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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遣怀手记——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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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坤
时间:
2008-3-5 22:51
标题:
[原创]遣怀手记——二月
<p align="center"><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6"><strong>遣怀手记——二月</strong></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在五月——或者比眼前的五月更遥远的五月——我们已经经历了如此之多。远处的麦田是最为司空见惯的景色,阳光很好,不知道哪一阵风从眼前吹过去。我四下望去,并没有人经过。</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这是一个很适合怀念的月份,暧昧而且感伤,空气里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味道。那时的天空或许比现在要蓝一些,还有白的云。我一个人曾经到过这里,带着那本花了六块钱买来的《庄子》—— 几年后此书不知所终——从上午看到下午。我清晰地记得脚下潮湿的泥土的样子,还有水从垄沟中流过去的声音。于是我记住了一个题目——秋水。</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辨牛马……”时至今日,我仍难以想象书中描绘的是怎样的景象。但是作为一粒种子,它已在我心中生根。“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也许是古人才有的生活,我努力想拥有这样的生活,于是拼命想象。虽然下一个五月到来的时候,我仍是一个无知的少年。</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时间的流逝忽然缓慢起来,也许是因为梦想的原因,只是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并不会被谁欣赏。几个五月之后,我仍是一个无知少年的时候,周围的人们一夜之间长大了。即使在我学会喝酒之后,我依然只能空对着垄沟里流过的地下水,浅酌低吟。我所在的北方并没有什么河,而酒桌上的谈笑,多半是醉倒之后酣睡的前奏。</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能让那些长大的孩子们感怀的唯有爱情,但已经没有什么人相信地久天长。我也只能感喟而已: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宿醉之后,最难忘怀的是一个好天气,我总是遇到好天气。五月之后的天气实在不好,我于是绝口不提。在下一个五月来临之前,很多人开始喜欢读书。在那个温情脉脉的月份,还没有人读聂鲁达的诗,也没有人知道叶芝,情侣之间只能朗诵“一棵五百年开花的树”。五百年?恐怕那时连五月的到来都会索然无味吧?</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然而我也没有醉过几次,只是饮酒,从浅酌到好饮再到“樽中酒不空”,多半也还是独饮。无话可说,自然不说就是了。</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可是在这浮光掠影里,却也有流水落花相逐而过。尽管也曾豪气干云地去她家单刀赴会,终究也没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结果既非惨淡收场,倒也能算是“疏影横斜水清浅”了,惟有带她上教学楼顶一览校园风光的愿望未能达成算是憾事。</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其间,也曾感而伤怀、满目萧索。虽说少年心事不值一书,但身在局中,却当真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也许古往今来的人们,大抵都是如此而已吧?</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不过,在因酒伤身之后,能得人关怀,也还不错。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多半就是这样,而且历来的书传之中因恩成爱的例子更是成了俗套在市井坊间流传,想来真是害人不浅。只是以当时心智,却以为那“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过如此而已,可见我此时的定力也不过一般。</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南下北上东至西达的飞机、火车、轮船将一干众人切割得七零八落,待到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说上一句“好去者望前程万里”什么的。我却是得了解脱般地一身轻松,恨不得方圆千里无人问津才好。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潮汹涌,我很庆幸自己身在人潮之外。</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我以生活费月月告罄的险况买下许多书,然后通宵达旦地读。这使此时的我常常想起此时之前的我来,尽管事实证明我再次作了蠢事——我买来的多是质量低下的废书——但知情之后我仍乐此不疲。所谓执著,大体也就如此而已。</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不久之后我便收到四方来信,字形各异字意却基本相同,然后就是要求继续联络并再次附上联系地址以及电话号码且强调互通有无。这不得不完成的工作占用了我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使我大为苦恼并无所适从,于是半年或者一年后我再无朋友。</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陶渊明有言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或者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旧爱新欢一如推杯换盏的过程,甚至我的读书也开始改为写作。五月再次到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换了自己的盏,我却还没有自己的杯。其实我还是之前的无知少年,就像五月里一直都有许多艳阳天。</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和朋友去北京,自己去北京,不过是为了无杯可酌。月下独酌,无奈手中无樽,我那时这么想,也许不是没有,是我给丢了。