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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栀子和苦月亮 [打印本页]

作者: 五加    时间: 2009-7-28 23:25
标题: 栀子和苦月亮
本帖最后由 五加 于 2009-7-28 23:44 编辑

——故事总发生在夏天的开始,你嗅到栀子花的白色清香,半个月亮窜上屋顶。

他是第二个男朋友。

此刻他正拎着一个脆弱的黑色的塑料袋,从远处急匆匆的走来,摇摇欲坠的半透明袋子里面装满了光碟。他敞开袋口子给她看,去北四环修电脑的时候,顺路去了卓扬的碟店,又买了几十张碟。她开心的夺过去,哇,这么多,是彼岸花里面的那个卓扬吗。是的,看到你会失望,他本人实际上又老又不帅,他调侃的笑着搭上女孩肩膀,像个亲切的大哥哥,又像刚从外面回来若无其事的贪玩老爸。她欣喜的在袋子里发现一大堆沉闷的文艺片中有美国动画片,他说,给你买的,我们一起来看。她咯咯的笑,我爱死了那些纯真烂漫又无与伦比的黑色幽默,样子凶猛的鲨鱼坏笑、从动物园逃跑去南极的企鹅和怪兽小屋里小胖子淘气的鬼脸,孩童的迷人在眼睛里面永远有星星般的神采。北京的街道在灰暗中吐着古老的芬芳,远远望着钟鼓楼在尘埃中的轮廓,他们踩着自己老长的影子,朝临时的居所,胡同深处的四合院走去。

“之嘎嘎”,厚实的木门打开,略高的门槛后面钻出来一个醉人的小旅馆。大捧的百合插在清水花瓶里,陶土罐子簇拥着朴实的黄色小雏菊,还有几个散落的早餐盐瓶子,它们挤在笨重线条的粗木桌子上。蓝调音乐绵软而有弹性的飘在空气里,弹起了蓝色鱼缸里的彩虹鱼,他们欢快的上串下跳,荡出五线谱一般的波纹,上演一出跌宕的水族话剧。自动咖啡机不知疲倦的吐出一杯又一杯的醇浓的液体,那香味儿有节奏的挑逗你鼻子,让你忍不住想要伸手占为己有。冰箱里整整齐齐的列队着鲜嫩的都乐牌果汁姑娘们,凹凸有致,渴望的望着外面的热闹。最怡人的是头顶,玻璃搭建的屋顶爬满灰绿色的藤蔓,夕阳、星空和雨滴都慷慨的送给你仰望的眼睛。傍晚时分旅客归来,这里便挤满了各种瘦削高鼻子、或者圆肚子卷头发的外国人。

他们牵着手疲惫的倒在亚麻布上,屁股陷到软软的海绵深处,这是一个让人随时可以进入梦想的沙发。急急忙忙走完整天的大街小巷,完成了此行艰巨工作的十分之一路程,脚板心儿也在烤焦的地板上踩到疼痛。对面健硕的黑人坐在纯白的Apple笔记本前,一边打字一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偶尔他也侧过身眼神暧昧的和旁边的小女孩调情。和任何一个慵懒的地方一样,这里也有一直打着哈欠的小猫,肆无忌惮的在沙发上踩着我的头发爬来爬去。她开始从相机里面导出照片做白天收获的报告,他也拿出笔记本电脑工作,查看一天的大盘走势,是的,在这个仿佛只应该打盹儿休眠的地方,两个家伙很不符情调的切换着花花绿绿的屏幕和线条。他曾在成都的一家小旅馆被拒绝入内,因为携带着笔记本电脑,那家店在糖酒会期间还在网页上严厉的标明:拒绝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虽然还同时带一个大约70升背包,同样被怀疑塞满了西服不足以证明驴友身份。后来第二次他没有带电脑顺利入住,她在晚上前去造访相谈甚欢,准备觅一个位住下,结果被告知不接受本地人入住。顿时气坏,太多的规矩。还好这里没有各色规定,管你是一只流浪狗也好,只要付钱买饮料,都可以快活的和旅人们坐在一起。

