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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蛮荒时代 [打印本页]

作者: 小侠 时间: 2009-8-27 21:14
标题: 蛮荒时代
本帖最后由小侠于 2009-8-27 21:17 编辑

(一)
冬至来临的前一天，我准备了大量的过冬的物资。棉衣，电热炉，啤酒以及泡面。这些都是必需的。我把玻璃修葺好，检查了窗户的每一细微处，我不让寒冷有可乘之机。我已经预感到这个冬天会异常寒冷漫长。
冬至那天下着漫漫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大地上。我站在阳台上，透过白茫茫的玻璃，看着。一股从内心深处涌起的寒冷，霎时间洇遍周身。我紧抱身体，试图驱赶寒冷。然而，我的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无休无止，就像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在雪地里。毫无抵抗。我甚至怀疑我的皮肤我的肉我的骨头是否都丧失了功能，或许它们就是个陌生人，把我丢弃在寒冷中，不管不顾？
皲裂着皮肤的寒冷。
这个冬天我第一次旷课，在惴惴不安中，我度过了一个星期。在那个星期里，我总是担心害怕，生怕有一刻会闯进一个老师来。每一次听到敲门声，我异常敏感，感觉自己像猫一样，竖着耳朵，张着胡子，紧张兮兮。那些听起来非常迫近的声音却是虚惊一场。隔着胸脯的敲击，并未真正伤害到心脏。
窗外白雪皑皑，寒气逼人。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一个令我非常沮丧的结论浮上了上来：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被人关注是一种奢侈。更多的时候，人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皮肤，骨头以及心情。太过寒冷了，谁都身不由己。
我安安静静地合上眼，在暖热的被窝里，我像一头熊一样蜷缩着身子。熟睡后，呼吸均匀且带有某种懒慵气息。很久以后，胖子这样对我说。

（二）
寝室里住着两个人，胖子，我。我们占用了四个人的资源。秋天的时候，我和胖子都无限期待有新室友住进来。然而，待时间滑到冬至，胖子终于绝望了。他无比痛苦地说，天天对着同一个人，滋味确实不是很好受。

从秋天起，胖子就一种打扮。一件衬衫加上一件外套。除非是特别冷的日子里，他才会加上一件毛衣。看着他穿那么少就英勇地冲进寒冷中——砭人的风，听得见声音的雪——我无比嫉妒。我甚至这样子安慰自己，他胖，脂肪多，保暖。猪过冬也不需要衣服。胖子一直以为我是个善良的人，是绝对不会想出如此恶毒且有辱他人人格的比喻的。可是，我让他失望了，我不只把它想出来了，而且还想把他布之于世。

胖子每天回来后，都要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且仪表万方，风姿绰约。我说他不去说相声是中国相声界的一大损失。胖子听了后红面满光，幸福小样洒满大地。我在被子下面偷笑，我知道接下来他肯定会帮我泡面。胖子这个人就是经受不了夸，一夸就会忘乎所以。所以经常会被我这等道貌岸然的人利用。

冬天再往深一点，我明显的感到身体的变化。我的眼皮老是耷拉着，神情萎靡，像死去的鱼，没有视线，没有欲望。我的睡眠时间呈几何递增，恨不得整个冬天都长眠不醒。要不是胖子每天晚上在喋喋不休，我毫不怀疑我会实践我的宏伟目标。胖子的聒噪令我烦不胜烦。然而我连骂他的力气都懒得出了。我总是相信，累了，胖子自然会停下来的。

每天我都在似眠非眠似醒非醒地听着胖子的聒噪。胖子就像是一台流水机器，从早上刷牙开始到晚上睡觉，一整天的事情都有条不紊极为详细地从他的嘴里流出。在我迷离的眼神里，胖子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的嘴巴像喇叭一样大，四肢变成轮子，圆滚滚的。胖子变成了一台不知疲惫的资讯播放器。

