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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喝喜酒 [打印本页]

作者: 花样    时间: 2010-2-6 11:44
标题: 喝喜酒
本帖最后由 花样 于 2010-2-7 09:22 编辑

从前,没钱是个大麻烦——当然现在也一样。在此之前,鹰四不止一次地和鸿杰谈起,鸿杰的婚礼他死都要参加。他说话有点缺根筋,怎么能把婚礼和死联系起来讲呢,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问题,主要是还没到婚礼那天,如果是在婚礼那天讲就更不好了。可是到了婚礼那天,他连包红包的钱都没有。这回是死定了,不过婚礼还是要去参加的。他在房间里找一个惊喜,这个惊喜会给他带来钱。一件件衣服被搜身,他想会不会有钱留在口袋里忘了花。他想自己会不会像爱因斯坦一样拿钱作书签,于是他迅速地翻阅每一本书,看能不能翻出座黄金屋出来。他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怕别人偷了他的钱,就把钱藏在枕头里。他把枕头拆开,在枕芯里找。或许他找的只是一种幻觉。房间里到处都是他暴躁的痕迹。

鸿杰和新娘并肩站在门口迎宾,喜上眉梢。鹰四的目光停留在鸿杰脸上,到新娘脸上转了一下,又回到新郎脸上。然后鹰四的脚步停留在鸿杰的面前。新郎的装扮不像平时看上去那么自然,新娘化妆之后,完全认不出来了,像戴了面具。他把红包给鸿杰,鸿杰拔了一根香烟给他。鹰四说:“这是什么烟?一根要一千块啊?”鹰四故意这么说,他是想误导鸿杰,让鸿杰以为他送的红包里包着一千元。鸿杰说:“这是喜烟,能带来好运的。无价之宝啊。”鹰四往设宴的大厅走,他在几个口袋里,都没有掏到打火机。鹰四叫住一个人说:“哥们,借个火。”那人是个杂技演员,他的绝活是喷火。只见那人嘴巴一张,喷出一团火。鹰四把烟凑到火里,吸了两口,把烟点燃。鹰四在道谢之后,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赞叹道:“好大的一个打火机啊!”

司仪把仪式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让新郎摇动香槟酒酒瓶,把软木塞冲开。新郎起先摇得兴致极高,摇了很久瓶盖还没有摇开,他的神色就不对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并且在婚礼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上,生活竟然对他开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不大,是因为确实是不用放在心上的,大家笑笑罢了。说不小,是因为他有点迷信,这在他心里造成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他憋得那个急啊,尿都快憋出来了。台下的人起哄,大喊:“射啊!射啊!快射啊!”新娘看他有些累了,看他动作有些慢下来了,连忙督促道:“不要停!不要停!”曹刘也在起劲地喊:“射啊!射啊!快射啊!”一道带着泡沫的水线顶着软木塞猛地冲出去,软木塞在空中翻转着,在他的上颌离下颌最远的时候,冲进他的口腔,大的那头朝外,小的那头朝里,塞住他的喉咙。水线断落委顿,白色泡沫从酒瓶里一下又一下地冒出来,沿着瓶壁往下流。曹刘脸胀得紫红,身体痉挛,眼泪潸然而下。一个穿白衬衫黑色马甲的男服务员拿着启软木塞的器具,让其他人按住曹刘,让他面朝上,把螺旋形的钻头伸进他的嘴巴,顶着软木塞旋转进去,把软木塞拔出来。


