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论坛

标题: 贝雅特丽齐 [打印本页]

作者: 乌鸦十三    时间: 2009-3-14 16:47
标题: 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底,我陪着父亲在第一医院住院,在那里,我认识的一位病人对我讲了这个故事。当时他发着低烧,面颊通红,说话时总是伴随着咳嗽,很多地方都讲的含糊不清,其中一些具体细节只能用我自己的推断加以补充,但在总体上,不会有很大的出入,因为故事本身很流畅,我几乎没有再做任何修饰。
也许一切都只是暗示——在整个述说过程中,他始终这么念叨着。)

我的家乡不在这里,在江苏,每年春节我都会和父母回去过年。虽然其他亲戚全在那里,可因为与他们交往不深,初一初二过后,我便经常躲在家里,研究带回去的晦涩的书来打发时间。前几年里,我已经先后读完了神曲,圣经和卡夫卡,博尔赫斯的大部分作品,今年,我开始读卡尔维诺。
但卡尔维诺的书我只带回去一本,很快就整日闲的发愁。大年初五下午,表妹告诉我,在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小书店,建议我去看看。我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那种小书店一般都是卖或者租一些青春小说或者玄幻小说,不太可能引起我的兴趣,可我还是在一个晴天去了那里。
书店的位置我现在仍然记得非常清楚,离菜市场不远,穿过大理石砌成的简易小区大门,就在两条刚刚修成的宽阔的马路拐角上,有着红色的小招牌和黑色的木漆门。推开门的时候伴随着清脆的铃响,那是我之前和之后都再没听过的铃声,现在已经很少有商店会在门上面绑一个小铃铛,这简直像是十八世纪的做法。她坐在进门左侧的柜台后面,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自己去找想要的东西。
店里的空间不大,只摆了十三个书架。书架不高,大概到我肩膀的位置,全涂成了黑色。每个书架的横隔板上都标着大写的英文字母,我找到了写有K的那个,上面标的是K,下面则是L,我想是按照作者首字母编排的,就在K的那一栏下找到了卡尔维诺所有的书。不可思议的是,在我考虑着是应该买译林出版社还是长江文艺出版社的时候,却发现两个版本都有,我惊讶的拿出两本不同译者的书比较了一下,然后挑了其中一本走到她面前。
“那个,请问,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是有两种版本?”
“四种。”她仍然没有抬头。
“……哪四种?我只看到长江文艺和译林的两种。”
“还有重庆和春风的。”她回答,这时我注意到她正在看的大部头侧面写着《道格拉斯亚当斯全集》,难怪这么厚。但奇怪的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将《银河系漫游指南》一整个系列五本合订在一起的中文亚当斯全集,毕竟单独引进的时候销量很差,最后只出版了两部。我忍住询问她的欲望,又走回书架边上,这时我忽然发现在刚才我找的那两种版本的书边上,真的还有重庆出版社和春风出版社的卡尔维诺全集,我有些困惑,一开始怎么没有看见,就拿了四种版本的《宇宙奇趣》出来,翻了一翻,确定没有破损,再回到柜台前面。
她看看四本书完全不同的封面,对我笑了笑。
“是因为翻译的问题吗?”
“是的。”出于某种炫耀或者别的目的,我刻意补上了一句,“是从卡夫卡开始感觉到的。”
“嗯……”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对,谢莹莹译的和张荣昌几乎完全不同,简直像是不同作家的作品。”
“……确实不可思议。”我惊讶的看着她,她一下就说到了重点——她的眼睛细长,笑起来时稍稍弯曲。鼻子微微上翘,头发乌黑,梳的整整齐齐直直落到肩膀上。
“那为什么不学德语呢?”
“学了一些……可是,最后我觉得,翻译成中文的作品也许会有另一种含义,是不是卡夫卡的本意已经不再重要。”
“什么意思?”
