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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玩具 [打印本页]

作者: 哪儿的事儿 时间: 2009-6-12 13:53
标题: 玩具
星期三下午，我所在的保险公司派我去城市的另一端办点事儿，调查一个两兄弟合伙骗取保险金的案子。据我的同事悄悄告诉我，为了获得5万元的赔偿，弟弟把哥哥从院墙上推了下去。但我想不通的是，哥哥为什么要站在自己家的院墙上。难道是要装扮成小偷对自己家行窃吗？（这也是骗取保险金惯用手段的一种）这样说来，弟弟正是通过自己的手段纠正了哥哥的行为，这可真够难理解的。幸好我不必负责调查这么棘手的事情，我的工作只是向邻居们提几个无害的问题而已。
      坐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公交车车厢内，午后的太阳晒得人直犯困。但我的思绪却随着目的地的逐渐靠近而清晰起来。啊，城市的另一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但这里是正我儿时成长的地方。我在弗兰大街上一直玩到十五岁，直至初中毕业后，才举家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段街道，每一家招牌，甚至每一幅刻在花园围栏上的纹理。小的时候，我经常在外面玩耍，踢足球，捉蜻蜓，有时也和其他孩子一起做些坏事，比如趁老人们不注意，把他们的东西藏起来，或者抢小一点孩子的风筝，再把它挂在树上。我还记得当时最大胆的孩子——帕维尔——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把鞭炮扔进罗西爷爷鸽笼里，炸得那些愚蠢的小鸟惊恐地乱飞，我俩呢，却躲在假山后面吃着冰激凌。帕维尔看到罗西爷爷站在那里急得团团转，还对我说：“看他活像个被抽打的陀螺！”现在想来，还会令人忍俊不禁。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番，汽车也到站了。
      事情很快办好，邻居们毫无保留的批评了那对兄弟平日的为人，真够呛的，我几乎一分钟也不想多呆，就离开了那条街。时间尚早，我决定在附近走一走，看看那些令人留恋的地方，哦，要是能碰见一个熟人，尤其是儿时的伙伴，就更好了。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机会应该不大。
      我走的是奥尔诺大街，这是一条卖小商品的街道，我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买糖果。路中央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摊主就站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的贩卖。偶尔也吆喝两句，看起来像是纯粹为了好玩儿才那么做的——一切和十几年前没有变化。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进我的眼睛里，那是个稍微有些驼背的男人，穿着灰色的风衣，手插在口袋里。头发像过去那样紧紧贴在两鬓上，仿佛十几年来不曾生长过似的。
      “帕维尔！”我在心里惊呼。没错，真的是他。现在，我这个儿时的伙伴正站在一个玩具摊的后面，呆呆的盯着眼前这些货物。看来他是干起这营生了。
      帕维尔也看到并认出了我，紧接着对我报以尴尬的一笑，仿佛为自己玩具摊主的身份感到羞愧似的。的确，干这一行不挣什么钱，我注意到帕维尔鬓角的头发有些已经因操劳而变白了。
      “你好，乌伊！”他迟疑的向我伸出友好的手。
      “你好，帕维尔！”我报以礼节性的一握。
      然后是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旁边传来女人开怀大笑的刺耳声音。
      还是他先开了口：“最近…生活还好吧…”
      “勉强过的去，”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显摆自己已经是一名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了，“你呢？”
      “还能怎么样…卖点东西挣钱。”说着他看看自己的脚下。
      这一来可把我吓坏了！该死！我居然忘了这个！我近乎挨了当头一棒的想，万一他让我买他的东西，那该怎么办呢？我可不需要什么玩具——我既没孩子，也没有任何儿童亲属或朋友，甚至可以说，我讨厌一切手工艺品。如果买下来，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在下一个街口的垃圾箱把它扔掉。更糟的是，既然是老朋友，还没法和他讲价！天呐…我几乎有些后悔和他打招呼了。
      果不其然，帕维尔迂回地前进了：“乌伊，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看得出来，他拼命想把话题转移到“童年”、“欢乐”之类的名词上，好最终引出“玩具”这个终极概念，这种支支吾吾的说话方式让我很恼火。
      “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斩钉截铁的说。
      “可我历历在目！”他穷追不舍。但是然后，突然地，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悦，主动换了话题：“还记得罗西爷爷吗？他上个月去世了。”
      解脱了。我差不多是用感激的口吻说道：“啊！那真糟糕！”
      “死于中风。大夫说的。被邻居发现时，已经死了快三天了。”
      “太可惜了！”对罗西爷爷的缅怀使我放松了警惕，我情不自禁的说道：“还记得吗？帕维尔，那时我们一起把鞭炮扔进他的鸽笼里！把他简直气疯了。你看到他站在那里团团转，还对我说：‘看他，活像个被抽打的陀螺’！”
      天呐！陀螺！我怎么自己把话题弄到玩具上面去了！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幸好帕维尔并没注意，他继续说：“唉，那早就过去了，说说现在的事吧。”
      这正合我意。我脑子里一下子涌进无数件最近发生的新闻，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样也说不出口，只得结结巴巴地叙述起今天的工作来：“嗯，现在的事嘛，一对兄弟俩，为了骗保险金，弟弟把哥哥从墙上推下去了…”
      帕维尔听到这话似乎吃了一惊，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啊，这，这可真是…”
      “够呛。”我接到。
      “是啊，真够呛…”
      “他们这种人，还算亲兄弟…”
      “是的，不算…”
      这时谈话完全中断了。我干涩地朝周围看了看，旁边摊子也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相貌粗野的正转过头朝我们看。
      是时候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终止这次难堪的谈话，我想我有必要买点什么，然后理直气壮地和帕维尔说再见。但是，买什么呢？无论哪一个我都不喜欢，手枪那么幼稚，洋娃娃那么土气，跳绳？笑话，难道我是个还没长够牙齿的孩子吗？
      我使劲盯着那些玩具，徒劳地想从中发现一两个我能够喜欢的，快要流下汗来。终于，我拿定主意了，买那个青蛙形状的绿油油的存钱罐——尽管我已经有了，不过它看起来是我以后唯一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这也是所有玩具中价钱第二便宜的（价钱都填在旁边的标签上了，伴随着各种动人的“减价”符号），这样一来，帕维尔就不会说我太小气，我也不至于浪费太多钱了。
      我决定开口，英雄般的。
      “嗯，我说，我觉得那个青蛙存钱罐不错，你说呢？”
      “啊——”帕维尔瞠目结舌的望着我，仿佛没料到我会下决心买似的。他磕磕巴巴地说：“其实，其实，我…我觉得，旁边那个蓝色的，蓝色的转笔刀，更，更不错。”
      蓝色的转笔刀是所有玩具中最便宜的，帕维尔到很会替我考虑。
      这真令人感动，兄弟毕竟是兄弟。我坚定了买青蛙存钱罐的决心，虽然要多花一些钱。
      “不，不，我就要这个存钱罐！”我伸手摸口袋。
      “什么？你要——”帕维尔疑惑地差点跌倒，“我是说，这个摊子…”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相貌粗野的女人注意到了我们的谈话，她走过来问道：“先生们，你们需要点什么？”