（三）
决定把手机听停了，我挣扎了许久。自从我拥有手机后，我就固执地认为手机是恋爱的工具。把它停了，就意味着我的爱情已经走到尽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在等着赵小北的电话。我如狼似虎地盯着手机，只要有细微的响动，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期待落空的滋味就像面前摆着一块坚硬如铁的饼干，肚子饿着却无法啃动。我不知道我究竟吃了多少这样的饼干了。我也试着打电话给她，然而不是盲音就是无人接听。当一件事重复多次且无任何结果时，我们就可得出这样的结论：要么事件本身错误，要么结果不合理。对于赵小北而言，这样的结果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只能是错误在我。我甚至能想象赵小北看到屏幕上闪现我的号码时的表情，不屑一顾以及从内心涌起的厌恶。发给她的信息也如石沉大海，我像对着虚无说话。无法得到回复的焦躁在我身体盛开，像洪水一样猖狂。
分手那天，阳光明媚。天空里飘着几朵轻袅袅的白云，一群候鸟穿过天空，留下几声鸣叫。我跟着赵小北走在碎石路上，听着鞋子啃石子的声音，细细屑屑，像白蚁吞噬着书籍。从一盏路灯走向另一盏路灯。我的心渐渐欢跃，止不住的笑意绽放着。我的思绪不禁飞到我的小说中，渐渐入神，就连赵小北止住了脚步也未察觉——等我察觉到时，我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赵小北的身上了。赵小北趔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而我却愣着不动，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赵小北转过身，眉毛上扬，在极力强压着汹涌怒气。我想她是在等我的道歉，然而，我却像一座雕像，岿然不动，两眼无光，一脸茫然。她终于爆发了，怒气横飞，把手袋狠狠地摔在我的身上，说，我真的受不了你了，我们分手吧！

后来的事微不足道，因为赵小北认真了。一个人如果认真起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特别是女人。

赵小北的认真带给我的后果有二：好的方面是我意识到今年的冬天会特别寒冷特别漫长；坏的方面是我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枝上的树叶还绿着，就悄然而至了。

   胖子说赵小北很担心，老是粘着他追问齐南有没有事。胖子是属于一出寝室门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所以他看见眼前有位美女满脸关切地打探某人，就满怀愤懑和嫉妒。因为美女关心的并不是他。胖子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他说他只不过是稍微胖了一点。说是稍胖，那是客气话。他一站在寝室门前就会把门遮的严严实实，滴缝不漏。我曾经有过一个邪恶的计划：在冬天时一砖头把胖子拍晕，然后把他挂在门上，以抵御寒风——我们寝室门看似完好无缺，可是一到冬天，它就像一台抽风机，呼啦啦地往里面抽风。
赵小北打探我的消息时，胖子一脸茫然，齐南，谁，谁呀齐南，我不认识。赵小北说，齐南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吗？胖子纠正道，跟我住在一起的是小齐，不是齐南。赵小北说，小齐不就是齐南吗？胖子摇了摇头，无比坚定地说，小齐是小齐，齐南是齐南。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能混为一谈。我只认识小齐，不认识齐南。或许世界上存在齐南这个人，但绝对不在我的认识范畴之内。赵小北气得咬牙切齿，火云掌燃烧，拍死胖子的冲动异常强烈。只见赵小北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一甩头，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赵小北离去的背影，胖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胖子后来对我说，他笑只是单纯想笑，并无幸灾乐祸之意。这种欲盖弥彰的解释，让我无比愤怒，我抡起床头上的牛津高阶，手腕一转，牛津直飞胖子脑门。胖子头微微一歪，牛津砰然撞墙。一击未中，我真气泄尽，像一只球瘪在床上，萎靡不振。

当晚胖子回到寝室，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小齐，你是叫齐南吗？我说，是呀，怎么了？胖子的脸上闪过一阵不安与歉疚，说，今天有个美女在打探你。我胸口一热，脱口而出，谁？这时，胖子茫然了，好像突然掉进黑暗中。他沉吟了一会，说，谁呢......好像是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有着一张干净透明的脸，谁呢？我逼问，赵小北吗？胖子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脑门，从嘴里拖出长长的“哦”，然后，一脸严肃地说，不是，肯定不是她。当时那个女生一个劲地扯着我，问齐南现在怎么样了。我说谁呀齐南，我不认识，我只认识小齐。这时，胖子突然发现什么似地又一拍脑门，说，你叫齐南，我认识的小齐就是齐南，原来我认识齐南呀。我气得得捶胸顿足咬牙喷血。我无比悲哀地发现，跟胖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大的人祸。

