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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木马计》 [打印本页]

作者: 随性养花    时间: 2007-11-30 23:41
标题: 《木马计》
《木马计》<b></b><br /><br /><b></b><br /><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随性养花&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br /></p><p><br /></p><p><br /></p><p><br />他要在这场骗局中,<br />演一个谨慎的角色;<br />他演技的火候如何,<br />决定着木马的死活。<br />——周公度《木马计》&nbsp;&nbsp;<br /></p><p><br />田薇薇的母亲是个老实人,这一点全村人都知道,可是在唐木心看来,田薇薇本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以至于到如今他想起来还有点儿恨。只是他的恨也常是不经意的仿佛出于某种不可推卸的原委——他就是这么的一个人。<br /></p><p>有时他与薇薇在一起,总没有什么话可说。田薇薇的母亲倒有话柄落在他手上,可是他掂量着,总不大说得出口。况且那消息也是来路不正,他听他母亲说,他母亲又是听的别人,完全当个笑话的口吻,不无夸大其词的可能。说鸡蛋壳为了争秧田水的事与人吵起来,被人一把推倒在烂泥田里,击起的涟渏还没来得及荡到田垄呢,她倒好,倏地站起来,涨红着脸,一句话没说,走了。一路上湿答答的裤子总黏到她屁股上去,她就时不时地背过手来在臀部抓一把,好把裤子拎空来。两条腿不自然地往外撇,从背后看过去,显得一垮一垮的。过了不两日,风波过去了,蛋壳见了人,依旧淡笑风生,似乎那件侮辱性的事件压根儿就未发生过。可惜她为了她的忍容与大量,倒在别人眼里落下了不大好的名声。<br /></p><p>当时木心只是觉得他母亲说到“一垮一垮”时语调特别滑稽,他印象深刻,便记下了。终究是小孩子的脾性,说话做事还不懂得瞻前顾后,从此一见有人摔倒在地,鸡蛋壳的故事就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就会追着那人道,一垮一垮,直笑得肚子痛。<br /></p><p>那也是因为当时他并不知道蛋壳就是田薇薇母亲的原故,不然也绝不至于这样轻薄。到如今田薇薇就坐在面对,他总觉得该讲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一下子想到她母亲的事,又唵回去了。<br />他们俩即使熟,也只是止于眼熟,根本算不得相知。俩人住在邻村,同在一所学校上学,他高她两级。平常便不大说话,自木心考上外地大学后,见面的机会越发少,掐指算来,总有五六年不曾见了吧。五六年也算不得什么,总不至于催人老。他们也还不至于到替对方惜青春的地步,绝不至于伤感成怎样。再后来她恰也到这座城市上学,他已毕了业在外找事做,俩人才在同乡的情面上渐熟起来。</p><p>现在薇薇就坐在他对面的滕椅里,低着头,笑吟吟地,把一只尖尖的小鞋尖横过去踢椅子腿,她向上拢着的发尖就在这一下一下的波动里颤栗不止。他坐在床褥上,好歹像个主人。一双眼怔怔地盯着她光彩的浅紫色发梢发呆。他们的的谈资从过去的老师、同学,直到点滴的旧事物、旧事情——这是他们唯一的交点,此外就算隐私,又不愿意谈给对方去听,——谈了一遍又一遍,拉锯战似的,渐也山穷水尽了。他因为身为男子的缘故,总要自负着缓解气氛的重担,没话找话,隔许久又思虑着吐个话题出来。在这静谧的背景里,他吐气的声音显得过于沉重,像是实在弊得太久,如今非说话不可了,才不得不把气吐出来。如果允许不说话,他倒宁可便这样弊着。</p><p>“你们什么时候毕业?”他待问完,总算松了一松。她把脚暂时停了停,答道:“明年,”又觉答得太过简洁了,容易引起对方以为自己不大愿意搭话的假像,又接一句道,“过完年回来就可以开始实习了。”</p><p>&nbsp;这时天渐暗下来,木心就床头边开了灯。皎白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直挂到墙上去,看起来像两枚修长的木偶娃娃。他这一小小的发现平白地拉近了他心里的距离,因为各有一枚娃娃作替身,自觉命悬一线同病相怜,仿佛亲近了许多。</p><p>“工作找得怎么样了?”他问道。他自己算是个过来人,又兼长薇薇两岁,身在异乡,似乎很应当关心关心她。谁知这样冷静的关怀,教人以为是种讥讽。她只装没听见。</p><p>&nbsp;留着吃过了饭,薇薇便提出来要走,木心早己巴不得快快结束了这样没话找话的交锋,恨不能插了翅就送她回去了。