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论坛

标题: [原创]看狗 [打印本页]

作者: 软骨 时间: 2007-8-4 13:59
标题: [原创]看狗
　　终于回到了这个小村庄，看到了我外婆。 　　这里是开阔的，天空是自由的，可以在它下面找到一个无人的所在，它就是你的；虽然泥泞、肮脏，空气却依然清新，树木和泥泞却混合出城市没有的生命气息。正值初春，气候恰到好处，微微的冷风让人意识到活着的清醒。 　　我不是为这个回来。外婆在我的印象中，是那张老照片。那张薄薄的纸，被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白得刺眼啊；外婆抱着整整齐齐的我，我圆滚滚地在她怀里笑。外婆也是整洁的，脸上的皱纹饱满着，像果实自然的纹理。 　　外婆就在我面前，脸是黄黑的，那颜色像是油浸到皮肤里去了，越是见不到阳光的地光，油沁得越深。她的皱纹都松弛了呵，一条条无力的贴着、黏着，再也无法指挥它们微笑起来。但外婆的骨头在对着我笑。 　　我笑着喊：“奶奶！”。外婆拉着我的手，我却觉得她陌生了。不是因为外婆老了、开始邋遢了，而是别的原因。 　　我回来是想看看我的小外甥。因为我的小外甥生下来就是条狗。 　　我和外婆一前一后，沿着酱泥小径一直向前。外婆的头发白了，剩下的黑发也灰了。我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的温暖，她对我淳淳的笑，她就像一个普通、陌生的老妇人，领着我，走向天空下的人居住的村庄。 　　 　　我的外甥是条小京巴，最普通的小京巴。毛色不纯，不很脏，也不很干净－－对于一条狗，我就只有这些描述了。但它活泼可爱，精力无穷。它汪汪地叫着，无穷无尽地在我们身边跳来跳去。这大概也像所有的狗一样吧。我是很怕狗的，但对于我外甥，我想它多少有着颗人的心……事实也是如此，它对我不很热情，但很亲切，绝不咬我。这大概也像所有的狗一样吧！ 　　外婆喜欢把他抱起来，然后我看到了她的微笑，那种让我嫉妒的微笑。虽然外婆已经老了，眼神里多了生命捉弄的苦痛和对死亡的无奈。她怀里那个生命依然那么鲜活。生命在死亡，又在重生。 　　有时我和外婆、小外甥在外面走着，经过那些坐在门外的人群，我就骄傲起来－－看！我外甥是条狗！你们有吗？！你们能有外甥一生下来就是狗吗？！但一想到这些人不并认识我，我就悔恨起来，想如果这是我居住的那个小镇这应该是一个多么激动的光荣时刻！而这个时候我只有遗憾地望一下外婆，她的眼里压抑着习惯了的苦痛，但对外甥的爱使她那么坚强啊！　　我们走出了很远，渐渐已空无一人。这是一块荒地，抛弃着有一人那么高的粗大的水泥管道，都是破碎的－－有的被剖开了，有的斜斜切成了两段……淡淡的青草，沿着它们的底部安详地长出来。它们从地底相联，渐成一体。 　　小京巴快乐地跑过去，在那迷宫一样破碎的管道里嬉戏。它像一只小野兔，蹿着、翻滚着。我们也笑着追过去看着他。他高兴地跳到我身上－－他已经像只泥狗了，把我的衣服弄了好几块。我恨起他来－－我的衣服！ 　　正在我懊恼的时候我听到了凶狠的狗犬声。我走过去一看，他正困在半个管道里，管道的前后都被水泥碎块堵住了。它正和一只蛇一样的东西对峙着－－那是怎么一只怪物啊！它像蛇一样长着青黑的鳞片和细长的尾巴，却没有蛇的身体，只是一只大饼样的大嘴直接连着细尾！它正以异样的灵活和小京巴周旋着。小京巴惊恐地大叫着，紧张地转着、跳来跳去。那只蛇一样的动物显然看上了他的尾巴，小京巴慌乱地把尾巴倒来倒去。终于还是太笨拙，他那白色的尾巴被那动物整个吞掉了！小京巴痛苦地嘶叫着，抽动着屁股，努力想摆脱那个掉着细尾的黑物。 　　我呆了，而这时外婆，瘦小的外婆已经不见了。 　　我只有呆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小京巴痛苦地倒在地上，突然，他猛地咬下了那个黑物。只露出它像玻璃一样固执的眼睛。 　　我常看到狗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而这次，他终于又狠又准的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我痛苦起来－－你的嘴里咬着他，他的嘴里咬着你，你咬住的还是你自己啊！ 　　我开始找东西、找硬物，但总是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不满意。这时，外婆出现了，她拿了块类似铁块的东西，我勉强选了块风化得不太厉害的石块。我们几乎同时向那个黑物露出的眼睛砸去。 　　在小京巴的凄叫中，我的石头裂成了两半，落下湿润的粉末。 　　我擦去了额上的汗。 　　忍不住说：“总算完了。” 　　然后我感到左手一阵钻心的痛，晕了过去。　　醒的时候，我在床上。外面透明、湿润的阳光照进来。 　　外婆，还有一个肮脏的小男孩站在我身边。 　　身体好沉重啊，还好可以呼吸。 　　我忍不住去抓左手。左手上缠上了灰色的纱布，染着黑色、凝固的血。 　　我看到纱布下面，露出黄白色的毛。 　　我迷惑着，那像是狗毛，巴儿狗的毛。 　　那个小男孩走过来，轻轻地对我说： 　　“你把它砸死了，当然也砸到自己了……现在，好了。” 　　我突然明白了，像是掉进了冰窟那样浑身发抖。我急忙看了眼我的右手，又看了看慈祥的外婆。 　　有很多痛苦而又温暖的东西结在我心里，我像要把心从喉咙里挣出来那样喊到：“奶奶－－！”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8-1 12:05:05编辑过]

作者: 欲望的旋涡 时间: 2007-8-4 13:59
“你把它写砸了，当然也砸到自己了……现在，好了。”

作者: 软骨 时间: 2007-8-4 13:59
“版主－－！”

作者: 亢蒙 时间: 2007-8-6 01:20
土壤松弛，树木便不稳。小说也是如此。

作者: 软骨 时间: 2007-8-6 08:58
谢谢指教。愿闻其详。

欢迎光临黑蓝论坛 (http://www.heilan.com/FO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