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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房北村（我生活过的几个村） [打印本页]

作者: 独裁者烟鬼 时间: 2007-8-4 13:42
标题: 房北村（我生活过的几个村）
 城市中有许多乡村 那里的人更理解城市------王旻斐《城市》房北村房北村在市中心偏西北的地方。从火车站坐1路公共汽车，大街宽敞干净，高楼林立，时尚的各类店铺，招牌设计得令人费解。在房北村下车的时候你会纳闷儿，这么光鲜的城市怎么突然有一个站牌叫“房北村”。下车，进胡同，穿过街边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楼，你会发现胡同变宽成了街道。一大片低矮的平房。脏兮兮油腻腻的老槐树，脏兮兮油腻腻的外乡人，脏兮兮油腻腻的狗……街道两旁是包子铺、牛肉拉面摊儿、一元两件的生活用品散在地面一张大帆布上，帆布旁边有个喇叭，正用夹生的普通话喊着：“一元两件！一元两件！”——这就是房北村。十年间，我两次居住在这个村子里，在这里居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村子被城市包围着，无论你从那一条路走，五六分钟之后你就会突然从一个村子掉进现代化的大都会里。98年冬天，一场大雪使得这个村子看上去不那么肮脏和卑微。十八岁的我们来到这个城市参加美术类的考前培训班。培训班是师范大学的教授用假期时间办的，这年头捞外快的事情，知识分子也偷偷摸摸干一点。房北村和师范大学就隔着一条民心河。所以我们几个男生在这个村子里租了民房，因为便宜，14平米带煤炉子的房间，一个月80块钱。那时候我是真的热爱艺术，狂热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平常不出门，只有最冷的天气，才跑到街上画民工的速写，还特别不厚道的把自己想象成劳特累克，把民工们想象成他画过的妓女。几年后我翻看那些速写，感觉真的有些像劳特累克，因为劳特累克的速写就像用一只冻得打哆嗦的手画出来的。 每天八点半，我和安子起床，小白和郑军还继续睡觉。在门口的油条摊吃过豆腐脑和油饼。到班上正好九点，金橘和胖子已经把地方占好。这是个必需的程序。因为培训班虽然只有两个教授任课，却有近300名学生，拥挤在图书馆的一个闲置的大厅里。大厅里摆上几组静物和几组模特。愿意画素描或者画水粉都随你大小便。由于基础绘画是受光线制约的，所以早早占地儿就成了培训班的必修课。这其中很有学问，头一天晚上占是没用的，因为最后打扫卫生的同学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画架子摆在最前排。并且在画纸上简单的起一个草稿，这并不是为了第二天的绘画，而是为了告诉别人，我在这个角度注册了。金橘是我的女朋友。长得娇小玲珑，她在培训班里主修嗑瓜子和聊天。她每天都早早的来到培训班，把我们的画具摆在最有利的地方。上课五分钟以后，她就开始和别人聊天，唐山的那几个说话很侉的女生，邯郸的那几个冬天也穿裙子和丝袜的女生。天晓得她们怎么搭合上，反正很亲密的样子。有时候她们甚至在教室里追跑，碰倒别人的画架。奇怪的是两个教授并不怎么责备她们，反而很愿意给这帮丫头片子讲画和改画。教授作范画的时候也是这帮丫头坐在最前排，叽叽喳喳的。我有时沾她们的光可以在前排看教授作范画，你想象一下，三百人看一个人作范画。稍微远些的站在椅子上看，再远些的站在桌子上看，最后排的学生在桌子上摞上椅子，自己站到椅子上，仍然看不到。 胖子是个很踏实的女生，长得也踏实。甚至都不在意我们叫她“胖子”。画儿画得很一般但很努力。胖子家里比较有钱，所以我们和她总是不够亲密。她和金橘都住在师大的女生宿舍楼里，假期这栋楼是空的，被教授利用起来出租。住师大宿舍相对贵一些。加暖气一个月300元。中午胖子自己去师大食堂吃饭，我，安子和金橘三人回房北村。