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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婚礼明天举行 [打印本页]

作者: 江冬    时间: 2008-1-15 10:17
标题: 婚礼明天举行
<p>她在仿佛统御了整个世界的槐花香气中醒来,感觉今天的香气比以往的浓烈,仿佛是经过了窖藏,又猛然释放出来的一般。好长一段时间,她躺着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她感到了满眼的颜色和光,回想起小时候看万花筒的情景。迷糊中她又滑入了梦境,站在太阳下,那颗明亮的太阳几乎就在头顶,但送来的不是热量而是槐花的香味,她忍不住将鼻孔朝它凑了过去。就在这时,光亮刺得她睁开了眼睛。顷刻间,她注意到了那扇敞开的窗页——它在轻微地晃动,挟着香气的风,还有如刚从厩中奔跑出的洁白马驹一样的晨光,都从那儿闯进了她狭小、布满阴影的屋子。窗页是两块四方的木板,窗栏是长方体状的木条,经多年风雨的侵蚀,成了泥土一样的黑色。不可否认它们的结实,可窗栏已遭到破坏,中间那两根木条只余下上半截,两处裂口平齐,在同一水平线上,显然是被人用锯子从容锯掉的。她曾试图用铁丝将缺口挡住,但无济于事,铁丝也被剪掉了。她还采用过一些别的办法,如在那儿钉一块木板,挂几件杂物,但这些东西很快都无影无踪了。几次象征性的抗争之后,她就不再理会,只在夜里把窗页栓好——这似乎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知道,那个窗户的破坏者——她的弟弟,不会愚蠢到把窗页也弄坏,他没必要再这么做,他需要的只是可以便捷地从她的房间里逃逸。多年来,弟弟的个子一直在长,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可以轻松地从缺口那儿钻出去。再过几年,或者几个月,那可就说不准了,他已经到了疯长的年纪。对于这一点,她倒用不着为他担心,她明天就将离开这间屋子,她,明天就出嫁了。<br />她盯着窗口,回忆昨晚是不是忘了把窗页栓上。忘记的可能性不大,但以往很多个关窗页的动作叠加在一起,使她无法分离出昨晚的那一个来。她下了床,想去窗子那边看看是否有别的原因,这时一丛乌黑的头发从窗子底端冒了出来,头发缓缓上升,接着是一个窄小的、苍白的额头,再接着是两条细长的眉毛和两道探索的目光,正好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小飞!”她不禁大喊一声。刚刚冒出来的一切迅速沉了下去,紧接着一阵噼啪的跑步声响起又消失。她为刚才的鲁莽后悔起来,其实她的本意是想把弟弟叫住,这样的话,两个人或许可以隔着窗子友好地聊一会,甚至,说不定还可以邀请他到房间里来——当然,这并不容易,她还从来没有做到过。紧靠着敞开的那面窗口,她朝弟弟跑开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的身影一闪,就隐没在了一丛枝叶碧茂的灌木中,那丛灌木之后是她家的菜园,但弟弟没有在那儿出现,他肯定是藏在了某株灌木的后边。他常常在那儿捉到蛇和还不大会飞的小麻雀,有一次,她正在菜园里摘菜,弟弟的喊声吸引了她,他手里边抓着一只正在挣扎的小麻雀。他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之后猛地朝麻雀咬去,小麻雀惨叫一声,他却露出沾着毛血的牙,继续朝她笑着。<br />昨晚下过一阵雨,外边的地面还有点潮湿,不过走上去鞋子应该不会带起泥巴。但窗子下的檐沟里蓄满了水,水已经澄净,沟里的沙石历历在目。她检查了一下窗栓,没有发现异样。她想到一种可能性——弟弟用什么法子把窗栓拨开了,如果是这样,他还有可能在窗外监视了她一夜。他抵抗住了困倦和寒冷,即使雨的到来也没有使他后退。也许,他最终还是在窗下打起了瞌睡,但当他听到了她屋子里的响动——她下床的声音,就马上又站了起来,朝她的屋子里窥探。“我结婚是对的。”她想,“我一离开,弟弟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她把窗页栓上,屋子里马上暗了许多,但槐花的香气没有减弱。两株槐树种在院子里,她想像着那儿这时会有多少落花。她在窗边站了会,又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在外边之后,才轻轻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来,因为被拖动的次数太多,箱子底部磨出了一条条细纹。箱盖与箱身的接合处也已经松动。