴里发出。Ｋ很奇怪，周围这么大的吵杂声，他还能清晰听到秃顶老头发出的沉闷的咕噜声。不过，Ｋ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他的妹妹就要登台了，他挥舞双臂，热血沸腾。就在这时，电视机屏幕不住闪动起来，只听“吱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先前的画面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白灿灿的一片雪花点。一个阴影出现在了电视机旁，借着屏幕反射的光芒，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列车长。他走过去在电视机上连拍带打，一会儿又把耳朵贴到上面听听，一会儿有把电视机抱起来摇摇。但是没有效果。画面依然呈现不出来。小山坡下的人群不耐烦了，愤怒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人群里的叫骂声一波接一波，仿佛起伏的波浪。孩子们又闹起来，嚷嚷着要听歌，很多人高声呼喊Ｋ的妹妹的名字，希望看到她的身影。Ｋ很沮丧，他已经无心发泄自己的愤懑，耷拉着脑袋，叹息不已。周围的人不断在Ｋ眼前穿来穿去，这引起了Ｋ的注意。他搜寻着，却始终找不到秃顶老头的身影。Ｋ侧起耳朵，接着又把手罩在耳朵上，可是他再也听不到秃顶老头发出的咕噜咕噜声了。Ｋ仰望黑云翻滚的夜空，又环顾四周，他看到远处的火车呈现半圆形的样子停在空旷的夜幕下，像一只正要改变前进方向的小虫蠕动在地面上。Ｋ的眼皮跳动了几下，他似乎看到火车在缓慢地移动。Ｋ笑笑，火车不是坏了么，这点他是知道的，他不相信火车开始移动了。可是，等Ｋ又定睛一望，才发现黑洞洞的旷野里有一批人蚂蚁一样地往火车里钻去，有的人从窗口爬了进去，还有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爬到了车厢顶上。火车大概已经修好了，Ｋ迈开步子，准备去赶火车。还未待他抬起的腿放下，Ｋ又听到身后有人喊叫“喂、喂”。Ｋ扭头，看到光秃秃的小土坡下有两个人抬着电视机向他走来。等走近了Ｋ才看清，这两个人是列车长和秃顶老头。列车长Ｋ告诉Ｋ他要再叫几个人来，他让Ｋ先帮忙照看电视机。Ｋ答应下来，此时，他和秃顶老头分别站在电视机两旁。Ｋ问秃顶老头刚才干什么去了，秃顶老头指指自己的裤裆，示意撒尿去了。Ｋ点点头，不过当他的目光再次注意到秃顶老头鼓囊囊的裤裆时，他想到秃顶老头是穿有尿布湿的，没必要再跑到别的地方小便。Ｋ准备再次发问，然而他还没开口，秃顶老头却已撒开步子跑了出去。刚跑没多远，他“咚”地跌倒在地，但是他很快地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跑去。不管Ｋ在身后怎么呼叫，他还是飞快地窜上了火车。三只有K一个人了。火车带着所有人轰隆轰隆开走了，留下K抱着电视机独自站在旷野里。直到胳膊有些发酸，K才缓过神来，他放下电视机，一屁股坐到地上。K感到很累，他把电视机夹在两腿中间，抱着它打起瞌睡。一不小心，K触动了电视机的开关按钮，听到一串悠扬的歌声传了出来。K立即睁开眼睛，可是，当他瞪大了双眼瞅着屏幕时，才发现只是一则广告里的插曲。K又调出其它频道，然而已经找不出歌手大赛的转播了。想必决赛已经进行完了，K不知道妹妹的表现如何，他心里始终不安，担心妹妹的成绩可能不好。K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他不允许自己再往坏的方面想。但是，他越是克制着不往坏的方面想，却又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坏的方面去了。为了分散注意力，K开始观看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会儿，逐渐觉得眼皮沉重，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就在这时，一声狼嗥惊醒了他，K噌的一下跳起来。他警觉地四处张望，却并没找见一双发绿的眼睛。待他觉得没有危险了，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时，忽然又传来了狼的嗥叫。这下子K才明白，原来叫声是从电视机里传出的，电视剧播完了，现在播放的是《动物世界》。