“哥们,喝酒啊,我敬你一杯,大家能坐到一起的都是朋友。你的酒呢?”那人站起身伸过酒杯说。这桌的人大部分都要喝白酒,刘啊流本来想喝啤酒的,但是少数服从大多数。喝白的不大上口,也不大擅长喝,几杯勉强下肚,他有点不胜酒力了。他想起小时侯烧白酒玩,想想现在如果烧掉了白酒的酒精,喝下去就可以千杯不醉了。他把酒杯拿到桌子底下。简易打火机的按扣被按下,蹦出一颗火苗,把白酒点着了。这时,他听见那人对他说:“哥们,喝酒啊,我敬你一杯,大家能坐到一起都是朋友。你的酒呢?”刘啊流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指了指底下,说:“在这呢。”那人说:“拿起来啊。”看刘啊流磨磨蹭蹭的,那人大为不快,仰脖一饮而尽,说:“我先干为敬了。”空酒杯重重地搁到桌子上,空酒杯说:“啪!”那人一屁股坐了下去。邱小宋一手握着刘啊流拿酒杯的手,把酒杯往刘啊流嘴边送,刘啊流使劲顶,渐渐地顶不住了。邱小宋另一只手按住刘啊流的额头往后扳,使得刘啊流的头后仰。白酒的火焰不大容易被看见。邱小宋说:“喝啊,哥们,人家都喝完了准备喝下一杯呢。”火烫得刘啊流紧闭的嘴巴大开,燃烧着火的白酒自上而下地从他朝上的嘴巴里掉入黑咕隆咚的喉咙。他感到嘴巴里以及喉咙一阵炽热,立刻大呼一口气。火龙从他嘴巴里飞出来。鹰四刚上洗手间回来,从他旁边经过,鹰四说:“又是一个大型打火机。”鹰四拿出一根烟,凑过去点着了。杂技演员走到刘啊流旁边,对他说:“哥们,你太厉害了,我喷火的水平还是你高,什么时候教教我,我也可以更上一个台阶,我非常需要高手指点。”刘啊流说:“好的,你先喷下给我看看。”杂技演员喷出一团火,刘啊流说:“不错,非常好,这个造诣已经很高了,绝对是可造之材,只要再加以点拨就更好了,改天我教你。”

多少前尘往事尽付与那匆匆韶光,到如今,空回首。李小筑他们谈起过去种种,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邱东过来打通关,他要和李小筑桌每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划拳,三局两胜,输了的喝一杯啤酒。李小筑站起身,他们握手喊“哥俩好”,他们手和手相握时已经暗中过招,高手一过招,便知有没有。邱东意识到李小筑深不可测。李小筑意识到了邱东非同小可。邱东不敢马虎,从第一拳开始就使出十成功力。李小筑也把全部功力施展出来。邱东咄咄逼人,出拳虎虎生风,刚猛无比,但又蕴藏玄机,手法暗自变化。他以攻为守,想尽早把对手拿下,时间拖得太久会过分消耗体力和精力,不利于和别人的划拳。李小筑出拳看似破绽百出,实则周密。邱东拇指和食指扣成环状,其余三指伸直,有些像“孔雀舞”里代表孔雀的手势。只不过一个拇指和食指成环状,一个成眼睛的形状。邱东嘴上喊:“八匹马!”他的三个加上李小筑的五个刚好八个,先赢了一拳。李小筑只有一次机会了,不赢则输。邱东还有一次机会,输了则打成平手。众人只见他们出手流畅自然,招数老到飘忽,极尽变化之能事。邱东其余手指握拳,大拇指竖着,口中喊:“一定中!”与此同时李小筑本来准备出拳头的,出拳头也就意味着一个都没有,他一个都没有,邱东拿一个喊一个就赢了。在李小筑拳头离出定还有一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经看出来邱东出一个了,迅速弹出两个手指,拇指和食指,像打手枪的手势,口里喊:“三声叫。”这样邱东的一个加他的两个刚好是三个,为自己赢得一个机会,将比分追成一比一。李小筑征询邱东的意见:“扔不扔?”意思是原先划的都不算了,再重新来过。邱东说:“不扔。”决定李小筑输的那一刻并没有流逝,而是永远地固定在他的脑海里了。他忘不了那时他拇指往掌心紧扣,其余四指伸直,劈出,喊道:“四季红!”而邱东吸取上把教训,紧跟李小筑,和李小筑同时把拳出定,这回邱东的其他手指拳曲,大拇指竖起,像竖起大拇指称赞别人的手势,口中喊:“五魁手。”他的一个加上李小筑的四个刚好五个,他赢了,原来他竖起大拇指不是称赞别人,而是称赞他自己拳法好。李小筑一杯酒一饮而尽,但是他的下巴是漏的,酒有一部分从下巴漏掉。大家给他重新倒了一杯酒,要他再喝。他紧紧地捂住下巴,又一饮而尽,这下才算是通过了。


