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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水池 [打印本页]

作者: 因    时间: 2008-5-21 01:12
标题: 水池
<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b><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size:12.0pt"></span></b><b><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mso-bidi-font-size:12.0pt"><p></p></span></b></p><p></p><p></p><p></p><p></p><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mso-bidi-font-size:12.0pt"><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 size="3"><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1</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歹徒持刀伤人后逃跑,女孩脾脏破裂仍昏迷</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1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5pt"><b><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本报讯</font></span></b><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 昨日下午</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3时许,本市XH公路桥西侧,一年轻男子突然由隐蔽处窜出,手持长刀向一路人捅去,造成其腹部严重出血,被送往医院抢救。经诊断为脾脏破裂,实施摘除手术后该女子现仍处于昏迷中,尚未脱离危险。歹徒伤人后立即逃离现场,警方已展开全力追捕。歹徒伤人动机及与被害人关系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情况本报将进一步跟踪报道。</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BodyTextIndent"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这是今天早晨我在早报上看到的新闻,报道没有明确写出年轻男子的年龄和特征,我怀疑那是我儿子。他已经失踪三个星期了,没有和我联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是离家出走、逃学、厌世、被拐骗、被绑架或者其它可能性,我全然不知。他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他的早饭我做好了放在厨房里,豆浆和油条一口也没有动过。他的房间里像每一个平常的白天一样,杂乱无章,地上铺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模型、光盘、杂志,甚至电脑还处在待机状态。他的书摊在床头,那是一本漫画,名叫《绝杀》,我不知道那里面讲些什么,但是书名让我觉得不祥。手机不见了,钱却躺在皮夹里,信用卡也没有动过,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天晚上十二点我和他联系,手机关机。这个钟点如果不回家,他通常都会给他母亲发个消息。我心里清楚他情况不好已经很久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整天看起来无精打采。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他几乎不和我们说话。自从中学之后,他很少和我们有深度的交流了,总是说些表面的、皮毛的话。我知道这不好,但总想着这是青春期正常的反应,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但是他突然消失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害怕他是被坏人拐卖了,是不是有人扮作煤气工敲家里的门,他开了门然后被装进麻袋里拖走。但是没有人和我联络,通常电视剧里歹徒绑架小孩后,都会和家长联络,因为他们的目的是钱。但是我没有接到过一个电话、短信、字条、暗示,也没有其它异常的征兆。我想联系他的朋友,但对着电话我发现他们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我一个都不知道。我只能跟他的老师联系,他们班级的辅导员,我问他儿子在不在宿舍,虽然他有一个学期不住宿舍了,但是我怀疑他会不会住到哪个同学的宿舍里去。辅导员说他不清楚,要去问同学们。两个小时后,他给我电话说没有一个同学在最近几个星期见到他。那为什么不通知我呢?我火了,作为一个全日制大学的大学生,难道逃课几个星期还不足以引起注意吗?老师为何这么没有责任心?辅导员连连称是,但是除了表示会全力协助家长找到他之外,没有给出任何解决办法。我亲自去了他的学校,那个地方很远,在一个偏僻的大学区。这是我第一次去,以家长的身份坐他们的校车。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宁愿每天长途跋涉乘车去上课,而不愿住在学校里。是和同学们关系不好吗?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他统统不愿告诉我们。回来吃一顿饭,然后躲在房间里直到天亮。我不知道网络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能让他废寝忘食地埋首电脑前。他大二时说过想租房子在外面住,被我和他妈妈否决了。虽然他已经成年,但我们不放心。执意不肯住学校而要住在外面,我们疑心他有女朋友了,否则有什么要避人耳目的呢?我们怕孩子年轻,做出什么不能承担的事情来,到时会有麻烦。</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坐在校车上,我心里不是滋味。看到车窗外向后飞去的田野,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我们在农村里上山下乡的日子。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条件差,生活苦,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孩子条件这么好,却又滋生出这么多问题。我有时在报纸上看见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博士生跳楼自杀的报道,他们真的有那么多痛苦吗?人生自然会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但为什么不能忍受一下,加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呢?我很想和他们谈一谈,但是没有机会。我常常想,应该把他们放到艰苦的环境中去感受一下,有了比较,他们就能重新审视现在的舒适生活了。而每当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儿子都不要听,他把门一关,躲进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觉得我这个父亲做得迂腐,不想和我们交流。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的儿子会自杀吗?这个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多希望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过了几天突然回来了。但是到现在为止已经三个星期了,仍旧没有听到熟悉的门铃声。他在学校里已经没有任何床铺和寝室了,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会不会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只是因为不想见我,或者不想见任何人?学校这么大,教学楼这么多,熙熙攘攘的同学们走来走去,没有一个地方是明确的属于我儿子的,没有谁能告诉我他应该会在哪里。图书馆,教学楼,操场,食堂,大草坪,每个男孩的脸都像他,但都不是他。