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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子弹 [打印本页]

作者: 铁翎 时间: 2008-1-10 11:02
标题: [原创]子弹
〖战争系列·之二子  弹 □   铁　翎 第一次开火，他就尿了裤子。铁蛋爬在战壕的最深处，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枪托，一只手抖抖索索地寻找扳机。他吓坏了。到处都是轰隆隆的炮声和啾啾的子弹声。他不敢抬头，他怕。“啾——”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头皮。他一激灵，就尿了。完了，我要没命了！铁蛋在心底绝望地想，然后就觉出一股液体顺着大腿根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去，还带着些微的温热。过了好半天，他才哆嗦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没摸着伤口，也没摸着血。原来虚惊一场，敌人的子弹仅仅是从自己的发梢上扫过去而已。铁蛋嘘了一口气。我还不想死！我才十七岁！我不能死，我还没娶上媳妇呢……铁蛋现在有了一丝勇气，他稍稍抬起头来，看到敌人像蚂蚁一样朝阵地一层一层地冲来，然后又像麦捆子一样一层一层地倒在阵地前面。不停地冲，不停地倒……铁蛋又心慌起来。血，炫目的血……死人，那么多的死人……铁蛋惶恐地闭上眼睛。他眼前冒出了胡屠户的身影。胡屠户常年在腰里挂一褡裢，装着尖利的屠刀和黑褐色的潴石，走四乡串五邻，帮大户人家屠宰牲畜。想都不用想，铁蛋完全能够丝丝不漏地回忆起胡屠户宰杀牲畜的过程——他常常是揪着牲畜的一只耳朵，猪的或者羊的，狠劲儿扳倒在一张矮桌上，然后，一只膝盖抵在牲畜的身上，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刀来。“噗——”只一下，就见从牲畜的咽喉处，哗哗地流出血来。没有多余的动作，胡屠户宰杀牲畜从来只用一刀，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物，而压根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现在，铁蛋有了一种屠杀的感觉。尽管他没有开枪，但看到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倒在地上，死去，血流成河，他感到眩晕。他不知道哪一方是胡屠户哪一方是牲畜。“哼——”身边有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铁蛋侧头看去，是亚子。亚子和他是一个村的。亚子的眼睛鼓突着，很吓人的样子。铁蛋刚要张口问他，就发现鲜红的血顺着亚子的面颊流了下来，紧接着，他就发现亚子的半块头皮不见了，不，是半个脑袋。他“嗷”的一声，弯下腰不住呕吐起来。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几天来每顿都只吃一点点窝窝头，肚子里空荡荡的，再想吐也吐不出什么来。铁蛋缓缓地直起身，嘴角挂着几丝混合着胃液的涎水。不，不——他看看周围的战友，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对付敌人，救护队的同志在炮火中穿梭来去，把受伤和牺牲的战士抬下阵地，亚子的尸体也紧接着被抬了下去。我必须干点儿什么，对，打狗日的——铁蛋握着枪托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稳稳地扣住扳机。铁蛋在心里喊：一、二、三……射击……他猛地扣动了扳机，哒、哒哒，一个敌人倒了下去，两个敌人倒了下去。他又瞄准一个头目样的敌人，扣动扳机，哒，那个头目也倒了下去……铁蛋兴奋了。他不停地扣动扳机，口中发出“哒哒哒”的类似机关枪扫射的声音。有一小会儿，他的枪口就一直对着那个头目样的敌人，拼命地扣动扳机。铁蛋没有打倒敌人。敌人只是在他的想象中倒了下去。铁蛋也不可能打倒敌人，因为他的枪膛里压根就没有子弹。不仅仅他没有，一块儿参军的亚子、二虎、亮子……他们这些新兵蛋子都是背着一杆空枪，没有子弹的空枪。