夜来,花朵低下头,小口汲吸清水,藤蔓晒着月光,张开四肢随意的摊开在屋顶,唱歌的院子渐渐入睡。他们一起看一部电影,不是那袋新货,是他很久之前下载到电脑里波兰斯基的《苦月亮》,她喜欢这个名字。电车上初识的爱情明快疯狂,却旋转到晕眩的悲伤,奥斯卡将怀孕的咪咪骗上飞机,重新开始了自己糜烂放荡的生活。那刻我沉浸在剧情中,义愤不已,简直对男人失望透了!两声枪响时,旅行中黑色不安的大海停在原地,目送活着的人和死去的灵魂,头等舱和三等舱到岸。这时,波兰斯基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在画外小声传授,爱意正浓时最适宜分手,不要等到消退。

这波行情好,我想再赚一些就退休开个小店,或者回老家捐资小学聘自己当老师。他躺在床上默默细数了一遍身家,盘算有多少的积累够支撑这个梦想。我每听到他这个想法,自己也激动起来,天真的想要大片大片的天空,而不是窗外树叶缝隙里的一方。第一次睡在皇城边上的四合院儿里,侧眼望见墨绿色窗格子上有两个描绘着向日葵的白铁水壶,落到屋顶的那只鸟可能刚啄过御花园的浆果,这一切梦幻般的神奇和让人激动。有人说北京是个巨大的离心机,无数的人游在其中,一刻不停朝中心涌,一次又一次被甩到外围,甩回老家。留下来的,或者百炼成钢,或者已经支离破碎。可我她刚逃出象牙塔,这些未来的事都和现在无关,根本不想那么多,这可是首都啊北京啊,一个巨大丰盈的幸福罐子,装满寻梦的年轻人和看也看不够的乐趣,装满长安街的风和数也数不清的小胡同。大城市的魅力是让人厌恶她又离不开她吗?她搂着他有力的手臂,说好啊好啊,我跟你一起吧。

现在踏上童年时就梦想已久的地方,终于能轻松的融入,不再像第一次到大城市一般慌张和兴奋。她穿过天桥,俯瞰车流等待红灯时星星一样多的红眼睛尾灯,蹑手蹑脚走进小巷深处,在一家老头老太张罗的夫妻小杂货铺买和老家一样的雪糕,吮吸有些不一样的甘甜,生怕惊醒梦境。有的地方一踏上去就没来由的喜欢,有些地方处心积虑培养都没有感情。和交朋友一样,妙语连珠和死气沉沉都因人而异。

清晨,北池子大街的碧绿树荫密不透风的捂住天空,车辆稀少的路面温热的睁开眼睛。她深深的着迷所有让人不自觉就想奔跑起来的地方,在漆黑柏油色的眸子中,尾随一片不幸早衰的叶子快乐的打了几个转儿。刚开门的小店门口一字儿排开褐色的蜂蜜酸奶罐子,红红蓝蓝的吸管保持着被人喝完吐出时的模样,尖尖的脑袋偏向不同的方向。一个脚边已经堆起蛋壳的安徽人挥舞着手臂奋力的做着鸡蛋灌饼,他的妻子围着矜持的白色围裙,在一旁收钱和吆喝,两口子要尽快在早餐时间内把面糊全部卖出去,赶往下一个地点开始另一个生计活儿,靠游击战他们几年之内能在北京卖几十万个灌饼换间房子吗?打着扇儿的老大爷掏出一包不是大前门的过滤嘴儿香烟,“咔嗒”打响防风的打火机,凑近微弱的红点飘出缕缕青烟。她看到这一切一时非常的快活,想起了很多关于北京的老传说和新故事,从前跟着何勇的《钟鼓楼》她无数次坐在北京的大杂院听老头侃大山,嗅着水烟的呛人气息,看穿中山装的叔叔飞车跨上凤凰牌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尽头。终于如愿,即使只能满身尘土短短的在这块土地上站几天,她在荣宝斋把一叠色彩清淡的国画花鸟信笺装进包里,想着从小长大的玩伴看到该有多开心。路的尽头通向远处的国家美术馆,她想起另外的一些事,有一些心慌,呆在他身边太久,这感觉不时的出现。慌张的是,她已经发现,他像一个望不见底的又摸不到边缘的黑洞,会如这巨大的京城吞噬自己。

