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香 - 黑蓝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每个人都会认为对于一个七十三岁的糟老头子来说，出去走走应该是一件好事。他们希望屋子外面的东西可以把我们的孤独赶走，而恰恰相反，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大都对房子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厌烦的情绪。新鲜的空气，盛开的花朵，嬉戏的孩子，年轻的情人，满街上晃动的充满诱惑的女人以及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香味。当你一不小心与一个少妇擦肩而过，闻到从她的腋窝里流出的体香时，你顿时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告别了那种味道已经有许多年了，但是每当我从那间充满腐烂和死亡气息的小屋子里走出来，重新闻到它的时候，我就会再次为此神魂颠倒，我的心跳为此而双倍加速，我的大脑为此而供血不足，甚至有两次差一点丢了我的老命。年轻人，你不要冲着我笑，更不要鄙视我的刻薄，当你走到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是说如果你能活这么久的话，你就会知道一个独身的老头子会有多么的孤独与无助，他对于年轻时候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渴望，而又会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到多么的沮丧。对，我说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这句话有着愈加深刻的理解。你现在当然可以在一个少女的身上为所欲为，而当你到了面对一个人间最美的身体而采取不了任何行动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无奈。那当然不是无动于衷，无动于衷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你，一个正常的男人，十八岁或者八十岁，永远不会对一个年轻少女的身体无动于衷。所以我对于一切美好的东西充满了由衷的怨恨，但我没办法告诉你们，每当我面对一个少女，她对着我甜蜜的微笑——那是关爱的温暖的甚至是怜悯的笑，纯洁的没有半点欲望。就好像我们是一堆无用的废物，被扔进博物馆里的古董。我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放下我老人家的架子，走到一个面对我微笑的少女面前，从她那儿祈求一点充满欲望的目光。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之中了，我对它充满由衷的想念，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里，在多少次擦肩而过的瞬间，在多少美妙的梦境里我幻想并重温这样的目光，而一切，都会再次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到处都在腐烂的小房间里，回到那些关切的怜爱的目光里。所以我拒绝出去，就是为了不去面对那种落差和那些细密如丝的回忆带来的痛苦。

而今天我决定出去走走。在经历了不知多久的生不如死的煎熬之后，我突然觉得我的精神好了许多。我还是没有抵制住内心的冲动，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冲出了屋子。我对新鲜的空气，对那些噪杂的腰鼓和节奏缓慢的太极没有任何兴趣；我对那些每天在广场上，花园里扭动着粗重的腰臀，伸展着丑陋四肢的人充满了厌恶。他们从来不愿面对自己的苍老与死亡，他们藉由这种无聊而徒劳的行为做着最后的挣扎与逃避，他们要把自己的空虚填满，并试图将丑陋笨拙的身躯拖得更久。有时候我真是同情他们。

我满心欢喜地走出房间的时候，我身体的蹒跚一定像个孩子因兴奋地奔跑带来的身体扭动一样蕴含着同样的节奏。这个时候已经是夜色降临的时候了，对，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时候我会刻意忘记时间，我没有必要也不希望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更不希望像忧伤的诗人一样去感受时间流逝所带来的伤感。时间对于我来说是实在而具体的，我身体上无处不在且在不断生长的斑纹，我的牙齿的脱落，我的手指的颤抖。时间就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的存在方式和他的吝啬无耻。

真倒霉，走出房间的第一眼我看到的就是那些拿着大红大绿的扇子摆来摆去，前后左右扭动着笨拙屁股的老家伙们。为了防止他们强行把我拉进他们的队伍之中，我只好绕到另一条路走出去。他们之前有过许多次这样的努力，希望我能加入他们的队伍，甚至有一次七八个老家伙同时涌进我的小屋，来说服我加入他们，而每次他们的理由都显得那么的理直气壮，我拒绝的理由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走的那条路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安静却总是显得诡异。我希望这个时候能迎面走过来一个少妇，她能停下来跟我说说话，我甚至不会介意他把我看做一个可怜的需要安慰的老人。我只想听到一些甜美的声音，闻到一丝让人神魂颠倒的体香，我只想再次感受我的绵软与无能为力。而这条路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连顽皮的男孩子、刚刚开始恋爱的情人都不会往这儿来。我突然就为这条路感到悲伤起来，她比我更加孤独。我真希望自己能坐下来陪陪她，但我的心里的渴望没有让我止步，我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稍微宽敞的路上，走到了充满欲望的一个花园里。以前因为对她的憎恨我很少走进来，而这一次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进来。我的眼神虽然很不好使，但我依然能看清那些靠着树木，躺在草地上，骑在小土坡上拥吻的少男少女。在瞬间的幻想里，我希望我的睿智的大脑会产生神奇的力量，让某个可爱的男孩子暂时地死去，而我则代替他紧紧地拥抱那美丽的人儿，抚摸她柔软的身体，嗅闻她醉人的香气。突然间，那种无助感在这样的瞬间里又再度升起，我沉浸其中，痛不欲生。