她将箱盖靠着床腿,从箱子里几件衣服底下翻出一把竹片、胶水、剪刀,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柔软的白纸。这是她昨天费了很大劲收集起来的,并且趁天黑之后才藏在衣服下带进了房间。她不想让弟弟看见,但是,她想他肯定还是看见了,这可能就是他在窗外守上一夜的原因。她想给弟弟做个风筝。她想在走之前送弟弟一件礼物。送什么礼物,她没有考虑太久,她一想到“小飞”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送他一样可以飞翔的东西——风筝,她几乎没有再考虑别的。至于风筝做成什么式样,她却很伤了一番脑筋。鸟肯定不行,她忘不了他是如何对待那只麻雀的。蜻蜓呢?也不行,他喜欢捉住蜻蜓后撕掉它们的翅膀。蜈蚣?螃蟹?不行不行,他见了它们就踩。那么,蝴蝶?她自己是喜欢蝴蝶的,它们那么秀美,可又那么柔弱,常常令她想捉却不敢捉。他对待起蝴蝶来,倒是要比别的温和些,他只是把雌蝴蝶装在关紧的竹笼子里,引来一大群雄蝴蝶,它们围着笼子不停地飞着,却始终无法进入笼中与雌蝶交配,它们因此而狂躁,精疲力竭,要么在笼边坠落,要么失望而去。而她的弟弟,在旁边,冷静而严肃,如同一位导演在估判自己作品的效果。所以,蝴蝶也是不行的。最终,她决定将风筝做成个四不像,有头,有翅膀,有尾巴,类似于飞机或十字架,但又肯定不是它们。她打算在今天做好,明天走之前,她会把风筝留在屋子里,弟弟总有机会看到它,说不定他会喜欢,说不定,他会因此变得快乐——想到弟弟在山坡上拎着风筝兴奋地奔跑的样子,她不禁笑出了声来。<br />在她发出笑声的时候,门边爆发出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忙将东西挪到床上,用被子盖起来,之后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出去。她看到母亲正大幅度地擦着桌子,然后突然丢下抹布,匆匆跑进了厨房,没几秒钟又跑了出来,继续擦桌子。之后又擦桌边的长凳。她把门打开,还没跨出去,一具庞大的身体就横在了眼前,是她父亲。“哦,好象还没坏。”他蹲了下去,从地上拾起一个打火机。“真的没坏,嘿嘿。”父亲高兴地朝她笑着,将打火机放进了衬衣在胸口处的兜里,但马上又摸了出来,把它塞进了裤口袋,“不能让它再掉出来了”。父亲的衣服很脏,他的衣服没有几天是干净的,母亲想给他洗,可他总说反正已经脏了,让我再多穿一天吧。她想再回屋子,可是母亲朝她喊道:“你不吃早饭吗?”于是她把门拉上,先去厨房洗漱,然后坐到桌子边。母亲已经在吃饭,她吃得很快,发出连续不断的咻咻声。煮了一大锅米饭,桌上还摆了好几道菜,都被挖去了好大一块,她想大部分应该都是父亲吃掉的。父亲的饭量很大,吃完后很快又饿了,母亲就接连不停地给他做饭,即使父亲在外边做事,也得随时准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冲进来说肚子好饿。多年来,母亲在煮饭的量上一直难以把握,有时候饭煮得不少,但父亲的胃口特别的好,就把别人的也吃了,因为他经常是最先吃饭的人,所以,她和弟弟养成了母亲一叫才吃饭的习惯。“弟弟呢?他还没吃饭吧?”她问母亲。“早吃过了,他今天起得很早。”母亲边说边把鸡蛋汤倒进自己饭碗里,把饭和汤搅拌在一起。母亲吃饭总要拌汤,这样可以吃得快些。她吃饭的时候,弟弟一直没有出现,她想他肯定就在附近,想着各种花样去折磨那些小动物们。弟弟一个朋友也没有,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对待那些小孩也像对待动物一样残忍。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与村里的女孩们是多么和谐,有许多现在还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她们小的时候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男孩子们也是。可弟弟的童年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她想如果他能找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就好了——风筝,他多半会喜欢的,当有人在山坡上放风筝的时候,他总在远处看着,他自己也曾做过风筝,但是没有成功。她坐的地方正对着她的房间,她吃饭时总要坐在那个位置,这样弟弟就不会趁她不在里边的时候钻进去。她的房间经常被弟弟翻得乱七八糟,如果见到新的东西,要么就拿走,要么就毁坏。她在家里的话,一听到那屋子里有响动,就急忙赶过去,但每当她将门推开的时候,弟弟早已从窗口那儿逃去。她也和大门斜对着,大门外就是院子,她能看到院子的一角,以及一株槐树的下半截。