我尝试着向她解释,“因为重要的已经不是他原来要表达的思想,而是我通过阅读他的作品所被唤起的建立于自身世界观基础之上的理解,这一理解发源于什么样的文字无关紧要。”
“哦,你是苏格拉底派的。”她非常自然的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模糊论者吗?可我不……”我尴尬的摇头。
“你得读读巴门尼德,那会帮助你。”她打断了我,“一共八十五块。”
“下次我会读的。”我接过沉甸甸的装着书的塑料袋,付了钱。“顺便问一句,这套亚当斯全集是哪儿来的?好像国内没有出过。”
她又笑了,静静的看着我。
“你自己找找吧,我的书店虽然小,但是什么书都有。”
她说什么书都有,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当时也不相信,我只是笑了笑,就跟她告别离开了。此后几天,我都在读卡尔维诺。他写作的手法与我刚刚读完的博尔赫斯截然不同,但在精神上却相当一致——同样不相信语言;同样认为真正的含义远在文字之外;同样承认在段落与段落,文字与文字之间的空白里有作者隐藏的思想深渊;坚持说再有限的空白也都有着无限的疆域,所以短篇小说也可能是无限的。就这样,我再次去她的店里时,已经是五天之后。
她正把一叠垒的很高的书慢慢放回书架,因为身高不够,便站在椅子上。我咳嗽了一声,她才注意到我走了进来。
“啊,不好意思。没听见铃声。”
“在整理书?”
“是啊……你……哦,苏格拉底派的。”她认出了我,笑着说。
我发现就是这种笑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但这回再看见时,我清楚的感觉到我的心动摇了。我几乎马上明白了我为什么又要来这个书店,也马上想起了乌尔里卡,或者弗里达,还有柳德米拉——我马上明白到,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她们一下子便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区别开来,成为这个瞬间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成为让我的心动摇的特别的那一个,就像她们成为他们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一样。
我假装再次咳嗽,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告诉她我读完了卡尔维诺,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AYL或者贝壳,而是恐龙。
她一边把手里的书慢慢放回书架上的空隙里,一边歪了歪脑袋。
“恐龙……因为灭绝才真正依靠其他物种的恐慌和疑虑统治了世界,是吗?”
“是的。最后,他写道,‘我穿越山谷与平原,到了一个地方的火车站,乘上火车,混入人群之中。’这个结尾真是美妙,你想到过吗,他坐上火车,混入人群之中?”
“你也是坐火车来这里的恐龙吗?”她微笑着。
“谁知道呢?从来没人见过真正的恐龙……而且,我坐的是飞机。”
这时我看到她正在放进书架的是但丁的《神曲》。我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她说我是苏格拉底派的,因为她不同意我对翻译的观点,那么她肯定觉得存在真正的信仰,认为不管语言和环境怎样变化,人生和命运本质的含义不可能随之改变,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哦,原来你是贝雅特丽齐。”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瞧着我。
“莫名其妙,这句话。”
“是有点。”我不好意思的朝她摆了摆手,“对不起,我一直想着怎么对你说我是苏格拉底派予以还击。”
“哈哈,”她笑起来,“你总是像这样说话?‘予以还击’?”
“这很戏剧性。”我说,“我觉得,这好过于说,‘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或者,‘你真漂亮’,‘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她抿起嘴唇。
“你说这样的话当然会有些危险,我还完全不认识你呢。”
“可你知道我的名字。”
“……苏格拉底吗?”
“是的,就像我叫你贝雅特丽齐一样。”我忐忑不安的回答,拿不准这样的搭讪是不是真的会让她生气,直到她的笑容又一次让我动摇。
“傻气。有人说过你吗?你太傻气了……”
接着我就帮她把书放回书架,我注意到她把《神曲》放进了S那一栏。
“这好像有些错误。”我说,“这应该放到D那边去。”
“哦,不,不是作者,顺序是按书名标题的首字母排列的。”
我学着她的样子歪歪头。
“可是,卡尔维诺的书是放在K那个书架上的。”
“是吗?”她也歪了歪脑袋,当然比我优雅的多,“那也许是放错了。”
所有的,四种版本,二十多本书全部放错了?我有些怀疑,但没有追问。我们一起把书都放回去并捋整齐,然后她带我来到书架后面,说是为了答谢让我尝尝家传的咖啡。我没想到在书店的后面还有这么大的地方,几盆小花放在开敞的半落地玻璃窗前,淡蓝色的窗帘整齐的拉在两边,白色的椅子和桌子显得非常精致,小小的旋转楼梯则通向二楼。她去煮咖啡的时候,我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楼梯上面。
“二楼是卧室?这个店面比我想象的大。”
“租来就是这样。”她把咖啡豆慢慢倒进奇怪的机器,“不过,你怎么偷看我的房间?”