他们的学校离木心的住所倒近,不过隔了三四条街。</p><p>&nbsp;</p><p>这样过了约两个礼拜,木心突然收到薇薇的短信,单刀直入地问他这段时间手头宽绰与否。他这时已毕业有两年,多少存了点儿资本,何况又想着身为兄长的责任,简直没有推托的理由,就回信答应她说,有的。他当时就想到了薇薇的母亲,在他推心置腹地想了想之后,他断定他还是信任老实人的。</p><p>这一次的会面要轻快地多,草草吃罢晚饭,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木心兴冲冲地沿着灯红酒绿的街道,就往她的学校行去。他不免要有些兴奋,他口袋里揣着的五百块钱,他是可骄傲的。</p><p>当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她还没到。等她到了面前,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笑。迫不及待地就掏钱出来给她。她先一怔,道,下个月还你。“你”字还没出口,木心就拦在头里,说道,不要紧的。他对她也有些推心置腹的信任,缘自她母亲的信任。</p><p>她在前面带着走,他就一步步紧随其后,自以为是个博大的守护神。由于各自都已吃过晚饭,那么只有问问她可要吃什么水果。她思虑了半晌,才说道,那就买点儿提子吧。</p><p>于是就近在水果铺里挑了一串红提。他原是随其后,好把一切主权都让给她,叫她来挑。这时才不得不跨一步超上去,付了十三元钱,比本来的价值高出三毛,也不好意思这样小气地取回这三角钱零了。直等水果店老板递到他胸前来,才接下来。薇薇一面翘着小指拈了一颗提子,一面横了他一眼,问道:你钱很多呀?说完,忍不住扑嗤笑出来。木心原也不过是要表达他的立场,表明他并不很缺钱,好叫她不必太为那五百块钱着急——还是为了她!谁知被她一番打趣,倒不好意思起来,细一想对方的神情语调,又不失温情,想到此,越发脸上烧火。好在夜幕之下不大看得清,也只讪讪地笑了笑。</p><p>薇薇见他如此,忙岔开道:我倒要吃吃看好不好吃。早已剥了一颗塞到唇间去,娇滴滴地蹙起眉头,道:不好吃。见他还是呆呆地,便嗤嗤地笑起来,呶了呶嘴,道:你吃呀,你为什么不吃呀?木心这才剥了一个。薇薇嘴里又咬了一个,似乎味道并没有什么改进,便从小小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纸巾来揩了揩嘴角,道,不好吃,你多吃一点吧。那回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买的美国提子才叫好吃呢,个儿有这么大。她在烤黄了的路灯下扬起脸来,木心就看到了她清瘦的脸颊。但是这不要紧,他想,她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人。<br /></p><p>&nbsp;</p><p>她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人,他确是这样想,才把心中的疑窦释然了。他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她家的底细:在她的底下又得了个弟弟,她就陡增了一份压力,在经济上难免拮据些。好在女孩子天生爱打扮,把自己收拾地妥妥贴贴地,不大叫人看得出破绽来。她所说下个月为限,也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他对自己当初的轻率也是充满了自责——还拦着叫她不要紧,她越发要不把此当回事了——好在她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人。他这样想,不得不算是种自慰。</p><p>这之后,他自仗着有了这一层“施于”的优势,倒坦然了许多,自以为俩人的关系亲密了不少,三天两头可以去会她一会。他原以为对方会因为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而对他们的关系欢呼鹊跃。他有时也会觉得她美,她的美对他是一种赞扬。可惜她必竟太忙了,忙着要毕业了找工作。他原也十分想帮助她,可惜在这一方面,他自己都未很站稳脚,竟不大能帮上忙。也就不好意思十分去打扰她。</p><p>&nbsp;</p><p>木心见到薇薇的男友,是在一个月期限之后。这一个月时间,他是捱着过来的,总是想要弄明白薇薇的一个月期限是否属实,这支撑着他一天一天等下去。他对她的这段时间没有来联系竟有些恼,怕她要忘了他所曾经给予过的帮助。但时间总过得特别慢,像是玩捉迷藏,游戏一开始,你就寻不着他。等到冬天来临的时候,是个周六,他正在晒太阳,终于收到了她的短信。一个月的期限已过去数日,他对她有点儿失望,后来对她的希望淡下来,差不多要忘掉这么个人了。在这光景收到她的短信,他免不了要一阵兴奋。