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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应 20121112-修改(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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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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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5-13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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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应 20121112-修改(定稿)
本帖最后由 5月8月 于 2012-11-12 11:22 编辑
天色不早了,原本我想加快蹬车的速度。
听到身后发出“叮啷啷”的声音。
“稳点儿!”我扭头朝后面的刘梦军喊了一句,手上捏了一把闸。车速放慢了下来。
刘梦军的车筐里驮了五瓶牛栏山二锅头酒,是我给祖宗上坟时要用的。
五瓶酒,其实不算多。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再往上的好多辈的老人都安息在杨柳庄外的一块老坟地里。
“还得骑多远?”刘梦军问。
“沿着河往前,见个大拐把子再往南就没多远了。”我指了指路边的一条河。
这是子牙河。河边是一条土路,不平。但去杨柳庄,这样走还是最近的。
往年,我和爸妈都在清明节回老家扫墓。今年爸妈在南京,扫墓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早晨出门时,我遇到刘梦军。他一听那是块老坟地,就缠着我,非要跟我一起来看看。在路上,我跟他约法三章:不该看的不许看;不该说的不许说;不该拿的东西也绝对不能拿。刘梦军答应了这三条。他说他属兔子,自然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真理。
“今儿来不及去你家坟地了吧?”刘梦军问。
“来不及了,明儿早晨去吧。”
“那,今晚住哪儿?”
“段老爷子家。明天还得请他带咱们上坟地。”
天津西郊在搞建设,很多小村镇周围新修起公路,甚至是铁路。杨柳庄原本是静静地靠着子牙河,如今也要被交通网“吞噬”了。那块坟地倒还保存完好。由于一些历史原因,地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坟头和墓碑了。幸好,有段家的人在。
“你自己家的坟,还要别人领?”刘梦军问我。
“杨柳庄有百十口子人呢。各家的祖辈过世都埋在那块地里,三辈儿往上的祖坟就只有段家人认得准了。段家人辈辈儿都在给村里守坟。传说他家有一本《阴宅族系谱》,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哪年哪月哪天哪家人葬在坟地里的哪个位置,就连棺椁下葬深度都分毫不差。所以,谁家要上坟都会找段家人领路。”
“哦,那段老头儿多大年纪了?”
“八十多了吧。”
“段家现在就他一个人吗?”
“儿子、儿媳以前在塘沽一个化工厂,后来闹大火,烧死了。”
“这老头儿真惨!”
“他有一个孙子,叫段文辛,比你小四岁,过去在镇上的饭馆做厨子,去年上城里了。”
“他孙子去了天津,那老头儿以后要是不成了,坟地谁管?”
“你呗,回头在村里给你找个大姑娘,你就在那儿落户算了。”
“你还是省省吧。那小子自己怎么不在村里找一个啊?”
“他女朋友就是这个村的,正在城里读大学呢。”
“长得好看吗?”刘梦军问。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也没见过,只知道他女朋友叫武楠,在城里读的是财经大学,跟他是发小儿。”
“青梅竹马,财色兼收?嗯,看来,这兄弟比咱俩牛逼。”
“上学那会儿,他考年级第一。可惜爹妈死得早,家里经济实在不行,他初中读完就工作去了。听说当年唯一的一个保送县重点的名额原本是他的,他没要,让给武楠了。”
“明白了。这哥们儿挺纯的。”
“嗯,嘿嘿,你看——”我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村西口站着个人,正朝我笑。落日的余晖映出他脸上的热情,静静的,还有点儿腼腆。
我下了车,给他俩介绍。
“这是段文辛,刚才跟你说过的。”
“久仰,久仰。”刘梦军和段文辛握了握手。
“他叫刘梦军,京城骚人一个。交给你了,今晚一定要把他灌醉。”
“哈哈——”
“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俺刚从镇上回来。爷爷说你早晌给家里来的电话。估摸你也快到了,俺就出来望望。”段文辛帮我推自行车。我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在市里怎么样,累吗?”
我其实是想问他现在跟武楠怎么样了。
去年春天,段文辛跟我说,他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陈志斌,这家伙考大学的时候被天上的文曲星踩了一脚,居然也进了市里的财经大学。那年寒假,陈志斌约了段文辛到镇上喝酒,他问段文辛将来能给武楠幸福不?要是不能,就趁早退一步,原来这个陈志斌不够朋友,他惦记上了武楠。当时,我问段文辛有啥打算?段文辛告诉我,他想辞掉镇上的活儿,去市里。一来市里能多挣点儿钱,二来也好离武楠近些,有个照顾。
“嗯,餐馆生意还行。累不累的也就恁嘛回事吧。可就是俺……”段文辛叹了口气,“觉着俺现在这个样子在城里总比别人矮一头。眼瞅俺爷爷也这么老了,俺想到这个月底,干脆回来算了。”
“那武楠呢?”我问。
“人家以后肯定是市里人了。俺这个样子……也许,志斌跟她,才更合适吧。”最后几个字从段文辛口里说出来,几乎是一字一顿。
“你说什么呢!我要是你,先揍那小子一顿,让他死心。然后去找份儿更赚钱的活儿!有钱还能矮人一头?” 我愤愤地说。
“对,文武之道,没钱不行。”刘梦军在一边掺和。
段文辛的脚步突然在家门前停了下来。“嗯,钱。其实你俩说得没错。俺得找份更赚钱的活儿,牛哥也是这么讲的……”
“牛哥是谁?”
