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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车祸 [打印本页]

作者: 黎相 时间: 2007-12-27 17:29
标题: [原创] 车祸
       或者，是老天的安排，王贵蹲在墙角想，昨天，他维持生计的“摩的”被没收了。     房间里很暗，王贵把脸埋在冰凉的空气里，心沸腾得厉害。“吁”，他长出一口气，有种以前抽烟的感觉——也只是感觉，他没钱买烟，也没有人给烟他抽，他住的地方是一个拆迁区，好多人都搬走了，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天空是大背景，四周都是高耸的写字楼，王贵的小平房淹没在城市的角落，显得落迫而不合适宜，但他不能搬走，如果搬走了，他将无处可去。     昨天这个时候，王贵正在六里桥等活，他双手扶车把，佝偻着腰，守在一个小区门口，机警的看着进出的行人，如果有人朝他这边扫上一眼，他的心会马上滚烫起来。是冬天了，活路很少，终于有一个男人远远朝他走来，他马上发动“摩的”迎上去，恭谦的问道：“小哥，去哪里？”     王贵年纪有些大了，又老实，男人看了看他浑浊的眼神和花白头发，似乎有些怀疑他的车技，想坐却又不搭话。王贵有些着急，他急忙跨下车，朝男人侧身绕过，冲到他的前面，说道：“您坐我这车，又快又便宜。”     男人看了看他的车，站住不动：“你能行吗？”     “您放心好了，去哪里？”     “八里庄，多少钱？”     “五块！”     “五块？太贵，便宜些！”     “不能便宜了，我只收您油钱。”     男人不愿意了，转身要走，王贵不忍心，马上让步：“四块，拉您一趟。”     男人不情愿的转身过来，提醒道：“你可稳当点开！”     王贵点头，扶把上车，集中精神开动“摩的”，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冬风刮得他的干脸通红，就要过十字路口了，王贵一次次的看着左右方向，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木纳，穿着破棉袄，是从工地上捡回来的，脚上是一双15年前的毛皮鞋，也磨得掉了漆，但这些都影响不了他拉活的心情。     “吱”，一个刹车，城管的车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上体抖动一下，感觉到一阵弦晕，他呼吸急促起来，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车停稳，从车上下来穿制服的人，他嗫嚅着嘴，似乎在做着说话的准备。     制服将他拦住，问道：“有残疾证吗？”     王贵看着地：“没有！”     “你这属于非法营运，黑摩的，知道不？”     坐后面的男人早走了，王贵不敢做声，有些警惕的看着摩的，制服将手一挥：“没收了。”几个保安下来要抬，王贵赶紧下车，一手扶着车把，一边低声哀求：“您看、您看，同志……我不开摩的我没法生活啊！”     城管队员说：“你这样容易出交通事故，回去吧，啊，要过年了，谁不盼个安稳？再说，我们是按市整治办精神执行任务，必须按规定办。”     王贵鼻涕都快掉了下来，他紧紧拉着城管队员的衣袖，身子快伏地跪下：“同志，我要是没了这车，这年都没法过，同志，你们不能不让我这老头活啊。”     “给了你，我们这年也过不安身。”     王贵声音降了下来：“同志，您将车还我，我不开了还不行吗，您要真是将车没收了，我一家人都没法过啊！”     “绝对不行，黑摩的我们必须统一封存，你说不开了，即使放着也不行，卖给别人更不行，必须统一拆毁，你说说看，你这黑摩的是从哪里改装的？来、来、来几人，将车抬走。”保安一起上，直接将王贵的“摩的”抬到了城管货车上。     王贵站在原地，呆傻了，他看着自己的“摩的”被保安抬上车，“轰”的一声重重放下，心都发酸，他听到铁皮嗡嗡发响的颤音，他看了看车身和轮胎，还算结实，没有什么损坏，他害怕保安抬放时将车身上的绿漆刮掉，但又不敢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保安将车扔到货车上，“砰”的关上车门。     王贵不自觉的往前走两步，似乎感觉到这个物件将不再属于他了，他紧紧的看了一眼“摩的”，将它深深印在脑海里，风中，他干枯的眼睛闭上，模糊了。     王贵有些恍惚，他很是自责，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老天必须来惩罚他。