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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宠物 [打印本页]

作者: 在宥 时间: 2007-10-26 21:33
标题: 宠物
　　我是个很懒的人，一向讨厌猫啊狗啊的，因为有了它们还得我照顾，我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有心思去照顾它们呢。但最近我发觉我的房子里好象有老鼠，晚上总是有悉悉唆唆的响动，直到一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一只硕鼠从厨房里窜出，惊骇难当，屋子里真的有老鼠了，这真让我烦透了。 　　虽然我是男人，但也很害怕老鼠，为了整治它们，我买过老鼠药，不顶用，买过夹子，也不顶用。老鼠反而闹的更厉害，它们有一种邪恶的聪慧，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害怕它们，而它们也明了我的恐惧，越发的肆无忌惮。晚上我会害怕的睡不着觉，甚至连厕所也不敢上，对我来说，体形大小不要紧，但鼠类所带来的死亡与黑暗的气息最让人恐怖。后来听说有个朋友家的猫至今还保留着捕食老鼠的传统，于是上门求助，并许以重谢，抱了一只猫回来。 　　那只猫是黑色的，体形比较大，眼睛呈琥珀色，大而深不见底。从抱回来的第一天起，它便在房间里从容地漫步，象一个骑士，身着华丽的黑袍。半夜里我听见一声凄厉的尖锐的惨叫从厨房那边传来，那是种绝望的发狂的声音，我的心被揪紧。被踩翻的菜蓝掉落在地，卧室的门被撞的砰砰响，垃圾桶也被撞翻，老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控制住自己的紧张，打开灯，看见黑猫蹲在墙角，老鼠被逼到最角落里瑟瑟发抖，而且看得出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连抵抗的意思也没了。黑猫回头看我一眼，似乎认为我很不礼貌，但这并不至于中断它的游戏。它用爪子挠或者拍，乃至把老鼠扔起来，只求速死的老鼠魂飞魄散，哀鸣不已。有时候猫会放它逃跑，老鼠以为有了一丝生的希望，然而却招来又一次更猛烈的扑拿。如此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老鼠不复幻想，拒绝配合猫的游戏，猫也兴致索然，遂郑重其事，啖其入腹。我们总把猫当做温顺的宠物，忘却了它猫科动物的本性，但这夜发生的一幕，与非洲草原上的猎杀，与荒原大漠中的搏击，无有不同。 　　从此之后，家里隔三岔五，总有鼠类毙命，惊心动魄的屠杀一再上演。乃至鼠类渐渐销声匿迹，华丽的着黑袍的骑士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一贯的优雅，它有更多的时间来展示自己的深邃与从容。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尊敬它。甚至想凿岩以为画，史前之遗迹，大概也是如此而来，可惜我的墙是混凝土的，另外，作为现代人，万物之灵，我得控制自己的冲动。我的猫是黑色的，它走路没有声音，它应该算是只年轻而成熟的猫，所以，它不爱玩线团也不喜欢靠着我睡，而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它的便溺，它总有办法在便溺时把自己藏起来。这使它作为猫与我相处而不落下风，不附庸于人。说实在的，在它身上我算是省心的，不需要怎么照顾。所以，如果有朋友来我家做客，看见一只黑色的猫闪身躲过（黑猫对客人总是无心应酬），好奇地说，你养宠物了呀。我就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打心眼里，我不觉得它是宠物。但我也不便辩解。