院子地面上落了不少花瓣,许多都陷进了泥土里,有被脚踩过的痕迹。从脚印的大小来看,她断定是他弟弟的。没有被踩到的花瓣依然保持着鲜艳与洁净,仿佛它们只是在地面休息一下,过一会又会回到树枝上去。她感觉这时的槐花香似乎已没有她刚醒来的那阵浓烈,或许,这不过是因为她的鼻孔已经习惯的缘故。<br />吃完饭,她回到房间继续做风筝。上一次做风筝,还是小时候的事。她以前每次都把风筝做成蝴蝶样子。这是她做得最认真的一次,尽管她要时不时地留意屋外有没有动静。即使已经做好,走之前,她也不能让弟弟发现,不然他会把它视为她的东西予以排斥。当面交给他更是不行的,曾经有很多次,她试图用送他礼物的方式与他接近,但每次他都不予理会,甚至把东西当场毁坏,尽管那些东西是他一直都想要的。他喜欢什么,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喜欢——他骄傲地生活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城堡里,任何人的走近与窥视都会惹他生气,与此同时,他又试图把这些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就是他最主要的打探与戒备对象。做风筝的时候,她眼前无数次浮现出弟弟那双警觉的眼睛,那里边时而迸出怒火,时而泄出胆怯,使她既害怕又怜惜。骨架做好了——确实是一个四不像,在将纸粘上之前,她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该画上些什么,最后,她决定只在那上边写上“小飞”两个字——这可以表示,风筝是送给他的,这虽然也表示她又一次侵入了他的内心,但是,当他看到它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地收下。就在她即将完工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有人进了她家院子,并且热情洋溢地在呼喊着她:“阿青!阿青!”她匆忙将风筝和别的东西全收进了箱子,再将箱子推回床底,之后跑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br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站在一棵槐树下,仰着头,眯着眼睛嗅那槐花的香味。“真香!”她对阿青嚷道,“你知道吗?我差点不认得路,但是我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这槐花香,我就顺着香味找来了,找得还真准!”“阿蓉,是你呀!”她兴奋地跑过去,一下子扑在那人的怀里。“不是我还是谁!”阿蓉把她一揽。“我一定是在做梦!”她抚摸着阿蓉身上细腻光滑的丝质披肩,又去嗅她盘起的头发上的香水味。“阿蓉,你这个大明星,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那个不是你。”“哈哈,走吧,去里边。”阿蓉轻车熟路地拉着她进了她的房间,经过堂屋时,阿青的母亲在厨房门口探了一下头,又马上闪了回去。在阿青的房间里,阿蓉把金色的手提包往床上一扔,又把披肩脱下,搭在一张椅子上。“这里边什么也没变,真朴素。”她环顾一周后说。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几乎就是这间屋子里的全部,它们几乎把屋子塞得满满的了。“知道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我特地请假来看看你,忙得要死,想请个假都让领导生了好一阵子气,我下午还得赶回去。”两人这时紧靠着坐在了床上。“你的节目不是只有三十分钟吗?”“我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做节目。”“那还做什么?”“你说你,我大老远地跑来是让你搞调查的吗?来说说你自己,婚礼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都好了,只等他明天过来接我。”“他叫阿堂?”“恩。”“哦,你还真的是要结婚了。”阿青不解地看着她。阿蓉一笑:“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你看,你这么漂亮,说实话,你比我漂亮多了,如果去了城里,不知道多少人会被你迷死呢!”阿青笑个不止,阿蓉也笑:“看你!有这么好笑吗!哦,有水吗?我有点渴了。”阿青正要起身,阿蓉却比她更快地站起:“我知道在哪里。”说完她就出去到了堂屋,看到水壶和杯子都摆在饭桌上。