他觉到四周是那样陌生，花了几分钟时间才看清地形，他想这都是自己的错，眼睛放灵活些，车是断然不会被收走的，一辆辆汽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他都视而未见，他甚至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为了处罚自己的罪行，20公里，王贵坚持步行，他甚至不知道是如何跨进家门……     昨天的一幕幕重复在头脑里出现，他想起了城管将他堵住的情形，那刺耳的刹车声似乎还在心头回荡，他对所有穿制服的人心有余悸，他的眼神扫过房屋，心头如同点着了火，6个月前，就在这间28平米的房子里，公安将他儿子带走了，开发商见王贵家不走，叫了地痞往他院墙里扔砖头，非得将他们家撵走，儿子王锐年轻，气不过，拿着凳子冲出去将人夯成了残疾，判了一年还要附带民事赔偿。为了这间房子，王贵连儿子都搭了进去，他买不起房，走了住哪里？他用亲切的眼神看着这个屋子的角角落落，屋子很小，散发着油烟味，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在这里将儿子迎接回来——这就是他的希望，这种希望很强烈，他一次次的在心里规划打算：儿子回来了，将这间房给儿子，自己和老伴去郊区盖间小平房，儿子娶了媳妇，房子再装修一下，等着抱孙子……有了这些打算，王贵想也想不过来，他有无数个想法等着去实现，但现在“摩的”没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没有它，他的希望在哪里？     王贵的老伴回来了，王贵抬下头，又马上低下，他看见老伴手中拿着白菜帮子，冬天菜太贵，是老伴从菜市场捡回来的，老伴说：“就捡了几片白菜。你出去走走，车没了再想办法，别闷在屋里！”     “嗯！”王贵答道。     “你别太发愁，身体硬朗日后才有盼头，咱得等着儿子回来啊。”老伴的声音哽咽。     王贵长叹一口气：“唉！这日子再难也得过，我怎么着也得等儿子明年回来好好过年。”     说到儿子，两个老人的心头才稍微有些安慰，但王贵却又满是压力，他矛盾着，心里的情绪左冲右突，他又一次想到了他的“摩的”，这使他的眼睛一亮，有了“摩的”，他的生活才有希望，他从小木凳上站起：“你先吃饭，我一会儿回来。”     王贵沿路打听，来到城管队门前，城管队有一个小院，右边是办公室，左边是两间仓库，保安看守着大门，他起先蹲在不远处，装作不经意的观察，看见院子里停放着十几辆“摩的”，他的眼睛有些昏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属于他的车子，他每天从家里出发前都仔细擦拭，将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将轮胎上的灰尘泥土都给抹一遍，他看到“摩的”后座上的红垫子已经不见了，那是老伴给做的，此时却不见了踪影，感觉很是惋惜。但他很清楚，这个“摩的”是他的，如果他能将“摩的”弄出来……     他忍不住了，径直往里走，保安一伸手就拦住，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我的摩的在里面。”     保安回头看了一下，说道：“那都是没收的。”     王贵慎重点头：“对，就有我的。”     保安说：“有你的也不成，你得找我们队长说去。”     王贵又瞄了瞄他的“摩的”，小声说：“那我跟你们领导反映一下。”他进到队长办公室，小心翼翼的说明来意，队长很忙，看了看他：“黑摩的绝对不能给，你回去吧。”     “那、那是我的啊，你们不能说扣就给扣了，我、我这……”     “你违法营运，你懂不，违法？”     王贵急了，反问：“我不干这你叫我干啥去？我又不偷不抢。”     “反正你不能开走摩的。”     王贵从城管队出来的时候再一次看见他的“摩的”，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执着的想，“摩的”是他的，他怎么也不能将它割舍，王贵的神经有些颤抖和激动，他迟缓走出了小院，单薄的背影在肃凉的冬日里衬得老长老长。他一路思考着，心情踌躇而又沉重，等他回去的时候老伴还将饭碗扣着等他回来，看到王贵，老伴眼睛一亮，紧问：“到哪里去了？。”     王贵干咧了咧嘴：“没有、没有，出去走走！”     老伴不放心的打量他一眼，说道：“这么长时间，快些吃饭吧。”王贵还在想事，两眼发直的扒拉饭。     晚上，王贵睡不着，他想，“摩的”没要回来，上面的垫子也不见了——它到哪里去了呢，是被别人拿去铺在了凳子下，还是被人扔到了垃圾桶。他的“摩的”，现在还是否静静的靠在墙角，对，“摩的”是他的，他和“摩的”之间有种他难以理解的联系，让他欲罢不能。浓重的夜荡开，铺在王贵的脸上，让他有窒息的感觉，他睁了睁眼还是看不见，夜，静，吸气如雷，他不知道这会儿在想什么，或者想到了儿子，或者想到了他这一生，或者“叭嗒”一下嘴，这一切都让他如此的困惑和不解，黑暗还在往下沉，王贵想，他是个男人，他没有必要等待夜的吞噬。     