我只记得当时手中无钱,请不起兄弟们吃饭,更不敢请她喝咖啡——当时就很遥远的奢侈品——我甚至只有一张返程票的钱。也许那时候我是以为看人和看书一样:把大体情节记住了,可以在脑子里再现吧。但是那一年的沙尘暴同样令我记忆犹新。我于是想起之前每一年的沙尘暴,并开始记起每个五月的沙尘暴,我知道我就要长大了,并为此惊恐不已。</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之后我向我的老师讲述了当时自己如何坐在公共汽车上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并潸然泪下的过程,从此我再没去过北京。我知道我长大了,于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我继续独酌,但酒量已不复从前。大病初愈的结果就是留下一身暗伤,痊愈如同我用酒钱去换咖啡喝一样荒诞。饮酒一如人生,咖啡只是一场盛宴。我于是沉迷,学会谈笑风生地与众人饮酒、打牌、看苍白的肥皂剧。在某一天,我终于知道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特立独行,只是因为自己站在队伍之后。</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我开始忘记一些事,还有人。他们就像我见过的那些苍老的生命一样,从我的一呼一吸中渐渐消散。我生平第一次没有经历过的五月也在此时黯然而逝,唯有床头残余的十几本《庄子》没有被束之高阁而蒙落一层烟尘还能为这一段恍惚的岁月作些证明。除此之外,一无所有。</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之后是毕业,之后是工作。我仿佛刹那间降临于世一般出现在一个小镇上,这似在情理之中的状况再次让我手足无措心慌意乱。我开始不再喝酒,也无书可看,更无话可说。我迷离的目光看到自己站在灯光下的身影交错在炉火的炫动之中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年还没有过去。</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酒场中我听到很多的故事,有的喧闹、有的沉郁、有的忧伤、有的凄凉、有的荒诞不经。我从未发言,只为无话可讲。当笑话说尽,众人离场,我留住了场中的女孩,吻了她。于是之后众人举杯,欢笑散场。之后年关将近,觥筹交错,恩怨情仇一朝皆无。</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我于是奔波两地,乘坐火车以及汽车,然后得到欢笑或者忧伤,从此拥有一个杯子。从此我可以独酌而歌,月半长吟,月盈而舞。开始“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但我一无所有,无酒可酌,无诗可吟,无剑可舞。唯有“金樽空对月”,不能“人生得意须尽欢”。</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然而我已无从说起,只好于无声处看满天星斗,于无人处浅唱低吟。临风把酒,不过是故作姿态;感怀伤时,也无非顾影自怜。</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时间在推手般的思考中烟消云散,根本无须消磨。平淡的生活无从书写,只能任它一掠而过。云淡风清是自然现象,活着的人们只能哀伤死者的逝去,除此以外都是幻想。我于是决定寻找另一种方式以期抵消来自生活的体验,正如奥修提出以外在体验的方式进入三摩地而非以自身对佛法的领悟,至于内在体验是否可以用外在的方式达到进而消解无法从理论上判定。</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总之,我选择了为我所熟悉的 ——陌生的方式并不容易融入生活却容易产生新问题——运动方式,就是击打沙袋。这是武术的基本,但对我而言这种方式直接而有效。我由此认识了新的人群,他们是民间武术的传承者。同时我也间接实现了一个儿时梦想: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或者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当然,我那时只能这么想一想。在对沙袋的击打中我获得了可以忘却焦虑的快感——和奥修的方式殊途同归。</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然而生活终究是要直面相对的,任何人也无法规避,一如习武者同样有他们的悖论。于是我在此期间结了婚——并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一段人生经历——也许多年之后我应对此事心怀感恩,这是我目前唯一一次没有站在队伍之后而让自己表现出特立独行的举动。之后我见到许多的男男女女们,心中暗自窃喜。</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平淡生活的另一特色就是你永远把握不住它的走向,就像“人定胜天”是一种幻想或者宣言——前者天真而后者险恶——无数人怅然若失或是慷慨激昂,其实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一圈。《史记》上写陈胜吴广起义,然后是项羽灭秦,最终是刘邦得天下,仔细揣摩一下就会发现这件事的荒诞。乙打了甲一个耳光,丙被甲报复,这在生活中屡见不鲜。而我的无奈则来自于不知何时我便换了新单位,尽管这种安排早在我最初参加工作时候的心怀不满中日趋麻木,我仍不能说服内在的自己。于是被驱逐出局的下场指日可待且在日后自然应验。</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我应当感谢的是妻子,如若此人换作他人我则应感谢之前的那场婚礼。在我一系列的特立独行中——我再次站到队伍之后并且是刻意为之——的时候,并未遭到她以家庭名义带来的指责(对于扣帽子的反感源自我的本能)。这或许是一种理解的方式,我则倾向于将其看作是默契。即使日后儿子的降生将我再一次推进人潮汹涌之中——这一次到了前列——我仍心怀感激,我至少还没有因此失去思考的乐趣。</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但当我史无前例地接近生活——我们之间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曾一度陷于窒息的境地——的时候,恍如隔世的感觉倏然间充斥了我的内心,过往的岁月行云流水般从我的眼前穿行而过,却是声息全无,一如马踏连营后静默的古战场。</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5"> 多年后的今天,二月末的一个好天气里。我打开窗户,阳光照在衣服上散发出的味道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五月份,那时并没有这种味道。那时的味道,是我走了很远之后在一个垄沟边停下后身上流出的汗的味道。<br /></font></p>
作者:
未归鸢
时间:
2008-3-6 16:31
<p> 时间总是湮灭于弹指之间</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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