“……这,这也不能算偷看吧。”她似乎总是喜欢占上风,我小心的笑起来,转换话题,“知道吗,刚才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贝雅特丽齐。”
“难道是叶卡捷琳娜?”
“这倒也不错……符合你的个性,可我没想到她。”
“哦,我可比她厉害多了,她只不过统治了俄国。”她插上电源,盖好盖子,也走了过来,在椅子上坐下,直直盯着我。“那你想到的是谁?”
这个时候,我想我一定表现的手足无措。她这么近的坐在我对面,穿着白色的长裙,双腿放松的交叉着,一只手放在玻璃桌上,另一只手托住下巴。我闻到一种极淡的香味,也许是茉莉。我有些紧张的回答,“乌尔里卡,还有弗里达,你知道吗,柳德米拉。”
她想了想,很快皱起眉头。
“这可是歪脑筋。”
我也考虑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偶然。我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
“那更是了。”她坚持,“如果有计划,那就不叫做歪脑筋了。”
我无奈的点头。
“也许吧……好吧,也许真是歪脑筋?”
她笑了起来,捂着嘴。
“就算真是又有什么关系,你太紧张了。”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清楚这是一种小心的试探还是一个纯粹的玩笑。这时奇怪的机器呜呜叫了起来,她拿出两个杯子,先为我倒了一杯,我慢慢喝了一点,咂咂嘴。
“我对咖啡的种类并不熟悉……不过,这味道,是甜的?”
“举世无双。”她开心的说。“不用加糖。”
我又喝了一口,不明白怎么会有甜的咖啡。
“家传秘方?你从哪儿来?”
“至高天?”她眨着眼睛。
“……除非我来自希腊。”
“如果你是苏格拉底,当然来自希腊。”
“可贝雅特丽齐并不是从至高天来的,她是佛罗伦萨人。”
“你说,”她轻轻抚摸着杯子的把手外侧,“如果但丁能够对贝雅特丽齐说出他想说的,他还会写《神曲》吗?”
“一定不会。”
“我倒觉得仍然有可能。”
“为什么?”我轻轻舔着舌头,觉得这种甜味非常奇特。
“你可以为了得不到的爱写诗,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得到的爱写诗呢?”
“波澜壮阔的特洛伊战争是为了夺取没得到的海伦,而不是为了庆祝海伦到了自己身边才打的。”
“难道得不到的东西一定就比握在手里的东西更加珍贵更值得歌颂?”她撅起嘴。
我眯起眼睛。我觉得我们的对话似乎超出了一定的范畴,我慎重的挑选着词句。
“不光光是如此,还因为他一开始就失去了,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失去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重要的是这种时间上的误差。他不能忍受的不仅仅是他得不到贝雅特丽齐,而且还是他‘错过’了她,对他来说,最可怕的在于——他怎么可能错过了她。如果他曾经争取过,他就不会这么痛苦,贝雅特丽齐也不会总是一出现便责怪他。为了见到她,他才创造出那三个世界,只为了能再见到她,能再假装若无其事的写出她的名字……”
她静静的听着,我觉得这个时刻的她似乎能完全理解我说的话,而且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还包括我来不及说出来的,不能说出来的,甚至包括了字与字之间的空白,空白中的空白。
“……失去的准确时刻是把握不住的,你可能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结束了。你甚至不能再随意见她,不能随便提到她,因为她已经属于别人,可你又认识她,在城市各个角落都偶然遇见她,痛苦只会越来越深刻,这一切都源于你感觉到你没有付出过,没有尝试过,然而你又想可能尝试也只是失败,另一种形式的失败,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你的梦,这个梦做起来甚至比去地狱和炼狱游览更加困难。最后,你写出了流芳百世的神曲,却永远都没再能够对贝雅特丽齐说出任何一句想说的话。”
“连暗示都没有。”她补充。
“是的。”我又喝了一口甜咖啡,“连暗示都做不到。”
然后我们陷入沉默。最后她说,“可我们之间有很多暗示。”
“好像不是我们两个人在说话。”我同意。
“也许是苏格拉底和贝雅特丽齐在说话。”她转动着杯子,“但你提到的是乌尔里卡,是弗里达和柳德米拉。”
“也许很简单。也许就只是你说的那种暗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首先想到的是她们,她们与她们的男主角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着重的补充了一句,然后大胆的盯住她的眼睛。她平静的回看着我,接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再走回我身边,我没有丝毫犹豫的吻了她。她轻轻的推开我,“我们上楼。”
