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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杀猪的李四 [打印本页]

作者: 秦惑    时间: 2007-8-4 13:42
标题: 杀猪的李四
<p>  村庄的下半夜,我听见了邻居家开门的声音。院子里的小飞嚯嚯地叫着,小飞是我家的一条小狗。小飞的叫声越来越小,它从狗洞里钻回了客厅,不再叫了。然后,我听见高筒雨鞋踩着烂泥的声音,还有刀子在刀鞘里晃动的声音。<br/>  我爬上窗台,透过破旧的窗户纸张望着外面。雨后清冷的月光下,那条满是烂泥的土路上,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来。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可以看见他右肩上挎着的木质刀鞘,还有那些排列整齐的刀柄,但看不见刀锋和他脸上的表情。每次张望都让我激动不已,我经常想像着自己拔出那些刀子的样子。<br/>  只要拥有其中一把,哪怕是最不锋利的,也能让众多英雄豪杰对我刮目相看。身着崭新的“的确良”,脚穿崭新的千层底,腰系崭新的人造革皮带,后脑勺上挂着一个新梳的小辫子,静伫夕阳下。风起的时候,我亮出了杀猪刀,众多英雄豪杰蜂拥而上。只要我把杀猪刀给他们看一看,再拿一拿,他们就尊我为总司令。风再起的时候,与邻村的敌军狭路相逢,我军同仇敌忾,浴血奋战,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将他们村漂亮的女孩子全部抢过来,每人分一个。<br/>  在我陷入狂想的时候,那个身影从院墙外的土路上缓缓走过,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刀子撞击刀鞘的声音,村庄的下半夜异常沉静,一声咳嗽也没有。盯着他渐渐走远,走出视线,消失在月影里,我带着几分失落回到被窝里。<br/>  那个带刀的夜行人叫李四,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李四的职业是屠夫,在我们村,屠夫不叫屠夫,叫杀猪佬。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趴在窗台上,透过破旧的窗户纸,看着那个叫李四的杀猪佬从院子外面的土路上经过。他的脚步声,还有那些刀子撞击刀鞘的声音,时常在恍惚间飘入我的梦境。我梦见自己像李四那样,带着刀子,行走在黯淡的月光下,眼神飘忽不定。但我和李四不同,他是杀猪佬,出刀再快,也只能听见猪叫的声音。而我是名震江湖的小李飞刀,遇神杀神,见佛杀佛。<br/>  不光是我,傻子和锅巴也很羡慕李四。傻子羡慕李四左手腕的上海牌手表,每次见到李四,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左手腕。那座云端的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在溪水里流淌,变得微不足道。直到李四抬着左手腕从村头走到村尾,村里人满脸好奇地看着,李四笑了笑,右手指着左手腕,神气地说,哈,都快九点钟了。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李四经过我们跟前,傻子愣愣地看着他。李四忽然凑了过来,抬起左手腕,诡秘地笑着,傻子,你来看看,几点啦。傻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胆怯地说,十二点八十。李四哈哈大笑,扬长而去。<br/>  锅巴羡慕李四推着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村庄到小镇的集市有很长一段路骑不了自行车,只能推着走。回来的时候是上坡路,村里人经常在山坡的顶端,看见汗流浃背的李四推着自行车,从坡底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到山顶了,李四乐呵呵地朝着大家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从不抽烟。<br/>  有人说话了,李四,来一支你的红百顺抽抽。李四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口袋,说,唉,忘带了。于是,一伙人骂他小气,赚那么多钱都拿去嫖女人了。他辩解着,我又不抽烟,都是招待客人用的。接着,摸出红百顺,指着烟盒说,上面写的什么,吸烟有害健康,你们懂不。有人抢过烟盒,每人一支,余下的往自己口袋里塞。李四满脸痛惜,那些烟鬼里面,有一个要请他杀猪,他笑开了。</p><p>李四的师傅姓陈,远近闻名的飞刀陈。我第一次听到“飞刀”这个词语,是从李四的女儿梅子嘴里。梅子说,我爸爸的师傅杀猪的时候用飞刀,刀子拔出刀鞘,再脱手而出,刀子像长眼睛了似的,直接飞进猪的咽喉里。在我们的村庄,除了李四,也许没人见过飞刀陈出刀,因为村子里的猪都由李四负责。<br/>  我见过李四杀过好几次猪,有一次飞刀陈也在场。我问李四,你杀猪为什么不用飞刀。李四,飞刀陈,我的父亲母亲,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李四爽朗的笑声,我学艺不精啊,哈哈。