当她仰头喝水的时候,发现阿青的父亲像一只大猫似的蹲在房梁上,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她和他对视了几秒才走回房间里去。<br />“你爸和我爸一样,完全一个样!”阿蓉坐到那张椅子上后说,同时还反过身往门口那儿看了一下,她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上了,“我把我爸接去城里的那天,他一进屋就找房梁,可是我那屋子哪里有房梁,这下他急了,说不住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没办法,我找人在房顶砌了一根房梁那样的东西,他就每天蹲在那上边,有时饭也要我给他递上去,他还恨不得在那上边睡觉,不过他的身子太宽,根本没地方躺。我爸也是越来越胖了,反正,就和你爸一个样。”“哦,我还以为去了城里会不一样。”“他那个样子,害得我都不敢在客厅里多呆,每次走过去都走得飞快,觉得自己就跟只老鼠一样。我招待客人也都不敢在客厅里,他特别喜欢盯着客人们看,刚才我喝水的时候,你爸也那么盯着我,唉,真的,他们都这样。”“阿堂以后可能也会这样。”“肯定会!”“不过我不怕他。”“看你得意的!咦,怎么没见到你弟?”“他应该是在外边玩吧,你想见他吗?”“算啦,说真的,我挺怕你弟的,你弟对谁都很凶。”阿蓉站了起来,用手摩着那张桌子的边沿,还拉了拉抽屉。“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一起趴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阿青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啊。”阿蓉盯着桌面沉入了往事。“我现在特别怀念那个时候,那么快乐,那么……幼稚!可是很好玩!你还记得我给我们的班主任写过一封情书吗?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阿青努力地想了想,不记得有那么一件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真傻,真幼稚!那时候我竟然那么喜欢一个乡下教师。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你还记不记得?”阿青不知她说的是谁,所以摇了摇头。“那一年,我还把猫藏在了你这里,那只猫是我的命根子啊,可我爸嫌它脏,要摔死它,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你也很喜欢的,可你爸也不同意你养它,我已经不记得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你还记得吗?”阿青摇摇头,她有点迷糊了,对这件事她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阿蓉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都是些与她有关,但她却对它们一无所知的事情,她除了拼命回忆,再就是不断地摇头。“哈,看来你的记性比我的还差,本来,我还想从你这里找回点记忆呢。”阿蓉边说边看了一下表。两人似乎都找不到话题了,一时陷入了沉默。“哦,看我这记性!”阿蓉一拍脑袋,“我给你带了结婚礼物。”她从床上拿起手提包,从里边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阿青。“是什么啊?”阿青转动盒子看着。“是避孕套!你还不知道怎么用吧?”阿青说不知道,阿蓉就俯身向阿青讲解避孕套的用法。“用完了你就要阿堂去买,或者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寄,女人不能太早要孩子,我可不想把生命浪费在小孩身上。”阿蓉又看了下表:“阿青,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吃了饭再走吧。”“不,来不及了。”“那我送你。”<br />两人一同走出去。这时候已经有了太阳,阳光将昨夜的雨水蒸发,使得空气既闷热又潮湿。阿蓉将披肩脱下来挽在手上。出了院子,朝马路的方向走去,阿蓉说有车在那儿等她,是单位专为她配备的,奔驰。走在路上的时候,每一户都有人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朝她们嚷着,热情欢快,相互间交谈得也很热烈,有几个阿青熟悉的女孩还想走到她们身边来,但看了看阿蓉又犹豫起来,似乎是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与阿蓉并排走在一起,倒是有几个男人在不紧不慢地一路跟着。