小白和郑军还在被窝里，叫醒了不愿动，在被窝里点上烟。讨论下午去不去上课。长头发男生小白，和我们一样学美术，可是很少去上课。去了也是和那帮丫头聊天。郑军是学音乐的，一星期就两节课，一节课学费200元。他说我得去。下午有课。小白说上个几巴，谁没课啊？我上午下午都有课。郑军说滚，你他妈一节课多少钱！金橘，你出去一下，我起床。金橘说，起呗，谁稀罕看你？我不出去，外面那么冷。郑军说，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金橘起身往外走，靠。不要脸。郑军小白起床，郑军还对门外喊，谁不要脸了？裸睡健康。吃饭的时候樱子过来了，樱子也是学音乐的，和郑军一个老师。不上课的时候你见不到她，她在这城市有个男朋友，是炮兵学校的。据说是网上认识的。那男的我们见过，和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们在三六九元吃饭。三六九元顾名思义，所有的菜价格都是三元六元九元。吃饭的时候郑军问樱子，炮儿哥呢？樱子不理他。她正和金橘研究头发。樱子花400元给头发做了拉直。这在98年还是很前卫的发型。吃完饭，樱子挎着郑军的胳膊，去学校上课。我和金橘，小白，安子决定先去逛街，然后四点钟去师大操场打篮球。路上金橘总和我说樱子的头发，小白说你别烦他了，有能耐你也去找个炮哥，炮哥都是高干子弟，想做啥头做啥头。金橘说滚蛋。大家就这么在冬天的大街上闲逛闲聊，我和安子喜欢逛书店，我买些小说什么的看，安子则买些美术专业的书。小白喜欢逛音像店，这城市被称为北方的摇滚重镇。有很多音像店里有打口的走私磁带。小白买了很多，我们也跟着听听碎瓜，涅磐，大卫鲍伊啥的。金橘当然喜欢逛衣服店，品头品足，这一件谁谁买过，这个谁谁有一件，不过领子不是这样的。打会儿篮球天黑了，晚上还是有课，速写课。大家还是不愿去。去不去吃完饭再说吧。于是小白安子去师大食堂找胖子蹭饭吃。金橘不愿去，我就带着金橘去吃肯德基。肯德基人很多，大部分是我们这样的学生，一对对儿的。吃完了我和金橘去村东的网吧，进门看见小白和安子正在里面玩游戏。十一点之前我要送金橘回宿舍。一般我们十点半就动身。五分钟到女生楼下，然后就起腻。十八岁，哦。也许十九岁吧。我知道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做过那件事了。比如长头发的喜欢摇滚正在学习美术的男生小白，比如外形像费翔歌喉像雪村（98年还不知道雪村）的男生郑军，比如亭亭玉立眉宇间总透着狐媚的直发女生樱子。当然也有人没做过，不开窍如我，热爱艺术胜过热爱女人如安子。至于胖子她的造型应该就是一份保证书。此外还有一个人，金橘。写到这里我要停下，是这样的，我当时把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小白，郑军，樱子这样的，青春无敌；一类是我，安子，胖子这样的，懵懵懂懂。而金橘无法被我归类，她是我的女朋友，与我和安子在一起的时候，行为举止偏向我们这种人，而当小白和郑军这样的人在场时，她的行为举止又偏向于他们那一类，我最不懂的是，她这种骑墙的态度居然让我很着迷。刚下过雪的冬夜，女生楼下，一对对的小情侣相拥站着。幽暗的灯照不到每一个人。我和金橘在一棵梧桐树的后面，接吻。那也不叫接吻，叫亲嘴儿。因为我很笨。我又很着急。觉得亲嘴儿远不及将手伸进她的毛衣里有快感。但最多也就这样，我也不会别的。十一点她上楼，我踏着残雪回房北村。再说一遍，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热爱艺术。逃课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因为教授并不能教给你任何东西。我和安子都明白，所以就干脆当那一千多元学费是静物费和模特费了。我和安子随心所欲的画，最冷的天气去街上画行人，大半夜爬起来临摹一张素描。坐公共汽车去郊区画风景。