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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光的深处 [打印本页]

作者: 枭.单    时间: 2010-1-31 20:24
标题: 光的深处
  光的深处



那支酒精温度计被两段透明胶粘在床头,红色液柱在眼前越蹭越高。李表被楼下火锅店的人吵醒,他知道那二十几号员工又齐刷刷地站在台阶下面了,这时一定是九点半。满脸倦意的青年男女把队伍排成两列,他们着装统一,袖口和衣领处统一用紫色绸缎滚边。先是领班起音,接着员工们也高喊起来——“好,更好,我们要做最好。”一连重复三遍,气贯长虹。这声音曾让李表准时翻身起床,省去了手机闹钟的设置。现在他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睛,看着床头不断上升的温度,于是屏住呼吸,尝试着让液柱回落一点。四十一摄氏度,稳稳地停在八月的视野里,摇头风扇把从四周聚集起来的热气由后往前地推向李表胸口。
接着他听见防盗门打开的声音,房东的老婆先敲响了隔间那对情侣的门。等来到他的房间时却省略了这一环节,李表因此来不及遮掩地呈现在这名妇女面前。女人接近五十岁,身体发福得严重,一条印着大朵牡丹的连衣裙紧紧地箍住藏在里面瘪掉的胸部以及肥厚的腰臀。她的目光无所顾忌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李表,像进入敌区的排头兵一样,仔细地寻找着雷子。这次,她不再有多余的耐性,直接要她的租赁对象交纳房租。李表说没有,不带一点留恋之意。所以房东老婆就让他当场结清费用,为了尽快撇开纠缠,她建议直接在押金里扣。李表对此并无异议,他还能去哪儿找一笔现金来支付这些费用,没有办法。
房东老婆随即从手提袋里拿出计算器,她早知道这位不怎么说话的租房者别无选择。事实正是如此,尽管李表对她这一做法差点反胃,但谁也不能阻止那只“哔哔啵啵”的计算器飞快的运算速度。除去水电费,房东还要他承担一部分地板磨损费,还有厨房坏的两块瓷砖、卫生间漏水的闸阀、阳台上死掉的仙人掌……
女人拿起圆珠笔在一张皱巴巴地纸条上给出了个数字,见年轻人并不为此争执,便爽快地抽出几张零钱递了过去。最后,她畅快地舒了口气,走时带着笑容对李表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必须搬走。仿佛在这一刻,他俩才成为朋友,因为不再牵扯经济问题,他们又成了朋友。
他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玩自然公园。三个以上同种颜色的小球,连成直线便消去一些,比小时候用学习机打俄罗斯方块有所改进。超过五百分,小彩球的下沉速度就快得有些让人心慌,他从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到现在也不超过一千分,通常在半小时内就会输掉,电池也相应消失两格。差不多眼睛看花了,他退出游戏,转入短信收件箱,重复翻看着女友发来的消息。每次都很短,有时甚至是一个符号,等着他在无聊的时候去细细玩味。现在,他要把它们全部删除,彻底掏空那几百条没有希望的寄托。
滚烫的太阳在房顶上画了个流畅的弧形,倒进了大地西边的建筑里。李表睡得颠三倒四,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暗金色,这时四面八方的厨房都运转起来,抽油烟机把各种食物的味道传递进来。有接近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他显然受不了那些青椒肉丝和酸菜煮鱼的刺激,仰起身子准备找几片饼干。总有一些东西在这儿消失不见,他不想花功夫去找,却难免推测是谁偷走了纸巾、面包、指甲刀。相对于电脑内存条、飞利浦台灯等较为值钱的东西,李表此刻更想知道那些找不到就令人抓狂的小东西去了什么地方。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李表踩着人字拖鞋下楼买东西。社区小卖部依旧灯火通明,里间的空调房里麻将声此起彼伏。店老板穿着一件有洞的深蓝背心,坐在门口的树叶下一边抽烟一边啃另一只手上的雪糕。李表让老板拿两瓶冰镇青岛啤酒,兀自用楔子撬开一瓶喝了起来,沁人的水珠和手掌里的汗水相互交融,这让他想起前不久和女友的不欢而散。
