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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人物系列：《石头记》 [打印本页]

作者: 唐大棣 时间: 2007-8-4 13:59
标题: [原创]人物系列：《石头记》
袁石头 袁石头是烟袋口的人看着的，老老实实。他是医生，颇有医德。逢人就是大哥、大姐的叫着，其实年岁不小，听着热乎。那些给病患冷眼的大夫，多半他都认识，还给人开解：准是遇上事儿了！要不……要不，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也不会委屈在口里当“点医”。人谁不往大地方涌？袁父又是老中医，委屈了一辈子，他那儿到手了手艺，可就是来到了这条街通儿。干“点”医是最累的活计，出诊啥的，口里人也杂，住得散，跑十几里的事儿常有。人杂事儿就杂，也不是说口里人都是通情理的，遇见了没办法，镇上总医院的领导跟他说了出事儿就别干啦！以他的为人也不多话，夹个老式的皮包立马出来，他十几里外还有病人哩。拿钱少，没家没业的时候可以，后来成了烟袋口的上门女婿，不行了，家里天天闹。他有时候走在出诊的小路上想：还是外面好呵！总医院建在镇上，设备齐全，人稀。干净的地板，能透亮一天，要是没灰尘，总静着。没几个人踩进那门口的。农人有习惯，犯懒毛病，有病爱在近处瞧，病都不太大，走远了浑身抽筋着呢。本来，打算要取消的村卫生所，还是延续了下来。点里人都是门子软的，谁不喜欢猫在风吹不到雨打不到的地方，拿同样的钱，谁都有懒时候！你说是吧？这样留下来的都是那几个人，外面跑的，跟着医院领导的改朝换代不断的更换，掐指一算，袁石头干了有二十年了吧？生就是跑得命。他不喝酒是因为知自己酒后“无德”，倘见了知己朋友，坐下来，喝几口饭就甭吃了，你将听到他反复着几个人和几件事儿。人有三个。第一个就是春妮。一般“点”上是俩人，她跟袁石头搭伙，卫校毕的业，打针输液可以，伺候咳嗽感冒的，遇见真病抓瞎了。镇里医院也是这么想的，黄花大闺女跟谁放心啊！再说医生手上握得啥？人命。说是有点拿袁石头的“土”，心里都揣着明白，这人惹不出事！那时，他还没结婚，春妮喊他石头哥！一会儿石头哥这咋弄，一会儿那要啥药，这不袁石头一天歇的时候少，刚坐那儿屁股没热，不是被喊着问东问西，就是又得夹着那个皮包出诊了。他人好，不烦，还夸人家姑娘好学！看意思药把老底都交出去了，烟袋口的人都说，你看着吧！这丫头的眼里有机灵着呢。    袁石头当是没听见，这样俩人才在“点”上稳稳当当地合伙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镇里传来要提拨一个大夫的消息，大家有说，要轮也该轮到他了。他却笑着，说是呢，说是呢。搭伙好好的，袁石头也忘从前很多事，“心向平淡。”是他座右铭。再听说医院要往上调人，心静自然凉。关键是外人都在传，这次准是袁大夫了。准是，准是。说着说着，心就又动了。别说人家，你说说自己能不心动？再者，袁石头受了那么大的罪能不高兴？都说袁大夫到镇上也得记着我们烟袋口！他说当然，在这儿久了，也是我家。春妮那几天特别殷勤，啥事都不用他干，出诊也抢着去，好像一下子啥都学会了，袁石头高兴，这孩子学得快，可以放心！人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有人这样想，别人却那样想，别人想的是黑他。春妮真是有心眼的人，听这几日领导要下口里，就运动起来。逢人热乎，口里人等他走了就说，袁大夫的事儿还真没准！大伙说，+中了。领导突然出现在了烟袋口，此时袁石头正在“点”里瞌睡。