<br/>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对于养猪和杀猪的人来说,把一头活生生的猪变成猪肉才是要紧的事情,不会有人关心是不是飞刀,或者别的。如果你见过桥生,你也会明白。桥生是李四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桥生学艺三年,出师后杀的第一头猪,杀了一整个下午,最后十万火急地派人来请他师傅李四,李四匆匆地跑去补了一刀,终于把那头猪杀死了。<br/>  我听人说,李四补完那一刀之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魂。他漠漠地站在那户人家的院子里,东家舀水来给他洗手,还一个劲地夸他手艺精湛。李四叹了口气,说了四个字:我作孽啊。<br/>  也不知为什么,我经常设想着那个黄昏的场景。直到某年某月,在那面古老的镜子前,发现另一个自己额头布满了皱纹,我才明白,那年的李四和后来的我一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苍老,以及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李四的老婆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梅子,李四没有儿子。<br/>  ??<br/>  从那个黄昏回来的李四,没有带刀,因为他出去的时候没有带刀。他的刀挂在客厅后面的墙壁上,和他卖猪肉的公斤秤一起挂着。梅子告诉我们,她父亲再也不杀猪了,村子里的猪只能请外面的人来杀了。<br/>  李四真的再也不杀猪了,改行养鸡养鸭,闲时修路搭桥,积德行善。至于我,以及我们——村庄里那些羡慕李四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人,再一天天老去,变成岁月的流光掠影。而李四的老婆,一直没能给李四生出一个儿子。她怀过很多次孩子,可都是早产、甚至死于腹中。再后来,不再怀孕了,被时光和风言冷语折磨得白发苍苍。<br/>  有天傍晚,我经过李四的院门外,看见他木讷地坐在竹椅上,抽着纸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李四抽烟,他不停地咳嗽着,夕阳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深邃而空洞。我走进了他的院子,他叫我的奶名,递给我一支红百顺。然后,我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他曾经也有个儿子,和我同一年出生的,但后来患了痢疾,夭折了。他说,如果小金(他儿子的奶名)还活着,现在应该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小伙子了。<br/>  我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眼睛盯着客厅后壁上的那副屠刀。那是一副生绣的屠刀,挂在珠网中等待岁月将它们遗忘。而我年少时的梦想,也在珠网中渐渐泛黄,褪色,变得苍白,像那双在不知不觉中走出我记忆的布鞋。<br/>  那个黄昏,锅巴的母亲和李四的老婆在吵架,锅巴的母亲唾沫横飞地骂着,你个死卖千家的,你们家没儿子,绝后了啊。李四脸色一沉,离开竹椅,撞进客厅,呛的一声拔出屠刀,冲到锅巴家门口,一把将锅巴拽了过来,刀子一横,架在锅巴的脖子上,一言不发。锅巴和锅巴的母亲,吓得面如土色,锅巴的母亲跪地求饶。李四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提着屠刀,一脸落寞地回家了。<br/>  李四和他老婆在屋子里嚎啕大哭,我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在此之前,我从未试想过,像李四这样的男人,也会痛哭失声。也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他是我亲伯父,而那个白发苍苍的女人,是我亲伯母,她叫九妹。<br/></p><p>注:在我家乡,杀猪补刀很忌讳。</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4 17:02:32编辑过]

作者: 生铁    时间: 2007-8-4 13:42
<p>匠气太盛!</p><p>归根到底,是眼界不够开阔。但这也怨不得你。</p>
作者: 腊月16    时间: 2007-8-4 13:42
<p>我觉得这篇是因为风格不够统一或是作者能力不够而没写出真正想表现出来的感觉。我估计这篇如果写好的话将非常好看。应该是平庸中带有一丝超脱而且又透出一丝酸涩并带有某种渴望的小说。不过也不错了,我都读出一点感觉了。以上是我瞎猜。</p>
作者: 秦惑    时间: 2007-8-4 13:42
<p>其实……我很不善于分体裁。我习惯了小说散文杂糅在一起。习惯了不伦不类。如果非要分体裁,那就叫散文。:)</p><p>我需要表现的全部表现完毕,至于某人说的什么,那就当他骗我吧。哈哈。</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30 18:24: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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