据胖子透露，为了弥补滔天过错，第二天一早他特地去找赵小北。胖子满脸堆着笑，绣上去的客气。他搓了搓手掌，忸怩地说，那个小赵呀，原来我人认识齐南，原来他就是我们寝室的小齐呀。赵小北怒摔手中书，杏目圆瞪，说，告诉齐南，别跟我玩这种卑鄙手段，我受够了。
此后，我进入了漫长的冬眠期。

（四）
冬眠期间，学校停止了供应瓦斯。那阵子我的身体发生了彻底的变化。我的血脉像树根一样伸进我的棉被我的床。用另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与被与床合二为一了。它们彻底的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深深的烙上了我的表情我的气息以及我的欲望。举个例子，一次胖子从我床上践踏而过，我酣眠被扰，气若游丝地吐了几个字，痛，痛，痛。胖子满怀歉意地笑了笑，急忙地跳下床。

雪花漫漫，厚厚的雪，冰冷了欲望。这是窗外的世界，而在寝室内，我正像一头熊一样钻进我的被窝——棉被就是我的皮肤，倦着身子，昏昏沉沉的睡着。

胖子趁我冬眠时期，把我的食物横扫一空。春天的时候，我从冬眠中苏醒，啤酒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有空罐子像军列一样的排在一起，煞是壮观。我向胖子吼道，我的酒呢？胖子对于吃喝的记忆异常的牢固可靠。他面不改色地说，被我消灭掉了，在减肥时期。然后我又发现面包，泡面，火腿以及一些干肉都无影无踪，我完全绝望了，问，它们都牺牲了吗？胖子说，你知道的，减肥是很痛苦的，不能食肉，所以只好拿你的东西打打牙祭。我问，你减肥坚持了多久？胖子伸出三根手指，以一种不堪承受之苦的语气说，那三天可真难受呀。胖子无比悲壮地得出一个结论，人死不能复生，人胖不能复瘦。

胖子对我说，你冬眠期间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学生起义最终被镇压，但此运动却标志着学生阶级（胖子新造名词）登上了历史舞台，以独立的政治力量给学校当局沉重的打击，动摇了其统治基础。

那时，白雪铺天盖地，而且暗黑色的冷风不分昼夜的猛刮，简直就像空中飘舞着密不透风的飞刀阵，刃刃的锋利。然而。在此生死攸关之际，学校竟然切断了瓦斯。故每至夜晚，凄异的尖叫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犹如鬼门大开，万鬼悲鸣，飘荡在学校上空，阴魂不散，整个学校风雨如晦。

期间，学校流言遍布，曰：当局有意切断瓦斯，以供应其家属。此时，学生群情汹涌，纷纷喊出口号，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曰：还我瓦斯；曰;血可流,头可破,瓦斯不可断。（说到这，胖子略一沉吟，说，不叶韵，气势上有所不足）

校方意识到事态严重，派专使与学生代表谈判。然而，学生代表临阵叛变，向着当局说话。广大学生顿生被骗之感，怒而揭竿而起，纷纷围挤在行政楼之前，高呼：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瓦斯故，两者皆可抛。游行队伍浩浩汤汤，有并吞八荒之心。

赵小北钻在人群中，揪住胖子，大声问道，齐南呢？胖子正在亢奋当中——猛力地挥舞着旗帜——根本就想不起谁是齐南。他毫不在意地答道，走了吧？然后从他那宽大的高音喇叭里蹦出，还我齐南，还我齐南……

铺天盖地的呐喊。

胖子觉得高分贝不足以让校方屈服，于是，从身后掏出一只啤酒瓶，往空中一甩，砰，砸在了行政楼的铁门上，溅出的玻璃屑，纷飞如锦。而后，成千上万只啤酒瓶像手榴弹一样飞抛在空中，体态轻盈，弧线优美，纷纷如烟花绽放。