“牛福,县里文化局考古队的大队长,家也是咱村的。他让俺帮忙办一件事,办成了,能有一大笔钱分俺。”
“哦,什么事?”刘梦军好奇地问。我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段文辛沉吟一下,咬了咬牙说:“就是让俺帮他找一个老坟头。”
“牛逼,这回咱还真算来对了!”刘梦军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要刨坟?”我问段文辛:“这片地里埋的可是咱们全村各家各户的祖宗,谁家肯让你们刨?再说,让你爷爷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
“俺知道。可是牛哥说他要找的这座老坟是个绝户。那里面是解放前的一个妓女。”
“胡扯,咱村老坟地里怎么可能有妓女?他蒙你呢!”
“俺琢磨着也不该有。他说,今晚他再过来找爷爷谈谈。”
“嘿——”刘梦军忍不住傻笑着说,“劫财又劫色的故事我以前听过不少,可照他这样的,我还真是头回领教。你们村这个牛队长,牛逼大了!”刘梦军竖起拇指比画着。
“嗯,这事恐怕不简单。你自己多掂量掂量。今晚牛队长要是来了,咱先听听你爷爷怎么说。”
我看着段文辛。他点了点头。
段老爷子又矮又瘦,瘦得就像一小捆干柴。我们进门时,他正在院子里拾掇自家种的嫩韭菜,看样子老爷子的精神头儿倒还不错。一见我来了,他就把手里的小铲和水盆轻轻放在了窗台上,然后笑呵呵地要来帮我们拎点东西。自从知道段老爷子爱吃月盛斋的酱牛肉,我们年年从北京过来都给他带。段老爷子亲自把大块的酱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儿,白瓷盘子盛着摆在炕桌的中央,又取出了几瓶啤酒,让我跟刘梦军坐上炕,陪他聊天。段文辛在外头炒菜,香味传进屋,绕着窗,又飘到院墙外面,外面几只狗狂吠个不停。不知不觉,天色黑下来。段老爷子在炕上喊了一嗓子:“牛隽儿家的老三吧?”有个人打着喷嚏走进院儿里来。外面的狗不叫了。
“哎,是俺,爷爷,正吃着哪您?”来人答应着,进了屋。
“来,来,过来,认识认识。这都不是外人,杨俊平家的孙子。”段老爷子给他指了指我又说:“你可能不认识,当年他爷爷抱过你们家老大。”
“听说过,北京的杨二爷么,常听村里人说的。这位大兄弟是?”牛福指着刘梦军,一副笑脸。
我含糊地答了一句:“我兄弟。”
刘梦军赶忙“嘿嘿嘿”地笑了笑。
牛福穿一身旧迷彩服,黄色多,绿色少,瘦高个儿,红脸膛,圆鼻头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对眯缝着的细长眼,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这是牛隽儿家老三,你们都叫牛哥。来得正好,今儿晚上一块堆儿喝口酒。”段老爷子给我们介绍这工夫,段文辛在牛福屁股后面添了一条凳子。
酒、菜已经布好,大伙围坐在一起。
吃了口菜,牛福问我:“来几天了?这次来,又是给祖宗上坟?”
“嗯,刚到没多会儿,明早请段爷带我去上坟,下午看看,要是没其他事儿就回去。”
“哦,好,好,爷爷辛苦。来,咱们敬老爷子一杯!”说着话,牛福端起了酒杯。
“好,来,来,你们意思一下就行。”段老爷子举起杯,一口就喝下了小半杯子的啤酒。
“要是没段老爷子领着你还真不成。走错了,到旁人家坟上可就闹笑话了。听说咱村的老坟里还埋了个民国那会儿的窑姐儿?呵呵……”牛福毫不掩饰地笑,看似无心,竟然是直奔主题。我想,段文辛和刘梦军也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没言语,看着段老爷子,听他怎么接牛福这个话茬儿。
“三儿,你可不兴瞎说,咱这老坟地里怎么会有窑姐儿?”
段老爷子用筷子指了指牛福的脑袋。
“嗨,老爷子,俺没别的意思,就跟兄弟们瞎唠唠。俺早先听说嘛,解放前天津城南市有个窑姐儿叫美翠儿,真埋在咱村的老坟地里了。”
“尽胡扯,没这人。”段老爷子脸上挂出不高兴了。
“对,对,俺忘了,不应该叫她美翠儿了。”牛福拿起酒瓶给段老爷子的杯里满上酒,然后又接着说,“俺后来在咱市档案馆里查过的,那女的原名叫姜苒,是五几年那会儿病死的。您再想想?”
段老爷子想了想之后拍着脑门儿说:“哦!姜苒,记起了,记起了。那就是一个苦命人儿。她家原本就是咱村的,老人儿了,只是后来绝了户。你没事撑的了,查这些干啥?”
