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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茉金 [打印本页]

作者: vandean 时间: 2007-10-30 17:53
标题: [原创]茉金
茉金 范典/文 茉金是巷子里出了名的疯子。  我懂事以来，她便在。被烟熏黑的青砖墙，拱形的圆门里，突然蹿出个人，穿着柳条竖纹的衣服，一头杂乱的灰白头发。眼神是涣散的，脸上全是皱纹，她经常朝我们这帮孩子的身后扔来半片碎瓦；而我们，背着书包跑远，一边惊恐的嬉笑着。  听父母说，茉金年轻时当了别人的小老婆，男人死了，大老婆作了主，成天折磨她，后来她就疯了。  那条巷子现在已经拆了，我们一家也已迁往城南。父母在以前的老房子的留念照片我一直带在身边，是叔叔拍的，糊了，妈妈微笑的脸变得有些虚幻。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茉金，问妈妈，她一边把调理好的锅往煤气灶上放，一边说：“她呀，早就死了。” 我还小吧那时，总觉有点印象，那条巷子里的拱门，黑黑的狭长的，如同肠道一般湿濡。两个女老人从门洞中钻出来晒太阳，脸色腊黄的就是茉金，把手袖在一起，到巷弄开阔一点的地方——那儿有一扇废弃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沾着陈年的石灰。她就喜欢一脸迷茫靠在门上，让温煦的阳光罩住她，如同被钉在上面的蝴蝶。 我们每次路过她身边，只要交头接耳，或者笑一声，仿佛就会侵犯到她，不顾青红皂白地，她弓下身去捡石头，常常惹得我们尖叫着跑开。石子在我们脚边滚动了一下就掉进臭水沟了，奇怪的是，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得意的笑容，把手卷到衣服里——不对，是一条蓝灰色粗布围裙，她一直穿着它，好像刚刚做完饭菜、从厨房跑出来的母亲。至于她有没有孩子，一直不得而知。 那时，我记得爸爸在家办厂，家里人都来帮忙，叔叔、姑姑、以及几位老朋友，吊车把机器从马路上垂直吊起来——这些是爸爸特地上温州买来的。放到院子里时，他们想了个办法，下面垫了几根圆滚滚的竹筒。姑姑把爸爸推到一边，让叔叔去帮忙，大概是爸爸当时闪了腰，大家便齐心喊着口号，把机器一点点挪到屋子里面。想想真是奇迹，这么大的铁怪物，竟然从小小的门洞里可以钻进去。 当我们全都歇息下来，正在打扫卫生时，姑姑到阳台上打算把钨丝灯泡取下来，忽然她惊叫起来。爸爸连忙叫我跑上去看看，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见姑姑正用笤帚赶着一个人，那人咧着嘴，啊啊叫着，双手乱舞着去抓笤帚。等我看清了，才辨出原来是茉金。 姑姑扯直了喉咙：“唐唐，快快快，喊你爸来，茉金傻婆来古造反啦！” 茉金笑着去掰那只照出雪亮光来的钨丝灯罩，额头荡下一绺白发，皱纹均匀的分布在那张瓜子脸上。如果她年轻三四十岁，还是个小美人哪。 姑姑用一根塑料绳反绑了茉金，从阳台上拉下来。这时爸爸也叫来了那户人家的大老婆，也是矮身个，显得胖些，皮肤白些，脸上有一对鱼泡眼。她拄着拐杖来领回茉金，能够隐约看到她眼眶里的雾气。茉金仍然笑着，眼睛望在别处，可是这个笑看久了，像一个执拗的人为堵气而发出的，发着狠劲似的。 那大老婆说：“拿（你们）是好侬郭（人家），昂（我们）败落类，茉金个侬有得好操心了啦，老噶枪（从前）其脑子还好枪是广（讲）其一句眼里丝（眼泪）澎澎叫，嘛枪（现在）是木脸木皮的，拿也弗要见笑——哥（我）也苦嘛古啦真价广……” 父母也没追究那个灯罩被划损的惨局了，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想不到，县里那几天打狗，茉金就死了。这是妈妈后来告诉我的，据说那只狗有点瘸，因为身上长疥疮，毛发都脱落了，茉金为护住那条狗，挨了几棒子，一病就不起，也才一个多月，去了。 她死的时候裹在草席里堆在一块门板上，停在拱门口被邻居街坊骂了三四天，一只半残的白烛淌着泪，那只瘸腿狗嗅了半天，呜呜叫着。第二天，他俩都同时消失了，破了洞的草席掉在地上，被蜡烛的火烧掉了半只角。 这简直是一个传奇，让人匪夷所思。房子还未拆时，这条巷子流言四起，传得沸沸扬扬，说茉金还没疯掉时，手头上颇有钱财，据说是她老公给她的。那些人说：“夹（他们）广其有海两块金条类，匡提（藏在）窝里么统统钵（被）大老嫫（老婆）修（收）企！” 到底茉金有无金条，不得而知。那条狗叼走她的尸体，用意何在，也不得而知。直到好多年过去，那条巷子拆去一半，马路拓宽，我路过时，仍然看到幸免于拆除的那些人家的门牌，便会心里一动。 我们家也养过一条狗，老房拆除后，曾经不适应新房环境而瘦成一身骨架，爸爸牵它回去，嗅嗅闻闻，把从前的气息都闻回来，它似乎理解了。于是捡回一条命来。 妈妈神秘地说道：“拿（你）爹企老窝，还捡着样东西，缺（亏）了个条狗……” “什么东西？” “问拿爹企！” 可是爸爸嘿嘿笑着，拿着报纸不肯说。他说：“不要问太多，以后你自然会期知道的。” 妈妈说：“你还晓得茉金伐？” “怎么了？” “夹啦弗是广其有金……条……” “难道……是金条？” 妈妈抿起嘴，一边打着毛线，她的鼻子像鹦鹉一般勾起来，不再说一个字。 夜晚，我做起梦来。我跟着我家那条狗走在去往老家的路上，惨白的路灯光拉长了我俩的身影，它转过身，看着我。我凑近它，啊，那眼神是怎样的惝恍失所，怎样的迷离无助啊。让我想起一颗疯傻的灵魂来——大概茉金就住在它身上吧……

作者: 李头 时间: 2007-10-30 17:57
这个疯子有大众脸！

作者: vandean 时间: 2007-10-31 08:34
褒义还是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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