站在胖子的角度看问题。那是激情与革命；站在赵小北的角度看问题，那是狂热与暴力。赵小北说，暴动持续了一个星期，学生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怀疑赵小北言过其实），尖冷的玻璃屑洒满大地，表情无辜，楚楚可怜。受到暴动的影响，学校教学工作不能正常开展，食堂也乱了秩序。那些学生有事没事地站在楼台上高吼。罢课，罢课，瓦斯，瓦斯。一人呼百者应，吼声震天动地。教学楼里站满了罢课的学生，排排地站在寒风中，像枯树一样发出支支的叫声。赵小北讨厌这种激进的做法，然而，大势所趋，不得不从众。若不参加，就会有被指控为叛徒，打入学生内部的间谍的危险。所以，赵小北还是跟着大队人马围挤在行政楼，有气无力地摇着旗子，病恹恹地喊，还我瓦斯，还我瓦斯…..
后来暴动惊动了市公安局。几支武警部队开了进来，暴动渐渐平息（期间发生了践踏事件）。再过一个星期，校园平静如常。

关于学生运动（胖子曰起义，赵小北曰暴动，为客观公平起见，故曰运动），还有几点需要补充的，那就是流言的源头。是谁散布流言，激化了学校与学生的矛盾呢？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其实是加利福尼亚上空的一只蝴蝶，关系着整个局势的走向。
据知情者透露，流言始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学生下课回寝室，穿过校道，远远地看见树下站着一团黑森森的影子，好像情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时，学生听到一个谨慎而愤怒的声音：听说，学校切断瓦斯是因为要供应领导家属。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飘起：好过分哟，害得人家的一双手冻得肿肿的，像红萝卜一样。

是吗，我看一下…..

学生突感学校的无耻与卑鄙。他怒火中烧地冲进寝室，恶狠狠地踹了几脚瓦斯管道，激动地喊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尔后，流言遍布校园。

当晚，胖子显得很兴奋，似乎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喋喋不休地叙说着他的英雄事迹。他说他简直是天才，在造流言方面无疑是史上最伟大的天才。而后，他的声音变得娇媚无比，胖子哥哥，你好厉害哟。胖子哥哥，人家的手指都冻僵了呐……令人毛骨悚然。

在流言遍布期间，胖子给校领导发去了几封邮件。他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地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见一堆文字，拆开了谁都认识，但挤在一起就翻脸不认人。唉，世道不古，文字也势利。对于男生而言，学习外语本来就难于上青天，况且于吾等深爱中国文化之士乎？四级考试就要到了，您是不是……我保证不走漏风声，吾等乃仁义之士也，深知礼尚往来之制，我向您保证，只要你拿到答案，流言自然会消失，直至无影无踪。

据说，校领导看到这封邮件，勃然大怒，暴跳如雷，下令彻查此事，为此出动了学校的武装力量——校卫队。一时间学校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是，胖子仍安然无恙。有一次，校卫队长揪住胖子的领袖，翻白的眼睛瞅着胖子。尔后，暴喝一声，就你啦，出来。胖子知道他说什么事，便一脸谄媚地说，您找小人有何贵干乎？队长凶神恶煞地说，你对四级考试有何不满乎？这时，胖子眼睛一亮，像是饥饿已久的人看见香辣可口的食物一样，满口真诚：四级考试作为检测学生外语能力的考试，吾等坚定不移地支持，且四级试题科学合理，充溢着人性的光芒……

队长心满意足，觉得此子思想觉悟高，是可造之才，给了胖子极高的印象分。但是，这样就放过胖子，他觉得太过于草率了。于是，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How do you do?

胖子一愣，遂脱口而出： Yes,I do.Hou are you?

队长:I fight.Thank you.

队长极为满意，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人。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作出深受鼓舞的表情，双拳攥紧，一副渴求知识饥饿少年模样。

当晚，更劲爆的流言横出：学校领导把瓦斯卖给某公司，以牟取暴利。

武警部队开进校园时，胖子的绝望在迅速蔓延。最后，终于把胖子淹没了，胖子就好像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发出绝望的恶臭。胖子并不关心瓦斯供应的问题，他关心的是他的四级考试。他本希望以瓦斯事件为契机，一举攻下四级这座碉堡。对胖子而言，瓦斯供应微不足道，四级考试才是他人生的最大障碍。他说，不洗热水有什么损失呢？可是过补了四级整个人生就此砸了。找不到好的工作，找不到好的女朋友，生不出好的孩子……胖子凄凄切切地絮叼了许多。

示威队伍已是强弩之末了，稀稀拉拉地喊着口号，像一群病入膏肓的老人在唉声叹气，作垂死的挣扎。胖子见情势不妙，心中叫苦不迭。辛苦散布流言为何？四级考试也。于是胖子心生一计，背水一战了，他喊道，打人了他们打人了。队伍本来就沉闷，现在有一新的兴奋点，正是求之不得。大家激动异常。前面的人冲破障碍，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千脚万脚交错，场面失去了控制。嚎声，吼声，呻吟声，叫骂声错织在一起，形成混乱而强劲的打击乐。

武警向空中鸣枪。

人群迅速散逸。空荡荡的广场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学生…….

