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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左手 [打印本页]

作者: 高楷若 时间: 2007-8-4 13:42
标题: 左手
谢谢。我试着再梳理一下改改看。

作者: 高楷若 时间: 2007-8-4 13:42
标题: 左手
(现实主义型，农村背景，有死人)[em04]左手        傍晚的时候，她在水泥桥上看人家在河里游水。有人在河中间比赛扎猛子，小孩这时候只许在浅水的岸边摸摸螺蛳河蚌。海峰表哥结婚后就不再下河游泳了，他结婚以后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挨到所有人都从河里上来她才不甘心地闷着头往外婆家走，但灶间里这时候还是有残留的猪食味，简直靠近门口就能闻见。果然，表嫂正在往刚烧完猪食的大锅里倒水，那是马上洗澡用的。她想到这种安排就恶心，兔子一样蹿到门外。在门口吃完晚饭，她获准去村子东头听说书，就立刻拿了小凳和扇子跑了。那时她就想着要早点回来帮着做事。可故事总是到尾声阶段才最精彩，因为那时候正式的故事讲完了，开始讲一些鬼故事和真真假假的传说。         今天讲的是无头鬼。说闹长毛的时候，有个外地人忽然在这一带买了个房子，也不和周围的人来往，整天躲在屋里烧纸烧香。他快死的时候，亚琴爸爸的爷爷，是个教书先生，去帮他写信，看见他的腿一直在抖就问：“你的腿为什么一直抖啊？”那人回答说：“唉，先生，我也快要死了就告诉你吧。我以前是在城里当刽子手的，杀的头太多啦，那些无头鬼一直跟着我。本来呢靠这个吃饭的，我倒也不怕。但有一回我把一个犯人的头砍下来，这个头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忽然滚回来咬住了我的裤脚管。从那以后我这个腿就一直抖，刽子手也当不了啦。我又怕无头鬼缠上我的老婆孩子，所以不敢回老家。唉，先生。我死了以后呀，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亚琴的爸爸学得真像。小木注意到坐在外圈的人都往中间挪了挪他们的凳子。她的嘴角朝上弯了一下，有几分得意。有几个妇女开始骂：“死木匠，专门吓人！”有的干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回家了。         小木弯着腿坐在亚琴家的门板上，下巴磕着膝盖看亚琴，她已经在春妹舅娘旁边睡着了。舅娘踢了一下门板另一头的亚琴爸爸：“一天到晚讲这些，把小孩都吓着，晚上尿床。”         “舅娘，我不怕。”         “真不怕？”         “不怕！”小木很坚定，但在这之前，她很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去年她可是怕得要死，不是要外婆陪着来，就是由舅娘送回家。但是外婆说如果你很怕鬼的话就记住走路的时候空出自己的左手，万一遇见鬼就用左手去抓它，鬼就跑掉了。为什么是左手？外婆没说。但外婆说抓住鬼之后要叫它以后不要作弄人，多行好事，然后要把它放了。这么一说，小木觉得这方法准行。其实打那以后她倒有点盼望见到一个两个鬼，把外婆教的话告诉它们，然后把它们放了。         不过今天还是隔壁胖舅娘把小木带回来了，或许是她自己害怕。胖舅娘在路上问小木为什么不一个手拿凳子一个手拿扇子。小木嗯了一下没吱声。外婆说不能告诉人，告诉人就不灵。“那为什么外婆你能告诉我呢？”外婆拿扇子打了她一下，“外婆活到这个年纪，已经不怕鬼了，你外公啊、大姨啊、小舅舅啊，都会保佑我。再说了，不要告诉人，主要是人不怕鬼作弄，但心肠不好的人知道了这个方法倒是会作弄鬼。”——小木心里在盘算着保佑的意思，大概就像鬼对鬼打架……外婆又用扇子在她身上到处拍拍赶走蚊子，“你还小咧，你又不懂。”         “我懂得喂，”小木想起刚才外婆说的那些她没见过的人：“那外公、大姨、小舅舅会保佑我吗？他们认识我吗？”         “会！吃年夜饭的时候外婆都跟他们说的，‘要保佑我们家小木头啊。小木头今年又是三好学生呢。’外婆以后跟小舅舅他们去了，也会变成鬼，也会保佑小木头。”         就这样了。小木盘算的结果是她准备相信这个左手的神奇威力。再说外婆也会变成鬼，说明鬼并不是多可怕的东西。而且他们家已经有那么多自己人的鬼。         “那外婆，以后有人欺负我你就把他牵到河里……”这时候她想起了一个同学，但她可能不会游泳，“……你就，你就让她在桑园田里转半天出不来。”         “好。我用扫帚棍绊他让他跌跟头。”         “把门牙跌掉好吗？变成缺门牙？”         “好噢，把牙齿全部跌掉。”         夏天的晚上，总是有人在上风燃一些晒干的艾草来祛蚊，整排房子前就都飘着淡淡的艾草香。那时候表嫂还是新媳妇，家里也没有养猪，她们祖孙俩整晚上坐在门口一小块码着青砖的地方。小木在小台子上躺下来，上面是稀稀朗朗的星星。即使不去亚琴家也好，她也不介意再听一遍牛郎织女之类的故事，反正很多人会保佑她。左手Ⅱ        上床以后，小木脸朝墙壁睡下。床都弄好了。她轻轻地合上眼盖，眯着一条缝，听着拉灯绳的声音。叭嗒一声，好像忽然把她的眼皮弹开，然后把眼珠摘走，然后塞了一把忽明忽暗的移动光点在她眼眶里。光点组成各种形状，横的光道不时从左边或右边插进画面，从近往远地飘移。近处又有更强烈的光点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很难专著地看住一个光点或一道光柱，它们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像正在转动的万花筒里那些图案。她一边看着这些光点，一边仔细地躺着，直到头昏看不下去才闭上眼睛。扇子的风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背上扇。这次她一直穿着背心睡觉，第一天外婆笑话她：“木头真的是大丫头咯，知道难为情啦。跟外婆还难为情？”小木心里很难过，但什么都没说，妈妈警告她绝对不许提“癌症”，也不许提“死”。还好，外婆没有再勉强她。由于羞愧，小木每天睡下时都当背心不存在，直到躺下一会之后，背心的这里或那里总是会硌着她。         她把握好时间，先在心里数数。数到67就失去了耐心。她改想下午捉蜜蜂的事。为了能多想一会，她数着每间空猪舍的门和装着木头栏杆的窗户走过去，仔细寻找着土砖墙上的洞，在每一个洞口前又揣测很久才把笤帚丝伸进去试探里面有没有蜜蜂。有时候她故意让几个洞空着，让自己白忙一场。有时候她跟踪一只很大的蜜蜂到洞口，它的腿上和肚子上沾着菜花芯子里的黄色粉粒，在好几个洞口间徘徊。她告诉其他人，让他们悄悄地、和她一起等着，等蜜蜂确定地停在一个洞口，完全钻进去之后，再把锯掉了螺纹口的灯泡小心凑上去……他们捉了一只又一只。不行，蜜蜂在灯泡里挤满了，或许能送给别人几个。于是她又可以想：把蜜蜂送给谁呢？她想了一遍这个村子里所有认识的小孩的名字，从中挑出几个和她说过话的。只有三个，还有一个也是来过暑假的，不知道名字。她让自己被蜜蜂蛰了一下。不，还是别蛰自己。蛰拖鼻涕的小东好了。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出一支六神丸，在调羹里倒点醋，然后放一半药丸进去就够了，把药丸碾烂，涂在疼的地方。对，给刺毛虫刺了也是这样的。或者一个人漂流到荒岛上，如果能带上点醋和六神丸，说不定也很有用。         ——她感到扇子越来越慢了。在黑暗里，容易想起各种各样的事，但她不想想已经想过的那些。她轻轻地、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外婆的手伸过来，确定她的被单在肚子上好好地搭着。她肯定相信小木快睡着了。为了更像真的要睡着的样子，小木总是把自己变成亚琴，刚睡着时还会挠一下手臂，动一下腿，慢慢地就一动不动了。这要经历很长的时间。她已经很熟练了，关键是最后一次动的时候要把压在下面的腿和手臂摆放好，不过从来没有哪一次能真正完全放好的，所以，就尽量吧。         青蛙在外面叫成一片，那是在前面的稻田里，水沟和小田埂上最多。她穿上高帮套鞋，跟着表哥们到田边，他们每个人都拿着竹篓和手电到田埂上去，把她一个人留在黑暗里。但和房间里不一样，天上总是有星星和月亮，她用右手拎着蛇皮袋站着，这样不会被蛇咬到屁股，而且可以跺跺脚、动来动去赶开蚊子，实在无聊就可以抬头看月亮。田埂上是什么情形呢？他们的收获怎么样？不能问，一问他们准会说她是害怕了。很小的时候她哭过一回，她自己都忘记啦，她猜可能是因为被蚊子咬，或者，……但他们老是说老是说。她总是只有在边上等的份。她转过身看村庄。房子们聚在一起，而且从田这边看，房子靠得特别紧，安静又结实地蹲在那儿，没几处亮光。她的心情立刻变得像出发时一样愉快。她为自己还能在外面游荡感到高兴，等待也就一点都不难受了。