这是K平时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了，他抖擞精神，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不一会儿，旷野里刮起了风，K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头脑在夜风的吹袭下也清醒起来。原来，电视机里播放的根本不是什么《动物世界》，而是一个有关狼吃人的恐怖电影。K眼睁睁地目睹了三匹浪怎么咬死一个人，并把他拖到空旷的野地里，然后，它们大口大口地把他分吃了。K看到那个人血淋淋的心脏被一只狼叼在口里，仿佛它叼的是一个婴儿的尸体，接着那只狼不慌不忙地把心脏咬成了好几块，它眯起眼睛，开始有滋有味地细细品尝起来。K越来越怕，他不知道这些镜头是真是假，不知道导演怎么拍出的这一幕。K连忙关上电视，可是刚才的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似乎觉察到了四周正潜藏着好几匹狼，它们一直在等着他睡过去，然后就会一齐冲上来把他咬死、吃掉。K不禁心惊肉跳，直打哆嗦，他快速抱起电视机往小土坡上跑去，他单纯地想着只要到了高地大概就不会有危险了。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把电视机抱上小土坡了，刚跑到下小土坡跟前他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K头脑昏沉、四肢无力。随着“咚”地一声，他抱的电视机摔到了地上，自己也倒了下去。不过没过多久K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电视机推去，使电视机屏幕扣在了地上。这样，他才再次倒了下去。K梦见了自己的同学，他们乘坐飞机在天上飞着，当他们看到睡在小土坡下的K时，好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仿佛小鸡看见了米粒般飞奔而来。他们围着K叽叽喳喳议论不停，有人说K瘦了，另一个马上纠正说K胖了，有人拍拍K身上的尘土，责怪他不讲卫生，有人拿出一大块面包递给K，还有一个同学趴在K的耳朵上大喊一声你妹妹获得了冠军啊。K问什么，什么。那个同学伸手去掰K的眼皮，边掰边说快醒醒，你妹妹获得了冠军了。K慢慢睁开了眼睛，因为耀眼太阳光的照射，他只能眯缝着双眼望着跟前的同学。这时K才明白，自己原来不是在做梦，他的同学们果真来了，所不同的只是他们不是从飞机上跳下来的，而是从停在不远处的火车上下来的。K想不到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更想不到同学们会来找他。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一肚子的感激之词紧跟着就要脱口蹦出。其中的一个同学似乎看出了K要开口说话，他快速拿起面包一把塞进K的嘴里，又狠狠地朝地上的电视机踢了一脚，搂着K的肩膀朝火车走去。四在火车上，同学们告诉Ｋ他妹妹获得了全国青年歌手大赛的冠军。同时，为了回报广大歌迷的支持，他妹妹决定召开一场个人演唱会。她给Ｋ及Ｋ的同学们都寄去了入场券，希望他们到时去观看。一个身材矮小的同学还跟Ｋ说，他在早上的时候接到了Ｋ的妹妹的电话，她很生气Ｋ没有去决赛现场支持她。Ｋ辩解起来，说火车坏了，决赛突然提前了，列车长又把他抛弃了，深夜里只有电视机与他做伴，可它又播放着狼吃人的恐怖片。同学们歪着脑袋认真听着Ｋ的讲述，附和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前进声，他们不时砸砸嘴，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后来还整齐而有节奏地鼓起掌来，为Ｋ的精彩演讲和离奇遭遇欢呼万岁。天黑的时候，他们到了皇城。一下火车，Ｋ立即感受到了浓郁的歌唱气息。他看到车站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个个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大大的眼睛仿佛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连他们的眼睫毛都在兴奋地随风舞动。还有地上的尘土与空中漂浮的小颗粒，它们哼着欢快的歌曲从Ｋ身旁擦肩而过，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下悬挂有Ｋ的妹妹的巨幅画像，刚开始Ｋ还不能确认画像上的人物就是他妹妹，他是通过画像底部处书写的名字来确认的。