“是啊,一个死了的妓女,查什么劲儿?”刘梦军跟上问道。
牛福嘿嘿笑了两声说:“本来也没啥。可俺寻思,咱村老坟地里搁这么个窑姐儿是不是有点那个。这回,俺就手儿给她迁出去算了,您看呢?爷爷。”
“人都过世几十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别光瞎聊,吃菜呀,吃菜。”段老爷子拿筷子夹起一片酱牛肉放进了牛福的碗里。
牛福咽了一口唾沫说:“这麻烦个啥呀。队里前段时间刚处理完赵稷墓。俺是想捎带手儿把这档事办了,让咱村各家的祖宗们也图个清白、安生。”
“呦,嘿,俺瞅是你小子,你小子的心里不安生了吧?呵呵……”段老爷子笑了笑。
“牛大哥,您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着急的墓,到底是个什么墓呀?”刘梦军插嘴问。
原本有约法三章,不该说的不说,只是对这事,我也感到很好奇。
“哎,对喽,让你们牛哥说说赵稷将军墓吧,这事儿应该有点意思。”段老爷子的手朝我比画着,我知道老爷子是让我给牛福添酒。
“今天来,您不问俺,俺其实也得和您好好聊一聊赵稷墓里的那几档子事儿呢。”牛福一边说,一边把杯子给我递了过来。我给牛福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听他说起了这个赵稷将军墓。
就在离老坟地的北边不到三里远的地方,有个赵稷将军墓。据县志记载,在北宋时期,此地隶属于北清县。北宋宣和元年,县督管将军赵稷和夫人杨小月率部在此抵抗北方辽国的侵袭。双方之间大小阵战十余次,夫妇二人最后战死疆场。县志上如此记载,也有墓碑和墓碑的碑文为证。去年的年底,村外面修公路,公路要由打杨柳庄西边经过,赵稷将军墓就留不住了。市里下批文,要县里对这个墓进行一次抢救性挖掘。之所以说它是抢救性挖掘,是因为这个墓在解放前曾经被日本人勾结了汉奸走狗盗掘过一次。那次出土的金银财宝之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更让人们没料到的是这个墓里竟然还藏着两个难解之谜。
当时日本人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了下来。这次,牛福的考古队前后又进行了两个多月的挖掘,却仍然没能找到答案。现在,公路已经铺过去了,可是牛福还不甘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谜呢?
原来,按照墓碑上记载,这个墓是赵稷将军与其夫人杨小月的合葬墓。可实际情况与记载却大相径庭。墓葬中只出土了一具男性尸骨,这是怎么回事呢?
随着对棺椁的清理,第二个谜也接踵而来。按照中国古代的武将墓葬习俗,除了会有一些普通军械兵刃陪葬以外,武将本人一定会佩带象征着自己权力和身份的宝剑,这剑上又往往会有主人的名字,可在赵稷棺椁中发现的佩剑,剑柄上清晰地刻着“柳蛮儿剑”四个字,这又是为什么呢?
日本人当时在笔记上写了:如果找不到这两个谜的合理的解释,就难免使人对墓主的身份甚至一切与之有关的记载产生怀疑。
“这会不会是小日本儿他们自己搞的鬼?”刘梦军问。
“不会,”牛福说,“其实在这种事情上,日本人一向很严谨。当时他们的领队叫坂本建雄,也算是日本考古界的一个专家呢。他当年留下的工作笔记和这批出土文物现在都保存在咱们县博物馆里。这些东西,俺都正经研究了好几年呢。”
“呵,没有让他们抢走啊。”我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这事后来可邪性了。解放前,一桩震惊津门的坂本命案让这批文物压根儿就没出了天津去。”
“这个坂本命案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地问。
段老爷子给牛福的碗里添了菜。看样子,老爷子对这个事也饶有兴趣。
我见牛大哥的酒杯里空了,赶紧再给他倒上了酒。
“老爷子,当年您应该听说过这个坂本命案吧?”