当然，不可救药的我们也谈论那些大师。那一个冬天我们把所有的绘画大师都谈完了。谈到后来一提起某位大师我们就闹胃病。犯恶心，想吐。再吐也是神圣的，那年月艺术就是我们的母亲，神圣而不可侵犯。关系远不像现在这么暧昧。那时候房间里最多的就是备用的画具，14平米的房间，一张大通铺依次睡着我，小白，安子和郑军。一张桌子，一个带烟囱的蜂窝煤炉子。墙上贴着我们画的画。墙角墙边都是画纸，画笔，燃料，画架。篮球在床上，我买的一摞小说也在床上，小白的磁带也在床上。有必要介绍一下床的底下，那里有一个私人物品，是学音乐的男生郑军的脸盆。脸盆里是郑军的八双袜子，每天郑军起床就把脸盆从床下拉出来，挑一双味道相对淡些的穿上。他一个冬天没有洗过袜子。郑军穿的衣服比我们仨的都贵，都干净。他不像我们把衣服往床上扔。他买了衣架挂到墙上。他的头发打着摩丝。他的皮鞋擦得最亮。因为小白总是用他的姗拉娜洗面奶，所以他悄悄的把洗面奶挤进一个洗发香波的空瓶子里。洗发香波我们每个人都有，不用别人的。但是那天我的用完了，小白说你用郑军那瓶。我就用，我一边洗一边说，怎么不起沫呢？小白说，不起沫你倒得少啊，多倒点儿就起沫了。房东特别瞧不起我们这些学生，这个老太太一开始还给我们送点热腾腾的刚出锅儿的饺子什么的。然后小白偶尔会带个唐山或者邯郸的女生过来坐坐。而学音乐的女生多半和樱子一样，留各式各样发型的她们有各式各样的男朋友，从公务员到网吧老板。这些男人其实都是些吝啬的男人，不过哄女学生开心（不是女大学生）确实花不了几个钱。郑军很愿意帮她们深刻反思自己。生活需要品位，在进入大学之前，你们至少要知道，穿什么衣服的男人才叫有品位。所以大白天也反锁着房门，让我们的房东老太太很郁闷。到后来我领着金橘回来，也会感觉到她的目光严肃得像冬天的太阳。我很奇怪当时我为什么那么拘谨，我不停的亲吻金橘娇小美丽的脸庞，我把她按倒在床上，我撩起她的毛衣和秋衣，我解开她的乳罩。我亲吻她的乳房。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金橘表现得很顺从，她甚至都很少出声。然而我到这里就停下了。我很幸福的抱着她，没错，我当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把这种感觉命名为“幸福”并不算虚妄。至少当时不是。而金橘也抱着我。但她从不主动亲我。她只是很享受我的亲吻。我想是这样的。 那两个教授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们当中的一个批评过我，那个下午光线很暗。我的画面有些灰，但是我在努力调整，后来不可挽回的时候我决定放开手脚，完全凭感觉去画，什么颜色摆上舒服我就添什么颜色。渐渐的，画面漂亮起来，颇有些意味。我很高兴，我跑到走廊里去抽了只烟。然后我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教授正带领着那帮丫头站在我的画前。我赶忙走过去，教授说，这样不行，这画的什么呀？你仔细观察一下那些苹果，有你画的这么脏吗？反正如果我去市场买苹果，一定不会选你的这些。都生虫子了。这时候又有不少人站起来到我的画前面来看，教授说，我不主张你们在这一时期太过个性了。基础美术，什么是基础？……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种奇观，就是进入一个三百人的大画室，墙上贴着学生们的画，但是你完全分辨不出哪一张是谁的画。这些作品完全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画室里最乱的时刻是在分发测评画卷的时候。教授把所有作品分为5个档次，签上甲乙丙丁戊，然后由班组长分发下去。由于大家都喜欢用简化名字和字母拼写，所以就会有很多画卷发错。最尴尬的是有些学生根本不认得自己的画，要互相比对很久才想起自己把名字签在了那里，不过幸好大家画风完全一样，领错了也绝错不出五服去。