谁知她在信中写道:木心,我爸爸还没有给我寄生活费,我可能要晚点儿还你钱了。他的兴奋劲是顿然消失了。但他思虑到一点,不难使他舒心,他这样想:田薇薇没有忘了我,她忘不了我。他想她是依赖于他的,她的家世累及到她的身体和前程,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我不帮她,还有谁呢?他想他对她的恼是如此地稚气。况且他深知要她拿出钱来,是万万不能的,不如顺手做个人情。便对她说道:不要紧,那你生活费够吗?他后来检讨,自己弱就弱在心慈手软,这后半句话,本不提起来也就罢了,偏偏薇薇回过信来道,还不是很够,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心就更软了。急忙忙地要给她再送点儿钱去。</p><p>其实在理智的人看来,“不是很够”完全是个病句,够就够,不够就不够,难道还有什么余地不成?但是木心不这样想,他想他若多借给她的钱,她就可以宽裕些,这样也对得起她娇好的容貌。他总是想,凭她的美貌是应当过上好日子的。这在薇薇未尝不也是这样想。</p><p>&nbsp;</p><p>他急忙就赶去见她。远远看到她忧忧忡忡地,裹着紫色的及膝羽绒衣,凝站在树下,摇曳不定的碎光时不时掠过她白苍苍的面孔。她身后站着的男子,木心思忖着那该是她的男友,两个人手缠着手,看到木心,赶忙就甩开了。木心一面也觉得好笑,一面也觉得欣慰。薇薇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像是一种掩藏,目光便往另一侧瞥。</p><p>木心对平常男子所采取的多是默许的态度,但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对眼前这位男子,他实在有些难于容忍,在他看来他简直像个笑话。他叫于春,连名字都像个笑话。但碍于风度,又不好意思太直白了。唯有抬高自己,才能有力气把对方压下去。他是本来就打算好了过去请她吃晚饭的,于是点菜的时候也尽让着她,让她作主,道,请便,想吃什么点什么。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要显显威风。那位先生倒是好脾气,丝毫没有要发作的意思。田薇薇夹在中间,也自有一番道理:这次木心这草包请客,总不好意思叫自己男友掏钱的,当吃则吃,尽挑贵的点,也好借他的锐气撑撑面子,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p><p>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顿饭吃得危机四伏。唯有薇薇的男友还坦荡些,只当是会个朋友。薇薇在心里想着,他一顿饭吃下来也没提个钱字,别是变卦了吧。木心心里倒又是别一层意思,田薇薇要向人借钱,多少在脸面上过不去,何况当着她男友的面。若是就掏钱给她,等于揭她的短,不如再等等的好。他的意思倒有些嫌她的男友多余,一顿饭钱花的,倒有一半花在他的头上,未免觉得不值,看他吃地狼吞虎咽的,心里越发来气。</p><p>其实关于于春,薇薇也不是没考虑到。她虽然没有对他讲过这次木心主要是送钱过来,但依他们长期以来的关系,也绝误会不到哪里去。但现在她看到他这样默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就生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态,着实想激他一激。按照他们平常的交往得知,于春家大小也算个商家,家道殷勤,社会上关系众多,本人又是研究生,先就比木心高一个头,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因为他家教极严,父母总克着他的生活费,加之他又较偏好于现代情侣惯用的“财务独立”,才不好意思三天两头求助于他,免得被他看不起,以为爱他只为他的家财。愣这样,还时常能得他些好处。她纵知这也是他份内的事,也心满意足了。</p><p>一顿饭吃完,天愈发冷。出了饭馆的门,薇薇对木心是有些失望。恰好木心问道,再去逛逛么?算是问两位,脸却只往薇薇一边凑。于春在另一侧,答道,太冷了吧。薇薇笑道,吃完饭也该走走,要不你先回去吧。也因为“财政独立”,他们俩倒开明得很。于春目送他们俩人往灯的一面走去,中间总隔着一条缝隙,灯光时不时地从那里透射过来。就放心了。</p><p>&nbsp;</p><p>他们一直往路灯的方向走,灯光照得俩人明晃晃的,深一脚浅一脚,都有了一丝脱离现实的憧憬。四只手随着步伐甩来甩去,时时有碰到一起的可能,况且都没有戴手套。灯光把每一个细小动作都放大了,远远地播给外人去揣摩。等到他们穿过路灯之后,那细长的影子突然拖到眼前来,影子间的秘密把两人吓了一跳,有了这一种警戒作用,俩人似乎都清醒矜持了一些。木心才想起了他的责任,掏出钱来,塞在薇薇手里。