听牛福问,老爷子忙摇了摇头,笑着说:“解放前,咱这儿多乱啊。好多大事儿呢,俺哪能件件都知道?你要知道,就赶紧给咱们说说。”
“您怎么都没听说过呢?在城里,这案子当年可是轰动一时呀!”牛福颇为得意地看了看我们,然后说:“这事儿,还是俺在市档案馆里瞄到的,那个精彩啊……”
当年,盗掘了赵稷将军墓以后,坂本建雄先是在天津城的日租界里躲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他计划着要经塘沽把这批文物运回日本的时候,一天夜里,他突然被杀了。脑袋被人砍了下来,用一根麻绳拴着发髻,悬在码头货仓的房梁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妙的是塘沽不是日租界,中国警察厅直接参与了对这起特大命案的调查,结果杀人的凶犯没有抓到,丢失的文物倒是全被收缴了回来。
“谁杀的坂本呀?”段文辛问。
“这案子,当时是归一个叫邹鹏伍的探长负责。他麻利儿地就帮日本人锁定了杀人的凶手。可是一说到这个杀人的主儿,谁拿他都没了招儿。这家伙叫石杰,江湖人称石猴子。他一身功夫了得,双手能打快慢机,弹无虚发,是当时京津一带出了名的悍匪,根本就逮不着。直到解放以后了,公安出动了好几十人的警力,听说还调动了军队的人,这才把那小子给打死了。”
“石猴子?还孙悟空呢!他再厉害,可最后还是没厉害过咱们解放军。”刘梦军说。
“你听他这名字,哏儿不哏儿?老话说得好,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石猴子这小子也下过狱,据说就在坂本命案之前的一年,他打劫斋藤洋行,被日本人逮着过。可他有造化,只蹲了两天半的牢房,就被当时天津的青帮头子白老板给保了出来。那个白老板跟日本人交情深,有面儿,他一直想收石杰做徒弟,可就是老逮不着他。据说这次石杰在大牢里给白老板磕了不下五十个大响头,拜师傅。可一出牢门儿,他就逃得没影了。白老板的手下弟子们觉得这小子不懂规矩,想把他抓回来,被白老板拦住了。白老板说这小子就是个石猴子,让他翻去吧,怎么翻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就打那儿起,石杰——石猴子这个名头儿就在天津卫黑白道上传开了。”
段文辛一拍桌子说:“呵,我明白了!石猴子一定是因为抢洋行被抓的事,跟小日本儿较上劲儿了,于是就跑到塘沽杀了那个该死的坂本建雄。”
“对呀,那个邹探长也就赶巧,破了这个案中案。”刘梦军说。
“有意思,有意思。”段老爷子也连连点头。
“嗨,您老不知道。真正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此时,牛福借着点酒劲儿,兴奋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红了。
“那个邹鹏伍,狗屁探长。他正经儿是国民党军统安插在警察局里的。天津解放前他就跑台湾去了。咱们市档案馆里有他的不少黑资料。他跟青帮有瓜葛,而且跟石猴子是拜把子的弟兄!这下子你们明白点儿了吧?坂本命案其实不简单呢!这他娘的就是警匪勾结的黑吃黑,黑吃黑明白吗?只是后来天津城解放了,东西一样没少地都让咱政府给吃了,嘿嘿……”
“那就怪了,如果是石猴子这样的悍匪作案,或者是他跟邹鹏伍联手作案,他石猴子怎么就没从中分一笔赃呢?”段文辛问的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要问的。
牛福一拍大腿,半截身子在板凳上摇晃了一下:“哎!还是兄弟你机灵。这可就问到点儿上了!”
他捏着筷子把一大块苜蓿炒鸡蛋送进嘴里,一边慢慢嚼一边说:“你们再琢磨琢磨,俺吃口菜,文辛这菜炒得是真不赖,甭说在镇上了,就是在市里,这手艺也不含糊了。”
“再来点儿这个,这是孩子们今儿从北京带来的,多吃点儿。”段老爷子又拿起筷子给牛福夹了两片酱牛肉。
刘梦军朝我笑了笑。我又看了看段文辛,他手里拿着筷子却不动,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
牛福吃了几口菜,慢慢站起身,端着手里的酒杯对段老爷子说:“爷爷,俺这个晚辈今天还得再敬您一杯。”
等段老爷子喝下一口酒,牛福才坐下来。
“接着下面,也别总是俺嘚啵了。爷爷,您也有啥说啥吧。”牛福说话的时候,两只眼在镜片后面闪着光。
“俺能说啥?”
“您就说说那个杨小月。您要不说杨小月,就说说美翠儿也成。哦,不,不,您瞅俺这个记性呀,就是那个姜苒。她埋哪儿了?您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咱们讲吧?”