从稻田那里看六家村会怎么样呢？——这里稻田和村子靠得太近，而且好像根本没什么人捉青蛙，它们大可以放心地叫。这些青蛙，好像完全不怕蛇会吃它们。怎么又会想到蛇？……有织布娘在叫。小木认真地从青蛙的叫声里辨别织布娘的声音。这很容易。但要判断织布娘到底是在瓦片底下，还是在丝瓜藤那里，或者天井的其他地方就难了。她猜起码有一只织布娘在无花果树附近，或许就在树下的凤仙花上，月光下面应该能看得很清楚：织布娘栖在花叶子上……哥哥总是在晚上去花园那里捉蛐蛐，他保证他捉的是蛐蛐，爸爸也认为蛐蛐不是织布娘，那就让他捉点蛐蛐吧。夏天里最好听的就是织布娘的叫声。一个很会织布的姑娘死了，就变成了织布娘，她还是忘不了织布，所以叫起来很像织布时踩织机的声音。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在织布了……小木“像小狗一样”绕着织机跑来跑去，抢着递梭子，哪怕只是经她的手拿一拿。梭子“咻咻”地从两排纱的一边飞到另外一边。“我来我来！”外婆把梭子递给她，但她不是开始就扯断了线，就是只把梭子扔到一半。她想这次要用尽全力，而且要瞄准，而且不能扔过头……她试着织了一段布……夏天会出汗，那应该是在冬天。放寒假的时候……         扇子停了。而且好像停了一会。估摸着时间过去了很多，她的耳朵扔开稻田里的青蛙和凤仙花上的织布娘，专注地滤去有人在村子里走动引起的一片狗吠，开始在屋子里搜索——似乎什么也没有。有时因为太用力，她听见枕头里面草籽簌簌的响动，或者听见自己的心跳，或者头发压在……这些都不重要。甚至心跳声为什么从脖子那里发出来也不重要。 每次都要犹豫很久，也许就像那些中了邪的人，也许这样是真的有必要的。小木轻轻地、而且一定要很自然地，翻身，仰卧，把一阵阵发麻的腿和手臂摊开。保持这个姿势更有利于倾听，尽管结果依然是、总是：什么都听不到。如果外婆会像爸爸那样打呼噜该多好啊。哪怕她只在这样的时候打一声，这久得要命的等待就结束了。但是不会。现在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心跳，头发，甚至蚊子的嗡嗡声，都听不到了。小木总是试图在这个时候再想点别的，但总是不能成功。房间里居然很亮。挂帐子的竹竿上耷拉下一截绳头，另一头盘在帐顶，像条小蛇，但不是蛇。无花果叶的影子在窗子上轻轻摇动，总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这么晚的夜里，什么样的人会不睡觉站在窗子底下呢？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像那样站在那里，月光这么亮，照在他身上？小木认真地看了那像人一样的无花果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人像平时一样仰卧着，被单整齐地搭到胸口，一只手压在被单上。扇子在她身体另一侧，那只手或许还握着扇子，现在看不见。今天屋里亮得几乎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两块黑色的老人斑，看起来有些陌生。她的自来卷的短发，用卡子别在耳朵后面，从靠近脖子的地方露出发梢。她曾骗小木说头发上的大波浪是在灶间用烧火的钳子烫出来的，让小木差点烫坏自己的脸。小木并不计较这件事。那是因为我太笨，她想，只是开个玩笑，我连玩笑都不懂。但不管怎么说，其他事情不是开玩笑。小木把刚才一直麻着的左手握成拳头，再尽量摊开——完全好了，不再麻了。          她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朝外婆转过身去。她的眼睛微微眯上，蜷起腿，把右手肘也曲起来，靠近身体，这样更能支撑平衡，她把左手随意地放到身体前面的席子上，稍微往前伸一点，几乎够到外婆的被单。在每一个熟练的动作之间，她都要停留一下，等身体摩擦席子的声音消失，确认她的动作没被察觉。外婆还是那样躺着。甚至看不出是不是还在呼吸。有一瞬间，孩子感到心慌。但她还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挪动，直到她的左手终于爬到老人的身体旁边，轻轻地越过她的手臂，贴在她肚子旁边的部位。她像医生把脉那样专注地感觉着那地方轻微的、稳定的起伏。在确认以后，她的手很快离开，回到旁边的被单上，留在碰着外婆手臂的地方。