天刚亮，王贵起床了，他钻出小平房，无事可做却又难以打发时间，失去了“摩的”，他的日子仿佛一下变得虚脱，他闪挪过脚下的脸盆、鞋子，出去看太阳，他眯起眼，金黄的胡须抖动，看得很投入，突然一下回到现实，他的脸惨白一遍，又佝偻着腰走进房间，五分钟后，他又一次出来，还是四处摆头，他看到了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落了，稀疏，视线也就抛得更远，他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他知道自己在瞟什么，脚下也动了起来，开始不经意的往城管小院走。他走在街上，像是无所事事的老头，像是没有任何目的和打算的失忆者，他走得很慢，并不急于去做什么的样子，一个小时后，他又一次来到了城管队的小院前，他看到了自己的“摩的”，很熟悉的停在那里，如同等着他满是粗糙的老手去将它拨动，而后，奔腾。他在门口徘徊，即使在转弯的时候也没有放过那辆“摩的”，他很清醒，看一会儿挪动一个地方，而后退远些，留恋的眼神一遍遍抚过车把、车身、车轮，目光如灼，继而是狠狠的剜，他想把这物什印在心里，他看着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似乎没人会看上他那辆“摩的”，它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停在那里，任何人都不会看上一眼，但就是它，却关系到王贵的喜怒哀乐，他看累了，胸口满是心结，被车轮绞得愁肠寸断。     他看完“摩的”，还是得回去。老伴在屋里洗衣服，看到他出去走动了，心头舒服不少，静静的观察王贵脸上的表情。王贵见老伴看他，赶忙掩饰：“出去走了走，天气转暖不少。”     老伴说：“你就得多出去走走，愁性大太，窝在心里不好。”     “愁什么呢，不愁！”     那“摩的”是我的，王贵倒在床上想，这个想法在他头脑里不知翻腾了多少遍，抑制不住。夜又一次来了，漆黑如墨，他能忍受时间的漫长，但却总感觉有东西拍打胸膛，推着他，牵引着他，王贵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老伴，直起身，他的动静很大，看老伴能不能醒，但老伴没有一点儿动静，他穿上衣服，扭头再看一眼老伴，推门而出。     街上的风很凉，直往他心里灌，他紧紧的看着前方，步子紧凑而又细密，如同内心的起伏，终于又到了小院门口，他马上感觉到“摩的”的存在，那种气息如同一个老朋友在那里等待，即使在一片夜色中，他的双眼也轻而易举将它捕捉，他的心里“砰砰”直跳，他看了看坐在值班室的保安，然后从门口一晃而过，直接沿马路行走。他在马路的不远处细心盯着，保安一个小时出来巡查一圈，王贵已将这个情况掌握，他又一次变得担心起来，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他的眼睛晶亮，将视线放远，渐渐放松下来，为了使行动更确切完善，王贵开始沿马路熟悉线路，他观察了两条道路的转弯处，仔细记清了地形，心里变得安稳，是的，为了这个家庭，他必须好好的生活，他要等儿子回来，想到这里，他感觉到了强烈的责任，直往心头窜扬。     已经晚上11点了，他双手蜷在棉袄里，再一次鼓足勇气来到小院门前，保安拧开手电筒巡查去了，他深呼一口气，感觉到彻底的寒冷，心头雄雄的烈火被冷却一下，也只是冷却了一下，他再摆头看左右，道路上昏黄的路灯把路面映出惨白，他快步跑进小院，爬上车，身子还倾斜着，就发动马达，“摩的”在夜间发出巨大的嚎叫声，窜扬而去。     保安马上闻声而动，大声追喊：“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别让他跑了！”     一束雪白的手电灯在王贵眼旁晃动，王贵不敢回头，他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发干，像被火灼过一样，他全身抽紧，大脑空落，“摩的”飞一般奔跑起来，他已经不受控制也控制不了自己。     “抓住他，别跑。”保安已经追了出来。     王贵被吓得魂不附体，这个过程使他失去了头绪，焦灼害怕惶恐挤满胸腔，眼前是刚才看好的线路，没错，往左拐，没错，有一个指示牌，风呼呼的往脸上抽，他麻木了，“我的摩的，我的摩的！”王贵心中念叨着，车快要飞了起来，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完了！”第一个念头在王贵脑中闪现，“轰”的一声，急刹车，来人重重的倒在地上，挣扎成一团，男人的头皮紧贴在地上，很是痛苦的扭动。王贵的车被一下憋熄火，他吓傻了，瞳孔睁得老大，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王贵从车上瘫软而下，胆怯的问：“你怎么样了，你、你没事吧，我、我真没想到，我、我没看到你。”     撞翻在地的男人呻吟不止，王贵看了看空旷的大街，强忍着疼痛去搀扶来人，他刚一接触男人，男人就大喊：“哟，疼、疼。”     王贵不知如何是好，慌乱的答道：“你忍忍，我、我送你到医院。”