“嘿嘿,你这鬼小子呀,俺就知道你绕着弯儿,其实还是寻思这个呢!好吧,”段老爷子轻轻拍了拍我肩膀说,“孩儿,你不是带来了几瓶白酒么,你去拿俩过来。明儿个,俺再给你爷爷补上。看来咱们今儿晚上是非要喝点带劲的了。大伙儿喝点带劲的,俺也才能讲得带劲些。杨小月这事儿可是俺们段家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当年,在本地有三家富庶大户,**、赵家和柳家。**为官,赵家致学,柳家经商,三家关系很好。**有个闺女,就是杨小月,小姑娘长得漂亮。赵家有个小子,名叫赵稷,打小儿受家庭熏陶,那些个经史子集被他熟记在心。柳家也有一个孩儿,是妾生的,名叫蛮儿。这仨孩子是从小一起玩大的,算是最好的朋友了。长大成人之后,赵、杨两家给孩子做主,让赵稷娶了杨小月为妻。可谁知道,其实柳蛮儿跟杨小月早有了男女之情。可没办法呀,这是人家赵、杨两家的父母之命。柳蛮儿一赌气就跟着他叔父跑到辽西经商去了,此后好多年,中原就再没了他的音信。一晃六年过去,柳蛮儿重回了故乡。但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商人了。原来,柳蛮儿母亲家那一族是当时生活在辽北一带的女真人,女真人在辽国的北边建立了大金国,柳蛮儿就弃商从了军。在金灭辽的几次大战中,他屡立战功,成了金国的一个将军。而北清县这地方,经历了宋、辽、金多次的战乱,好好的村庄都在战火中毁了。柳蛮儿回来四处打听,得知赵稷和杨小月已经死了的消息,他就赶到墓前去祭拜。完了事儿,就在返回军营的途中,柳蛮儿看到路边有个石碑,碑上写着“杨柳衣冠” 四个大字。柳蛮儿好奇,找来不少当地人询问。有一个曾经在柳家做仆人的老婆婆出来告诉他,在当年那场生死大战的前夕,杨小月托她从柳家取来几件柳蛮儿的衣物,和着杨小月的几件衣物一同埋在了这里。其实,这就是一个“衣冠冢”。
原来,杨小月到死都没忘了柳蛮儿。
那天夜里,柳蛮儿睡不着了。思来想去之后,他做了一件即使在今天看来都让人很难理解的事儿。他悄悄带了几个贴身侍卫,趁深夜打开了赵稷的墓室,从里面把杨小月的尸骨取了出来,再重新装殓,迁葬到了“杨柳衣冠”里。他觉得这事儿干得实在有点对不住赵稷,于是他返回墓中,当着侍卫们的面与赵稷结拜为兄弟,还交换了随身佩剑。最后他又把自己在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珠宝都留给了赵稷。
这些事都是在静悄悄的夜里办完的。那几个贴身侍卫都是柳蛮儿在战场上亲手带出来的,发誓不会走漏一丁点儿消息。
“所以啊,到了日本人挖墓那会儿,里面只有赵稷的尸骨了,那些金银财宝大部分都是柳将军给他后添上的,那柄剑就是柳将军给他留下的。”段老爷子讲到这儿,停了下来对牛福说:“咋样?爷爷说的这些,你都能对上号儿不?”
“我靠,牛大哥,原来历史上还有比你更牛逼的,人家可是舍财劫色的境界啊!”刘梦军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眨巴了眨巴眼,才知道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嗯。”牛福愣了一下。
“别愣着,你要是不能喝了,俺就不跟着往下讲了。”段老爷子拿起了酒杯对牛福说。
“喝,喝,这刚哪到哪儿啊?”牛福端起了白的抿了一小口。
段老爷子举着杯子没放。
牛福明白了,于是他又“咕咚咕咚”干脆灌下了半杯。再瞅他的脸,可顿时就成紫色的了。
我跟刘梦军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喝的。
“牛二,牛二。”刘梦军念叨着张大了嘴,牛栏山二锅头在北京俗称牛二。
牛福使劲笑了笑说:“您数错了。我行三,呃,呃……”他捶了捶胸,打了几个酒嗝儿,又晃了晃脑袋对段老爷子说:“爷爷,您讲的按说俺都该信,俺怎么能不听您的话呢?是吧,俺他娘的其实就想听您告诉俺一句,那个杨小月埋哪儿了?”
“牛哥,你喝哪儿去了?高了吧?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找那个窑姐儿的坟吗?”段文辛拉了拉牛福的袖子。
“还不是他娘的一码子事?”
“哦,爷爷,俺说脏话了,该死,该死。俺说嘛了?嘿嘿,”牛福拍了拍自己的脸,定了定神儿接着说道,“再讲句心里话吧,这些年俺不容易啊!这些年咱们兄弟都不容易,是吧?”
牛福轻轻拍了拍段文辛的肩继续说:“俺就是想啊,既然守着个聚宝盆,咱们为嘛还到外面四处要饭呢?俺这人实在,不喜欢弯弯绕儿。爷爷,在城里,俺能帮上文辛的地方,从没含糊过,以后也绝对不会错待了俺兄弟。”
“是啊,文辛在市里这一年,可没少让你帮衬。吃口菜垫垫,来——”段老爷子笑着给牛福夹了块鱼。
“哎,话说回来。段家吃肉,咱们伙计喝点儿汤成不?”牛福说这话的时候,就瞅着我和刘梦军笑。我心里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看着段老爷子。
“三儿啊,到这阵子,俺大概也听明白你前头讲的了。可俺还是老糊涂,俺没明白,杨小月的坟和姜苒的坟为嘛就成一码子事了?另外,俺想听听,你告诉俺,这肉怎么个吃法?”段老爷子问。
一听这话,牛福揉了揉眼睛,把脑袋伸到了炕桌中央说:“刚才文辛不是问起过,石猴子跟他那把兄弟合伙吃了坂本建雄,赵稽墓里的东西都归了别人,他咋就没分一笔呢?”