校园如常。正常的上课正常的吃喝拉撒。
然而，瓦斯照旧还是没有供应。校方的解释是，冬天瓦斯供应紧张，给同学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还请谅解。校方已努力与供应商磋商，以寻求解决的方法。

学生很满意这样的解释。尔后，校方给此次学生运动定性，瓦斯事件是一些缺乏耐心包藏祸心的不法分子鼓动教唆利用广大有耐心有良心的学生以谋取个人利益而发动的恶性事件。
我醒过来那天，胖子正在义无反顾地钻在浩瀚的词海当中。胖子手里持书，嘴里念念叨叨，像个神婆在跳大神，悲壮无比。从背后看，胖子像一座肉山（其时，胖子已经光着膀子了），花枝乱颤，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我见此景，徒增伤感。因为努力并不一定与回报成正比。果然，到毕业时，胖子最终还是没有通过四级考试。那时，胖子已经是相当淡泊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继续努力。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了推石头的西西弗。

（五）
我再次看到赵小北时，已经是来年暮春。花已凋的惆怅。赵小北看着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想对她而言，我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就像我是从坟墓里蹦了出来。她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认为我是玩完了。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凭空消失的恐惧在整个冬天挥之不去。她说她甚至准备了我的灵位，以慰我在天之灵。对她而言，在漫漫长冬，我是非存在，是已死的人。我说我们俩重修旧好吧。赵小北满脸诧异地说，你听说过有与死人重修旧好的吗?现在，有人问起我跟赵小北的关系。我答，纯洁的男女同学关系。尴尬异常。
赵小北说在冬天的时候她流过几次泪，站在冰天雪地里，泪一出来就结成晶莹的冰珠（我怀疑赵小北夸大事实）。她说她每次拨打我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冷冰冰的无任何表情的“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赵小北制作了一份调查问卷，在全班范围而内进行调查。从收回来的问卷表明，齐南自杀的可能性远大于其他的可能性。于是，赵小北觉得我凶多吉少，不由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悲悲切切，令人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室友一脸沉重地对赵小北说，小赵，节哀顺变吧，小赵男女比例失衡，男多女少，咱就不用瞎操那个心了。

后来，我在胖子的抽屉里找出一张问卷。问题如下：

如果齐南玩失踪，你觉得他会选择哪种方式（）

A自杀  B长途旅游  C 回家  D其他

结果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自杀。而赵小北的问卷可谓考虑周全。问：如果齐南自杀，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A 人格分裂  B 失恋 C 学业失败  D 其他

结果大部分同学选择了失恋。这个结果对赵小北极为不利。她把卷子摔在桌子上，说，自古以来，为失恋而自杀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失恋就自杀，那么世界将不复存在。所以，结论很明显地，齐南自杀是由他自身的原因——人格分裂——所致，有事例为证：齐南跟赵小北约会，月上柳梢头，暧昧的灯光照亮长长的碎石路。他们牵着手走在一起，踏着碎石，听着软软的脚步声。赵小北心里有着甜蜜的喜悦。齐南则两眼无光，只顾低头走路，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异常的困难。赵小北愤愤不平地说，跟他在一起就像跟一头水牛在一起。赵小北说，喂，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吗？齐南一怔，似乎没有听清楚，答，哦。赵小北忿忿地说，就这样吗？！！齐南抬头看看月亮，看看路灯，像复读机一样答道，哦。从亲身经历中，赵小北得出一个结论：跟齐南谈恋爱是本小姐人生中的最大灾难。赵小北后悔不迭地说，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他呢？