深秋。落英梭梭铺满了蓉城的街道,闷了一个夏天的人们疯狂的出巢,这是一个弥漫觅食香气的城市。江边的石头上有用几十种风格写的蜀字,簌簌的从眼前飞过,她坐在出租车里去见那个初识的人。河畔灌进车窗的风吹起了她柔弱的长头发,银色的月光下滑丝丝落在肩头,她第一次感受到夜间奔去某处的欢愉。那个地方有个人在静静的等你,没有你无法入睡,她嘲笑着自己的矫情但是又忍不住想笑。长大总是很快,在你想要刹车的时候,发现眼角的倦意,已经不是多睡几个好觉就可以抹去了。可总是想欢快的唱歌,在有风吹来的时候,在有期待的时候,在风里面期待滋长的时候。快活的鱼儿从漆黑夜里的府南河探出头来,吹响口哨,看着这个女孩子跳下出租车撒开小腿跑上楼去。屋顶,他正在切开一个西瓜,剥好一碗枇杷,把一部电影准备到播放状态,喇叭里浑厚的不紧不慢的男中音在哼唱乡村小调。

他们在清凉的露台上坐在藤椅里彻夜的说话,讲小时滚爬过的泥塘和养过的温顺大狗,上学时的趣事儿和上班之后的烦恼,爱过的人和所有亲切可爱的朋友。他们也兴致勃勃的谈钟爱的电影、音乐还有读过的书,但凡能够想到的一切。有时他会大声的唱起歌来,他可以接连不断一直唱下去,国内到国外乡村到城市,深情又仔细的歌唱所有心仪之物。有一首是写给南方老家的歌,村口的古井,母亲和水牛,是的,非常简单,但朴实得让她眼睛湿润。声音在深夜里格外的响,窗外好像有人走过,她捂住他的嘴,他在指缝里哈哈大笑。她正处于戏中,不远处深巷子里的酒馆他们坐过的那个位置还是温热。

他不见之前的几天,秋天的落叶在湿热的燃烧,天空掩盖在迷雾之下。像第一次出现的蔚蓝色一样,经过几轮无力的挣扎和拉磨,耗尽了本来就不多的气力,悄无声息下沉到原本的海底。她也觉得局面不堪,只能把自己丢到垃圾堆一般的工作里面。可是,没有见面的告别总让她像突然不见了心爱的东西一样,一到下班之后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就惊慌失措,平静不下来。几次在回家的途中她想要去买菜,做两碗粥,其实他不过在她住的地方停留过几天而已。明白了之后,她又在晚上准时把眼睛哭得像两个铃铛。很多次她想马上买机票,徘徊最后还是停下,抱着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后来她又狠狠的打爆了所有电话,终于被冰冷的声音吓坏。她想,住手吧,没有比这无休止的本身更可悲的了。

一个清脆的铃铛猛的打响,早上送牛奶的人来了,她睁开眼睛,睡在小时候的那张竹席的凉风中。外婆刚刚进门,得意的宣布在一群老太的厮杀中,从种最好吃的苞米小贩那里的抢到了几个她最爱的清甜棒子。窗台的茉莉花洁白的开了二十三朵,她又重新数一遍,没错,吞下温暖的褐色手指递上来一颗补脑的白水鸡蛋。

另一个夏初。女孩独自背包走进了一家巷子里的小旅馆,那是一幢古老的旧时别墅。他从大厅角落站起来,说,今晚有空一起去看秦淮河吧。她正想装一瓶六朝金粉的水回家,笑着点头。在灯光迷离的江边,游人嚓嚓的按动着快门,她背过身去,这个曾经亲吻过的男人,让她眼泪不止。抓不住笔,也写不下去。