Ｋ之所以不能一眼确认画像上的人物是他妹妹，是因为总有一块黑面纱罩在人物的脸部上，只有人物的大半个身子和一只捏着话筒的手臂露在外面。Ｋ问同学们为什么要用面纱把脸部罩住，但是他们都只顾兴致勃勃地观看皇城绚丽多彩的夜景，根本无心去听Ｋ的问话。又经过了几个街道，忽然，一个醒目的路标映入Ｋ的眼帘，上面写有Ｋ的妹妹的名字，然后是“个人演唱会”五个大字，再下面是一个向左拐的箭头。司机随即把方向盘向左打去，在拐弯的一刹那儿，Ｋ瞥见了街角处的一张超大的画像，那是一张他妹妹的全身像，这次画像的脸部并没被遮掩起来。Ｋ终于看到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了，自从妹妹到皇城上大学以来，他们已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未见过面了。Ｋ搜肠刮肚寻找着优美的词句，他想像着见到妹妹时该如何向她表示热烈祝贺。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紧接着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同学们此刻都变得安静起来，他们紧盯着汽车前进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Ｋ注意到，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狭小，并且变得坑坑洼洼，两旁的建筑也由楼房过渡到了砖瓦房，后来又出现了低矮的土堆小屋，而且，汽车一直在走着坡度不太大的下坡路。最后，他们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下了车。Ｋ的一个同学伸手去推铁门，铁门却自己打开了。别看它全身锈迹斑斑，活像一个长满了老年斑的糟老头，它行动起来却快如闪电。Ｋ和同学们陆续往里走去。跟在末尾的一个同学叉着双手站在门前，他咳出一口痰吐到铁门上，自言自语说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全自动的种啊。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只听“哐当”一声，铁门重新关上了，把他关在了外面。他在外面捂着鼻子嗷嗷大叫，又是踢门又是叫骂。Ｋ想过去打开铁门，却找不到门把手，甚至连门上的一条缝隙都找不到。Ｋ呼喊几个同学来一起帮忙，他们似乎没听到他的呼喊，头也不回往前走去。Ｋ又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直到听不见外面同学的叫骂声了才离去。他不清楚那个同学干什么去了，不过他心里很是内疚，毕竟那个同学是跟他一起来观看妹妹的演唱会的，现在他人进不来了，Ｋ觉得自己上要负些责任的。转过身去，Ｋ开始寻找其他同学。刚刚他们还都在眼前，这会儿却全找不见了。Ｋ往里面走去，随着杂乱的声响迎面扑来，他望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大场面。Ｋ看到了卖油条的、收破烂的、一个妖艳的女子翘着大腿向他打招呼、有人在路边修雨伞……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使Ｋ联想到了夏夜里争相鸣唱的蛐蛐。这时，一个胖妇人端了一锅发馊的剩饭直接朝Ｋ的脚下泼去。Ｋ跳起来躲过了，他扭头回顾，才发现自己刚才正站在一个下水道旁边，他嘘了一口气，好歹自己没掉下去。Ｋ伸过脑袋往下水道洞口瞧瞧，一阵玫瑰花的香味扑鼻冲来，Ｋ搞不清楚怎么会有这股味道。他抠抠鼻孔往前走着，一边猜测是不是花店的老板把卖剩的玫瑰花扔进下水道去了，一边又担心可能有其他人会一不小心掉到没有封盖的小水道里。在一家羊肉泡馍馆前，Ｋ终于和他走散的同学们相遇了。他们打着饱嗝，揉着肚子，吐着一嘴的蒜气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了Ｋ，他们又团团把他围在中央朝前走去。不大一会，他们进入了一个地下室。刚进地下室的时候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阴冷、潮湿，静得可以听到墙壁上的水珠滴落在地的声音。逐渐地，空气变地暖和了些，Ｋ听到了微弱的喧嚣声。这时，一个同学突然倒在墙角“哇哇”呕吐开来，其他同学一见，百米赛跑般逃了去。Ｋ过去替他捶背，见他吐的难受，他又伸开两根手指要插到同学喉咙眼里去。