许竹开始变得那样喜欢酒精和撒谎。她总是像一个侦探小说家,把万分之一的可能当做必定发生的结论告知李表。事实正是这样,大多数人在阅读过程中,都很难能逃出小说本身设置的迷局,从而任凭故事的发展。有好几次,李表陪着许竹去逛那些看不见窗户的商场,坐在海绵长凳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姑娘自然要生气,尽管那些鲨鱼头一样的高跟鞋早已摆满了她家门口的鞋架,红红绿绿的小裙子塞膨了衣柜,她的父母可能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女儿越加好看了。李表厌倦了商场里拥挤的人潮,喧闹的快餐店,看着街头的女人们和许竹穿着同样商标的服装,说同一种腔调的句子,忽然间感到舌尖有点淡味。
那天在一家湘菜馆好吃好喝结束,许竹说趁时间还早,大可以去看场电影。她去买爆米花和可乐,李表负责排队买票。直到柜台售票员问他第二遍“先生,需要买哪一场的票?”他还没想好到底要看什么。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他回答说你觉得哪场好看就行,于是售票小姐给了她两张几乎没人愿意去看的电影票。许竹还没回来,他决定不等了。电影已经开场,座椅上散落着拥抱姿态尴尬的情侣们,在他后面那对则有些不守规矩的接起吻来,窸窸窣窣的唾液胶黏声超过了片中的对白,让人想起一种叫蜥蜴的动物。他在黑灯瞎火的观众区觉得不自在,又不打算贸然调换座位,这个诺大的空间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航船不敢轻易开动。李表想两张票都在自己手上,许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过了一会儿,许竹发消息告诉他,有事先回家。于是他闭上眼睛,等着电影尽快结束,期待的兴许只是片尾字幕的出现。
李表给自己买了一罐可乐,喝一口就逼出一点汗来。他迎着晚风朝护城河边上走去,河水倒映着微微颤抖的建筑,走道上排满了长长一串桌椅,供应各种消暑饮食。也有附近大学的学生周末出来摆地摊,据说生意好的话,只需要两个没课的晚上就能赚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他们那些毕业的师兄或者是早早就辍学的男孩,背上挂着小型音响,肩扛吉他,从河的这边一直弹到对岸,五到十块一首。他们脑袋里大多储存着上百支旋律和歌词,要不出一点差错的唱出来,稍有闪失客人们便会刁难着不愿给钱,这样的晚间应该和秦淮河差不远。再往前走了一段,李表就看见了许竹。她手里正剥着一支饱满的龙虾,和面前的男士喜悦地聊天。
等许竹衣服上沾满啤酒和海鲜味道回来时,她告诉李表刚回家拿睡衣了,等洗完澡李表最终没能看见那套睡衣。熄灯后,夏虫们的鸣叫声格外响亮,李表知道她睡着了,竟还是那样不可理喻的踏实。他和她僵持了两年,却从来不曾知晓她到底是不是处女,只是第一眼看见许竹的时候,他就很想迎上前去把她拥入怀抱。他有时也在问自己,从来不和女友**是不是有问题?李表就这么一直没睡,过了很久,许竹腹内的酒气都还没有完全褪去,从口腔里一股股地喷涌出来。他又拿出手机玩自然公园,小彩球下坠的方式与从前是何等的相似。
天刚亮,他决定摇醒许竹,让她不要再回来。另一方面,他的工作在去电影院前的一天就丢掉了。一番吵闹后,两人脑袋都清醒无比,而新的一天还有太多时间去消化清晨的这一击。当然许竹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李表赔偿所谓的青春损失费,她在一定程度上挥霍的应该是这个男人的茫然无知。
店老板不知道这位稍显单薄的年轻人就要搬走,见他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液体全部装进胃里,便呵呵地笑了起来。李表提着剩下那瓶酒往回走,走上七楼,他眼前开始结起一层琥珀色的物质,门虚掩着。出门前他还反复摇了一下门把手,确定锁得很稳妥,而隔壁那对情侣早已回家过周末,他试探着轻声往里走。