他应该在石凳上坐过,在足球场上踢过球,在食堂里吃过午饭。但是他现在在哪里?他就像一粒灰尘,落在学校的草地上,又被风吹走了。我去他辅导员的办公室,他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他叫我叔叔,他说叔叔您别着急,我们慢慢了解情况。我问他你多大了,他说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一年。二十七岁,我儿子二十三,还有一年大学毕业,但是他现在不见了。他失踪那天以前,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来学校上课,但是没有人通知我,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逃学不见了,等我自己慢慢发现。现在你们要慢慢了解情况,请问你是辅导员吗?辅导什么?</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小伙子急了,我知道不能全怪他,但是我就想冲他发火。我克制住自己,问他怎么办。他说您报警了吗,我说报了,失踪第二天就报了,到现在没有音讯。他坐在我对面,看上去不知所措,他能知道什么?他说我带您去他同学寝室问问情况吧。</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们绕过铺了塑料草皮的操场,穿梭在学生群里,我感觉自己像个老教授。当初做学生的时候,我也有过考大学的梦想。我梦想去北京,去清华北大,去首都念书。也许我可以把梦想的破灭推诿给那个时代,但我知道,恢复高考后,有人做到了,我没有。回城后,我在现在的厂里一干就是几十年。业余时间我看书读报,做文艺先进分子,给集团报纸写文章,写我养花、养鱼的心得,但说实话,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但是,想想我那些顶替父母去棉纺厂的老同学,四十出头就全部下岗了,而我还能稳定的呆在厂里,一直到现在快退休的年龄,还能再奢望什么呢?走在孩子们身后,看着他们年轻矫健的身体,我真正体会到自己老了。如果我真的是个教授,现在会很骄傲吗?穿行在大学校园里,为国家培养人才,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为社会的栋梁,桃李满天下,我会很高兴吗?会的,我想会的。虽然我甚至连想都不太敢想。有些事情,既然不可能,最好不要想。</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到了儿子同班同学的宿舍楼,穿过挂满衣服的走廊,推门进去,他们三三两两,在床上坐着或躺着,除了睡觉就在打电脑。他们和我的儿子一样,或许我不该怪他太多,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沉浸在电脑游戏中,以后会好的,我应该相信他。辅导员告诉那些男孩子们我是他们昔日室友的父亲,又问了一次最近有没有看到他。一些男孩子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指,睁大眼睛看着我,他们目光真诚,好像真的是为我儿子担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上课了,他们告诉我,他以前也这样,一直逃课,但是隔两天会出现,来上课,但是睡觉。考试之前问一个关系好的同学借笔记本,全部复印下来,然后突击,但是每学期还是有一两门补考。你们都是这样的吗?我问他们。有些是有些不是,差不多吧,他们回答。那个和他要好的同学在哪儿?我又问。他在隔壁寝室,他们说。</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去隔壁寝室之前,我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也问了我。什么时候失踪的,具体发生了些什么,走之前有没有和我们吵架等等,我耐心地一一回答。他有没有和你们之中的谁联系过?我问,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有人默不作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们眼里?他们思考了片刻,说,挺内向的,他不愿意住寝室,大二的时候和一个室友吵过架,为了一些小事,然后就搬回家了,其实人应该还不错。</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其实人应该还不错,面对这句充满了妥协和不确定的话,我知道他们是想安慰我。我点点头,对辅导员说我们出去吧,去隔壁找那个和我儿子关系好的同学。他同意了,起身在前面走,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看这些孩子,他们望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凝重,我很抱歉给他们带来不安。我关上了门。</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隔壁寝室的门上贴着一张美女海报,海报里的女孩穿得很少,拿手指挑开上衣的一条缝,做着挑逗的姿势,我们谁都有过这个年代。辅导员敲了敲门,没有声音,他又喊了那个男生的名字。一分钟后,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出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是一丛乱发,右手伸在衣服里挠痒。他正在睡觉。</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告诉他我是他同学的爸爸,听说他们关系不错。他坐在床沿,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清醒。像回忆了很久似的,他慢吞吞地告诉我,是的,我们以前还可以。说完之后似乎反悔了,又补充一句说其实也一般,就是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什么的。他一定听说了我儿子失踪的事情,也许害怕因为跟他走得太近被牵扯进去。我不会责怪他的,如果他有所保留,但是我不希望他这样,因为他们提供的每一个线索都会有助于我找到他。他和你联系过吗?我问。没有,他说,没有。过了一会儿他翻出手机,说找找看最近有没有收到他的短信,我在对面等着,翻了很久,他把手机一关,说真的没有,他已经很久不联系他了,特别是住到家里去之后,他不再在学校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没有了共同的活动,他们也就疏远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问出了我想问的话,他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是的,我怀疑他会不会和女朋友私奔了,或者因为反抗我们,和女朋友在外面借了房子住在一起。女朋友,他摸了摸嘴唇,好像有个女孩子和他关系还可以,但是算不算女朋友我真的不知道。谁?我问。他用眼睛扫了一下辅导员。没关系,辅导员说,你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他低下头,吸了下鼻子,含含糊糊地说,丁晓燕。辅导员朝我点点头,也是我们一个系的,他说。也许我的猜测是对的,也许找到这个丁晓燕就会有我儿子的下落,但愿如此。</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出寝室之前,我问那个男孩子,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他撩了撩头发,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他挺郁闷的。郁闷?什么事情郁闷?我问。反正就是郁闷吧!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的感觉。他说。</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在黑乎乎的楼道里走着,我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明亮的光。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常心酸,从儿子失踪到现在,我害怕过,痛苦过,悲伤过,难受过,愤怒过,但是心酸还是头一次。我说不好自己心酸些什么,说不清。这高高的寝室楼,曾经有好几个学生跳下来,但是现在外面熙来攘往的人流里,都是充满笑意的脸庞。他们这么年轻,身体健康,没有烦恼。不,他们有烦恼,但我不知道是什么。</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2</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从早上九点到现在,我叫了五个快递,回答了十多个来访者的询问,接了无数个电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刻钟,我在想中午吃些什么,越想越没劲。