铁蛋管不了那么多。管它有没有子弹，他只是狠劲地扣着扳机：狗日的，我打你——我打死你——哒，哒哒，哒哒哒——他扣动扳机的频率很快，并像真正的机枪手一样，有节奏地摆动枪口，左右扫射…… 太阳下山的时候，战斗结束了。他们的阵地完好无损。铁蛋瘫倒在战壕里，浑身酸疼酸疼的，那疼，像是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抽出来的，那把空枪就躺在他的怀里，现在，铁蛋像宝贝一样紧紧地抱着它。要是有子弹就好了！要是有子弹，多好，哪怕一颗，我就可以像柱子哥那样，奋勇杀敌了。铁蛋的脸微微红了。他想起自己尿了，是尿了，裆间至今仍然湿嗒嗒的。柱子哥是绝不会这样的！柱子哥是英雄！铁蛋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柱子也是他们村的，三年前从地主家里逃出来，就当了兵。半个月前，柱子所在的部队路过村子，柱子就鼓动他和亚子都参了军。柱子哥是有名的神枪手。铁蛋羡慕得要命，可他背的是一杆空枪。他没有子弹。柱子走了过来：“蛋子——”“嗯。”“亚子去了……”“嗯。” “小心点儿……”“嗯。”铁蛋机械地回应着柱子。他知道亚子死了，但他还顾不上伤心。他满脑子盘旋的都是子弹。柱子再没说什么，伸手拍去他肩头的土屑，转身走了，两把三八大盖挂在他的屁股后面，叮哩当啷地甩来甩去。铁蛋知道，那两把三八大盖的弹夹里塞满了子弹。那不是空枪。“子弹！”铁蛋突然喊了一声，“我要有子弹就好了——我也会当一个神枪手！”柱子回过头来。他温和地端详着铁蛋。他说：“蛋子，你会有子弹的！会有很多子弹！你也会成为神枪手！”队伍要继续向前开。铁蛋爬出战壕。他站在阵地的最高处，望了望狼藉一片的战场，又望了望天空。硝烟散尽，天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湛蓝和澄明，像一面干干净净的镜子。这样纯净的蓝天，铁蛋见多了。以前，他和亚子和柱子哥给地主放牛，常常躺在野外的坡地上，头枕青草，眼望蓝天，那天，也跟现在一样，一片祥和，一片平静。这天空，究竟跟自己家乡的天空有什么不同呢？铁蛋没想明白。他背着没有子弹的空枪，混杂在开拔的队伍中间，步履坚定地向前走着。 再跟敌人交火，铁蛋的胆子就大多了。他知道怎样来保护自己。他会仔细地观察战场，然后躲在炮火的死角位置，这样，他就安全多了。但他不会一直躲着。他会冷不丁地在炮火的缝隙里窜出去，又麻利地窜回来。再窜回来的铁蛋不是空着手的，他拖回来一具敌人的尸体。于是，十七岁的铁蛋在激烈的炮火声中，开始搜索敌人的尸体：一张照片，扔了；一条腰带，铁蛋顺手系在了自己腰上；几块大洋，先扔一旁……直到搜遍尸体的全身，铁蛋才会气馁地叹息一声：又瞎忙乎了一场！铁蛋要找子弹——指望部队配发，那要等到猴年马月？部队本来就极度缺乏弹药，铁蛋他们能背上一杆空枪还算好的，有的连空枪也没的背。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搜子弹是铁蛋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虽然缴获的大部分物资要上交，但跟自己的枪支相配的弹药却可以自己留下来，以充实装备。因为这个原因，在以后的战争中，铁蛋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在炮火的间隙，偷偷地把敌人的尸体从阵地上拖回来，然后进行一次近乎掠夺式的搜身。铁蛋已经不怕死人了。铁蛋现在的感觉就跟胡屠户一样，他眼里的死人跟胡屠户眼中的猪羊之类没有什么区别，仅仅是一个物件而已，类似于茶杯，说碎的一声就碎了，就这么简单。他常常把敌人的尸体搜刮得一干二净。他试图找到跟自己的枪相匹配的子弹。但每次，在兴致勃勃的搜刮之后，铁蛋面临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的武器太落后了，还是那种打一枪拉一下枪栓的老式步枪，而敌人现在用的全是崭新的美式装备。铁蛋根本无法找到子弹，倒是有几次差点被流弹击中。为此，柱子哥专门警告过他好几次，叫他别在阵地上乱跑，尤其在交火的时候。这个时候，铁蛋往往一梗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找子弹！” 柱子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用一种很忧郁的眼光看着铁蛋，右手轻弹着腰间露出皮套的枪托。