有同学提出异议，说上面的事例并不能证明齐南人格分裂。赵小北瞪了那位同学一眼，心怀不满。然后，又举出事例二：赵小北和齐南坐在广场上，凉风习习。温柔的夜像少女的发香。他们偎在一起。赵小北的心扑通地跳个不停，像一只跳跃的乒乓球。赵小北把耳朵贴在齐南的胸脯上，她说她要听他的心跳。然而，齐南的心仍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跳着，毫无激情。赵小北失望至极，觉得齐南根本就不爱她。此时，齐南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撕裂了夜的温柔。齐南跳了起来，蹦出一句话，没错，就这样子写。然后，两腿生风，匆忙地离去了。赵小北眼泪从眼角出来了，委屈至极。后来，赵小北从此事得出一个结论：齐南不正常。

综上，赵小北得出一个且唯一的结论：齐南有且只有人格分裂症。

对于这种存在严重缺陷的推论，我表示强烈的抗议。然而，事过境迁，抗议无效。问卷最后赵小北还极有创造性地提出一个问题：你对齐南自杀有何看法？

答案五花八门。有哲理：自杀，是一种生活方式；煽情：自杀，让你的生活更轻松；花痴：齐南敢自杀，好勇敢哦；鄙视：自杀，懦夫的行为……

在流言遍布，人人自危期间，校卫队盯上了赵小北。据知情人透露，之所以盯上赵小北，是因为有人报料，流言是齐南散布的。齐南在整个冬天不见人影，而赵小北是齐南的女朋友，关系密切。

赵小北被带进一个暗房，办公桌上的聚光灯照射在脸上，赵小北一阵眩晕，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光线。此情此景让赵小北想起了港片刑讯逼供的场面，眼睛适应光线之后，赵小北看见学校剧社社长坐在上面，不由心底一热，血气有些沸腾。这让她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正在演话剧。赵小北遂端正思想，正襟危坐，下颔低垂，有淑女之风。社长清清嗓子，刻意的咳嗽。他开始盘问赵小北。

问：你跟齐南有什么关系？
  答：同学关系——纯洁的男女同学关系。

问：你们不是情侣吗？

答：分了，早就分了。

社长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短的笑，趁火打劫似的奸诈。他脱口而出：什么时候，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赵小北一怔，面露愠色。

社长旁边的两人不失时机地咳嗽了几声。社长大吃一惊，以为流感爆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问题跟工作并无必然关系......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他轻咳几声。

问：赵小北，齐南现在在哪？

答：不知道。

问：你不知道谁知道，别跟我耍花招。

答：胖子。

问：胖子是谁？

答：胖子是齐南的室友。

至此，有必要插入一段花絮。赵小北乃学校话剧社一员，经常在舞台上跟社长演情侣。而社长一直企图假戏真做，故经常届排戏之机向赵小北表白。他以华丽的腔调说，Oh，我喜欢你。赵，你喜欢我吗？

赵小北一阵肉麻，决定戏耍一下他。答曰：你猜。

社长一阵狂喜，无限期待：喜欢。

赵小北莞尔一笑，秋水流盼，风情万种：你再猜。
校卫队最终还是找到胖子。当时胖子正在煮泡面，弄得寝室乌烟瘴气。正在胖子开动之际，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胖子丢下筷子，恼怒地喊道，谁呀。一拉开门，只见三个女孩英姿飒爽地站着。胖子见女孩身穿校卫队服，气焰立马短下许多，换上谄媚的笑，问，请问找我有何事？其中一个壮硕女孩瞪了一眼胖子，问，齐南呢。胖子的笑忽然僵在脸上，嘴角抽搐了几下，往床上一指，在睡着呢。女孩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寝室，来至我的床前，喝道，齐南，给我起来。

胖子在一边讪笑，说，睡着，从冬至那天一直睡到现在，要不是还有呼吸……胖子也很诧异，说这话时，他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壮硕女孩果敢地掀起我的被子，即刻，毛骨悚然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旁边的女孩心里大急，问，出了什么事？壮硕女孩的脸涨成紫红，一直燃烧到脖子里。她羞愤之极地从嘴里蹦出，下流，无耻。遂率队摔门而去。

那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与床与被合而为一了。我就像一张油画影印在床单里，只留着一对金鱼眼在眼皮下不由自主地滚动着。其实，壮硕女孩看见的不只这些，因为我有裸睡的习惯……