事儿就这么晚了。起初就怨自己，干吗那个时候瞌睡！你呀你。不是总院里到找他谈话，满口的妮不能啊？却信了。之间说起春妮汇报的事儿，他都不会想到竟然是个姑娘黑了自己。院里人都知道了他在“点”里如何作威作福，还欺负人家姑娘……事情有时候一坏到底，无妨，怕是中间冒出了好，希望起来了，落下去，事儿更难。    袁石头就如此。这次是他第一次较重的伤，几年都浸在里面，不敢拿心出来。    第二个是口外的，叫老葵。是之前的事儿。也是个中医，他们搭伙。他爹认识此人，嘱咐过，那人精，上面有人，你得拍着点。袁石头也看出来了，每月都有些大夫给他送东西，都些没医术的，一嘴的奉承，听着腻。他觉得是想跟老葵学吧？那时候“点”设在小马屯，那儿不比烟袋口，人都富裕，肯花钱治病（他们是有些提成和奖励的）这样下来，他们每月的工钱就多，都愿意来。袁石头从小马屯没钱的时候就在这儿，老葵还没来，来了也就是坐着，病都还他瞧，人说他得送些东西！“人家那多的是！”“我送啥？人家啥没用！”    “人家有是人家的，老葵这人小气。”他爹也说，“该办还得办！”    “好。”    袁石头终于想通，提两个万里香的烧鸡摇摇晃晃地，去了“点”里，进屋人就傻了眼了，屋空了。    之前的想法：没钱的时候就我就在这里，有钱了，看有发展，就有权把人往别处哄？还有就是，老葵说过，屯子发达喽，镇上总院要建分院，“点”定得撤。    袁石头当时说，好啊，咱一齐进分院不就得了？还能互相多学着点呢！    “点”撤的真是时候。    这次之后，袁石头在总院住了一个星期，高烧不退，院里人有知道详情的，偷偷隔着玻璃看看他，他的床位靠窗，只要能起来，就向着窗外看，窗外浮着白色的云彩，看着轻啊，风一吹就走，雷咋打不动它啊！恢复后就又在烟袋口的大街小巷露脸了。    口里开店面的人跟他打招呼，问啥？    他都笑脸，答得利落。不像从前那么留着余韵。    说话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了辩证的，凡事讲两面。没心了。    之后，遇见了春妮。    第三个就是他现在的老婆，这女子却是大宅门出的。从小不会节省，家里说是大户，实则无钱，又得估计颜面，出入撑着面儿，水果是不能断的，老人孩子的，吃穿都得靠袁石头。他是个大夫，起先杜家也是看着要调医院的，谁知道一连好几回事清下来，杜家就绝了念头。反正你得去挣！他老婆说话娇气，一句不爱听了，就啜泣起来，一闹一夜。袁石头赶明儿还得出诊呢！    现在杜家谁管这些，这时天香已经分到烟袋口了。劝过，不管用，天香就避了。    终于是烟袋口一片混乱。    一堆人是抬着袁石头，从“点”里过去的雨水一样，经过带着各种各样表情的人，呼啦啦流向口外。    天香没想到在她歇班的时候，袁石头就喝了药。多亏了烟袋口的人。及时，药没到血里，洗胃灌肠的一套下来，人哪儿都净了。没死。人落下点呆，其实也不是，怎么说呢？是不太爱谈人生了。没啥“上去”的心了。    这个青年就是烟袋口里，唯一能听见袁石头再次谈起人生的人。事儿都在这仨人身上。     袁石头跟天香就说，他们是知己。    当然，这样的知己朋友，据他说这辈子可能也遇不上几个，目前为止两个。一个就是这青年，小他两轮。住烟袋口，家穷，孩子没上学。上山了，山上有个龙泉寺，烟袋口有个“奉僧”的习俗，就是把未成年的孩子送到寺院去静静，将来好沉稳。这是老俗，多不流行，都是些穷人家，养不起了，上山找人养几年，管吃管喝的，下山人就大了，自己谋前程去！    这青年就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在水果店帮忙送水果，果子都是上午摘，不等中午就得送完，要不不嫩了。    