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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青楼》 [打印本页]

作者: 提南高 时间: 2007-8-4 13:42
标题: 《青楼》
《青楼》  不知哪一位先人给这片土地起了一个如此妖艳的名字，它与残酷的现实如此矛盾。青楼，确切地说，它仅仅是埋伏在长江中部的一个偏僻乡镇的代码。这个代码，如果对外人还有好奇心的话，那么对于我来说，它充满的只有冗长的沉默。十几年前离开它的时候，乡政府周围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繁荣的商店，没有独立的工厂，甚到没有延伸到土地内部的机耕路。用一个小字可以概括一切，那些排在土道两旁的矮房子，像它土地上长着矮小身躯的人们一样，充满了自卑。 有时我想上帝把生命安排在一个角落，就是让他热爱这片土地的，如此以来，我将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它。母亲用她孱弱的身体把我从另外的世界带到这儿，我血肉模糊的身体首先看见的事物就是从这块土地上升起的天空，秋天的云异常的白，它以无比变幻的形状，启蒙了我不肯说话的眼睛。母亲用她干瘪的失去光泽的乳房喂我，而丘陵里，所有的水，都夹杂着泥浆。 对于母亲而言，除了我们几个孩子，青楼，完全就是一个恶梦。在跟随家父南迁之前，她一直在北方一座城市的富庶家庭中生活；与当地这些土生土长的妇女们不同，她完全不能适应这里的一切：土地里的活计，疯子般的蚊虫，潮湿的气候，以及莫名其妙的方言。但她是那样倔强的一个人，她一板一眼，从零学起，可惜，直到我们全家整体搬走的那一天，她也没能掌握当地农妇的平和心态。而且，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跨了，长年贫血，瘦得皮包骨状，且由于常年遭受嘲笑，她与同乡妇女间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我的父亲，他是二分之一个农民。在文革如火如荼的日子里，他连哄带骗把母亲拉来，自己也随即开始了半干半农的生涯。父亲从小务农，一直到二十岁才读上书，考上大学。在异地成家，早过而立，熬不住的乡愁（当然还有革命形势），使他最终又回到自己的起点，而母亲则理所当然地转换成为他乡下的媳妇。姑且用政治原因原谅一下他吧，但是另一方面他实在无法让人原谅：他继承了本民族最悲劣的夫权制───母亲的柔弱多病实在无法成就他的乡下产业。 我读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被父亲提进城里读书，这意味着，青楼将变成了一个彼岸的地名，小时候的我并不会骑车，当然那时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我拥有一辆自行车。我想回家的话，除了坐在哥哥姐姐的车子屁股后面（为此我摔过两次跤，崎岖的小道非常颠簸），就只能坐十三队的大客车来去故乡了。从县城到青楼街道，大客车要开上三四个时程，路径潘铺，大桥，余井，和岭头，最后抵达青楼汽车站───所谓青楼汽车站，其实就是乡政府前的一个土广场，一个小的像锅炉入口一样的地方是售票处，每次临下车了，我都能从车窗里望见一大班人已经等在那儿了，那是一天惟一的一班进城客车。 乡政府对于乡下人来说，他的意义在于中转，大家通过这儿了解外界的事物或者上级机构的政策，以便活得有数。当然另外一个意义上的中转，就是这个交通了。从城里出发的公路通往乡政府，那是乡里惟一的一小段可以畅行机动车的道儿。事实上，乡亲们也并不用完全依靠它，许多艰难的民间小道也能抵达城里，它的直线距离或许比公路更近，更重要的是，可以省下车费。 乡政府对于母亲的意义可能仅仅是我。我在另外的文章提到过，母亲对我的溺爱，我是母亲最小的孩子。1970年左右她得了一场大病，很严重的肿瘤病，在父亲准备给她安排后事的时候，一个下放的知青医生用中草药的偏方治好了她。我是在她病愈六年后生产的，那年她正好过了三十六。加上从出生起就表露出来的母系遗传的诸多特征，她格外地疼爱我。我到城里读书，母亲是理解的，但是她心里是难过的。乡下的生活单调，辛苦，或许我在她身边能给她带来一些快乐。如此一来，每次我回家，母亲就像过节一样高兴。一般来说，放假的时候，母亲都会先进城来，然后跟我一道坐车回家。或者是父亲头几天托人告诉母亲，母亲会到车站广场接我回家。 下了车，我拉着母亲的手，将穿过这座半圆形的土广场，偶尔我们也会碰见熟人，我们会跟他们打些招呼。譬如胡大刷子，一个兽医，两女儿，一个在上海读大学，一女儿是个瘸子。那人确实是背着一个药箱子的，我不知道我自小就害怕的奸猪工作，他是否干过。胡大刷子后来也搬进了城，我以后在城西一带见过他，他右额有个长毛的黑痣。譬如朱商范。他是姐姐的同事，高个头，小眼，未完婚的妻子头大身小；他提着一蓝灰色小包，不知装着什么。若干年后，他被捕了，罪名为盗窃。过了土广场，拐弯处有一家电影院（常见的苏派风派），我从没有进去过，小姐姐说她某一年去看过一部电影，《月亮湾的笑声》（片名听上去有点乡土气息）。再进去是条巷子，巷子一边是青楼中学的砖墙，那是扇很矮的墙，透过墙上的洞，我们能看见低矮的校舍，厕所和一个极简易的操场（感觉只有一个篮球架），事实上，我永远只能跟它擦肩而过，如果不进城，我将在这里渡过自己的中学生涯。 巷子尽头，望见乡野了，那是一条指向家园的小道，它包括几个来回起伏的缓坡，以及坡间的梯田。青楼丘陵的缓坡上广泛地种植着茶树，糖坊岭茶场在路边的一个山坡上。