室内黑得有点陌生,好像这处房子早已和他脱离了干系。他贴着墙壁慢慢靠近自己的房间,星光已经藏在了乌云背后,前一阵还能听见的细小翻动,现在完全停止了。屋里的另一个人显然已经感到了危险,他现在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找隐蔽场所,可是在不足二十平方的空间里,他能如何挣扎。李表顺手里还有一只酒瓶,他准备拿它当防御武器,若是目标出现,他将毫不犹豫地砸过去,再把那人顺势按到在地,像电视里反复播放的那样。显然,他还是考虑到了自己的腕力不佳,要是对方过于强大,他就失去了控制权。然后他又喝了一口瓶子里的酒,喉结发出上下运动的声响,已经可以不顾一切了。
房间里那双目光一瞬间就射了过来,李表从来没看见如此透亮的眸子。他忘记了要投掷酒瓶,呆呆地伫在房门口。随即他按下了高悬的白炽灯,那只是个孩子,没有躲藏地背靠墙壁。男孩的头顶是一幅当红女星代言的名表宣传画,李表用它来遮住墙上的污迹。此时女星的手正好垂在男孩的头顶,揪住他蓬松的头发。直到李表上前按住他的肩头,男孩丝毫没有反抗。但是他拒绝李表称他为小毛贼,他说他有名字,叫小雷。
他从兜里掏出刚从抽屉里拿走的牙签和螺丝刀,放在了桌上。李表问他之前还拿了哪些东西,他都一一作了交代。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李表让小雷坐在他旁边。他很好奇这个孩子为什么只拿走他的小东西。小雷说,电脑内存条还有台灯之类,都是隔壁的那对情侣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拿了一些小玩意,对主人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小雷只有十五岁,住在东郊一间废弃工厂的顶楼。他说那间房子花了他半个月时间来搭建,雨棚、床、洗衣槽等等,都要自己动手来做,不过很有成就。他在那儿把冬天和夏天都住过了一遍,气候对他来说形成不了威胁。私人的小花园,栽种着芦荟、月季、西红柿、芍药、满天星、葡萄等等。只是他想吃一点不花钱的烤面包或者泡泡糖了,就会打开那些没有戒备的人的房门,找找看有没有让自己开心的小东西。他一说起自己的生活,脸上就必定要露出天真的笑容。李表问他,打开过多少人的房间。他说这个城市超过一半的房间他都去过,越是锁得死的,他就越想去一看究竟。小雷就像一只长臂猿,从一栋楼的顶部荡到另一栋楼,观看着发生在不同窗户里的故事,这里就是他自由的丛林。
他通常深夜出行,一次又一次地观察着夜色的变幻,白天只在自己的屋棚里睡上三四个小时。小雷还讲起他看见的李表,他说他发现这个男人很奇怪,从来都不碰自己的女朋友,通常在他深夜从一户人家来到另一家,他都能看见那些精力旺盛的男女肢体摆出不同的**姿势。而在李表的房间里,他即使等到瞌睡来临都看不到奇迹的发生,这会让他感到奇怪。于是小雷像观看一场足球比赛一样,不等到进球决不罢休,他无数次来到李表这间永远不会发生奇迹的寓所。后来他终于明白,李表只是一个喜欢收藏的男人。
天空泛起鱼肚白,李表彻底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小雷让他一起搬去东郊住楼顶,在那里不用交一分钱房租,也从来不会无聊。李表把东西一件件装进口袋,收拾完毕才发现有些提不动了。小雷在一旁等他忙完,笑着说:“老兄,把最重要的带走就行。”然后李表拿起一只单肩包就走,到路上他越来越觉得,就连带在身上的这点东西也不那么必要了。他们迎着黎明进发,和鸽群几经碰面。小雷抽出一支烟,见李表用很诧异的眼神盯着他,便说:“我也不想这样,要是我父亲知道我吸烟,一定会很伤心的。可我需要一种东西来让自己轻松一点,现在我很舒服。”
他一路上都在给李表讲他的父亲,他们那时还住在一个野狗很多的镇上。父亲是个铁匠,自己做一些器具来捕杀恶狗,顺利的时候一个月能捕到好几条。经常在傍晚,父亲背着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着宰成块的狗肉、米酒、盐和辣椒,带着小雷爬上山岗。山上的草丛里有他们藏好的铁锅,柴禾可以现找,搬来几块石头就拼成一个灶台。等山泉在锅里煮得沸腾起来,父亲把狗肉和调料一股脑地倒进锅里,暮色还未降临,站在山头可以看见小镇的全貌,矮矮地匍匐在寂静的平地,那些街道细得像血管,简单的几条贯穿了整个镇子。与视线平行的地方便是山峦,一座连着一座。小雷那时还不知道,就在这些山坡的尽头,城市正飞快地扩张。吃完满嘴回香的狗肉大餐,父亲卧在一方巨大的山石上哼着小曲,他第一次说到男孩的母亲,一个去了城市再也不回来的女人。山路蜿蜒着下滑,踩着细碎的风化土,小雷问父亲,怎样走才能到达城市?
