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论坛

标题: [原创]短篇小说泥沼 [打印本页]

作者: fanghuan 时间: 2007-11-27 17:36
标题: [原创]短篇小说泥沼
泥沼 他老远就望见了她，但没有立刻跑过去。将来的生活，她是否考虑清楚？人总是好逸恶劳，就像小孩，热衷于玩耍。但人还有许多责任，他们是在生活，而不是享乐。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就意味着艰辛的劳作和牺牲。动身来接站的时候，他几乎忘了这个问题，当他瞧见她的那一刹那，它重又浮出了脑际。他仍然没有想出妥善的法子，越想越迷茫，直到脑子里一团雾水。而此刻，妻子就在不远之外翘首企盼他的到来。虽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到她的焦急。她的脚下，摊着两只笨头笨脑的大胶袋。象搬家似的。他故意不朝她那边观望。然而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她的一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摆动。尽情的挥舞吧。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窃喜。须臾，响起了熟悉的铃声。他掏出手机。哦，看到你了。等我。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她的身旁。走吧。他提起袋子，扔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转身便走。袋子很沉，由于不堪承受的重力，扁平的提带拧成了一根绳，勒得他的手掌一阵阵痛楚。里面装的什么鬼东西？无名怒火不由得涌上心头。好东西。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离出租屋还有一段路，他提了口气，径直向公交车站牌走去。她紧跟着他的脚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就像那时不时地刮过脸庞的风，她的话语在他心里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只感觉到一串串忽高忽低的声音，极似下等街道里商贩令人厌烦的聒噪。有时，这聒噪会被刺耳的鸣笛声掩盖，但很快就再次浮出水面。站牌处，公交车正张着血盆大口饥不择食的将乘客一个个吞食。看着袋子。他提了一件行李爬上车。等放好行李，正要转身下车时，她已经提着行李上了车。他们在靠近行李处座下。由于走得太急，体力消耗过度，他疲软的靠在座椅上直喘粗气。自从上车后，他觉得耳根清静多了。原来聒噪声随着车子的运行已经沉寂。好奇使他转脸看了看她。这时他才看清楚她的脸。她显得很憔悴。大概是长途奔波的缘故吧。她一定整夜没怎么合眼，硬撑着熬到终点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叹口气。何苦呢，他无话可说。到站了，象上车时一样，他们各自提了一袋行李走出车厢。她紧跟在他身边，一段路程后，就到了出租屋的楼下。但他租的房间在五楼，没有电梯。先歇会儿。好的。她也喘着气。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什么，这个死人头。她也嘿嘿笑起来。她的笑容毫无娇媚之态，但仍然消融了他心底的愤懑。饿了吧，放好东西后，我们先去吃顿饭。她的肚子没准正饿得咕咕叫呢。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恢复了刚见面时的活力。她现在又累又饿，但肚子还撑得住，太困了，她必须休息一会。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管了。啊，困啦。尾音象唱曲似的拖得很长，但气韵明显不足。一进房间，她倒头便睡。要不要洗个澡。不用。她的身子已经钻进了被子。他望着被子，怔了好一会。他竭力安慰自己，这次或许是个好的契机。忧虑不但无济于事，更会败坏心情。于是，他决定不再思前想后，一切顺其自然。喝了一杯白开水后，他打开胶袋。里面的情景惊了他一跳。除了随身衣物外，竟然还有咸鱼块、土鸡蛋、豆酱、菜油，甚至连刀具也随身偕行。她是打定主意常住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确有益得多，只是她是否有全盘的打算。对于这一点，他仍然心存疑虑。 很不幸，他的忧虑成了现实。她在家里筑起了安乐窝。说起来，她将生活也算安排的井井有条。每天早上睡到心满意足后起床，简单的洗漱，打开电视，看得倦了或者再睡会，或者出去散散步，沿着狭窄的巷道，一直走到一处通向大街的路口。顺着路旁的人行道，一会儿脚程便到达不远处的一个公园。逛完园子就依原路返回，顺道在临街菜市场买点蔬菜。下午呢，看看电视，时间很快就打发了，如果节目不好看，还可以去租碟。偶尔，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巷子里闲逛。当然，的确有点无聊。不过也不是很糟糕，她觉得还不错。他瞅着她讲话时的那副神色，恨不能当胸给她一拳，让她干脆躺在床上，岂不是更舒坦！自从她搬来后，他多次试着与她商量，她出去随便找个事做，哪怕仅仅赚到生活费，这样他挣的钱就可以存起来，今后的日子也有指望些。他一个人实在难以撑持，他不过是一个小职员，工资本来不高，开销又大。但每一次都于事无补。她有什么办法，谁叫她生在那个见鬼的镇上，还没念完高中就下学了，什么都不懂。全是借口，像她这样的情况多得是，别人能找到活儿，为什么偏偏就她找不着，完全是自己不愿意做，上次托朋友找的那个厂不是很好么，嫌累，吃不了一点苦，真是享受惯了，再过几年恐怕连饭也懒得吃了，难道不是吗，还要做菜，煮饭，多麻烦。他的气愤之情一天比一天高涨，最后一见到她就来气，甚至连脏腑都不舒服。很快，家里成了训练讽刺口才的演习所。这炒得叫什么菜，黑不溜秋的，跟猪食似的，只怕连猪都吃不下去。你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爷子，天天都得吃山珍海味啊！是不是忘了搁盐，我说怎么一点味都没有。有没有记性，电视看傻了吧。