还是那些东西,公司楼下的炸酱面,台湾豆浆,小店里的盖浇饭,西餐厅的商务套餐,一天两天没什么,时间长了都是一个样。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喜欢新鲜的人,不到一个星期就要有个轮回,我实在受不了这种重复。重复,我何时不是在重复呢?工作是个重复,上班下班是个重复,赶早班车是个重复,洗脸刷牙是个重复,连起床和睡觉也是个重复。我生在这种无可救药的重复里,或者说,人类就依赖这样的重复生活。别人都可以忍受吗?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从前我似乎是可以的,刚刚毕业的时候,我对别人说只要能在一幢高级写字楼里工作,做外企的白领,每个月拿几千块钱,无论是什么工作我都愿意。我愿意从最基层做起,然后凭借自己的能力慢慢等待提拔,哪怕是前台也不要紧。我做到了,毕业前一次次的面试,一次次实习和重新选择,最后我真的在这家耳熟能详的外国公司里谋到了自己的职位,前台。但是我不介意,真的,我高高兴兴地来上班,高高兴兴地在夜里十点回家,即使加班也心甘情愿。我相信好机会总有一天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只要跨进了这个门槛,我总有出头之日。</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起初我就是这么高兴,完全没有对抗意识。我们的办公室大而明亮,光照好得不得了。一整层楼都是我们公司的,电梯里装电视机,开到二十七楼,走出门就是我们大大的</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Logo。顺着走道往前,我踩着高跟鞋来到座位上,呈圆弧型硕大无比的前台。上班时我的名字叫Emma,另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Lucy和我坐在一起。我们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装,每天化淡妆,我能明确地感知到,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时髦,整洁,高尚。我远大的职业以此为起点,能走到哪里我不确定,越远越好。就像那些高级经理,他们独占一个有一大面落地窗的办公室,我想几年之后,也许到了我三十几岁,也能够接替他们坐在那里。所以我羡慕那些作为管理培训生进来的员工们,他们和我同届毕业,但工资是我的两倍。他们都是名校的高材生,一进公司就跟着做项目,有的受到重用,被派到国外去,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我承认确实有点嫉妒,他们起点比我高,发展前景比我好。而且有时想想,我觉得自己能力未必比他们差,不应该唯学校是举,但是随后我告诉自己,别这样,脚踏实地,总有一天机会会来的。这让我想起风水的理论。我们有个经理特别相信风水,专程请了风水大师来办公室,像看病一样,诊断哪儿有问题,然后遵照他所说的在固定位置摆放某些东西,谁都不许挪动。起初我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这么迷信,但看他如此虔诚我开始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我太肤浅了?也许真有这讲究?回家之后我在网上搜了些信息,渐渐知道了应该在室内养些什么植物,不能放什么东西,怎样的房型会犯忌,要如何去弥补改造。我发现其中有些道理跟做人是相通的,并非人人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起步时总有些不完美,然后向着那个正确的方向一点一滴地修正自己,付出很多努力,积少成多,达到最后的成功。我就是这样要求自己。我背下了一张上百人分机号码的名单,以确保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转接电话。我的声音好听,小学时代表全班同学参加过朗诵比赛。给高级经理转电话时,我会把声音放得更加柔和、沉稳,我梦想着有一天那个打来电话的人会向经理夸奖我的声音好听,说你们这个前台小姐听上去不错,挺能干的样子,那么经理就会注意到我,也许会把我调到他的部门里去。每次高层更换的时候,我也格外留心,因为新来的经理不会继续用上任经理的秘书,他会另外找一个,这时前台升迁的机会就很大,我常常在那些天穿得格外干净利落,每天洗头,把脸涂得白白的,希望新来的经理会大手一挥说,这个女孩做我的秘书吧!</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就是这样想的。</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但是连这竟然也很难,很难。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运气。如果要说不是运气的话,我不知道应该归咎于什么。我听说上一任前台最幸运,刚做了三个月就被一个马来西亚来的新经理要去做秘书了。而我隔壁的这个同级女生,也在几个月前被调任到另一个部门,无论如何是升迁了,但是我还没有。我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我觉得自己很认真很努力,每天准时上班,从不迟到早退。无论是经理或同事让我帮什么忙,即使是午休早些结束,吃完饭早点回来,我都一口答应。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好印象,让自己像一台默默无闻的机器,不停地转啊转啊,无论输入什么指令,我都最好地执行,不提要求,毫无怨言。这样还不行吗?</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实在想不通啊。有一天晚上我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袋很大。从前读大学的时候我没有黑眼圈和眼袋,但是工作两年多来眼袋越来越厉害了,擦粉也遮不住,我甚至怀疑自己快要长出皱纹了。看着镜子里这张疲倦消沉的脸,我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也许是我不够漂亮。会是这个原因吗?</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小时候不知道自己不漂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初中一年级,我们班里有个很有趣的男生,人长得很帅,喜欢讲笑话,篮球打得好,鞋子都是</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Nike的。我怀疑几乎班里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他,特别是那些出挑的女孩子,常常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说话。下课后我们围坐在一起唧唧喳喳,他就坐在附近的位子上,我知道根本没必要讲那么大声,其实那么欢快都是说给他听的。他有时会坐在某个女孩身边的空座上,问题目什么的,旁边的男生就会起哄。我很羡慕那个女生,但我想如果换作是我,他们一起哄我就会不好意思脸红,因为我真的喜欢他。我很希望有一天也能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我们可以很自由地聊聊天,讲讲爱吃的东西,喜欢的电视剧,随便什么。但是从来没有,即使是学校组织去看电影,去春游坐车,那些随机安排座位的情况下我也从没有恰好坐在他身边。那时大家都住得很近,离我家不远有一条小商品街,摆了成百上千种便宜又好看的发饰,我们都喜欢极了,每到星期六就约好了一起去买。上课时我惦记着戴在头上的那只银灰色的新夹子,偷偷想着他会不会从后面看着我,会觉得漂亮吗?初二时,我打算给他写封信,一封情书。他虽然和很多女孩子关系都很好,但没有和任何一个走得更近,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我买来当时最贵的10元一叠的信纸,平滑的纸上有天空云朵和一枚咖啡色的邮戳,这给我一种青春和远方的感觉。反复考虑了很久,我实在不好意思那么直接地写“我喜欢你”之类的话,最后小心翼翼地画上了两颗心,一颗写上了我的名字,另一颗打了个问号。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偷塞进他的课桌,我等待着他的回音,走路贴着墙壁,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生怕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天,两天,他并没有多注意我一点,也没有好事的男生幸灾乐祸地宣扬出来,那封信石沉大海了。