那个同学推开Ｋ的手，呸呸两声，又大踏步向前走去。前面有一扇小木门，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Ｋ推门进去，里面热烘烘的，进了桑那房一样。Ｋ瞅见了他的几个同学，他们拥挤在人群当中扭来撞去，仿佛正在作战中的几只蚂蚁。Ｋ一直注视着人堆里的同学们，没有往高处的舞台上望去。直到人群里开始高呼起他妹妹的名字，他才迅速抬起头，迎着刺眼的舞台灯光望去。Ｋ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只见她向人群露出一个笑容，随后转身离去。Ｋ使劲冲破人群往前挤，他高声呼叫着妹妹。Ｋ的妹妹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叫，她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不过又立即转身走开了。拥挤的人群都要把Ｋ夹扁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恶臭几乎使他窒息，Ｋ再也冲不动了，他在几个壮汉的包夹中费劲地喘着气。K的身后立了一位诗人，他瘦小的胳膊攀住K的肩膀，嘴唇贴在K的耳朵上，一边哼哼一边吟诵：“我看她如花美眷，私水流年……”突然，轰的一声，人群的狂乱淹没了诗人的吟诵，原来是K的妹妹唱着歌曲走了出来。K的前面站有几个高大的人，又加上他们不停地挥舞着手臂，K的视线几乎完全被挡住了。K只好不住往上跳，努力伸直了脖子，他的目光擦过几个尖尖的头顶，勉强望到了舞台上的妹妹。其实，K并不能确认站在舞台上的人就是他妹妹，因为那个人的脸被一顶缀有黑面纱的斗篷遮了起来。K想到了他在来的路上看到的画像，它们也都是罩有黑面纱的。过了一会儿，歌曲演唱完了，K的妹妹下去换了身天蓝色裙子，上来给大家表演舞蹈。这回她没有罩面纱，K看得清清楚楚，这正是他可爱的妹妹，她以前经常在家里跳舞给K欣赏。舞蹈结束后，舞台边缘的喷泉喷出了层层浓密的水柱，将K的妹妹包围在了中间。歌声再次响起，它穿过四处飞溅的喷泉，裹带凉丝丝的水汽，飘进K的耳朵里。尽管歌声美妙，但由于K的妹妹被四周的水柱包围着，所以K仍然望不到她的身影。这支歌曲唱完之后喷泉也下去了，K以为现在终于可以不带任何遮掩的观看妹妹演唱了。然而，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随即有一台大红花轿抬到了舞台中央，K的妹妹一蹦一跳来到花轿跟前，腰一弯钻了进去。她坐在花轿里朝众人摆摆手，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然后放下了花轿前的帘子。紧接着，婉转、动人的歌声缓缓从轿子里流溢而出，倾洒在人群当中。就在人们沉浸于优美歌声中时，发生了一见致使人群大乱的事情。这事的起因还要怪罪到K的几名同学身上。他们或许是先前饭吃得太饱、酒喝得太多，这会儿一激动，“哇啦哇啦”一个接一个，好像预备好了似的全把肚子里的杂物吐了出来。正像那名在地下室的通道里呕吐的同学一样，他们吐的也是相当干脆，吐出的东西更是同样的臭味熏天，令人不堪忍受。一些站在K的同学周围的人们仿佛遭遇了瘟疫般四散窜逃。这样一来人群不住拥挤起来，你推我，我推你。结果，就把K挤到了一个小角落里，任他怎么往上跳视线总也越不过眼前的几个头把子。妹妹的歌声不时传进K的耳朵里，他却只能偶尔瞥到一眼台上的大红花轿。K急得团团打转，忽然，他的脚触到了一个什么东西。K弯起脚尖一使劲把它勾了过来，低头一瞧，是只旅行用的皮箱。K看这皮箱颇为眼熟，又仔细瞅了瞅，竟是他那只丢弃在火车上的皮箱。K一心想着看妹妹唱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蹦到皮箱上伸长了脖子往舞台上望去。没曾想到的是K的行为触怒了先前站在皮箱上的那人，他脚下的皮箱被K勾了过去，差一点摔倒在人群里被踏死。那人恼怒至极，好不犹豫张开双手卡住K的脖子。K透不过气来，他脸色发青、吐着舌头、两耳轰鸣、眼冒金花，身旁活蹦乱跳的人群全成了阎罗殿里的恶鬼。后面那人卡住K的脖子把他拉下皮箱，当他看到K那张直翻白眼的面孔时，突然触电一样松开了手，吃惊叫道怎么会是你？K一看，是当初被铁门拒之门外的那个同学。K倒在同学的怀里，喃喃道你差点把我卡死。同学不知说什么好，不住按摩K的胸脯，帮助他呼吸。从同学身上散发出缕缕玫瑰花香，这些香味刺激着K的神经，使他清醒过来。K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说是从地下道爬进来的。