东郊工厂在旭日的照射下,依旧没有一丝生气。据说一年后,这里将建成全市地价最高的写字楼。爬上楼顶,李表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小雷得意地望着李表,让他先进屋看看。那是一间纯手工搭建的一居室,床上军绿色的薄棉被,格外整洁。在藤条绷成的书桌上,李表看见一本《瓦尔登湖》,它是小雷唯一的阅读材料,书页被翻得已有些毛边起伏。他想起梭罗说的,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但这里除外。
他俩一起在顶楼洗澡,彼此赤身露体,凉水一瓢一瓢地拍击着全身。忽然小雷问李表,这里最可怕的是看不见山,人们都被各式各样的楼房包围着,你说在里面住久了会不会忘记时间?李表则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里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时间的,他们都把时间当成黄金一样珍惜,上班的人大多要打卡,有的公司甚至采用的是更先进一些指纹技术,员工忘不了那些机器带来的惊惧,也就是说他们时刻都在为时间活着。小雷显然不满意这一答案,也就再也没问下去。
此后,他们都不想说话。两人躺在那张小床上,偶尔有风穿过,所以还算凉爽。估计着晚上不会有雨,小雷决定将屋顶揭开。每隔一段时间,那些等待降落的航班就从他们的腹部上方掠过,小雷应该看多了这种情景,但他还是会饶有兴致地在枕头上转动着脑袋追逐机舱的指向。李表也跟着侧过头去,毕竟这对他来说还是崭新的体验。没有不适应,相反,他一瞬间就爱上了这里,也相信丢掉的那份工作正为自己提供了一段换气时间。现在,他有足够充裕的闲暇来想念家人或戒掉忧愁。
小雷想去看看拐走妈妈的那座城市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趁铁匠被米酒灌醉的间隙,借走了衣袋里的零钱。他在饭桌上给父亲留言写着钱的事情,他说会如数归还。他哪里知道,即使拿走父亲衣兜里的所有现金也买不起一张去城里的车票。少年小雷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出走,狗在暗处狂吠,他无法控制那片嘈杂,只好大步前行。迈开小镇的界碑,他更加像一支离弦的箭,他知道只要沿着公路走,就有去城里的车,也就能看见母亲。
第一次坐火车,他完全没有惧怕,但他知道自己钱不够,总得想个办法,于是他买了最近一站的票。钻进绿皮车厢后他才有些担心,穿制服的列车员挨个查票,而他早该在前几站就离开座位。小雷很不理解,那么多空余位置,怎么不免费提供给需要它们的人?一名穿墨蓝色制服的高个子渐渐向他逼近,毕竟单身小孩总是引人注意的。果然,高个子走到他跟前,但从头至尾并没有查看他的车票,他发现和这个男孩聊天更有趣。小雷不停地发问,高个子竟一个也接不上,而从来都没人这么彻底的问他,他认为这个孩子是他命中的贵人,是来给他指点迷津的。为了和小雷多呆一会,他显然不能用查票的要求来冒犯这位使者。
案板上的土豆和番茄都已经切片完毕,小雷用花园里种的蔬菜来解决饥饿,需要花钱买的东西很少。但是这种生活总是不能满足他对生活的探索,因此他决定在别人家里找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来满足自己内心空荡荡的孤独。他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多的人,波浪般从街道一头推向另一头,到处都可以碰到漂亮的带香味的女人。只是李表没有告诉他,化妆品和时装的威力,有可能小雷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位殉道者。吃完饭,李表感到无事可做,便独自一人沿着东郊废弃的货运铁轨闲逛。他心里担心小雷,不知道这个孩子这此漫长寻找的终点在哪儿,即使有一天见到母亲,也并不能意味着意义重大。他想帮帮这个男孩,让他回家或者在城里有一份正当工作,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笑,自己的问题都还没处理好,况且他和小雷的思维方式截然不同。他开始大胆地假设——如果人类不按照逻辑办事,世界会不会变得很糟糕?他相信,这不一定。
午夜的时候来了场暴雨,伴着狂风席洗劫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尘埃。李表在醒来时回想前几个钟头在脑袋里闪现的沙漠,接着是草原以及海洋。人行道上蓄起了昨夜的雨水,路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方砖上跳跃,像是在玩儿时的游戏。自从被新单位接纳,李表已经很久没见过小雷。几天前的晨报花了一小块版面告知市民,东郊旧工厂爆破成功,这片废墟即将迎来新的春天。
李表站在窗口长久地发呆,这时父亲打来电话,说是当天要来省城瞧病,若他有时间,可以抽空见一面。在车站出口,他找到才退休不久的父亲,紧接带去医院排队挂号。李父不停地问儿子,今天不用上班么。又不停地叹气,埋怨自己不该打早上那个电话。
公交车驶入下穿隧道后,出现了拥堵。近一公里的隧道里充斥着源源不断的汽车尾气,司机不敢关掉油门,一旦熄火,前面的缓坡就冲不上去。乘客们像击鼓传花一样的开始抱怨起来,听音乐的人取下了耳塞,拿笔记本电脑的人不停地看表,有一位老人站着站着忽然晕倒过去,车里一片慌乱。李表收回视线,在布满橘黄色灯光的隧道里,他告诉父亲,他打算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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