这时我才发现牛福未必是真的醉了,他的思维还像之前那么清晰。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件事在牛福的脑子里已经琢磨了很久,说不定在睡觉做梦的时候他都在一直琢磨。这样就算喝酒喝醉了,思路也不会乱了。
只听牛福继续说:“这可是比赵稷墓里的那俩谜藏得更深的一个谜呀。现在,让俺给解开了。”他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
“石猴子肯定是分了一份,只是别人不知道他这一份的分量!” 牛福压低了嗓音说。
“俺看了坂本建雄日记本的原件!那后面有两页纸被撕掉了,在剩下的那最后一页上面,最后一行,最后两个字恰巧是‘杨小’。”
他轻咳一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速,然后说道:“杨小啥呢?嘿嘿,一定是杨小月。坂本建雄可不是吃干饭的主儿。他一定是猜到了杨小月是另葬别处。要知道,**也是大户,另葬的规格应该不会逊于赵稷。俺估计,坂本他如果没死,下一步很快就能找到杨小月的墓葬了。也就是刚才爷爷说的那个‘杨柳衣冠’。嘿嘿,可是坂本他死了,他没来得及。俺断定,杨小月的墓不仅是‘杨柳衣冠’,它还是石猴子的老窝,是他石猴子藏匿贼产的地方,这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牛福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坂本建雄的死是因为他要动石猴子的窝了!石猴子能不要他命吗?赵稷墓出土的那些东西,石猴子一样也没拿走,这就足见杨小月的墓葬和石猴子藏匿在那里的东西加起来是什么分量了!俗话说,人为财死,他石猴子后来不也是在咱子牙河边被公安打成了烂筛子吗?”
“公安是怎么打死石猴子的?”刘梦军插嘴问道。
“那石猴子也算是个人物,江洋大盗。可却在阴沟里栽了。”牛福撇了撇嘴,轻描淡写地说道,“俺前头提的那个窑姐儿,是石猴子的老相好。”
“就那个姜苒?”段文辛问。
“对,就是这个女人。刚才爷爷说得没错,她家是咱村的,日子过不下去,把她卖到城里去了。解放后回来,到死她都没再离开过咱们村,就是那个姜苒。”牛福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段老爷子。他看段老爷子点了点头,才又继续往下说。
“坂本建雄身首异处,石猴子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姜苒算是落了个好死,葬在这老坟地里。俺敢说那两页纸的秘密就藏在姜苒身上。或者说,姜苒埋就在杨小月墓葬上面,石猴子的老窝里!”
“怎么样?老爷子,俺说咱们守着个聚宝盆,这话没错吧?杨小月、姜苒,两个墓是一码子事儿,这话没错吧?公家手里没有任何文献记载。但它在哪儿,您一定是知道的。实话跟您讲,下家儿俺这已经找好了。只要您抬抬手,指一下。借着给那绝户迁坟的机会,咱来个顺手牵羊,底下的事儿俺一准办得漂漂亮亮!”说到这儿,牛福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段老爷子的脸。
段老爷子全当没看见似的,笑着看了一眼段文辛,段文辛赶忙低下了头。老爷子想了想说:“哎呀,孩儿他三哥,这事恐怕不好办啊。”
牛福赶忙跟上说:“钱,钱不是问题!”
“钱先放一边。姜苒的坟其实俺也能指给你,只是杨小月这个墓不能动啊。俺们段家有祖训的!”
“祖训?”
“俺刚才说了,你要能接着喝,俺就接着给你往下讲。”
“好,其实俺酒量已经到这儿了,但规矩这东西向来是不破不立,您瞅着,俺可干了。”
“等会儿,先让孩儿再给你满上,你干了这个,俺今儿就给你敞开天窗,有啥说啥得了。”
牛福没说话,梗着脖子把我给他倒满的一杯牛二灌下了肚。
杯子被他扣在桌上,他的脸好像随时可能要爆炸一样。
段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讲起来。
柳蛮儿的军队在北清驻扎了两年。每年开春时,他都要去赵稷墓前祭拜。拜完赵稷,他独自到“杨柳衣冠”前,不吃不喝,有时会呆呆地坐上一天一宿。
这样到了第三年的早春。一天,柳蛮儿接到军令,让他率部继续南征。当夜,他忽然做了一个怪梦:赵稷和杨小月从阴间赶来给他送行,柳蛮儿见到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和恋人自然是大喜过望,可赵、杨二人始终面带愁容,似有苦衷,却欲言又止。柳蛮儿再三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此地连遭多年战乱,辽、金战死之士不在少数,他们化作野鬼常在阴间欺扰当地的乡邻,赵稷本是一介书生,幸亏有柳蛮儿赠给他的佩剑,镇着异族鬼怪不敢来犯;可是杨小月毕竟是个女儿家,在杨柳衣冠下难免受野鬼欺凌……霎时间,军营外风声淅淅,雨声沥沥,仿佛就是赵稷的叹息和杨小月的哭诉。其梦至此,柳蛮儿是急得再也无法入睡了。他带了八名贴身的侍卫,连夜赶至赵稷墓前,给赵稷拜了又拜。然后他回马来到“杨柳衣冠”跟前,推倒了竖在那里的墓碑,给侍卫们下了一道军令让他们镇守此地,倘若阳间有来犯者,斩其首级于七步之外;而至于阴间的野鬼,他要亲自去收拾,决不能再让杨小月在地下受半点的委屈。还没等侍卫们反应过来他们将军这话里的意思,柳蛮儿已经拔出那把赵稷剑,自刎于墓前。
八名侍卫遵从将军的遗愿,将柳蛮儿的尸身与杨小月合葬在“杨柳衣冠”之下。安葬完毕,他们从此也就在“杨柳衣冠”附近居住了下来。
“这八个侍卫的后人世代谨遵他们前辈遗训,历经了几百年沧桑,守护着‘杨柳衣冠’。可到了如今,就剩下咱们姓段的这一家了。柳将军的那个遗命也就是咱段家的祖训,咱可不敢违背啊!”段老爷子讲到这里,望着坐在对面那个醉得像烂茄子一样的牛福。
牛福杀猪似的咳嗽了几声,缓了缓酒劲,把眼镜摘下来,扔在桌子上。他冷笑着说:“哼,哼,故事,老爷子,酒俺都干了,您还,您还给俺编故事。守着聚宝盆,您不动,也不让俺们动,您还能管一百年,不让别人动吗?”牛福突然用手指着我,对段老爷子喊:“您知道他,他爷爷杨俊平跟石猴子有嘛交情吗?”