“这帮人!”阿蓉撇撇嘴。“阿蓉,你有男朋友了吗?”“没有,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男人了。”“你眼光太高啦。”“这天真热啊。”阿蓉不置可否地笑着,边说边把短袖外衣脱下,上身只剩下了文胸。她的文胸是红色的,肌肤白皙细腻,只是稍微有点胖。“不会晒黑吧?”阿蓉虽然这么问阿青,但显然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却又故意说:“胖得都不敢见人了!”没多久他们就到了马路边,车子停在那里,但司机却不在里边。“人呢?”阿蓉生气地跺着脚,她穿的是高跟鞋,跺了两下她就哎哟了一声,俯身去看脚怎么样了。在马路边的一家商店门口,有一群人正在聊天,阿青认得除了一个外,其他的都是本村的,那人的穿着看上去也象是城里来的,应该就是司机。阿青叫阿蓉看那边,阿蓉恶狠狠地说就是他,然后抬起手腕看表:“嘿,我倒要看他能聊多久,会耽误我多长时间!”阿青朝那边不停地招手,但隔的距离比较远,聊天的那伙人好一阵子才看见,司机马上就朝这边跑了过来。“你耽误了我五分二十秒!”阿蓉对气喘吁吁的司机说,司机惭愧地低下头,慌忙给她拉开了车门。阿蓉坐进去后,将窗玻璃摇下,朝阿青挥挥手说再见。阿青也说再见,挥挥手。车子马上就绝尘而去,阿青转过身,发现那群跟来的男人还在痴痴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往家那边没走几步,阿青突然想起那只还没做好的风筝来。他肯定去过我的房间里了,来了一位客人,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会把屋子搜索个遍,那只风筝……一想到这些,她就几乎迈不动步,心往一个无底的深渊沉没。<br />阿堂这时正在几公里外的田鼠场。田鼠场建在一片草地上,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被细密的丝网围住。几十只灰色的田鼠在里边,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拼命掘地,还有的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见有人走近,才又奋力地跑开。四五个男人,包括阿堂,每人都手握长杆网兜,试图将一只田鼠罩住。尽管需要与田鼠赛跑,并且天气炎热,但他们布满汗水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阿堂想得到的那只额头上有一个白色的小斑点,那个斑点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紧追不舍。他追了它一个上午了,这时候双方都已经十分疲倦,但阿堂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好几次,在几乎就要将对手兜住的时候,那只田鼠都机灵地逃脱了,阿堂为此感到高兴,心想一只机灵的田鼠会更令阿青满意。有一次,它还差点栽在别人的网下,不过阿堂适时地喊了一声,那人才把它放过。最终,当阿堂趁它不备,突然发起一次攻击,白斑点田鼠似乎已经晕头转向,只见它猛地朝那两米来高的丝网撞去,它竟然还爬上了半米来高,可是那网太陡太滑,它又猛地掉下,摔了个四脚朝天,阿堂正好赶到,轻而易举地将它罩住了。<br />阿堂带着田鼠去找老板。老板在场边的一间小屋子里,他是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正仰躺在一张凉床上,硕大的肚皮鼓起如一座小坟。他的周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笼子。“小伙子,很不错。”他看到阿堂进来后说。“给我找个好笼子吧,我明天就结婚了,这是我的第一份礼物。”老板费力地从凉床上爬了下来,摇摇晃晃地给阿堂找了几个笼子,说是最好的几个,任他挑选。阿堂选了一个,将白斑点放了进去。“不错,很合适。”阿堂将笼子高高举起,仰起头看着。“真的很合适。”老板也赞叹说。</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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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雷    时间: 2008-1-15 15:49