赵小北自从被盯上之后，就迫切地感到找出齐南的重要性。因为齐南是嫌疑人，而她跟他的关系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社长的原话是，据相关人士透露，齐南是对女朋友说起瓦斯之事。而你，又跟他有某种特殊关系）赵小北申辩道，没，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话刚一出口，赵小北就觉得不对，犯下了错误。因为这话不能印证“早就分手”这个结论，“从没说过”则暗示着期间两人还在一起。自相矛盾，是致命的缺点。所以赵小北迫切地需要找出齐南，以证其清白。赵小北在校园里张贴寻人启事。胖子偶然收藏一张，我得以在暮春时分看到。启事如下：

齐南，雄性，失踪时身穿灰衣。特征：呆头呆脑，表情僵硬。若有知情者请速与我联系，小女子万分酬谢。

当时，几名绰约女子行过，同情心顿起，顿时紧抱怀中的宠物狗，生怕狗一个跳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落得如赵小北那般凄凉下场。她们黯然曰，妹妹，节哀吧。

我看到启事时，怒火中烧，直冲发冠。我提起武器（凉鞋）誓要跟赵小北拼命。被人误解为解闷的宠物的滋味——问题出现在赵小北的启事上，用词不当，男性写成雄性矣。后来，赵小北一脸委屈，梨花带雨地解释道，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寻找一男子，多难为情呀。看着她楚楚可怜之样，我心一软，把凉鞋套在了脚上，原谅了她。

赵小北走在皑皑的校园里，像猎犬一样焦躁不安。那时她穿着洁白如雪的羽绒服，戴着雪花般的帽子——她就像一朵雪花或者一座雪人一样被皑皑白雪给消融了。有时，她会冷冰冰地冒出一句，嘿，看见齐南了吗？路人大骇，疾奔而走，以为遇见了雪妖……

渐渐地，赵小北发现与其在校园里东逛西荡，不如定点等待。于是，赵小北来到齐南的公寓楼前，像冰雕一样地杵着。渐渐地，赵小北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透明而清寒，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只有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在溜溜地转着，密切关注每一个路人。

春天的时候，冰雪开始融化。赵小北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她终于绝望地下了一个结论：齐南是虚无是非存在。（所以，赵小北在暮春时分遇见我时会花容失色。巴门尼德说，存在只能产生于存在，而不能产生于非存在。暮春的我一下子就凭空存在了，赵小北第一次感到世界是如此不可理解）那时，瓦斯事件已经年代久远了。

（六）
现在必须对齐南作一些简单的介绍。
齐南一年四季都是一种打扮——亘古不变——披着灰黑色的外套，把领子拉得高高的，像一座围墙，只露出一小半张脸，一对迷离的眼睛毫无焦距。他活像一只巨大的甲壳虫，一天到晚在校园里逛来逛去，毫无目的。

很多年前，齐南刚来到这所学校时，绵绵凄凄的雨飘着不停，雾蒙蒙的灰白。齐南隐隐约约地感到内心深处的绝望在暗暗涌动。他说他是来写小说的。其实齐南并不知道甚至并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对未来一片茫然，毫无头绪。他说出他要写小说时，连自己都暗暗地吃了一惊，觉得玩笑开大了，太自不量力了。高中时，他对作文是深恶痛绝的。
齐南像虫子一样钻进小说世界里，渐渐地，他便分不清哪边是生活哪边是小说了。在写武侠小说时期，齐南觉得自己是一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而就在那个时期，齐南陷入了困惑的泥潭。一次，齐南上街，在一偏僻小道上，遇见两个小混混正在抢劫一个小女孩。齐南心中一阵惊颤——拔刀相助的时刻到了，千载难逢啊——拔腿就跑。因为他看见混混手上拿着明亮亮的匕首-——明亮亮的生命危险。行为与初衷南辕北辙，让齐南深深地自责。

某晚，街灯初上，黯然着的黄的惆怅。街边，一人，一嘴，一酒。虚幻着的泡沫，消不去的愁。

那时，一女孩站在齐南面前。她有着干净而透明的脸，皎洁而聪慧的眼睛。她饶有趣味地看着齐南，似乎在品鉴一件艺术品。很多天之后，女孩说，你的忧郁很明媚，动人心弦。

女孩叫赵小北。

当文字的神秘褪尽后，赵小北终于受够了齐南。赵小北说跟齐南交往纠正了她二十年来的一个错误。她说她现在才知道并非所有写作的人都是作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是浪漫的。在爱情方面，齐南显然是迟钝的。这一点赵小北深有体会。（前文的例子已充分证明的此点）两个人走在一起，齐南会冷不丁地冒出傻笑，鬼魅一般，骇得赵小北花容失色。赵小北说，齐南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他那狗屁不通的小说里。赵小北还说，她甚至怀疑他认为是不是赵小北这个人是虚构出来的。从齐南的方面来说，这个指责不容他抵赖，因为他确实在这样怀疑着。