静悄悄的,如同中途消失了,最后没有顺利到达他手上,被一个不怀好意的小偷窃走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暗自揣摩了很久很久。</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一直到初三毕业,我们都没有单独说过话。毕业前的聚餐会上,女孩子们挑他玩游戏,输了要回答问题。她们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能不能不回答?他弯着嘴角,那样子真是好看极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不行!她们蛮横地说,而且要老实交代!</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沉吟片刻,他轻轻说,漂亮的。</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漂亮的。</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相信这是诚实的答案,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发夹再漂亮,我的脸蛋是丑的,正如花瓶再精贵,插一根狗尾巴草怎么都称不上赏心悦目。他真会抓本质。我的心凉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从此我嫌恶别人说喜欢漂亮女孩子,他们就像些没有思想的动物。不过他们也诚实,我相信男人都是喜欢美丽女人的,有些说出来有些在伪装。这让我对他们很失望,我对自己说,不要让他们得逞,我再也不要戴什么恶心的发夹了。我将会是一个智慧型的女性,就是现在说的知性美。像那些经济频道的节目主持人,短发,干练,有内涵,不像娱乐节目里整天活蹦乱跳的疯丫头。我讨厌她们,看不惯那腔调,老是在她们节目跳出来的时候冷言冷语讽刺几句,时间长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苛刻的小老太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现在就更像了,熬夜的黑眼圈,下陷的眼袋,浮肿的脸。</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如果真是这个原因,我太失望了。但我真想不到其它理由,我在前台的位子上两年了,对所有的要求惟命是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是不是他们觉得我做得太好了,太适合前台的工作了,所以从没有想到要让我变动一下?他们简直把我当成了一部全自动运作失误率为零的电话转接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得提醒提醒他们我的存在。也许我可以把</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assistant 的电话接到senior manager那里去,把找广告部的串线到销售部去,这样他们就会注意到我。我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这点理智我还有。</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最近两个月来我越来越消沉,我觉得自己无望了。每天只是重复的,机械性地工作着,完全没有意义,没有创造性,没有前途。我陷在这张熟悉的椅子里,想必两年下来,它对我屁股的形状也已经很熟悉了,让自己摆出一个最适合我的弧度来,以至于坐着我都不想起来。我每天不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想穿衣服起床,望着内衣发呆;不想挤牙膏,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生气的脸;不想坐地铁,任凭列车白白开过去,身旁站满了和我一样没有灵魂的人;不想进公司,慢吞吞地出站台,在那条全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上缓缓挪步;不想上电梯,不想见到任何熟人,不想和别人说话,不想吃午饭,吃完了不想回来,不想下班,不想回家,不想打开电脑,不想给手机充电,不想吃晚饭,不想洗澡,不想睡觉,最后不想起床。</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大概是病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现在唯一有兴趣的事情是接电话,听着清脆的铃声响起,没有一个是找我的,这让我有一种不必承担任何责任的轻快感。我替他们转接到各个房间去,然后房间里的分机响起来,如果我不转接,它就不会响,他们就失去了联系。这可能是个很重要的电话,关于公司重大的合同,几百万的生意。那些打来电话的人声音都不相同,各有特色。有个中年男人喜欢说上海话,我一直对他说普通话,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也跟他说上海话,想必他吃了一惊。有个女的,声音很嗲很嗲,很细很细,通过她的声音我就能猜出来是个很难搞的女人,年纪应该不小了。果然有一次,一个相同的声音站在我面前,是这个女人亲自到公司来了,她找我们</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designing的总监,我告诉她怎么走,她很有礼貌地谢谢我。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但声音还是这么嗲,我很肯定就是她,不会错的。还有个外国女人,也常常打来找我们老总。外国女人的声音听上去都有点相似,跟中国人不同,中国人的细,薄,充实,外国人说起话来就像含了什么软绵绵的异物,棉花糖之类的,总之是空心的,不那么实沉。还有不同公司的快递,有个湖南人,两个河北人,还有安徽、江西的,都说方言,起初我总是要和他们反复确认,现在也基本能听懂了,但是我很悲哀始终只是跟快递打交道。我梦想有一天有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实力的人是打来找我的,别人也能给我转接,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白日做梦。</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一切都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最好的年龄快要过去了,我什么机会也没有碰到,没有好工作,没有男朋友,没有目标,没有快乐。我一塌糊涂地生活着,一塌糊涂。有一天坐在回家的车子上,我哭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是脑子命令眼睛哭的,而是眼泪自己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好像我的身体是个装满了水的池子。我站在低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水往下淌,垂着双手无能为力。所有能做的就是等待,我的命运被别人控制着,被一个庞大的公司机构,它不明理由地埋没了我,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物。</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的心里既空虚又充实,空虚是因为它渐渐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东西都淡了,麻木了,消失了,充实是因为里面涂满了一种颜色,黑,里面充溢着一种感受,痛苦。</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也许我可以辞职去哪里散散心,然后重新开始。但是我害怕这是一种逃避,买上一张机票,逃到一个没有压力的地方去,承认自己的失败。通常意义上的压力并不恐怖,真正恐怖的是没有压力给我造成的压力,那种从无名之处涌起的恐慌,仿佛被生活抛弃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要不要辞职呢,把两年零一个月画上句号,再从零开始。</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4pt;mso-char-indent-count:2.0;mso-char-indent-size:12.0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3</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是个疯子吗?