“蛋子，你会有子弹的，会的！”柱子每次都对铁蛋这样说，但铁蛋至今还是没有一粒子弹。一天晚上，队伍在一个山坳里驻扎下来。柱子来了。他把铁蛋偷偷地叫出营帐。“蛋子，猜猜看，哥给你带啥来了？”柱子的脸上笑咪咪的。铁蛋摇摇头。他不知道柱子哥给他带来了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什么吃的？部队经常断粮，伙食的份量一直不够。柱子突然把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伸到铁蛋的面前，缓缓地张开五指。“子弹？”铁蛋一声轻呼。两粒亮晶晶的子弹躺在柱子哥展开的手心里。“给，拿着。”“给我的？”铁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都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铁蛋掐掐大腿，疼得咧了咧嘴：是真的，不是做梦。铁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粒子弹，紧紧地握住，旋即又展开手掌，目不转睛的瞅着。这是铁蛋做梦也想得倒的子弹，现在，它们安静地蜷伏在他的掌心中央，像两簇闪耀的火苗，又像两颗充满活力的、嘣嘣跳动的心脏！“记着，子弹是有生命的，每一粒子弹都背负着它应有的使命！你一定要把它们用在最该用的地方。”柱子没有告诉他子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铁蛋能够感受到柱子哥对他的那份关心和厚爱。亚子走了，他们一个村的，就剩他和柱子哥俩人了。铁蛋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他一直紧握着那两粒子弹，并偷偷地在散射进来的月光下仔细的端详着。就在铁蛋拥有子弹的第三天，部队遭遇了一场恶战。铁蛋也投入了战斗。他推弹上膛，瞄准一个冲上来的敌人。他盘算着，自己总共只有两粒子弹，所以一定要沉住气，一枪撂倒一个。那个敌人越来越近了。铁蛋还忍着。他有点儿舍不得开枪，毕竟，他总共就只有那么两粒子弹，而且得来不易。一愣神的功夫，敌人就冲到了面前。他不开枪也不行了。他使劲一扣扳机，结果手一哆嗦，打偏了。铁蛋心里一阵惋惜。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考虑什么了。他赶紧又对准敌人，狠狠地扣动扳机。但枪口没有射出子弹，连枪托习惯性的撞击都没有。铁蛋又扣了一下扳机，还是没反应。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拉枪栓。等铁蛋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的时候，敌人明晃晃的刺刀已经到他眼前了。他想完了，眼睛一闭，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枪响了，不是一声，是两声。枪身强大的后撞力让铁蛋的右臂阵阵发麻。铁蛋懵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举着刺刀的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左边的太阳穴上汩汩地流着黑红色的血。柱子站在旁边，微微地对他笑着。“蛋子，好样的！第一次开枪，够勇敢的！” 柱子对他竖竖大拇指。铁蛋咧了咧嘴，想笑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看。这次经历让铁蛋难受了好长时间。那两粒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子弹，竟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临了反倒还要柱子哥搭上一颗子弹来救自己。他气馁极了，老认为自己真够胧包的，更要命的是，柱子哥夸奖了他，说他勇敢——那比骂他更让他无地自容。很长一段时间里，铁蛋都是无精打采的。他再次没了子弹，再次成了跟二虎亮子他们一样的背着空枪的新兵蛋子。铁蛋不想当新兵蛋子，他想当跟柱子哥一样的神枪手。但是，他没有子弹。 事情的变化很突然。