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今天夜里太亮，她觉得脸上有点热起来，她命令自己：别脸红，别脸红。不许脸红！亮光照得自己像一只老鼠，像一只老鼠那样小、小心、鬼祟。不是害怕。外婆教过她左手捉鬼的秘诀以后她就不会再怕了。但她必须这么小心。         “我只是不想到天亮的时候一觉醒来……”她知道自己万一睡着了就会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万一就在今天夜里”。——每天晚上这个念头都会冒出来。从外面回家的路上就开始冒出来。她试着跟自己讲道理：如果就在今天夜里，一定有什么人会知道。尽管他们一个都不像看起来会知道的样子。但总会有大人知道的。不过这些理由都那么不可靠，连竹竿上的小蛇也阴险地撇嘴冷笑，让她不得不重新想。如果真的没有人知道怎么办？外婆自己会知道吗？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他们难道不想这样的问题：万一那件事就在今天夜里发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怎样发生？发生之后会怎样？大家还是一样地吃饭，上班，喂猪，所有人都在自己家里，妈妈每天去上班，爸爸也是，所有她熟悉的表哥，她知道他们还是在干那些事，上班的上班，卖东西的卖东西，晚上他们还会捉田鸡，偷西瓜，去转那个电视天线，或者去外面玩。外婆也是。她自己也是。每天在小弄堂里做作业，和不喜欢的小孩一起去捉蜜蜂，到桥上去发呆，在小台子上吃饭，听故事，睡觉……她想过问妈妈，但哥哥建议她千万别问。哥哥也不知道，而且他似乎并不是非常想知道。对。他们都不到这里来过暑假，从来不来。对于这点，她曾经觉得骄傲。她挂着五斗橱上的钥匙，尽管她并不是很想吃那里面的东西，但是她有钥匙，表姐们都嫉妒得要命，还有蹲在纺车边上听的那些外公的事，小舅舅的事，在妈妈出生之前，在所有哥哥姐姐出生之前。但如今那些自己人都知道她、小木，并且保佑她。“保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们来保佑。外婆说，他们会来带她走。他们肯定是在一个什么地方。他们是不是还认识回家？他们也许会迷路，需要找很久才找到这里。但有几次她感觉到他们中的至少一个，或者两个，就在这个房间里。从阁楼上下来。停在梯子上。他们的样子由无数的光点组成，有点蓝，不出声，不表示赞许也不反对。她知道他们来了，他们是自家人，但是不能让他们把外婆带走。现在还不行。小木想，我还没有长大。对！我还没有长大，这个理由很好。可是他们究竟用什么方法带走一个人的魂魄呢？她以前就应该打听详细一点，不至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现在不朝梯子那里看，也不看任何其他的角落。如果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在吧，反正他们照死不会跟我说话。如果他们中间的一个在，未尝不是件好事，就让他看清楚。让他看清楚什么？……反正我有办法……前几天晚上她想通了一些事。是被她打破头的那个孩子的妈妈来告状：“你们家小木，不过骂她一句，就跟要拼命一样啊……”。拼命，就能打赢比她高一个头的大孩子。她的心跳得厉害……他们已经没有命了。可是。……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显现在一个人的面前，带走一个人的魂魄呢？他们是自家人……不管怎么说，外婆还在，但他们……         小木闭上眼睛，咬了一下牙，眼睛又迅速睁开一条缝。她必须镇定。准备好她神奇的左手。

作者: 亢蒙 时间: 2007-8-4 13:42
很不错。小说语言紧密，叙述稳当，细致。第二篇中间部分的内容多少有些太乱，没有梳理清晰，作为读者看起来很可能造成情节混淆。故事和讲述角度都很好，只是缺少个人化的文字特色，而且从小说整体来看，作者还是有些心浮气躁，某些语句稍显罗嗦。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42
Ⅱ好些，一可以删掉一些并到同一章里来，心里活动描写不错，故事确有些纷杂，可以各方面理一理顺，修改一下这篇，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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