</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有人说我是疯子,我很高兴,但是也悲伤。那种称之为高兴的情绪是因为在别人眼里我与众不同,我特立独行,我和他们不一样。而悲伤源自一个更令人心痛的理由,我竟然需要别人的言语来证明自己,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影响我,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把自己孤立,站在所有人的身体之上俯视这个世界,但是我还是没有做到,一切都是假相。我告诉自己,不要顾忌别人的话语,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不需要他们的肯定赞扬,不需要只字片语。这些口不经心的人,那两排肮脏的牙齿之间吐出的字句可以按到任何一个人头上,他有一颗浮躁的心,他兴高采烈地接受,竟然没有发现这话里浮动的虚伪。锦上添花时,这些光彩的言语排着队势如破竹地来了,它们叫嚣着冲进我的耳膜,只是为了让我牢记它们主人的模样,记住他们和我是同一阵营里的战友,尽管我落魄时他们做出拂袖而去的姿态。我头脑清醒,我把那些金光灿灿的褒奖视如粪土,我在那一张张谄媚的笑脸上画上大叉。我对他们说,滚!</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的悲伤源自我做得还不够,我离开人群还不够远,站得还不够高,我还不够孤绝。伟大者皆孤独,我最崇拜的人说过这句话,我知道自己离终点很远,因为我竟然还有崇拜的人。每做一个决定前,我还要提醒自己,我还需要告诫,需要坚持,需要斗争,这一切都告诉我,我还在半路上。我在心里砌了一个小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早晨没有雾霭,夜晚没有月光,没有风,没有空气,甚至连一根杂草都无处生长。我无法呼吸,反而享受这种窒息,它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与众不同。</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太需要与众不同了,它是我身体里的一个声音,一张每天悄悄对我说话的小嘴,一个啃噬我细胞的血盆大口,一副牙齿,一枚钟,一只拨好的闹铃,一颗倒计时的炸弹。它全部的话只有一句,你不一样。我不一样,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和所有人不一样,我立于天地,朗朗乾坤,唯此一人。风吹走我的皮囊,雷敲打我的骨骸,雨冲刷我的灵魂。我一无所剩又无处不在。我是每一粒高梁饱满的躯体,是每一棵白杨瘦长的枝节,我是秋天最后一片漂移的云,是蚂蚁身上发亮的汗毛,是瀑布结冰的水,是雪山融水的冰。我是冬日来临前被驱逐的暖风,是绿洲荒芜时深埋的草子,是伸向天空的巨手,是一粒微小的尘埃。我是河水淌过的声响,是悬崖峭壁的绝唱。我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只要我愿意。</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但我对自己不能满意,我总是重复无意义的絮语。我希望自己写下惊人的诗句,但笔下总流出似曾相识的词语。软弱无力,我仿佛看见它们一个个倒下,弯折了膝盖,没有意志支撑。毫无创意,我能预见读者失望的眼神,他们依赖我的诗歌给他们疲倦的人生以希望,我牺牲自己的庸常来满足他们出逃的空想。但是我突然变得太普通太普通太普通。所有的文字都像失去灵性似的从我的句子里消失,我试着像从前那样把它们排成一首诗的模样。</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说</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你们站起来吧</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阳光直射地面</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庄稼地田里永不倒塌的生命力</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一条笔直的路伸向未知的前方</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孤独用一把利剑刺进我的胸膛</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姑娘抛弃我时绝决的眼神</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房顶被地心吸引瞬间崩塌的力量</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一把小刀划开皮肤的迅速</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地震撕扯大地火焰撼动山岗</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一只鸟飞翔的时候突然迎向死亡</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肉眼决意望着烈日愚蠢坚持的顽强</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像一个垂死的人苦苦挣扎</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昔日的光芒</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这是他全部自尊的来源</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现在他只能独自在黑屋里走向灭亡</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舔干所有质疑企图留存的痕迹</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把头撞向伪装镇定的墙</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再也写不出流露心声的诗句!</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所有这一切只是遵循一种可笑的韵律!</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再也写不出发自内心的诗句!</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所有这一切都为了人们看着我的眼睛里露出的期许!</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再也写不出能杀死人的诗句!</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一把匕首化身成了抽打猴子的皮鞭上演一场荒诞可笑的滑稽剧!</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逢场作戏谄媚恭迎真心实意落入虚伪的陷阱!</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抽出自己的肚肠攀在无语的古树枝上</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蹬开幻想的小凳用自我毁灭结成一张垂死的睡床</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没救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高考文科第一名,全省最好的大学,大一文学社社长,大二校刊主编,大三休学,大四退学。我竭尽全力挣扎,和所有束缚抗争。我开始自我探究之路,分析精神活动的细节,我企图摆脱人类惯有意识的控制,要脱离对他人的依赖,誓不再受社会牵制。我怀疑大学教育的意义所在,不愿做大规模生产下的复制品。如果可能我甚至要冬天打赤膊夏天穿棉袄来宣扬我违抗的理论。我吃素,冥想,不杀生,我吼叫,反抗,发神经。我把要退学的消息告诉所有人,吓坏了我的父母,我不屑朋友的离去,为自己的惊人暗自高兴。是的,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叛逆分子,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我内心全部的希望是出名。我要出名,我要变作一个与众不同的伟人,要别人崇拜我,一面被我的不屑鄙视。我要踏破所有发怒的嘴唇,因为我比他们更愤怒!我要猎杀所有虚伪的眼神,亲手揭开赤裸裸潜藏着的欲望!</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这是我二十三年历史上最伟大的抗争,我终于挣脱了由学校、家长和舆论压力组成的重重枷锁。