薇薇抬起头来,似乎是笑了笑,就拽着钱在手心,也不数一数,依旧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脚,低着头沉沉地问道:你为什么老是挤兑他,你为什么老是挤兑他?语调怪怪的,像是软皮水管让人轻轻踩住了,水源一拨一拨地喷出来。前半句还像是在谈论,到了后半句,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她顿了顿抬起头的时候,满脸就光剩下笑了。这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两盏路灯的最中间,灯的距离又远,光线根本照不到这里来,俩人置身当中,乌漆漆的,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等于暂时从这世界上过渡到了彼岸。</p><p>他这时很有想拉拉她的手的冲动,临时又逃脱了,——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只是说说罢了,她只是笑笑罢了。两只白生生的手就像是平空漂浮在黑暗中,白地有些令人悚栗。他心慌意乱,不知该怎样才好,把手握了拳头抵在唇上,干咳了一声,郑重地解释道,对不起。引得薇薇大笑起来,笑地直蹲到地上去。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伦不类,也笑起来,伸出手去拉她。他就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他就甩开了。</p><p>薇薇站起来,平心静气地拢了拢耳际的垂发,依然往前走。等走出了这小小的壶中天地,刚才的一幕就像一段没有深度的插剧,仿佛已经忘怀。</p><p>&nbsp;</p><p>后来木心回到宿舍,自己也奇怪,薇薇的手冷得不自然。令他更奇怪的是,薇薇的手那么冰冷,自己为什么还要买手链给她?当时他把手链递过去,薇薇拎着它犹豫了片刻,才把它戴起来。金属的冷明显比她的冷更冷,这使得她轻轻颤栗了一下,但她毅然地戴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自走出那小世界,就没有说一句话,带着一副四平八稳的神态威慑人。整个市集里人头攒动,木心总担心她会被人冲散,但她态度冷淡,固执地一意孤行。自买了手链不久,她就推托说累了,该回去了。木心只有送她到校门口,自己一个人往回走。这月光下的寂寞让他一下子感觉到了寂寞。</p><p>但寂寞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事后,他依然为那根手链感到了不值得。自我安慰道,我不是为了一只冰冷的手,我不是为了一只冰冷的手,他对自己说,我只是为了她的眼神,我只是想给予她小小的片断的满足,这是她应该得到的。那夜他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就有一只兀突的白手凭空漂过来,手腕上串着她的手链——他认得是他的——手腕的背后,什么也没有了。可是她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他很失望,这让他总是期望着那手链会突然从那只手上掉下来,——要他去解那是有失身份的,暗地里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没有成功。谁知那手链果然掉下来,他偷偷把它锁在匣子里。那只手来找,他搪塞说,没看见,自己却惊了一身冷汗。醒来才知是场梦。</p><p>后来薇薇来找他,他看见她手上戴着那条晶莹明净的碎玉链子,总隐隐刺痛他。有时他看到手链的边上另衬着一根更粗更晶莹的链子,就刺得他更痛。好在这样的时刻必竟不多,即使有时戴着,也许她刚开始没有留意到第二条手链,任凭它理直气壮地暴露在外面,等到发觉了,就常拉袖口掖着它。这样木心就舒服一些了,眼不见为净。</p><p>&nbsp;</p><p>过不久薇薇临近考试,课也结束了,便三天两头去找木心。恰值月底,木心盘算了近一个月的开销,明显比平常高出许多,这使木心提心吊胆的。他竟有些害怕起薇薇来,害怕薇薇再向他借钱。他有点儿想躲开她,眼不见为净,可是又不忍心,怕对她是一种伤害。一直到薇薇放假回家了,他才松了口气。</p><p>&nbsp;</p><p>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年关已近。家里人越忙,就越衬得他的清闲。他以为薇薇会给他打电话,她是问过他回家的日期的。可是没有。每次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就激动不已,却都失望了。他也不便去打探她的消息,像是逼债似的。