正在我暗自发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向我走来，当然她身上的香味先于她来到我的身边，我的心又一次开始战栗，我甚至不能自已，我担心我的心脏病会突然发作。但是她来了，我还是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装作一本正经。她开始微笑，我敢打赌她肯定还不超过二十岁。我眯了眯我的老眼，看清了她美丽的脸蛋，她的脸蛋因为她走路的姿势而有着细微的颤动，活泼有力。不对，她一点都不胖，相反，她的身材匀称而……我应该怎么形容呢，对，充满张力。我知道她的微笑和其他的微笑一样，纯净的没有一丝欲望，是年轻人专门用来施舍给老年人的微笑。但是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介意。

她开始张口说话，她的牙齿，天哪，他长了一对可爱的虎牙！那是多么让人痴迷的小东西啊，它们甚至胜过来自女人身体的诱惑。而年轻人，你根本就不会明白这一点，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或许永远不会，对此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她说，爷爷，一起跳舞吧。没关系，我不介意这样的称呼。我应该说行啊，没问题。可是我却一本正经地说，小姑娘，我不会跳啊。该死的矜持！她马上回答说，没关系啊，我来教您啊，其实非常好学。他那甜美的声音和她纯洁的热情让我怎么能拒绝他呢。我和她一起来到了舞池的边缘，她伸出娇小的手拉起我的手，我是多么渴望那种柔软的温度啊，可是这一瞬间我的手甚至无意识的往后撤了一下，我在为自己的苍老而感到自惭形秽吗？

她是一个如此优秀的老师，充满耐心，充满怜爱，像是在教育一个小男孩写字一样手把手的教我每一个动作。虽然我对每一个动作，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比她要熟上一百倍了，但我还是细心地聆听她的教导，像聆听母亲温柔的教诲一样用心。但我只是试图努力做到那样，像小男孩一样，有些小动作会不时地出现在跳舞的过程中，比如我的手会稍稍地从她的腰上向下滑那么一点，当然不会下滑到让她意识到我的意图的程度，我的手也会在某个地方稍微的用一点力，以让我的指尖能更真切地感觉到她皮肤的柔软与温度。当然，从她那充满善意的微笑里我能看出来，她在以一个少女的天真来容忍一个老人的细微举动，她会认为这是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的经历了无数沧桑抚摸过无数女人身体的手开始变得不听使唤的征兆，她为此而对我更加耐心，目光更加温暖，她甚至赞美我学习的速度与动作的协调。

随着音乐高潮的到来，随着舞蹈动作幅度的增加，我开始感觉到我的心脏急促地跳动，我甚至感觉到从那里面流淌出来的久违的的不安。我试图控制我的情绪，我要把它们压制下去，我不想就此结束。但我也不想离开这幸福的时刻。我的坚强意志还是战胜了邪恶的死神，我一直跳到了音乐缓缓结束，我们一起走下舞池，在挥手作别的时候，她友好地拥抱了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我还是没有能抵制住最后的诱惑，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我意识到我的那玩意儿站了起来，它坚强而有力地站了起来！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我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我知道我该回到我那死气沉沉的小屋去了，我得躺在那张充满腐烂气息的床上好好歇一歇。

我推开门，马上就闻到了一股死人的气味，这种气味迅速湮没了我从那个女孩身上偷来的香味。在我靠近床沿以前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我的身体扭曲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清楚地知道我将以这样的姿态告别这个世界，而在我临死之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第二天或者第五天发现我尸体的那个人会明白我是多么幸福地死去的。而或者，我伸出颤抖的手摸了一下我的依然坚挺的阴茎，我希望它能坚持到最后，到时候它就可以告诉别人我死前所有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