是傻了，只有她这个傻瓜才每天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少睡一会你会死啊。睡吧，睡吧，睡成一头大肥猪。发什么疯，清早就爬起来鬼闹。你脑子里是不是糊了糨糊，不开窍。成天看这些烂电视剧，你不觉得乏味么？她知道他厌恶她，是她自己犯贱，非要跑这么老远来受这份气。她并不是不识趣的人，她脑子还没坏，还掂得出自己的分量。那最好。她阴霾满面，往日里那股高傲的神气荡然无存。看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动了恻隐之心，继而反思自己的言行，一时间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间。嘲弄自己的老婆算什么男子汉呢？倘若他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何必在乎妻子工不工作。是他自己没用，他有什么权利谴责别人。他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好了，是我错了。不要生气了，来，揪我，狠狠地揪。她在他胳膊上使劲的揪了一下。啊呀，你要剜我的肉啊，使这么大力，痛死我了。他一面哇哇直叫，一面对着她憨笑。阴霾消散了，她的脸上晴空万里。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天，因为一件芝麻小事，他们又吵了起来。于是，嘲讽癌细胞一样再次分蘖。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象在工作日一样早早起了床。公司有事，得加班。她仍旧躺在床上，像是有睡不完的觉。但他知道她听见了。他选了一件蓝色休闲西装，系上一条靛青色领带出门去。一个朋友邀请他共度周末，他欣然应邀。她是他以前的一个同事，她丈夫被分派到了外地，将她一个人撇在了这座城市。她热情，大方，身段苗条，面容虽说算不上娇丽，却也洋溢着几分妩媚。难道扔下她一人他丈夫放心，有一次他随意问她。她不能过去，没有别的办法，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她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也难怪，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是的，一个人的确很自由，不过，有时一个人不免孤单。孤单的滋味不好受。她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孤单的，这样活着别提有多美妙。她说得很对，对她而言，这种生活无异于幸福本身。他们约好在银星大厦前会面。她还没到。他出神的凝视着过往的行人。慢慢地，他陷入沉思中。人是多么卑微、渺小，辛勤工作却不得不艰难度日，糊里糊涂的就葬送了短暂的快乐时光，然后匆忙跨入成年，肩负起照顾妻小的重担。毫无幸福可言，甚至谈不上有多少快乐，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他不允许自己继续这么思考，千千万万的人与他一样，都活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重负中，但他们依然活着，繁衍生息，因为他们坚信日子会渐渐好转，苦日子总不会没个尽头吧。但是倘若真的没有尽头呢，谁能够保证。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后，一阵清香沁入他的鼻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穿了一件翠绿色短衫，尤其显得青春、活泼。看你，越发年轻了。她连连道谢，她大概以为他是在恭维她，其实他是在感慨自身，虽然刚到三十，但总觉得疲倦，看到别人生机勃勃的样子，不自觉的的就会生出老迈的情绪来。去哪儿玩，她问他有什么主意。他没想过，一切由她安排。她事先也没计划，寻思了一会，她提议先去逛镜湖公园。镜湖公园他此前逛过两次，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乏味，相反，与她一起闲逛，他感到无比轻松、惬意。在湖边漫步时，岸边亲吻的恋人们勾起了他对爱情的甜蜜幻想，他闻着她身上散出的芳香，在虚空中仿佛体验了真实的爱情。这爱情是他年轻时所不曾知晓的，等到他来到这座都市，融入全新的生活方式，开始觉察到许多缺失时，他已经是一个新生命的父亲，多么可悲，在在悲情。这爱情是他年轻时所不曾知晓的，等到他来到这座都市，融入了人生最美丽的青春时光，他蒙昧无知。现在，他对这个新生命充满了愧疚，那时他不明白生命的沉重。如今，他只有尽力补偿，以减轻这个生命将来的痛苦。但他的能力太微弱。她象一只轻盈的蝴蝶，寻觅着芳香的游踪。而她在干什么，看那些肥皂剧，还是躺在床上睡大觉？但蝴蝶属于盛放的鲜花，属于自由的天空，他很清楚，但此刻却很满意。这天，他们玩得很愉快。告别时，她突然问起他妻子的情况。她嘛，舒坦得不得了。那鄙夷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再联系。她莞尔一笑。他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淹没在如潮般的人海中了无踪迹。之后，他轻身跳进了一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车上的乘客不太多，这种情况实在少见。他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透过窗玻璃，他可以看到街道上的一切。车开足马力向前行驶，仿佛奔赴某个重要的领地。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坐在这儿，他在这里干什么？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一队行人趁这间隙匆匆越过马路。速度慢了点的以及刚刚赶过来的人被拦在了路边，他们必须等待另一轮间隙，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井然有序，但却让人手足无措，慌乱不堪。