作者: 马耳 时间: 2009-6-13 21:57
像个外国人写的，中国就该写中国的小说吧

作者: 哪儿的事儿 时间: 2009-6-14 12:26
标题: 回复 2# 马耳的帖子
我觉得中国小说的腔调难以写微型的吧，说出来总像台湾或新加坡的作家....其实如果真的用中国式的语言写，文言或许不错，就像世说新语那样的.....

作者: 小难小南 时间: 2009-6-14 12:29

原帖由 哪儿的事儿 于 2009-6-14 12:26 发表
我觉得中国小说的腔调难以写微型的吧，说出来总像台湾或新加坡的作家....其实如果真的用中国式的语言写，文言或许不错，就像世说新语那样的.....

不知道楼主看没看过汪曾祺的东西。

作者: 陈鱼 时间: 2009-6-14 14:55

原帖由马耳于 2009-6-13 21:57 发表
像个外国人写的，中国就该写中国的小说吧

中国的小说？

我倒不觉得是中国外国的问题用了外国人的语感本来也无可厚非但问题是把握不住事物的形态写不出真实的味道

看看这段：
这一来可把我吓坏了！该死！我居然忘了这个！我近乎挨了当头一棒的想，万一他让我买他的东西，那该怎么办呢？我可不需要什么玩具——我既没孩子，也没有任何儿童亲属或朋友，甚至可以说，我讨厌一切手工艺品。如果买下来，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在下一个街口的垃圾箱把它扔掉。更糟的是，既然是老朋友，还没法和他讲价！天呐…我几乎有些后悔和他打招呼了。

对于这样的境地这样的想法也太太太夸张了吧？如果要让读者觉得合理前后是否还要再做点铺垫呢？

作者: 哪儿的事儿 时间: 2009-6-15 09:37
标题: 回复 4# 小难小南的帖子
看过的，不过看得比较肤浅。汪曾祺写的东西像流水，读起来像散文啊...呵呵，回去我再好好看看吧，谢了。

作者: 哪儿的事儿 时间: 2009-6-15 09:43
标题: 回复 5# chenyudemon 的帖子
言之有理！应该在前面铺垫一下关于“大家都没什么钱，我也很抠门”之类的。我那样写确实太突兀了......

不过马耳版主说的却是有道理的，中国人写中国化的小说（也不非得指那种古典风格的），更加如鱼得水一些，呵呵。

作者: 陈鱼 时间: 2009-6-15 09:48
中国人写中国化的小说（也不非得指那种古典风格的）——如果你写小说脑子里还有“国家”的概念就很麻烦了

作者: 哪儿的事儿 时间: 2009-6-15 10:03
标题: 回复 8# chenyudemon 的帖子
我倒觉得有概念并不麻烦，麻烦的是有框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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