我们便走上二楼,床单的颜色是淡淡的粉色,她在我耳边慢慢说着,当然全是暗示,从一开始就全部是暗示,但不是所有的暗示都会有结果。我再次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原来是忍冬。这时窗外阳光的影子刚刚越过栏杆,世界似乎开始旋转起来,在地老天荒的时光或者永恒的地老天荒中,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占有了贝雅特丽齐肉体的形象,我感觉我仿佛置身于别的场所,而不是那里,也可能恰好是那里,不是在任何别的场所,后来我搂着她,问她是否觉得奇怪。
“好像你不再是你,我也不是我一样。”
“可我是贝雅特丽齐或者乌尔里卡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区别在什么地方呢?也许我不是苏格拉底,而是但丁,或者博尔赫斯,但会有什么变化吗?我说要拿神曲上来看看再做出结论,因为我忘记了贝雅特丽齐究竟长什么样子,她笑了笑,没有阻止。
我走下楼梯,来到书架前,从标有S的那个书架上拿下了《神曲》。路过写着D的书架时,我无意中转头看了看,居然也看到了《神曲》,我抽出那本《神曲》和我手里拿着的《神曲》做了比较,完全一模一样。我呆呆的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先来到K字书架确认卡尔维诺全集,接着走回H那边,再次找到了《寒冬夜行人》的四种中文版本。一开始只有四种,当我想着原文的时候,我又找到了意大利文的《寒冬夜行人》,甚至发现了卡尔维诺的手稿,上面有用红色钢笔修改的痕迹。我继续在各个书架间行走,想象各种书籍,如果想起作者的名字,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所有的书就会出现在T书架,可要是再想着《罪与罚》单行本,它也会出现在Z书架,同时如果想着按最后一个字母排列顺序,在F书架还将找到完全一模一样的中文版《罪与罚》。我甚至开始想象我自己可能写的书,结果真的在B字栏找到了《贝雅特丽齐》,我把它抽出来,根本不敢翻开。逐渐的,我再也数不清这里究竟有多少个书架,每一个书架上究竟有多少本书,我开始头昏眼花,直到听见她的声音。
“你不该想那么多。”
我回过头,发现她裹着薄薄的被单,光着脚站在书架边上。
我平缓着呼吸,晃动着手里的书。
“这是什么?”
“你知道,那也只是一种暗示。”
“这些……”我指着面前的书架,“它按着……按着我知识的极限在变化,如果我只知道一千本书,那么就只有一千本,就像那天,当我只知道有两种版本的卡尔维诺时,就只能找到两种,可你一告诉我有四种,就有了四种,顺序也都按照你的想法在变化。甚至……”我捏着手里的《贝雅特丽齐》。
“甚至,只要你能想到的书,就能在这书架上找到。”
“这并不奇怪。”
“这不奇怪?”我的声音大的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她缓缓的朝我走了过来。
“和这相比呢?哪个更奇怪?你与我之间发生的,和这些书架相比……”
我看着她,她张开双臂拥抱我,被单落到了地上。我扔下书,也抱紧她。
“你说这也是暗示……”
“没有什么不是暗示,没有什么不是象征,没有什么不是无限……”她说,又吻我,“你为什么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吗,每一种动作,每一句话,说出来的,没有说出来的,每一种可能,所有的……”可我再想回吻她时,她却又推开了我。
“你该走了,下午书店关门,我要去城里一趟。”
“但是……”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我的唇上,说,“别着急,我们才刚刚开始呢。”然后拾起被单,走了回去。我捡起地上的《贝雅特丽齐》,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打开,又把它插回了书架。我不敢再多看它们,因为我知道每一排书都会越看越多,也不能再想,不然书的数量会多的不可想象。如果所有写出来的,你所知道的书的数目是有限制的,那么所有还没有被写出来的,你根本不知道的书的数目就是无限,可它却把两者都容纳了,并且只需要十三个书架,因为只有二十六个字母,所有的排列顺序都可以被翻译为容纳在这二十六个字母之中的某种顺序,根本不需要……
“你的衣服。”她忽然走到我身边,把我的外衣递给我。我动作机械的穿上了衣服,沉默了一会儿,拉住她的手。