后来的解释:她本来不想原谅自己,那些天真的想着问题,傻瓜般的认为偷懒就可以生活的时光,她和其它快要走出校园的同伴一样,看了很多的连续剧和别人的故事,渴求简单又期望生活总是悠闲。她们总在讨论各种离奇的旅行和散漫的生活方式,怀揣着少女的罗曼蒂克和满脑子的幻想,开满鲜花的小旅馆、陌生的地方和偶遇,只是这样一个被别人记录过很多遍的情景,仍然很快的打动了她年轻的心。各种造出来的物质和意象掩盖了生活本身的样子,让她看不到背后的真实,差点儿可怕的失去了自己。可实在的生活不是望着浮云流水,她到底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呢。剖开她自己,看着曾经的情绪,缅怀一段简单的冒失。然后,该挤公交的挤公交,该加班干活的干活,拿到工资,计划着生活,结实的踩在大地上。当然,她坚定的相信,真正的爱情仍在未知的路上,朝她走来。













作者: 半天锈    时间: 2009-7-29 02:09
这算什么?

一点都不好看。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9-7-29 03:39
比对话那篇好但仍然不好,我想你并不缺乏写好小说的语言,但缺乏各种各样奇妙的容器。大多数人都会先找到容器。由于缺乏容器,缺乏形式,缺乏承载语言的各种东西,你所擅长的语言在小说和随笔之间没有区别,因为你不会去考虑由于容器不同,所需要的语言也不同。但大多数找到容器的人是因为对小说有追求,你可能就没有,这一点在今晚早先的一次谈话中有提到,也不是我的功劳,所以不用上心!我当随笔看就是了。
作者: 阿呆    时间: 2009-7-29 09:27
刚看了开头就喜欢得不得了。
作者: 五加    时间: 2009-7-29 09:43
“但大多数找到容器的人是因为对小说有追求,你可能就没有”
黑天才前辈你说出我心里话,我就是没追求,没目的,没容器
有人爱很高兴我们握握手,不爱就略过嘛,呵呵
作者: 阿呆    时间: 2009-7-29 10:01
很销魂的小说。我的灵魂都快透了。
作者: 老土墙    时间: 2009-7-29 14:04
语言清新别致,俏皮不羁;情感飘忽闪烁,无依无凭。整篇小说如一枚青涩柳叶。
作者: 林思南    时间: 2009-7-29 14:33
“但大多数找到容器的人是因为对小说有追求,你可能就没有”
黑天才前辈你说出我心里话,我就是没追求,没目的,没容器
有人爱很高兴我们握握手,不爱就略过嘛,呵呵
五加 发表于 2009-7-29 09:43


没追求,没目的这个我懂你。
但其实我赞成小黑的容器之说,这个容我周末邀你过来聊。
作者: 冯与蓝    时间: 2009-7-30 17:11
语言非常漂亮。像把黄杨叶子摘下来捏住一头用另一头去磕脑门儿,“啪”的一声。你的语言就给我感觉有很多人在用很多黄杨叶子磕脑门儿,不痛,但很痛快。
问题就是语言的感觉好了之后,你就放任它们这么劈劈啪啪地嗑下去,沉迷于一拨又一拨的天花乱坠之中,以抒情为主要目的。小黑“容器”的比喻很精准,就是这样。诚然,写什么,怎么写,归根结底还是作者自己的事儿,我仅仅代表自己做一个主观的推断:过于依赖语言的感觉的结果,是写作之路不会长久地走下去,老这么写,你迟早也会腻味。
作者: 酒童    时间: 2009-7-30 20:31
没说到一块堆儿,五加你和小黑没说到一块堆儿嘛。我是说小黑关于追求、目的、容器这些。
作者: 五加    时间: 2009-7-30 21:19
语言非常漂亮。像把黄杨叶子摘下来捏住一头用另一头去磕脑门儿,“啪”的一声。你的语言就给我感觉有很多人在用很多黄杨叶子磕脑门儿,不痛,但很痛快。
问题就是语言的感觉好了之后,你就放任它们这么劈劈啪啪地嗑 ...
冯与蓝 发表于 2009-7-30 17:11


自己每次劈劈啪啪写了也发现,只是在说,缺少组织纪律,还有张弛

好像在做一种菜肉包子,把自己认为好吃的馅儿都包进去,做完一个又一个,味道混合,最后自个儿都吃不下,勉强吃了还不消化,估计就是您说的腻了

赶紧给另外的包子减肥,馅料专一点儿
作者: wqawqa    时间: 2009-7-31 12:02
就是沉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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