那天早晨，部队奉命向下一个阵地转移。正在急行军的他们突然就跟敌人撞车了。那是敌人的一个民防团。一时枪声大作。如此近距离地跟敌人面对面作战，铁蛋还是第一次。他端着那杆空枪，盲目地把枪口对着敌人。突然，铁蛋的眼中射出一线光芒：那些民防团士兵使用的竟然是跟他一样的老式步枪！铁蛋兴奋了。他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勇敢地向前冲去。他用枪托偷袭了一个正背对着他的敌人——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铁蛋顿时欣喜若狂：敌人腰间的皮带上挂着一串金灿灿的子弹。他伸手去抓子弹。他已经摸到了子弹的外壳，那冰凉的金属的外壳给他带来一阵颤栗的幸福的感觉！就在这时，铁蛋被人猛地一拽。“蛋子，快撤！”是柱子哥。敌人的增援部队上来了，部队正在向左侧的一处丛林撤去。“子弹，我的子弹！”铁蛋只听耳旁呼呼风响，柱子正在拉着他飞奔。“子弹……”他挣扎着回过头去。死去的那个敌人离他越来越远，那串亮得晃眼的子弹离他越来越远……他挣扎着往回跑。“快撤！”柱子低吼了一声，狠劲儿一拽。铁蛋差点儿被带倒在地上。 “子弹……”他踉跄着回过头去，眼巴巴地望着，都带了哭腔，“我的子弹……”柱子奔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猛然回转身，向倒在地上的那个敌人冲去。“哒哒哒……”一阵轻机枪的扫射声，柱子正在奔跑的身躯突然一顿，然后，似乎很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柱子哥……”铁蛋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撒丫子朝倒在地上的柱子哥跑去。他跑啊……跑啊……铁蛋看见他心爱的柱子哥在前面笑着向他招手……他看见那串亮晶晶的子弹，就搭在柱子哥的肩头……他微笑了：子弹，我的子弹！他感到一震，有什么重物撞击了自己的心脏。铁蛋缓缓地仆倒在地上。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心脏里的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出流。“柱子哥……”“子弹……”十七岁的铁蛋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那是一片蓝，在炮火的间隙，那片蓝，纯净，祥和，透明，跟家乡的天空没有什么两样——都蓝得，像没有什么似的！  2006-11-27至12-7于成县

作者: 酒童 时间: 2008-1-10 12:08
甘肃成县？最早的HE试验基地。这样写战争，也只能是子弹、手榴弹、刺刀、白刃，还有就是出现一个状况，枪管红了，刺刀折了，弹投完了，而后“步履坚定”地又朝浓烟滚滚的的太阳方向前走去，然后下一回死了个身边的战友，一下子他就啥也不怕了，最后自个儿也可能给报销了，还有可能临死前捂住身上的血洞，有点啥想法来不及交代，然后你作者就替他把话说了......这些。是不是这样？我没看完。如果八九不离十的话，同学，那你还写它干嘛呀？既然是“写着玩的”，那你玩啥不好呢，非弄这个？那怕站在马路牙子上或在菜市场里看人来人往也比写这号的强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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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隐忍 时间: 2008-1-10 12:35
酒童的评论漂亮/

作者: 欲望的旋涡 时间: 2008-1-12 03:28

作者: 铁翎 时间: 2008-1-13 11:43
这个论坛有意思.是我到过的唯一不以无关痛痒的奉承来作为交流方式的一个坛子.这至少说明这里面有一些比较清醒的人.当然了,我承认自己的这个东西并不是多好的一个小说.不过,酒童先生既然没读,那么,你所得出的肯定是想当然的说结论.中国的想当然太多了,所以只好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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