客人友好地逗弄它，它就敷衍一下然后走开，有礼节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所以，我真的觉得它是个骑士。 　　我的猫是个骑士，虽然家里的耗子都被它消灭光了，但它依然象个甲胄在身的骑士，作为目睹过它勇斗鼠辈的我，对它有了种同志般的、并肩战斗的友谊，虽然在抓老鼠的事上我什么也没做。它爬在窗台上晒太阳，它身体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声，它用爪子梳理自己，都会对我投来雍容的懒懒的目光。这说明，它注意到我了，它知道我，它知道我是和他相依为命的人。至少，在没有了老鼠之后，我经常为它献上美味的猫罐头。它不小心踢翻了东西，它把窗帘抓出点线头来，它偷窥窗外的猫（大概是异性），也会回头看看我，那是钟不好意思的带有歉意的目光。那琥珀色的眼睛，不管怎么看我，都会让我联想到最高贵的宝石。我一直期待着它低下高贵的头，过来缠着我，依附着我。真的象个宠物那样。如果它那样，我保证自己会满腹柔情，大加怜爱。但它从不，这让多少有些失落，老鼠早被逮光了，从功利的角度上，猫已经没用了，但我多少还是讲点感情的，希望能和它换一种方式相处，前提是我要居于主导地位，它不吃我这一套。不过它也不是不近人情。每天下班开门，会发现它在静静地看着我，意思是说，你回来啦，这让人感觉温馨。等时间长了，我觉得我们很熟了，就带它去外面，给它放放风，又得小心它一去不返，后来就不带了，它想出去了就挠门，冲我喵喵地叫，我就开门让它出去，我不知道它会去哪儿玩，不过它从没有走失，玩累了就回家，到门口就喵喵叫我去给它开门，我开了门，静静地看着它，意思是说，你回来啦。它象个主人那样，有一次是我的朋友去开门，它站在门外，依然象个主人那样，看见不是我开门，甚至有些恼火。它责怪似的看着我，我得承认，在这样的目光下，我还感到了一丝内疚，以后我就再也没让别人开过门。 　　总之，这个家现在有两个主人，我出门是上班，它出门是去做什么呢？大概是去勾三搭四，要不就去打架斗殴。这是有证据的，有一次到大晚上了，它还没有回来，我正心神不宁，听见外面有微弱的喵喵声，等我开了门，发现它蹲在地上，身上的毛很脏，而且后腿上还有渗出来的血，它疲惫而忧伤地地看着我，我抱它回来，给了它一些必要的护理。当然，它对此表示感谢，但它保持了自己一贯的风度，既没有可怜巴巴，也没有失去分寸地对我感恩戴德。我不太清楚它在外面的世界，考虑到外面到处有流浪狗和无家可归的野猫，以及野孩子的弹弓，无良青年的尖头皮鞋，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和呼啸而过的车轮，来历不明的死鱼烂蟹和持证上岗的城管队员，我觉得，对于一个猫而言，出了门的世界可真能称得上为江湖，既有杀戮与争斗，又有诱惑与道义，还有不可测的风险和意外。它面对人类的、同类的及异类的三重威胁，所以，我能想象到它在夜色中孤独地行走或跳跃，沿着墙角行走，跳到垃圾箱上，再跳到墙上，绕着某个居民小区，于人们欢喜悲愁的时候从窗外掠过，象一道黑色的闪电，象黑丝绒做的飞毯，象黑风暴最小的儿子。而它所携带着的野性、自由、孤独、隐忍，全部写进琥珀色的眼里，无声而深邃，足以与整个世界抗衡。 　　所以，当我看到它拖着渗血的后腿时，竟感觉到一股快意江湖的血腥味，一股从蛮荒时代残存下来的野性。它象个主人那样看着我，我感觉自己是它的兄弟、它的朋友，总之因为它对我的信任与家庭地位分享，我具备了应该为它做点什么的身份，当然这是指在江湖上，两肋插刀除暴安良一类的，而不仅仅指为它包扎伤口。但对于一个小职员，你又能指望我做点什么呢？我觉得真沮丧。 　　从那以后，只要它不在家，我就担心它在外面的事情，同时也夹杂着兴奋之情，猜测它今天又在外面干了点什么。可惜你不能指望一只在外游历的猫，回到家给你讲一路的所见所闻。不管它什么时候回家，我会尽快地为它开门，不至让它久等，我们赤诚以待相敬如宾，一个猫科动物与灵长类的友谊，永远被保持在一个合适的尺度，在这方面，有我的原因，也有它的原因。尽管不能再近一步，我还是很珍惜这样的友谊。每晚睡觉前都会想想它在外面如何探险游历，其中曲折微妙之处，如何想象得周全！