“也许你真的是贝雅特丽齐,你给我带来的看起来很少,但却是全部……”
“你也真的是苏格拉底?”她反问。
“我是谁并没有关系,因为任何一个人都能有他自己的贝雅特丽齐。”我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送我出了店门。在路口,我们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她说她明天就会回来。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我转过拐角,再也看不见她为止。那个晚上我不知道我是否有睡着,我害怕我正在做梦,梦见我醒着没有睡着,或者我睡着了,刚刚开始做梦就醒了,我不断回忆着她的笑容和她的身体,思考着那些书架,第二天上午不到八点,我就忍耐不住,再次来到那里,却发现那家店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隔壁的面包店老板说根本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女人和这样一家书店——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坐了一天一夜,剧烈的咳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也许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就是那种香味,后来才彻底消失的,四处盘旋着的,淡淡的,但确实存在的,忍冬的香味。
现在,我清楚的了解了那些痛苦——但丁为了八岁的和十九岁的贝雅特丽齐而承受的一生的痛苦,博尔赫斯因为只见过一次的乌尔里卡而承受的别人无法理解的痛苦,男读者为了柳德米拉承受的幸福的痛苦,K为了弗里达承受的悔恨的痛苦——所有人因为所有的贝雅特丽齐而承受的那些痛苦,因为各种各样的暗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我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装作视若无睹,人不可能逃出自己为自己制造的障碍,不可能不思考自己为自己设定的暗示,只能在这种永恒的痛苦和煎熬中走向最终的结果……

(去年我把这篇小说给杂志的编辑看时,他很不高兴的指出,其中抄袭了博尔赫斯的某些段落,不能发表。回家之后,我重新整理了他说的故事,发现是他直接使用了博尔赫斯使用过的词句,并且不光光如此,在多个段落都有其他作家的文字出现在其中。我想对于他来说,过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混为一谈,故事的真假没有关系,确切的细节无关紧要,用怎样的文字来表达当时的状况也根本没有区别,因为当他诉说时,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来源于那些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者只存在于他头脑里的书架之中,所有你想到的,以及你还没有想到的,都逃不出那十三个书架,二十六个字母,全部都在其中。我本以为等他康复以后还能再听他详细讲述,但就在我父亲出院后两天,他忽然昏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并再也没能出来。现在我把这篇小说的名字定为贝雅特丽齐,他早就在那个书架中看到了这篇小说,远在他和我构思出来之前,但两者会完全一致吗?谁也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春天来临之后,我买了一盆忍冬,现在它还摆在阳台上,已经开了花,愿他能凭借这种香味在天堂里找到他的贝雅特丽齐,我也会按照我对我自己的暗示去寻找我的贝雅特丽齐,直到终于不用再寻找为止。)
作者: 易无学    时间: 2009-3-14 21:47
  完全就像是个外国人写的〔非中国〕,外国人模仿博尔赫斯风格,比如黑漆木门啦、十八世纪啦、煮咖啡啦、对话啦〔更甚,且有突兀,断裂感,比如突然问学德语什么的〕忍冬啦等等,加进去的中国元素反而如同镶嵌。唯作者的笔力尚可。
  从故事上讲,此篇还是成立的。从小说的精神性讲,神似,但原创力阙如。

[ 本帖最后由 易无学 于 2009-3-14 21:49 编辑 ]
作者: 李耕夫%    时间: 2009-3-19 21:13
易无学 很有眼光




欢迎光临 黑蓝论坛 (http://www.heilan.com/FORUM/) Powered by Discuz! X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