父亲同茶场的头头有点交情，新茶的时节，家里能喝到乡下的绿茶，并寄出一些给远在上海的大伯（后来大伯告诉了我他如何珍爱礼物）。我一直认为这茶的成色其实并不怎么样，他们喜爱的其实也并不是这茶，而是扎根在这植物骨子里的泥土之香（被舌尖和鼻息所诠释的）。 走在坡间田野上，六月，覆盖着快要成熟的水稻。颗粒饱满的谷穗间，一个回家的孩子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他兴奋地跳在空中，雨后田沟里的水快速地向前扭动，正在上水的鲫鱼和白条清晰可见。还有油桐，枫香，苦楝，刺槐，乌桕，蜻蜓飞得低些，燕子飞得高些。 若是寒假腊月，水稻的蔸子，编织出一幅幅棋盘，撂在田野，任冬季的冷风下着盲棋──圆桶状的草垛在观战。母亲穿着棉衣，背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包，那里面有我的寒假作业。母亲用围巾把我的嘴围的严严实实，其实我好象并没有感觉到有过刮大风的恶劣气候，回家总是那般温暖，在母亲的身后。 不过暑期时心情还是更愉快些。快到徐家庄了，碰到萧婆，她刚从娘家来，手上拎着一只个头很大的鳖，引起了我们的好奇，鳖的嘴紧咬着一根布带头，萧婆告诉母亲那是她的裤带，刚刚在沟里见到一只大鳖，就解下裤带，钓了两钓，鳖就把带子咬紧了不放，萧婆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裤子，我们就这样和她一起拎着鳖和裤子回家了。 走过徐家庄的竹篱笆，我们沿着一节红土路上山了，山上的路在黑松里蜿蜒，我总让母亲小心些，那些正在搬运昆虫尸体的山蚁很容易被踩伤。黑松───青楼丘陵上最常见的树木，几乎覆盖了绝大部分的山地，这是一种最具平民品质的松树，普通就是它的特征，以至于我很少留意它单株的样子。在我的词汇中，黑松就意味着树林。乡音里“松”字读成“丛”，这样松林念起来，永远都是丛林，丛林，丛树林。从小生活在丛林里内的我们，是很难想象大西北那光秃秃的山的，我想如果有一天，它不存在，那么我的故乡将随之消失。 陈花屋在水库边上，闸口横在道中，倒立着一口暴牙，面目狰狞。我对水库的记忆从来就是心惊胆颤的，因为到了雨天，人们要在上面行走，那情形完全雷同于武林功夫───踩梅花桩，对于孩子来说，这功夫一点也不值得称奇，倘若不留神掉下去，将顺着水瀑陷入深不可测的黑潭。大人们一般都会背着孩子泅着水走───同样危险，水下是光滑的苔藓类植被！ 水库向上，再翻一座半球形的山坡，就可以望见一棵巨大的，足以撑着天的枫树───那是涂庄的帽子！我的假期生活都装订在这帽沿之中───它是上帝给我密封的游乐场───我一生的多数幸福时光都将在此度过。 在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邻居的姐姐会赶来陪我打纸牌───红心五（一种类似于八十分的纸牌游戏），我们要打整整一个晚上，在微弱的灯光下，她们总会有意扔出一些令我兴奋的牌目，让我在节节胜利中给自己的假期划上一个黑色的休止符。 第二天早上，母亲送我上路，在一个灰濛濛的早上，路上的曲线显得格外模糊，到达车站时，我才会有点睡醒的感觉───广场上挤满了人。在十三队破旧的班车未开门之前，人们在闲聊着什么───那些破旧的衣着显然是昨天洗晒过的。在售票员“别挤”的高喊声中，人们像斗牛一样冲向车门，我弱小的身躯于是被后面两个壮实的小伙子像一阵暴风一样刮进了车厢，车厢里黑压压的，根本没办法看清后面的事物，我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里终于如乌龟一样露出了头。 车开了十几分钟，售票员开始显示其惊人的疏通能力，她将已经变形的身体一个个梳成人样，然后缓慢地检查一块五毛钱的车票。在临近我时，我抖了抖小小的身子，朝空中喊了一声“妈”，但是没有回应。我又喊了一声，“妈” ───仍没有回应。售票员打了一下我的脑袋，小鬼，车票！我说票在妈妈的袋里，她跟我一道进城。“那你妈人呢？”我于是狠劲地向两边挤了挤，朝后面喊───妈！后面一个男子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惹得周围一片哄笑。这让生性胆小的我羞红着脸，低下了头，等售票员再问我时，我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了。 车子过了岭头，售票员检查完了，又过来盘问我，我还是瞥着嘴什么也不说，眼里满噙泪水。售票员说，那你怎么办，要不要下车？我说“阿姨，我爸爸在工业局工作，下车后，我让我爸爸把车票钱送给你”，那女人愣了一下，才作罢。 一路上我都在想车票的事，一直到班车驶入县城的车站。人们都下车了，我盯着售票员，她看都没看我，也朝着外面走，我跑了几步追上了她，我说“阿姨，我让我爸把钱送过来”，那女人笑着问我“你家在哪”，我说在“东街”，她嘿嘿地拖着重音对我说“算───了”。 当天下午，母亲也进了城。她没能挤上那趟班车，随后她步行了一段路，然后碰到一个熟人开着拖拉机，把她送到岭头。她在岭头等了一辆去余井的车，到了余井，再搭一辆短途的班车一直坐到县城。 2007-1-23

作者: 路易王 时间: 2007-8-4 13:42
青楼……

作者: 欲望的旋涡 时间: 2007-8-4 13:42
不好！一般！

作者: 安ice 时间: 2007-8-4 13:42
青楼啊……so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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