如果睡觉前它还不回来，我便希望自己能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白色的猫、黄色的猫或者随便什么颜色的猫，与它一起纵身走入黑暗的城市，攀爬最高的建筑物，极尽抓挠纵跃之能事，身轻如燕，飞檐走壁。 　　我的黑色的猫，它会逮老鼠，所以说它有点野性，这野性与自由的猫不甘于不屑于做我的宠物，而出于对这野性和自由的迷恋，我不介意放低身段来做它的朋友。无奈的是，这野性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它从我的世界里带走，它的外出越来越频繁，它回家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每一次回来都会长大一点，到后来变的越来越大，进门都吃力了。这样的变化不要紧，虽然体形大了显得很吓人，但我能感觉到它在门外主人似的目光，以及不客气地喵喵叫着催我开门。它身上那种野性的气息更加浓烈而辛辣，让我感觉既陌生又惊喜。那种行者远涉而归的尘土味，侠客快意恩仇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让我为之沉醉，并填满它走后的空白。但它毕竟变的太大了，以至于有一天小区的门卫说夜里好象看见一头豹子，黑色的猎豹，耸人听闻。 　　我不知道它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走的，总之隔了很长时间，我绝望地认为它不会在回来。家里的老鼠又多了起来，发展成鼠灾。我期待它能回来帮我一把，但它久候不至。我不得不搬了家，但那些老鼠跟着我，也许没有跟，是另外一群老鼠，很快又将我包围。这样搬来搬去一直逃脱不了，这让我感觉自己才是老鼠，而老鼠是那只黑猫，正在扑我挠我和我玩残酷的游戏。后来老鼠们在我家聚集了很多，因为没什么可吃的了，开始攻击我，在一天夜里，它们成群地扑上来，用尖利的牙咬我，咯吱咯吱兴奋得要死，它们爬到我的背上，钻进我的衣服里，无所不为。我跌倒在地上，腿上已经流出血来，细小的伤口在可怕的重复之下，变成危及生命的大患，我打了110、119、120，接电话的也是一只老鼠，也许我们的世界被老鼠占领并且控制啦。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吼声响起，象一团暗色而质量巨大的火，象宇宙大爆炸之余波未死。同时我的房门被一股大力拍的粉碎，我看见一只黑色的猎豹，它天神一般降临，它有琥珀色的眼睛，以及象远游归迟的主人那样的眼神。我知道是我那华丽的黑袍的骑士回来了，它来自于神的隐喻，它是自然与神的秘使。它身上散发着神圣的野性之美，在整个房间乃至整个宇宙里膨胀着充塞着。鼠窜，我拖着伤腿来到了它的荫庇之下，我哭了也喊了，我害怕又哆嗦，我感激而涕落。我把头枕在它黑色的金属一样的皮毛之上，我可怜地喵喵叫着，身子也蜷缩起来。我希望它把我收留，做它的宠物，我决心改掉自己不爱干净的臭毛病。 　　它以它一贯的冷静、从容，对我报以朋友般的凝眸。

作者: wash 时间: 2007-10-27 17:20
我不自觉地想到了海边的卡夫卡里那只与老人说话的猫。其实我很不愿意这样说，“我”的口气也像极了。

作者: 在宥 时间: 2007-10-27 20:10
　　没看过你说的那个小说，其实这个帖子是在我看过论坛上＂恐怖爱丽丝＂的小猫后，觉得写的好极了，就自己写点东西东施效颦一番。

作者: 死亡长度 时间: 2007-10-28 22:33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wash在2007-10-27 17:20:28的发言： 我不自觉地想到了海边的卡夫卡里那只与老人说话的猫。其实我很不愿意这样说，“我”的口气也像极了。</div>牛奶好白血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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