叙述推进得很艰难,表面上看也许和语言、气息的郁结有关,但我觉得更深的原因在于叙述方式和语言的不协调、不配合,而且其中过于用力导致的紧张、滞涩也比较明显:句子卡得太死。此外有一点始终没有确定:究竟在隐喻的情感层面上实现写作的某些效果,还是使自己满足于这种建立在整体的修辞之上的写作方式本身。这个不确定带来的麻烦是它既难以形成忘我的创造的兴奋,反过来也不会达到那种荒诞背后可以抽象出的奇异的严谨。从你一直以来发的小说可以感觉到,你是不满足某一两种写作风格、方法的,所以这一篇或许也可以视作一种突破、一次尝试,它的价值也就不限于它自身,更重要的是在长期的写作中不断贴近自己最理想的表达。
作者: 恶鸟    时间: 2008-1-15 16:06
<p>邱雷你是故意的吧,写那么长那么卡的句子来评论。</p>
作者: 邱雷    时间: 2008-1-15 16:22
真的吗?看来以后我要注意点![em04]
作者: 恶鸟    时间: 2008-1-15 16:58
“究竟在隐喻的情感层面上实现写作的某些效果,还是使自己满足于这种建立在整体的修辞之上的写作方式本身”这句讲得真好,我想了很久想说这个小说的问题,一直没有好的表达。这个小说要表现的东西比较明显了,但是它非要采用了隐喻这样的方式来表现,结果就笨拙了。
作者: 江冬    时间: 2008-1-15 17:1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邱雷</i>在2008-01-15 15:49:09的发言:</b><br />叙述推进得很艰难,表面上看也许和语言、气息的郁结有关,但我觉得更深的原因在于叙述方式和语言的不协调、不配合,而且其中过于用力导致的紧张、滞涩也比较明显:句子卡得太死。此外有一点始终没有确定:究竟在隐喻的情感层面上实现写作的某些效果,还是使自己满足于这种建立在整体的修辞之上的写作方式本身。这个不确定带来的麻烦是它既难以形成忘我的创造的兴奋,反过来也不会达到那种荒诞背后可以抽象出的奇异的严谨。从你一直以来发的小说可以感觉到,你是不满足某一两种写作风格、方法的,所以这一篇或许也可以视作一种突破、一次尝试,它的价值也就不限于它自身,更重要的是在长期的写作中不断贴近自己最理想的表达。</div><p></p><p>邱雷你说得很对,写的时候确实有句子被卡住了的感觉。它主要还是试图用隐喻来表现关系,有几对关系:姐弟、父女、夫妻、朋友等等,它是一个很情感的东西。你提到荒诞,其实,我写的时候是一点也没把那些场面当荒诞对待的,也假想读的人不会把它们视为荒诞,就是说,无论描述了什么,都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心态,常理上的逻辑与我想表达的东西无关,我要实现的仅仅是情感,一种很个人化的情绪。“在长期的写作中不断贴近自己最理想的表达”——我觉得,无论表达多么理想了,也还是需要不断突破的,同样的手法容易厌倦。</p>
作者: 邱雷    时间: 2008-1-15 21:22
<p>你真这么想的话,我倒觉得需要有些警惕了。这种念头有点像双刃剑,它可能帮助写作者少受到现实情境的影响,全神贯注于某种语言的、修辞的或者感情的体验;反过来也可能因为过分重视自身而走向那种对自己和外部世界都缺乏清醒认识的极端。常理、常理上的逻辑与你想表达的东西肯定仍是有关的,原因我想也很容易理解:不仅你想表达的东西,甚至包括你的表达,都必须、必然地来自常理,不管它的外观有多么新异,这一点都不会随之改变。不过退一步说呢,我们要谈的问题也许还没到那一步,因为你“没把那些场面当荒诞对待”的同时“也假想读的人不会把它们视为荒诞”,而结果确实不理想,这多少能提醒我们注意,在技术上改进改进的同时也回头反思一下创作初始的观念上的东西呢?也许不无收获。</p><p><em>“在长期的写作中不断贴近自己最理想的表达”——我觉得,无论表达多么理想了,也还是需要不断突破的,同样的手法容易厌倦。</em></p><p>这两个意思根本上还是一样的啊。</p>
作者: 江冬    时间: 2008-1-16 09:48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邱雷</i>在2008-01-15 21:22:32的发言:</b><br /><p>你真这么想的话,我倒觉得需要有些警惕了。这种念头有点像双刃剑,它可能帮助写作者少受到现实情境的影响,全神贯注于某种语言的、修辞的或者感情的体验;反过来也可能因为过分重视自身而走向那种对自己和外部世界都缺乏清醒认识的极端。常理、常理上的逻辑与你想表达的东西肯定仍是有关的,原因我想也很容易理解:不仅你想表达的东西,甚至包括你的表达,都必须、必然地来自常理,不管它的外观有多么新异,这一点都不会随之改变。不过退一步说呢,我们要谈的问题也许还没到那一步,因为你“没把那些场面当荒诞对待”的同时“也假想读的人不会把它们视为荒诞”,而结果确实不理想,这多少能提醒我们注意,在技术上改进改进的同时也回头反思一下创作初始的观念上的东西呢?