K噢了一声，心想难怪他身上有玫瑰花香。K又问他脚底下的皮箱哪来的，他说无意间在地上找见的，就拿来垫脚了。K说你不知道这个皮箱是我的。同学低头瞧了瞧，说确实像。K说什么是确实像，本来就是我的，只是不明白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同学扶住K重新站到箱子上，说别罗嗦了，观看演出吧。五Ｋ站在皮箱上，望着舞台，听着从大红花轿里传出的妹妹的歌声。他记起了悬挂在街道拐角处那幅妹妹的全身像，在那幅画像上妹妹没有手捏话筒，她的脸部也没有被遮掩起来。隐隐约约的，Ｋ感觉到似乎只要他妹妹一拿起话筒唱歌，她便有意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让外人观看。Ｋ把心中的疑问告诉了身边的同学，同学格格笑，接着捂着肚子笑，后来干脆蹲在皮箱上笑个不止。Ｋ探下身问他怎么了。他好不容易忍住笑，趴在Ｋ的耳边小声告诉他说舞台上唱歌的人根本不是他妹妹。Ｋ惊诧，非要让他讲个明白。同学说当他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时候刚好来到后台，他在那里见到一个哭哭泣泣的女孩，因为他看到过街道拐角处那幅画像，所以认出了她正是Ｋ的妹妹。但是，当他混进演唱大厅的时候，却听到了从大红花轿里传出的Ｋ的妹妹的歌声。这究竟怎么回事，他问Ｋ，难道他妹妹会分身术。Ｋ瞪着他，不相信。同学说你想想啊，哪有唱个歌要罩上黑面纱把脸遮起来的，还坐在什么大红花轿里，连条大腿都舌不得给人见，与其这样听歌，倒不如买盘磁带听了，难道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躲在花轿里干什么，在后台哭泣的拿人又是谁，说不定呀，嘿，花轿啊……花轿……就在Ｋ的同学眼盯着脚尖嘟哝个没完时，周围的人们忽然“啊呀，啊呀”大叫开来，并挥舞着拳头要往舞台上砸去。原来，Ｋ早已飞身跃上舞台，一个箭步冲进了花轿里。Ｋ在花轿里的感觉颇似他刚进入地下室时一样，只觉黑洞洞，冷冰冰。他以为花轿很小，一进去就可以捉到唱歌的人，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然而，花轿里仿佛是个漫无边际的旷野，又像个深不见底的洞穴。Ｋ觉得自己正漂浮于海底的最深处，汹涌的暗流从不同方向拍打着他，耳边“轰轰”作响，混杂着各种声音。从Ｋ刚刚踏进花轿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他眼前是一团什么也分辨不出来的漆黑，他的鼻子嗅到了夜风裹带而来的香草味，还有露出在雪地里的钢铁散发出的阴冷。剩下的只有Ｋ的耳朵了，刚开始他听到了虫叫，跟着是水珠的“滴答”声，再后来的声音就变得吵杂不堪，难以辨别了。Ｋ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他又听到了同学的呼喊，他们都在叫着他的名字，有的声音粗狂，有的声音充满了期望；还有人群里传来的愤怒的吼叫、威胁、恐吓；妹妹优美的歌声也夹杂在其中，这歌声使Ｋ的精神为之一震，但是，伴随歌声而来的还有阵阵小声呜咽。Ｋ感到自己的双眼也噙满了泪珠，只是任凭他怎么使劲，却始终流淌不出来。Ｋ心乱如麻，他要摆脱这一切，他不要他的腿了，胳膊也不要了，身体也不要了。他只把全部精力再次聚集到到耳朵上，因为，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Ｋ听着，听着，他听到了，听到了，由远及近，由弱及强，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沉闷如雷的“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仿佛有人趿拉着拖鞋，蹒跚地朝他走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6 12:02:38编辑过]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39
诡异的同学、火车、电视、没有性情的人，这些元素都不缺乏。但越往后看越如踩在棉花里行走，使小说的进度反而在丢失其力量。我想，不让人联想到卡夫卡是不行的。而这也并非罪过或责难。而总让人在阅读时感觉作者是在记梦，就是没踏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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