过完年,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p><p>等他回到那所城市,一时忙于工作,渐渐没太注意到她。这样过了两三个月,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要去看看他,才突然想起她来。他去为她开房门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很憔悴,像枯叶一样没有血色。他正开门的一瞬,她笑了笑,她的笑容也这样泛着黄,像风吹过枯叶而侥幸不落,倒不如不笑的时候。</p><p>她就坐在他的床沿上,他有时也坐下来陪她一起嗑瓜子。为了避开尴尬,他就去寻着洗洗刷刷,又总不好意思让她孤坐着,就也坐下来在她身边。她愣着,不大说话,踌躇了许久,终于问道:木心,你……,“你”了半天,硬没说出话来。</p><p>木心见她欲言又止,就禁不住有些心里发毛,又过意不去,凑上脸去问她:——嗯?她强颜一笑,道,没什么。他借机就去洗衣服。</p><p>过了不久,她从房里出来站在盥洗室的门口,一个劲地扳着手指,两只脚绞来绞去,撑得满脸通红。深呼吸之后,才一口气问道:木心,你能不能,借我两千块钱?仿佛中间有个断点,就再没有勇气把后半句说完似的。到这一步,木心明知已无路可退,便笑了一笑道:好啊。又反诘道:生活费不够?她在那一边,依然扳着手指,几乎落下泪来,道:不是的,我的妈妈,她病了,急需要钱,家里七拼八凑,还差两千,我想想,是只有你了。</p><p>这一来,倒把木心弄得不知所措,半晌,才悟过来说:那我现在就去取钱来。</p><p>他取了钱回来的时候,薇薇一直坐在原处,干涩地嗑着瓜子。这时天已渐暗了,他坐到她边上,把钱递给她。她接了钱,眼睛略亮了亮,笑了一笑,她是真的笑了一笑,定定地看着钱。突然似乎是激动地无法控制,声音颤抖地轻声唤道:木心。一面抬起眼来望着他,脸色也渐红润起来。木心被她这架势撩拨地亢奋不已,便探出嘴要去亲她。她闭着眼,就势靠到他肩上去。木心突然地怔住了,他惊慌失措后悔不迭,自责是个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他有些看不起这样肮脏的情谊,他怕作贱了这一心憧憬的爱情,被这轻轻的一吻就彻底打垮了,他崇尚的爱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使他害怕极了。</p><p>可是势成骑虎,他只得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她被他吓了一大跳,像是受了侮辱,从床上跳坐起来,直盯盯瞪着他,充满了受辱的愤怒。见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含糊不清地道:我们都是被外界束缚住了。这一言正中要害,她顿乱了方寸,就伏在他肩上,嘤嘤地哭,不知如何是好。</p><p>&nbsp;</p><p>当晚木心送薇薇回校的时候,也许天还有点儿冷,但是他们都记不清了。俩人只是静静地走,没有说一句话。</p><p>&nbsp;</p><p>此后木心再没有薇薇的消息,过了两三个月,才听一个道听途说的朋友说起,薇薇一毕业,就去了于春的家乡,只等于春毕业,就可以双宿双飞去干一番事业了。看来于春的家底不消说实在是不错,如今攀了高枝,想必是不会回来了。木心也不大搭理这些,也不知道薇薇是否真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去了于春的家,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这是事实。他倒不为别的,只为那零零总总三千块钱,总教他生气。再怎么着,薇薇也不该欠一屁股债,就不辞而别。当初借钱给她,是因为她母亲的淳朴。这使他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p><p>这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木心想。<br /></p><p><br /></p>
作者: 生铁    时间: 2007-12-1 08:52
<p>题记不如正文。</p>
作者: V    时间: 2007-12-1 23:34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生铁</i>在2007-12-01 08:52:49的发言:</b><br /><p>题记不如正文。</p></div><p>我也是这么觉得。</p>
作者: 欲望的旋涡    时间: 2007-12-2 12:53
很多时候,题记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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