当赵小北刚牵上齐南的手时，齐南一阵眩晕。天上掉下了林妹妹。齐南心中困惑，我从来没有写过爱情呀。齐南说，这大概是梦吧。然而，齐南一捏大腿，疼。齐南更困惑了，这大概不是梦吧？关于赵小北，齐南一直都是在梦与非梦之间摇摆不定。

齐南冬眠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齐南走在校道上，阴暗的路。齐南在潜心构思着他的小说，突然，从树后窜出了几个彪型大汉，对着齐南一阵猛捶烈打。齐南只觉一阵眩晕，本能地护着头。齐南的眼睛似乎挨上了一拳，血色的痛撕裂着眼眶。因为痛的厉害，所以齐南果断论断：此乃真事，并非小说。在拳风脚雨之中，齐南似乎听见有人恶狠狠地说，离开赵小北。齐南不由自主地咕哝了一句，她早就离开了我了。泪水从齐南的眼角流下，冰冷，僵硬，疼痛。那时齐南的手机已经停机了。

春暖花开，冰消雪融。我的身体开始从床单上脱落，由脚到头，循序渐进，就像蛇蜕皮一样。暮春时分，蜕皮工作顺利完成。那时，我不顾饥饿。急冲冲地去找赵小北。那时大地青鲜，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根据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春宜生也——我想在大势所趋之下，我跟赵小北的爱情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是，事实证明，我过于乐观了，没有想到老天也有不厚道的时候。

赵小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相信我是存在。我辩解，我不是非存在，我一直都存在。她诘问，既然你是存在，那么为什么整个冬天都不存在呢？这是一个让我难以反驳的诘问。其实我可以这样回答：你没看见我并不表明我是非存在。那么，赵小北就会反问：既然你是存在，那么谁又能证明你的存在呢。说到证明我就黔驴技穷了，因为找胖子证明无疑是一场灾难。另外我身上有太古遗风——敏于行，讷于言——是位君子，所以，我猛然地抓住了赵小北的手，无限深情地望着她。此时，赵小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激烈挣扎。

当时，旁边窜出几个五大三粗的人，砂锅大的拳头风驰电掣地往我身上砸。我躲闪不及，    挨上了一拳，顿觉金星飞舞，血液喷涌……
待赵小北醒悟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那时，我已经躺在医疗室里了。

(八)
离校那天，我们在一起涮火锅。麻辣的香气，大汗淋漓的酣畅。我们不伤感。
胖子说，大学四年的主题是四级考试。
赵小北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说，冬眠。
啤酒已打开。我们笑，说，为这个世界干杯。
干杯，干杯..

因为我一直觉得第七节有点问题，但是自己确说不出哪里出现了问题了，所以在删于不删之间纠结了很久~~~~第七节如下：

(七)
行文至此，你已经发现我的叙述是相当混乱。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有二：要么我有问题，要么生活本身有问题。一般人都不与愿承认自己有问题，我也是这种人。我的观点是赵小北胖子以及我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证明着第二种可能。不过，这个观点本身就有问题。周星驰的电影《国产凌凌漆》有这么一段桥段：

达文西：我发明了一种太阳能手电筒。

将军：哦，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达文西：这种手电筒不需要电池。在有光的时候它会亮。

将军：那没光的时候呢？

达文西：绝对不会亮。

将军：很好。

..............

作者: 半天锈 时间: 2009-8-28 16:07
高中时读到这种文章，可能还会会心一笑，不过，这种高中生习作的确太多稚嫩。单薄，以我为中心，片面。

作者: 小侠 时间: 2009-8-28 18:10
2# 半天锈
收到~~~~继续努力，现在我已经不写这种文章了~~~~

作者: wqawqa 时间: 2009-9-1 15:21
就像这篇里的一些人，
企图心很大，但往往没一件事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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