也许不无收获。</p><p><em>“在长期的写作中不断贴近自己最理想的表达”——我觉得,无论表达多么理想了,也还是需要不断突破的,同样的手法容易厌倦。</em></p><p>这两个意思根本上还是一样的啊。</p></div><p>也许我没有说清楚,无视常理肯定不可能是绝对的,我说的仅仅是场景——这种忽视实际上是为了实现情感上的常理服务。我比较喜欢读聊斋,蒲松龄在描述鬼狐世界的时候,我想他很大程度上应该是相信有鬼狐存在的,如果要我们去写,在明知鬼狐不存在的这种逻辑思维影响下,是否还能写出他那种人和异类水乳交融的效果呢?所以,如果我们能去掉事件上的逻辑观念,是不是写作的空间更宽广一点?手法上更自由一点?那么隐喻与情感将负担起与真实世界相沟通的任务,还是说聊斋,无论作者如何写鬼狐,我们还是知道他写的是人的世界,因为那是人的情感逻辑。这看来也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东西,只是自己的一点粗浅感想。还有,我把小说中的情感因素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知对不对?</p>
作者: 邱雷    时间: 2008-1-16 11:58
在一种单纯的观念里,写作者所面对的一切都可以是“材料”,他调配、处理这些材料,在它们之中构造一些在他看来是恰当的关系并由此获得一种总的艺术的效果,从这个层面上说,作者如何对待它们肯定是自由的、有绝对选择权的,即便说有好不好、应该不应该的区别,也都是后验的。但是相信鬼狐、引入鬼狐世界、去除逻辑观念,是否就拓宽了写作的空间呢?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我看来,始终处于现实世界的逻辑观念中的写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现实题材和情感中也不会感到自己的写作空间没有前者大,没有人确切知道如何比较这两者的尺寸,但可以确定的是:更“现实”的写作的一切边界都远远未到穷尽。允许鬼狐的写作是无可非议的,但它与别的写作相比并不更优越。<br />情感因素至上,其实也说不上对不对,还是要看个人的需要、对小说的总体思考,甚至性格、气质的差异都会影响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倒觉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如果首先承认了情感的最高地位,那就想一想小说是不是最理想的形式呢?
作者: 江冬    时间: 2008-1-16 13:05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邱雷</i>在2008-01-16 11:58:30的发言:</b><br />在一种单纯的观念里,写作者所面对的一切都可以是“材料”,他调配、处理这些材料,在它们之中构造一些在他看来是恰当的关系并由此获得一种总的艺术的效果,从这个层面上说,作者如何对待它们肯定是自由的、有绝对选择权的,即便说有好不好、应该不应该的区别,也都是后验的。但是相信鬼狐、引入鬼狐世界、去除逻辑观念,是否就拓宽了写作的空间呢?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我看来,始终处于现实世界的逻辑观念中的写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现实题材和情感中也不会感到自己的写作空间没有前者大,没有人确切知道如何比较这两者的尺寸,但可以确定的是:更“现实”的写作的一切边界都远远未到穷尽。允许鬼狐的写作是无可非议的,但它与别的写作相比并不更优越。<br />情感因素至上,其实也说不上对不对,还是要看个人的需要、对小说的总体思考,甚至性格、气质的差异都会影响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倒觉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如果首先承认了情感的最高地位,那就想一想小说是不是最理想的形式呢?</div><p>恩,你的境界很高,站在一个更开阔的角度。方法没有优越不优越的问题,可是有特异性的问题,这种方法在这点上可有其价值?关于小说里的情感,我想暂时我也跳不出局限,只能看以后的体验感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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