顿时,我脑袋里嗡地一声。我爷爷跟石猴子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他爷爷在‘文革’那会儿被揪出来,就是因为给石猴子治过枪伤!”
牛福猛地瞪着我问:“难道你爷爷死之前就没跟你家里人交代点嘛吗?你们家年年从北京城里往这儿跑,真的就只是来烧点纸的吗?”
“牛哥,你醉了,真的醉了。”段文辛又拉了拉牛福的胳膊,牛福摇晃了几下甩开了段文辛。刹那间,我在想到底是牛福醉了,还是我醉了?他的话,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明白呢?
“哟呵,牛大队长工夫下得深哈。”段老爷子笑着站起身,他一只手把牛福扣在桌上的杯子翻了过来,另一只手拿起酒瓶子,亲自给牛福倒了小半杯的酒。
“不,不,不行了,喝是不行了。”牛福的眼睛只瞪起了三秒钟,立刻又萎缩成了一条线。他试图用手捂住杯子,但却找不准杯口,于是两只手在杯子的上方乱比画着。段老爷子放下酒瓶,一扭身,下了炕。
“三儿,你把这丁点儿酒干了,俺就再也不让你喝了。完事儿,俺就给你看两样东西,你看完东西,要还是惦记接茬儿挖墓,甭管是杨小月的还是姜苒的,甚至是杨老二家的!俺都不再拦着你了,怎么样?”
段老爷子话音刚落,牛福一把抄起酒杯。小半杯的牛二浇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他醉得居然连自己的嘴都没找到,但心里还在惦记着老坟和里面的宝贝。
段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屋。
过不多大工夫,他手里拎着一个木匣子回到炕上。
段文辛把菜盘子收拾到了一边,老爷子这才把木匣子放在桌上。
木匣子像是上过红漆,但漆皮已经掉了不少,虽然旧点,但却一尘不染。木匣的一边有个铜锁扣,被段老爷子慢慢打开。此时再看,原来这是一件旧时女人用的梳妆镜,那镜子格外明亮,晃得我眼晕。匣子里面有两个抽屉,一大一小,小的在上面。段老爷子双手按着小抽屉的拉环,叹了一口气问牛福:“三儿,别怪爷爷话多,听爷爷一句,别再打老坟的主意了,成不?”
牛福胸口倚在炕桌上,头一歪,冲我挤了一下眼,又阴森森地朝着段老爷子笑着说:“酒,俺可全干了。”
段老爷子听了这话,拉开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蓝布包。蓝布包不大,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一枚锈蚀斑斑的铜钱。
“三儿啊,你看看这个,拿去,好好看看认识不?”
牛福懒洋洋地抓起桌上的眼镜,架在鼻子上,再把铜钱捏在手里看。
只见他瞳孔猛地一张,转头“哇”的一声,把肚里的一团酒菜吐在了地上。
“牛哥!”段文辛连忙扶着他,轻轻揉着他的后背。
牛福喘着粗气,手颤颤地把铜钱放回到炕桌上。
我看了一眼那铜钱,上面有“周元通宝”四个小字。
不知道段老爷子给他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意?
“这,这,这铜钱是从哪里弄来的?石猴子给你的?姜苒给你的?”牛福连声问着段老爷子。
我看得出他眼神中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看出这东西的名堂了吧?”段老爷子问他。
“这,这原本应该是锈连在那把柳……柳蛮儿剑上的东西呀!锈、碴口儿,都跟它留在剑身上的痕迹一样!”牛福双手扒着炕桌,欠身望着段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东西没错,但石猴子怎么会只拿走这一枚铜钱呢?难道,墓,您已经动过了?”
段老爷子忽地收起了笑容,拿起桌上的铜钱,交给了段文辛。接着他又拉开了梳妆匣的第二层抽屉,竟然从里面拿出两支手枪,枪身又黑又亮,枪管子正对着牛福的脑袋,把牛福吓了一哆嗦。
“三儿啊,你听爷爷一句劝,你明儿就辞了现在的工作,去外省吧。你聪明、能干,往后只要走正路,想混出样儿不难。这两支快慢机是好东西,可惜没子弹了,石猴子的,你拿去吧。”说话间,枪在段老爷子手上“刷”地一声倒转了一百八十度。枪把子一下就送到了牛福面前。牛福的头下意识往后闪,可还是慢了半拍,眼镜差点从鼻子上掉下来。幸亏被枪把子给抵住了。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们好像已经猜到将发生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会发生。
牛福醒了,但看上去胳膊还有点僵硬。
他双手刚碰了一下眼镜片下面的枪把子,又触了电一样地缩了回来,嘴里念叨着:“他,不是在河边被打成烂筛子了?”