哪一个伟人的成长过程能少得了做一粒别人眼中格格不入的砂子?我兴奋得几乎颤栗。从此我将拥有广袤的时间,铺展在原本消耗在学校的无意义的每一天。我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富翁,终于赢回了我自己。如果说人生还有那么一点意义的话,那就是识破为社会创造价值这用道德高度伪装的谎言,直面真实的自己。用我的大脑,它软绵绵的纹路里有着深不可测的秘密,用我的大脑指挥我的身体做我存在于世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创作!</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但是谢幕前,舞台突然坍塌了,演员顺着倾斜的地板滑到了观众面前,抬起头露出一张小丑般惊惶失措的脸,全场哄堂大笑。我忽然间失去了声音。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脑子里高频率地闪动着所有敌人妥协的画面,与此同时我觉得全身瘫软。我胜利了,但是随之而来的东西并非那么顺畅,与世界抗争是这样令人振奋,而现在,宣泄了所有愤怒之后,我的内在空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就像一只被掏空的口袋,一个跑了一万米发现失去终点的长跑运动员,一个忘了药放在哪儿的健忘症病人,一个软塌塌滑落在地上的承诺,一个被踩扁的梦想,一道失去了颜色的彩虹,倒映在长满水草的湖面上,做完一个清醒的梦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相。</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被自己骗了。我以为我能成为一个伟人,改变人类思想史的人,我以为我的诗歌可以走到人们的心里去,他们曾经从不吝啬给我激赏的言语。我把自己全然放进那种事后证明徒劳的希望里,我洗刷所有浪费在无端事物上的时间,集中起来留给我的纸,留给我深蓝的笔端,留给浓黑的墨水,留给像泉水一样汩汩流淌的思维。从前它们像火焰一样喷发,几乎烧焦了我兴奋的额发,现在它们枯竭地张着干涸的小嘴,我渴,它们说,结束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被渴死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当全世界停下来两手一摊,说好吧,你退学吧,你写吧,我们期待着。</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却傻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灵感是最会玩手段的妖精,它们滑头地站在我身后,当我挤在拥堵的路口,悄悄撩拨一下我倾诉的欲望。而一旦我定下心来把自己放在小黑屋里,它们嗖一下全部溜走。</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被天赋抛弃了。那真是个玩笑。于是我玩完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是个疯子吗?有人说我是疯子,我多希望做个疯子,那样我可以有像触电一样毫不停顿的思绪,然而我不疯,我痛苦地清醒着,我疯不了。但总有一天,我会为这愚蠢的清醒,为我无疾而终不彻底的叛逆疯狂。</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4</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全部的愿望很简单,希望老天赐给我一个姑娘。一个温柔可爱,不必太美的姑娘。如果上帝确实存在,那么念在我的痴心,他会成全我的妄想。因为二十岁生日面对蜡烛我许的是这个愿望,二十一岁我说还是去年那个愿望,二十二岁我依旧诚恳地这样讲,二十三岁我提醒上帝排队拿号时别把我遗忘,二十四岁我弄了个小纸条把愿望写在上面据说这是某个部落古老的咒语,二十五岁我去买了本尼采的上帝死了,二十六岁我发现上帝去世的第二年我还没翻过那本书,二十七岁我一个人可怜巴巴去了丽江但是没有碰到任何艳遇,二十八岁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二十九岁我转而向菩萨请求显露佛光,三十岁我去了五台山准备出家当和尚。</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说正经的,我就是希望自己早点结婚,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把这辈子该做的事情快些做完,不行吗?我不丑,不笨,嘴不拙,眼不歪,腿不瘸,肚子上也没有三十岁男人据说会长出的游泳圈。我有学历,有房子,有工作,有情趣,就是弄不清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困难。我一路顺顺利利坦坦荡荡,最大的乐趣是看看电影听听歌,和哥们儿打打球,篮球排球足球桌球,什么都行。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要求,简单生活,快乐工作,甜蜜恋爱,仅此而已。我对自己挺满意的,没什么不切实际的空想,每个月的工资也足够我自己生活供房还绰绰有余。我多想有个姑娘来陪我散步聊天说话解闷,一个人看电影多没意思,一个人旅行也枯燥极了。即便她花光我所有的存款我也无所谓,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的,只要她朴素善良,到时候别把我一脚蹬了就好。但是这样的姑娘我怎么就找不到呢。</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别说,其实我遇到过几个,都是学生时代的事。那时我还不满二十,所以以上的请求并不算应验。当时我对姑娘不感兴趣,只是忙着打街霸,攒钱去游戏机房,和门口的小孩疯玩,约兄弟打桌球,确切地讲,还没开化。有时她们瞄我几眼,我还很懵懂,很无知,很纯洁,不知道她们啥意思。后来有人告诉我,初中里有两个女孩子喜欢过我,我很诧异,受宠若惊。真的吗?你小子怎么不早说?那她们现在人呢?现在?对方回说,都当妈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的恋爱之路就是这么坎坷,跟中了邪似的,从此就没有碰上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你别误会,千万别以为我只要是姑娘就可以,我还是有要求的。我不需要她特漂亮,但是得善良,温柔,否则还像个女人吗?对我得好,当然我也会对她好。要会做饭,而且肯做给我吃。愿意跟我回老家生活,我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外面。大城市好虽好,但压力大,漂泊。几年下来我已经轻松多了,也买了自己的房子,但还是没有家的感觉。她最好能愿意在某个时刻跟我彻底回家,过那种放牛锄地,苍田青山的日子。</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也想得忒美了,但我就是这么个爱瞎想的人,而且我觉得瞎想有时能成真。真的,我小时候就做梦自己考试能得双百,结果真得了,老师傻了,这平时瞎玩的小子竟然考了年级第一!其实没什么好诧异的,万事皆有可能。更何况是从城里到乡下,应该没有倒过来这么难吧!我也算是见识过了,该看的也看了,该玩儿的也玩儿了,出过国,留过洋,在最好的馆子吃过饭,五星酒店里睡过总统套房。最后把自己给耽误了,好在我是个男的。</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到了这已经过了菁菁校园的年纪,我还留存着那个白衣飘飘的梦想,大概是我不对。但我已经很实际了,找个美好的孩子他妈,咋就这么困难呢?不少人给我介绍过,大伙儿都诧异我也三十多了,事业成功,家庭也该幸福起来了。热心人不少,但就是差一点儿火候。那些女孩子我怎么看怎么别扭,就是不对眼。我评判的标准很简单,想象,我想象她跟我一块儿锄地耕田煮茶望月会是个什么模样,想得最远的那个已经可以拿起锄头抡上几下子了,但还是被理智要求打住。不行,都有些问题。</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头一个女的是个小学教师,按说教师这职业也很适合女孩子,文文静静的将来还能教育自己的孩子。她教的是数学,加减乘除应用题什么的。但怪我,我从小对老师有种恐惧,我怕老师,高中以前成绩没好过,看到老师就心里发毛,怎么能跟她和谐相处呢?我知道工作只是生活的一个部分,应该好好了解本人再说。可是听她讲话我就觉得逻辑性太强,随时在挑战我的智商。我就觉得自己时刻都提心吊胆的,唯恐像数学分类讨论似的漏了哪个情况,会被她抓住把柄嘲笑一番。但人家姑娘其实挺好,只是我撇不下这恐慌的阴影,白白浪费了机会。</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第二个女的我记忆也比较深刻,她在物流公司做业务,年龄跟我差不多。