他看了看停止怒吼的“摩的”，艰难的将它推到身前，然后将男人搀到后坐上，他看到的是黑皮座位，坐垫早已不见了，这使王贵清醒过来，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后背明显湿了，他将男人放在后座上靠着，然后推着“摩的”，一路踉跄朝医院赶去。     就近到医院，挂急诊，医生问了情况，催促：“伤得不轻，先办住院手续。”     王贵的心像被扯了一个口子，小声答道：“好、好、好。”     医生检查了伤口，交待道：“可能是小腿骨断裂，需要尽快做手术，先交4700块手术费。”     王贵像被抽空了一般，嗫嚅着：“医生，我、我没钱。”     医生面露难色：“不交住院费，我们手术没法做，最好赶快想办法。”     被撞的男人紧紧抓住王贵：“你得给我想办法，你撞人了一句没钱怎行？”     男人开始打电话，半个小时男人的亲属都赶了过来，将王贵团团围住，王贵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他看了看停在医院门口的“摩的”，说道：“你、你们放心，我会将钱筹到的。”     男人亲属将钱先垫上，随后紧紧跟着王贵，王贵蒙了，他想，还不如将自己撞死哩，他觉得自己是这般的脆弱和无依无靠，但他还是得面对眼前的难题。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贵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家，后面跟着被撞男人的亲属，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好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呢，他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给老伴说完，老伴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两个人都没了主意，无助的气氛在小屋里升腾，压得人都抬不起头。     王贵现在后悔极了，知道这样，还非惦记那辆“摩的”做什么，空落落的气氛更显揪心，老伴满是愁容的问：“大概得需多少钱？”     王贵的声音透着沙哑：“全下来最少得1万。”     老伴没了主意：“老王，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贵双眼无神，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唉！”     老伴说：“这是逼人呢。”     王贵稍稍将身体抬起，下狠道：“将房子给开发商。”     老伴一惊：“卖了以后我们住哪，这可是等儿子回来的啊。”     王贵咬咬牙：“再想办法，你想开些。”     老伴惊愕的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开发商早就想王贵一家搬走了，一上午时间，王贵签完合同，顺利拿到了钱，他故意不去看自己的房子，他知道，那间房子再也不属于他了，以后，他的生活不知道如何想象，王贵咬咬牙，带上钱，转身大步朝医院走去。     王贵的脑袋“嗡嗡”直响，他将房子交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堆到了嗓子眼。他到医院，将住院费交了，然后走出来，经过医院的通道是那样漫长，他走得机械，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医院门前就放着他那辆“摩的”，他的目光定在那里，停顿了好几秒，他的嘴角往上扯了扯，拉出一丝惨笑，他继续往前走，那是他的“摩的”，还是那样熟悉，他想，王贵走到它跟前，站直，扶一下车把，看看路边，他用好几钟才爬上去，坐定，而后沉思，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看了看远方，一切没有声音的场景在眼前流动，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腿感觉有些沉重和抖动，他稳定了一下心神，继续看着前方，王贵闭了一下眼，几秒钟后睁开，世界变得很是清晰，他粗壮的手轻轻拧动一下车把，“摩的”发动起来，耳旁的风在猎猎作响，他看了看远方灰白的天空，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摩的”继续往前开着，是执着和充满动感的力量，“砰”的一瞬间，王贵的身体飘了起来……(全文6230字)

作者: 凌丁 时间: 2007-12-27 20:31
中规中矩。连结尾的死亡的暗示也很中规中矩。一些细节上可能存在问题，被撞倒的人的亲戚那么轻易就被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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