我挨了批评就郁闷，虽然安子早就不把教授放在眼里了，一个劲儿地劝我，说这教授批评你说明了你还有希望。没有成为他们那种印刷机。如果教授表扬你，我早就和你绝交了。但是我仍然感到郁闷。金橘此时的表现是幸灾乐祸，嘿嘿，挨批了吧，得了得了。有什么啊这。晚上吃什么？ 2006年冬天再来这里的时候，那个“兰州牛肉拉面”的白布条招牌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徽牛肉板面”的白布招牌。其实什么都没变，这个摊位使用的帐篷还是脏兮兮油腻腻的军绿帆布。里面还是一男一女既当老板又当厨师还兼服务员。男的依旧老实忠厚，女的依旧贫嘴呱舌。进去别喊老板也别喊老板娘，要喊嫂子。“嫂子来碗面，一个鸡蛋，辣椒照放。”“好嘞，大兄弟。马上就好。”98年就是这两句台词，如今暗号照旧。房北村的面积还是那么大，还是在高楼的包围之中。还是油腻腻脏兮兮的老槐树，还是油腻腻脏兮兮的外乡人，油腻腻脏兮兮的狗。地摊日用品一元两件。村里学艺术的红男绿女。如果有不同。房东说，这几年雪少了。我是因为刚刚参加工作，还没领到工资。因为工作的地方就在前面的大楼。所以才再次住到这里的。我绝对不是因为想怀旧到这里来的。这里冬天没暖气，烧蜂窝煤炉子。每个冬天都有人煤气中毒。脑子进水才在这季节到这里怀旧。领到两个月工资的时候我就从这里搬了出去。这两个月我过的出奇的安静，因为我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这时候的我当然已经大学毕业。这期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美术培训班的那些朋友早就面目全非了。金橘甚至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郑军在监狱里服刑。安子和小白在故乡做着各自的营生，樱子在另一个城市教书。胖子在一个著名的大城市做设计。只有我。独自一人，又回到了这里，这个被城市包围着的村子。我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但是这两个月里我觉得自己真他妈孤僻。房北村的治安还是那么乱。小偷大盗，江湖宵小。我特别不明白，当一个人远离自己家乡的时候，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脾气暴躁，对事情充满戒备。冒充豪爽，却又吝啬计较。在这村子你总会看到这样的外乡人，来自全国各地。衣着光鲜的东北人，骨架很大的山东人，说话谨慎的河南人，还有做小生意的四川人，安徽人，等等等等。夜里我经常被吵醒，隔着墙我能听到胡同里有殴斗，先是一通急促混乱的奔跑和追逐，然后就是各地方言混杂的辱骂，然后是砖头打在墙上，拳头打在身上的响声。不论是被打者还是施打者，不问出处，国骂都是一样的X你妈！！我继续睡觉。房东更是充耳不闻，他每天夜里九点就关门关灯。我稍晚一点就得自己取钥匙开门。其实这情形和98年没什么两样，那时候我们回来晚了也是自己取钥匙开门，只是那时候我们听到外面的殴斗总是很兴奋，我操，你听，又干起来了！安子说，当时他正握着铅笔，临摹一幅素描大卫。打！往死里打！

作者: 顾耀峰 时间: 2007-8-4 13:42
我越来越感觉到，对一个已经写完的小说再说点什么，很容易陷入“事后诸葛亮”的境况。对这个小说的感觉也是如此，文本上完成了，不过在“意象凝结”上似乎还不到位。可问题是，说这些，对这个小说，又有多少帮助呢？慢慢写，多看看其他类型的小说，兴许比跟帖说点观后感更有用。顺便说一句，这个小说，我觉得不太坏。

作者: 林美满 时间: 2007-8-4 13:42
写得自由、畅快，生活气息浓郁、真实，语言也蛮有自己特点的。最后的情感流泻也很自然贴切。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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