抱着同病相怜的态度我打算好好了解一下,看有没有可能为这个单身人口已成时代病的怪年头减轻些负担。但她看不上我。她一月工资好几万,跑上来就打听我的薪水。我不乐意了,你说经济固然重要,但能重要过人吗,她连我长什么样还没看清楚呢,就想知道我有几套房子几辆车,年薪多少,我就是不告诉她。人家都说这样的女孩现在太多了,但我好像没怎么遇到,看别人的老婆总是挺贤惠的。没想到实际上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说不定都是暗暗忍了。要抱得美人归么,有些兄弟是没有原则的。我不行,这种势利眼的女孩我不能要。还种地呢,她整天数钱都来不及。</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第三个像墙头草,不明确告诉我她有没有男朋友。我觉得双方交往的基础就是坦诚,她见面半小时接了四五个电话,短信滴滴滴响了无数声。姑且不论是谁打来的,她这样首先就不礼貌,我都把手机开静音了她多少也应该尊重人。我觉得自己在一旁就像个看客似的。工作上的事?我问。不是,她答。家里有事?有事你先走,没关系。不是,她又答。都不是,那是什么事?她奇奇怪怪地说,有几个男的找我。男的找你?干什么?我不理解了。她光喝果汁不回答。过了片刻,她抬头说,大概是相亲后觉得我不错,看上我了吧。哦,原来如此,这是炫耀么?</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拜拜。</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后来见的多了,我就不记得那些细节了。我发现相亲不太适合我,我不是一个一见钟情的人,一开头如果对方太直接,问这问那的,我不太能接受。如果什么都不问,好像又没啥可谈的,有点不咸不淡。最后我发现了,原来至今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都出在我自己身上,挑剔,苛求,麻烦,要求多,眼光高,不切实际,惹人讨厌,一切一切,各种词语您就随便挑了往我身上安吧,总之我活该。</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从昨天起我休年假,公司那帮外国人夏天都不上班,全去世界各地休假了。我不高兴往太远的地方跑,不像刚毕业那会儿哪儿刺激去哪儿,什么西藏啊,印度啊,非洲啊,都去。现在心里好像平静了,就像别人说的,立地成佛,罪过罪过,不知是不是又瞎说了。定了三亚的机票,明天往那儿一飞,沙滩上躺着晒太阳,什么都不想。难保七月的阳光不把我晒死。</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下午看着阳光不算特强烈,我上街晃悠去了,不开车,走路去超市买点儿东西。超市离我家不远,十五分钟路程,就当散散步。平时晚上我会在小区里散步,但太没意思。我觉得住在城市里真的可怜,连一个天然的散步场所都没有。什么小山丘啊,小河塘啊,爬山垂钓什么的,这些乐趣全都享受不了。只能在狭小的人造环境里走走,空气质量差的时候更是要命,沙尘暴一刮只能躲在屋里。这是我们必将承受的代价啊,所以我回家的想法更坚定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一路上没什么人,炎炎七月的下午三点,最热的时刻啊,谁会这时没事上街转悠,大概只有我这样了无牵挂的单身怪人。走了没两步路过我家附近的公路桥,桥上车来车往,每次晚上路过这里我都提醒自己看星星。我特别爱看星星,看到天上堆满了闪烁的小石子似的星星就激动。但是在这儿很难得看到,天空灰蒙蒙的,还是我老家好,坐在院子里,头上开阔得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每次路过这里,只要是步行,我就提醒自己看看天,通常都会有个位数的星星对我眨眨眼,心想你小子偷看我,看你旁边的人怎么没一个看我,你反而要看呢,有空多看看自己吧,猴年马月你小子能找个老婆,成双成对呢。</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正想着,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猫着腰的人从后面窜出来狠狠擦过我右手边,一道白光晃眼我还以为他拿着根甘蔗往前冲呢,再一看竟然是把刀!光天化日之下拿着刀上大街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头皮都发麻了,我平时自诩反应快,但这一下子我真不知道他是干吗的,杀人?抢劫?斗殴?我连忙向后看,找找有没有人在追他,如果有我得伺机了解一下情况,是穿着警服的我就帮着一块儿追。但后面除了慢悠悠的自行车简直空无一人,我搞不清状况了。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惨叫,我一看找错方向了,这歹徒把我正前方一过路的女孩儿给捅了!我在法国见识过抢劫,在南非见识过黑社会,还真没亲自遇上过大街上捅人事件,真快吓懵了。他们有宿怨?寻仇?情杀?一系列字眼刷刷刷地往我脑门上窜。他没像我料想中那样狠命再捅几刀,而是很快踉踉跄跄消失了。我迅速跑到那女孩跟前,她肚子在流血。说真的,那时我第一反应是觉得很圣洁,看到女孩流血竟让我觉得圣洁,但这是真的,就像生命诞生一样圣洁。我迅速扶起她,和她说话,她已经吓得或者疼得意识不清了。我拍她脸,摇她手臂,那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看起来伤得不轻。我赶紧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把我们都送医院去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医生说她脾脏破了,那刀子扎得很深,不是一般小刀。我承认,大概是西瓜刀,否则怎么会被我认作甘蔗呢。但是刀口一定没那么阔,不然的话她早就没命了。抢救了好几个小时,第三天终于说是脱离危险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因为她还是没醒。我的海南游泡汤了。付了医药费,在边上等着,但不需要端茶送水,人压根就没醒嘛。我一天有很长时间和她默不作声地相对,就这么看着她。我坐在她床头,阳光透过窗帘落到她洁白的被子上,她看上去这么脆弱,这么纯洁。我从没有这样长久这样仔细地注视过一个女孩,她长得很干净,不能算漂亮,但是简洁。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是真的,有的人长得很复杂,有的人就很简洁。她属于简洁那一类。我可以想象自己和她一起种田,甚至养花,甚至煮茶,甚至望月,我不就是在望星星的地方遇上她的吗?</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我是说如果,甚至最后成了老婆,会不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是救她的人,然后她以身相许。当然,我不是出于这个才救她的。等我们有了孩子,问起爸妈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时候,这个故事会足足让他们大吃一惊,我敢打赌,全班,全年级,甚至全校都没有一对这样的爸妈,没有谁经历过那样的奇遇。</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猜想她从哪儿来,做什么。她看上去文静,乖巧,安详(这大概是因为她睡着了),也许也是个老师,现在正在放暑假,但千万别是个数学老师,我希望她是语文老师,我对语文老师稍微不那么恐惧。在我们望月的时候她可以吟几首诗,古诗。和她聊天一定很有趣,她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善于倾听。我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向她倾诉,她会循循善诱地帮我解决。我妈一定喜欢她,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媳妇。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我家乡有些寂寞的生活,那种田园之趣,我希望她会喜欢。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还没醒过来,然而我已经有一种预感,我快要在爱里沉溺了。我们在沉默之中仿佛已经建立了一种联系,比我在日常生活里和任何姑娘建立的都要深厚。</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几天后她醒来了,还没等我自我介绍,没问她结没结婚,有没有男朋友,多大了,对我印象如何,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她就哭了。睁开眼的时候,眼角的泪很快淌下来,她用孱弱的声音撑足了骂一句:</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Fuck!