他的胸间忽然升起一阵憎恶，在下一个站点，他下了车。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专注的观察着路边那些店面，镶嵌在店面上的各色牌匾，说不出的困惑。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真是想不通。不仅如此，他什么也弄不明白，他还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备受称赞的小伙子，大家很看好他，相信他将来会创出一份事业来。他不乏头脑，也不辞艰辛，可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今天这种结果，他费劲心血进入了这座世人羡慕的大都市，最终却沦为一个在巨石下苦苦挣扎的可怜虫，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一切徒劳无功，可笑，可悲。他象是陷进了一片巨大的泥沼中，四周荒无人烟，也不见一个过路人。他只好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的往上拽，可是越是用力，陷落的越快。现在，泥浆快到他的胸口了。他很想喝酒，于是拨通了一个老乡的电话。  他喝得晕晕乎乎的，记不清楚是怎样摸回了家。他听的清她大声叱骂的声音，但他没有力气回话，象一堆烂泥滩在了床上。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嘤嘤的啜泣声吵醒。是妻子在啼哭。他十分纳闷，装作没听见，他以为哭声很快就会止息，但好一会儿仍不见停止的迹象。他有些恼火。怎么了？她仍然一个劲的哭泣。到底是怎么回事，哭什么？他差点烦躁的大吼。她会走的，待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他想说她说得对极了，但话到嘴边又吞进了喉头。她骨头犯践，来这儿丢人现眼。被人当作狗屎，还奉承讨好。这辈子她也没这么窝囊，换做第二个人早就走了。只有她这个蠢货还心存幻想，以为事情会有转机，她早就应该想到他早已厌倦了她，恨不得她死了才好。死了自然干净，到时，他就彻底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乱七八糟，胡扯些什么。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骗不了她。她再傻也看出来了。她可不是弱智，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将她当白痴。准是发颠了，三更半夜鬼哭神嚎的。她是发疯了。是给他逼疯的。她以前好好的一个人，跟了他就成了个疯婆子。越说越离谱，他是哪里得罪了她。得罪，她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他待她哪一处不是尽心尽力，怎么会得罪她呢？那她闹什么闹？莫名其妙。她是莫名其妙，在他眼里，她不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村姑？今天他总算是亲口承认了。是的，她说是就是。尽管扯淡吧。她哭得更大声了。他将身子侧向一边，枕在耳朵上，又拉了拉被子，把另一只耳朵也堵得严严实实。由于酒喝得太多，头部的灼痛仍未消退，很快，他又沉沉睡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看看闹钟，快十点了。于是，他起身下床。洗漱时，他感觉房间里似乎缺少了什么，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所缺是何物，缓缓地，他迷迷糊糊的记起了昨晚的事。呀，他心下惊叫，是她。他放下牙刷，回到卧室。妻子的衣服一件也看不到。她走了。她真的走了？他仍然有些不相信。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卧室，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妻子的衣物，只有他的手机静静的躺在她的枕边，手机盖开着，上面显示着他的那位朝气蓬勃的朋友发来的短信。他的妻子确实已经离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他分明畅快了许多，他如释重负，刹那间轻快的如同一只燕子。他兴奋的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锁上了房间的门。这将是一个美好的星期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他要犒劳自己。他旋风似的卷到街道上，挤进了一辆公交车。他还没想好去哪儿，任由汽车载着他前行。可是在一个停靠点，走上来一个年轻的妇人，妇人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看起来与他的孩子年龄相仿，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象极了他的孩子。小鬼头，爸爸好想你啊！但是爸爸不能回去看你。爸爸得赚钱。爸爸……他的兴奋劲一扫而光。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职员，辛苦劳动，领着可怜吧唧的一点薪水，一辈子都没机会出人头地，甚至养活家小都成问题！这样活着真是悲哀，可是又能怎样，总不能去死吧。要是能死，倒还轻松。“生活……”

作者: oo柒 时间: 2007-11-27 19:32
大部分句号锁死了后面的东西。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96164283[/lastedittime]编辑过]

作者: 悲伤墨鱼吉 时间: 2007-11-27 20:55
“然而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感觉“从”不太好啊。

欢迎光临黑蓝论坛 (http://www.heilan.com/FO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