他下午就在“点”里，跟袁石头聊天。话也说不完。聊着聊着，说起了中医。口里谁都知道的。他们关系好。常一起论中医，互相仰慕。青年家穷，书没读几年，却迷上了深奥的中医。袁石头在外面跑的时候多，事情赶上的也多。多多益善，他现在的人静的出奇。青年说他，真就像个山上的老僧呢！他看人很毒，斤两估计个八九。第一次见这孩子，听言谈，他搁下话说是这块料子！能成大事。甚至不多日，就把老父亲传给他的一本古书送予了他。书是一掌大小的，线装，看着破旧，边是散的，说是周围一圈被老鼠咬烂了。面上书有“频湖脉学”四字，柳体儿，看着端庄，沉厚。掀开，字儿都在，竖排宋体。里面的文字，煞是深奥。    “是本好书。通了，一切皆通。”袁石头拍着青年的肩膀，“搬家搬的，藏来藏去的能找到就说明是你的！多少人跟我要！没给。 ”   青年理解，书虽不见得精贵，心意重。另一个青年，猜是天香。她是在春妮上调到总院之后，分下来的，听说可在省城学医呢。人长得俊俏，略胖，个头和袁石头差不离，都说这姑娘要不是矮了得找个啥人家！当然都是背地儿。哪儿那么多要不是？要不是她也不会遇见袁石头的。袁石头说过她人儿不高，是。看上去像个劲道儿的馒头，透着一股热乎气。看来还是喜欢的。其实，口里有人说过，让他干脆拿下的话，不晓得袁石头为啥没行动。有心人知他俩的情谊，外人不好说。    一次，天香还和他说过，你知别人都说咱啥？    别人的话是没用！咱们的自己走……    袁石头的这句话，让天香死了一半心。    已是他在烟袋口这个“点”的第三年。天香还没找人家，见过几个都是她这边推的，嫌人家也说不出。他也一人。大伙却都放心，加班晚点啥的，没人忌讳。不到一年有人说亲，袁石头没半个月就成了烟袋口杜家的上门女婿。杜家在西，沿着烟袋口过几个店面，拐弯就到，门扇是很古老的那种，雕龙刻凤，须知这地界能有这门亭的无几家，袁家穷，口里人私下传闻，说是石头图财了？不像那种人啊？门上的纹路是富贵的象征，只是蒙了灰，独给人旧宅的荒凉感觉。于是，阳光好了，烟袋口里最泼的女子，吱呀一声响，就从这里迈出脚，朝街上喊：石头你咋还不去买水果！路过的听者都不爽，觉得苦了这老实人。看袁石头倒心甘情愿，你说外人还好说个啥！    许是大伙都没忘，天香在他的婚礼上的情景，是一句没说，尽饮酒，引得像个没城府的汉子。医院同事见了不明其理，纷纷嘀咕，知道有事儿，问了，人却说没有，石头哥有家了，多好的一个人儿啊，对我这么照顾，我高兴！    大伙想，也对。都高兴嘛！本事高兴的事。    当天，天香醉得深，大伙把她背回的家。深到啥地步？深到梦里她都是走在海面上的，一起一伏的，很累很累。醒了，已经是中午。家里就来了客，出门见到的是那个很喜欢她的男人。上次见面，没相中。   男人拽着她，偷偷地说：喜欢她。声小。这时候听着极舒服。   她问：“不是你妈嫌我矮吗？”   “你得跟我过不是？别人的话没用。”   “别人的话是没用！”    男人自然不解她的话的含义。    也是很快，烟袋口东面的柳家多了个新媳妇，媳妇能干，说话快性，口里人说，柳家福气。男人也喜欢女子，看得出来日子过的畅快，来来往往的岁月，这么流逝了。    人就是天香。    袁石头住西面，杜家泼辣出名。他老实的要命，你就说吧。    这个知己，袁石头从没承认。    “离了以后呢？”   “再找。”   “还这样呢？还离？”   “你不爱看你现在这个愁样子。”   “都在一块了……”   “谁没有点啥？没自己，行吗？”   “你就离，离了--我跟你--”不能接话儿。哪能接？袁石头不是那种人，这个离了，他会想到下一个，跟了就跟了？谁说跟了就跟了，就离去吧！他想得多。多有好处，也有坏处。天香可不是他那种。上学时候就敢做干为的，她和青年说过一些学生时代的故事，原也文艺女青年，写诗哩！