</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她盯着我的脸,像竭力从梦里挣扎出来,半哭半笑摇着头讲,你知道当他冲过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想,不是真的吧?没那么倒霉吧?我怎么就这么惨,才辞职就遇上这种事,这一切真是太滑稽了!这个世界真是太他妈荒谬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她是个会说脏话的女孩,我发觉我实际上不大喜欢。</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我暗暗地想,莫非我希望她继续昏迷。</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5</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追踪报道:歹徒落网,持刀伤人事件今水落石出</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b><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本报讯</font></span></b><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 7月15日下午3时许,本市XH公路桥西侧一歹徒持刀伤人事件今水落石出。经警方全力搜捕,案发20小时后,携刀逃跑的歹徒在3公里外一废弃房屋中被捕。据调查,该年轻男子系本省2000级高考文科状元张成(化名),于2000年入××大学就读,2004年从该大学退学,至今待业在家,迫于就业压力,精神状态十分消沉。案发当日,张成携带30厘米长刀一把,从位于FW街的住处行至XH公路桥,突然拔刀向无辜路人捅去,造成一刘姓游客受伤。该游客系14日由上海至本地旅游,与张成素不相识。经路人协助送达人民医院,该游客被诊断为脾脏破裂,已于及时抢救后脱离危险。本市精神卫生中心司法鉴定所出具司法鉴定报告证实,张成存在个性偏离,情感冷漠,作案时无精神病,辨认能力及控制能力存在,有完全责任能力。检查机关已以故意杀人罪对其提起公诉,详细情况本报将进一步跟踪报道。(《高考状元沦为杀人凶手》相关文章见四版)</font> <p><font size="3"></font></p></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span><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一周后的报纸上,那个伤人的年轻人被抓到了,不是我儿子。我奇怪这个记者还是没有写出他的年龄,只说年轻男子。从他入学时间推算,跟我儿子差不了多少。但我儿子没有他优秀,不是什么省高考状元,也进不了那么好的大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退学,我对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越来越看不懂了。那些轻松可得的美好生活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珍惜,我不理解。也许我年轻时也曾不被人理解过,也许没有,我忘了。我怕我的记忆会出错,记忆是不那么可信的。现在回想儿子离开的那天,我已经记不起一些细节了,就算想起来也不敢确定。他真的没关电脑吗?真的把手机带走了吗?还是只是关了机随便扔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他真的身无分文吗,会不会抽出了钱而把皮夹留着,或者背着我其实另外办了好几张信用卡。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出逃,他只是想逃出我们的视线,他想叛逆一下,想吓吓我们,让我们以后不敢轻易否决他。他玩得有些过火了,已经快四个星期了,一个月就要这样过了。</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那天我和辅导员找到了那个叫丁晓燕的女生,我承认儿子眼光不错,她非常漂亮,非常漂亮。她走出宿舍楼懵懵懂懂地站到我们面前,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辅导员。什么事?她问。我做了自我介绍,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儿子还在,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我应该亲自向她介绍自己。你有没有见过我儿子?他不见了,我说。她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我看。好像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我。她知道我儿子只是在开玩笑,但这个玩笑开过头了,她会噗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我儿子从她背后跳出来,我们高高兴兴回家去。但是她摇了摇头,没有,她说。我听说你跟他关系不错,但是他现在失踪了,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对我说,叔叔,你儿子确实追过我,但是我没同意,我们平时不怎么联系,也不是一个班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看到他,我一定告诉您。</font><span lang="EN-US"> <p><font size="3"></font></p></span></span></p><p><font size="3"></font></p><p></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indent:21.75pt"><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font size="3">然后我就回来了。我无所适从。翻开相册,里面儿子的照片从</font><span lang="EN-US"><font size="3">1岁到18岁,后面就没有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我大概要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也许我该上哪儿去找他,也许只是需要继续等着,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关于他的新消息,如果是坏消息又该如何承受。也许日子会一天一天这么过去,家里从此少了这么一个人。面对妻子的以泪洗面,我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但是谁能够想象呢?我以前插队的时候,常常在夏天跳到小河里游泳,穿着裤衩摸鱼虾,游得很欢快,现在已经很多年不游了。那时我还不认识我妻子,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儿子。现在我住的地方没有干净的河,不可能跳下去就游起来了。八月份快要到了,最炎热的夏天,也许我该找个人少些的游泳池,把头埋进去做一下深呼吸。</font> <p></p></span></span></p><p></p><p></p><p class="MsoNormal" align="center" style="margin:0cm 0cm 0pt;text-align:center"></p></font></fon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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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有    时间: 2008-5-21 11:21
<p>演得不像的原因可能就是没有从自身的经验出发吧,粗陋的刻画只提供了简单的抱怨。别的也谈不上什么了,大概就类似一个长一点的学生作文吧。</p><p>写父亲的段落稍好一些</p>
作者: 因    时间: 2008-5-21 12:15
嗯,谢谢。
作者: 金特    时间: 2008-5-21 12:39
<p>去 宿舍找 儿子那段还可以,但是太唠叨,又不是发自肺腑的,就是唠叨。</p>
作者: 因    时间: 2008-5-21 12:52
我也觉得,写得太长,看着头疼。有很多问题,我知道。谢谢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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