“死的是邹鹏伍。”段老爷子冷冷地叹了一句:“这死鬼啊,他如果不回来闹事儿,老老实实地待在台湾,兴许也能活到俺这把岁数的。”
“死的是邹鹏伍?”
“那石猴子没死吗?”我、段文辛,还有刘梦军异口同声地问道。
段老爷子轻轻一笑说:“他当然也死了。那种人只能是活在过去,活不到现在的。”
老爷子话音刚落,牛福从板凳上一屁股出溜到了地上,起不来了。
刘梦军和段文辛连忙把他搀到炕上。
枪——被老爷子撂在了桌上。梳妆台的镜子明晃晃地照着枪把子,还有刻在枪把子上面的三个字:段祏杰。
“盗亦有道。”这是牛福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四个字,从段老爷子的口里说出,分量十足。
【后记】
那天夜里,躺在炕上,我、刘梦军和段文辛把爷爷给他的这枚周元通宝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我告诉他们,别小看这么一枚铜钱。五代时期,周世宗柴荣铸造它的时候,还有个故事。当时中原刚刚安定,战乱虽然被平息了,经济却十分低迷,就连铸造钱币用的铜材都非常匮乏。柴荣想了个办法,他下令收缴境内所有寺庙中佛像的铜身来救急。这遭到了当时不少大臣和佛教徒们的强烈反对。柴荣引用了佛家《百喻经》中“舍身饲虎”的典故劝解众人,“佛祖说以身世为轻,以利和为急,使其真身尚在,敬利于世,犹欲割截,岂有所惜哉!”意思就是说:佛祖以慈悲造福众生,为了救苦难众生,他会牺牲自己的真身。众人这才无话可说了。
因为周元通宝有这样一番特殊来历,民间百姓就把它当做了佛的化身,钱文中的“周”字也因其字形而引申出了“通身吉祥”的含义。再后来的人就常把“周元通宝”作为自己随身佩戴的饰物或者赠送亲友。
刘梦军问我:“这枚周元通宝曾经佩戴在谁身上呢?是赵稷,还是柳蛮儿?”
我把铜钱翻过来,指着钱背面一个小月牙对他说:“应该是杨小月。至于后来,她是送给了柳蛮儿,还是送给了赵稷,这就无法知道了。”
段文辛摸了摸那个小月牙,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概就在那时,段老爷子架着醉醺醺的牛福出门去了。从那天起,再没人见到过牛福。有人说牛队长不辞而别,十有八九是去了日本。也有人说牛隽家的老三是去了一个比日本更遥远的地方。他这一走,肯定就不回头了。
第二天早晨,段老爷子和段文辛一起领着我给祖先上了坟。下午,段文辛就赶回市里去了。
我相信,周元通宝又有了一位新主人。
【故事讲完了,接下来可以看图片了】
作者:
5月8月
时间:
2009-5-13 18:18
本帖最后由 5月8月 于 2012-11-12 11:25 编辑
------------------------------------------背景小知识---------------------------------
1 什么叫 宋筒子?
这里所讲的“筒子”,在古钱币收藏界特指因年代久远而锈蚀粘连在一起的钱币,钱币相叠落,中间是方孔,因其形如筒状,故此俗称其为“筒子”。筒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通常最大程度保持着古钱币历经沧桑的自然原貌。
宋筒子特指出土量以我国历史上宋代钱币为主的筒子,其间也会有早于宋(如:汉,唐)或与宋代相同时期其它政权铸造的货币,原因是在我国古代特定历史时期内,特别是统一了度量衡之后,铜钱往往可以跨朝代,跨地域,跨民族流通。而在中国历史上的宋代,尽管同时存在着多个政权,但却是有着相对统一的经济体,且商贾贸易往来之频繁,市场是繁荣皆当世无双,在这样的经济体下,货币通行是很正常的。
如果"筒子"的出土钱币时代和数量以宋代为主,那就通俗地泛称为宋筒子。
2 什么叫"小平"?
小平,是古钱币的一种度量制式的俗称,相对于大钱(折二钱,当十钱等)小平钱可通俗地理解为我国古代最低货币单位的1枚钱,其直径在25mm左右,重量在3.5g左右 (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稍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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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头兄,你看。我给你的建议。我自己也是这样做的。没骗你
今天是我生日,猪窝生日快乐吧!哈哈!在黑蓝悄悄地,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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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5月8月 于 2009-5-26 09:28 编辑
]
作者:
5月8月
时间:
2009-5-25 19:07
认真在黑蓝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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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5月8月 于 2009-5-26 09:2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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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09-5-25 21:37
但是看了你的作品,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很杂乱很随便的感觉。
作者:
马耳
时间:
2009-5-25 23:56
你的文章不合黑蓝的投稿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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