独来独往。听得出当年爱憎分明，爱过，也恨过。羡慕啊！袁石头就不可能有这些经历，他们毕竟不同。话儿回来，人哪儿有一样的呢？甭说人了，就是物也能“非”了，烟袋口的那道水槽就那样，初到时，常绊。现在可好，槽几乎平了，雨再也没下过那么大。就是下，也成不了流。路上一撒，阳光捉过来就干。    我说……袁石头这时没看天香，一个人写药单子，过会儿来人找，放笔出诊去了，夹包出去时谈口气。声音不大，天香却听得真真的，人出了门。透门缝瞧啊，她瞪着他的后影一丁点，一丁点的消失去。   “点”里下午，人稀。天香过去坐下，一看药单子，面儿上列着：庆大霉素，连翘，食母……最后是一个图案，略大，不是药，看得出划得费力。看着好奇，她举起来，放下，举起来，又放下。怎么来不像个字啊？越看越糊涂。掀门帘来了病人，先应着。人走了，她顿时一恍然。怎么看怎么像……   看着是，袁石头越来越老了。生活像碾子，得转，得继续，人有它的道儿，得按着轨迹走，改了，啥都乱了。他跟青年说起过这些关于“人生”的谛悟。青年理解他。天香也不知道是咋的，反正面上不说，还常问，怨谁？袁石头假装不懂，其实谁都没他明白。婚是一直没离。死过一次后，一切都云淡风清了似的，看淡了，看清了，没啥。    天香婚后生了孩子，去了小马屯医院工作。听说前边掉了一个，因为啥没人知道。孩子是个丫头，袁石头吃了满月餐，那天，比吃山珍海味、南北大菜都乐，异常高兴。 几年后，阴差阳错的，他俩又共了事，还在烟袋口当医生。袁石头还是那样，老实，只说话慢了，但爱说。跟青年说不完，跟天香说。专爱拿些人生的话题打比方，比方说天香跟他谈病症了，他就拿出古往今来的历史人物做引子，一个伤寒，能分出冷热内外，张仲景，李时珍来。天香有时爱听，也又不爱听的时候，俩人熟，一句话挡住，袁石头憋着话，不舒服，常追句：你这么拦着我说话，也好也不好，好是耳根清静，不好是哪儿听着人生去？    中医说到底，就是辩证，他说话就是这个理论。虽外人听着乱点吧，总有天你得明白喽！有时，天香把孩子抱去，口里的人喜欢，传唤着看都说俊，随谁了？袁石头生人多了，不说，人散了，才笑呵呵的过来。“来！叔抱抱。”孩子本不认生，别人抱都笑，独不跟他，见了就哭闹，得哄半天了事。天香的闺女是更聪明伶俐的，模样随她妈，看着热乎。“个头可别随了呀！”袁石头小声说，多小天香总能听见，自是不爱听，“得随他爹！”    她爹<chmetcnv wst="on" unitname="米" sourcevalue="1"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3" tcsc="1">一米</chmetcnv>八的个头。“是。是。”每次听见这句话，他都没啥可说的，坐那儿写药单子吧。袁石头见了这孩子真是喜欢。每每都一边写着单子，一边瞄，青年有时候在旁，看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得出他心里的酸。下午的阳光就落了。

作者: 童末 时间: 2007-8-4 13:59
语言平庸，又时时不忘说点什么“人生的谛悟”，加起来就是《读者》风格了。

作者: 唐大棣 时间: 2007-8-4 13:59
有点意思哦

作者: 生铁 时间: 2007-8-4 13:59
追求的是一种干练老到的风格。但离预期的效果还略有距离。

作者: 唐大棣 时间: 2007-8-4 13:59
生铁有理。有追求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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