喝喜酒的人走了挺多,赵刚腾也离席,要回家去。电梯里有个女的,她本来喝一点酒就会醉的。赵刚中浓烈的酒味熏着她,等电梯到了底楼自动开了门的时候,她已经被熏醉了。走出电梯,她跟着赵刚腾走。大厅里的金鱼缸把赵刚腾吸引过去了。那女的也跟着过去。赵刚腾看到金鱼都瞪着眼睛,生气了,说:“你干吗拿眼睛瞪我,你不想活了吗?”那女的劝他说:“算了,算了。”赵刚腾没有理她,他把手伸到缸里。金鱼惊慌逃窜。他抓出一条金鱼,放到嘴巴里生吞了。他往门口走去,她也站起来了往门口走,他们都跌跌撞撞的。他生气地对她说:“你干吗学我走路?”她说:“我没有学啊。”他说:“厉害,没有学就会了啊。这叫什么?”他想了一会,说:“我知道了,这叫无师自通。”她走到路边,吐了起来。他说:“你怀孕了啊?”她说:“是的,是你让我怀孕了,你的酒精让我怀孕了。”他说:“我有老婆的,我怎么还能在外面乱搞呢,我对不起我老婆。”说完他就跑。她哭着追他,她的脚步把她的喊声一路运过去:“回来,不要跑。你忍心抛下孩子,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吗?”她摔倒了,手划破了,流出血,她看到血,放声痛哭,撕心裂肺,她说:“我流产了,我流产了,孩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把她甩掉后,他把跑换成走。出于一种老马识途的本能,他回到家里。他老婆是个交警,拿出酒精测试仪,让他对着它吹。她看了看酒精测试仪上的数据,说:“睡地板。”他说:“为什么要我睡地板?我想睡沙发。”她说:“酒精浓度已经超过0.15%了,没有超过才能睡沙发。”他说:“沙发不让我睡,你干嘛不把沙发拿走?”她说:“你还说,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喝这么多酒干嘛?你酒量再好也不能多喝,告诉你多少回了。”他说:“酒量当然你好,我都喝醉了,你还一点都没醉。”她说:“你还挺清醒的嘛,我没喝酒,当然一点也没有醉了。”她在地上铺了席子,放了枕头和被子。他说:“帮我拿瓶矿泉水。我口渴。”她拿了一瓶给他。他旋开瓶盖,喝了几口,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他坐在席子上,身子靠到茶几上,靠得太重,把矿泉水撞翻,水流出来,把他的衣服浸湿了。他觉得身上凉凉的,往身后看了下,说:“这瓶矿泉水怎么会自己倒水的,真厉害,可是它还是太笨了,倒水不往我嘴巴里倒,倒在地上多浪费。难道它把自己当成是淋浴器了?”他用嘴接从茶几上滴下来的水喝。他把湿了的衣服脱了,在席子上躺了一会,觉得想吐,就跑到厕所,蹲到马桶边,吐了几口,只吐出了一样很小的什么东西。他回到地铺上,躺下晕乎乎地就睡着了。他老婆半夜上卫生间小解完了之后,无意间瞥见马桶里有点红色,还以为自己来月经了,连忙拿卫生巾,突然又想到不大对劲,月经刚过没多久。用手抹了下,没有血。再仔细地往马桶里看,看到有红色的小东西在动,原来是金鱼在游来游去。

夜深人静,新郎新娘还在清点红包。他们发现了一张巨额支票。新郎爆发出来的声音一说出口还没来得及向四周传播就被新娘用消声器消除得杳无音迹,所以只有空空的发音动作,听不见声音。新郎说:“你知道我要喊什么啊,干吗要消除我的声音?”新娘说:“我知道你想要喊什么,因为我也想喊。”新娘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接过自己的话头,大喊声脱口而出:“发财了!”新郎说:“你傻啊,知道不让我喊,自己还喊出来了。”新娘说:“这下麻烦了,肯定被人听见了。还不知道这张支票是真是假呢,说不定是有人吃饱了没有事干寻我们穷开心。”如她所说,这下确实麻烦了。来敲门的人络绎不绝,每过一会儿,敲门声就会响起来,新郎隔着门跟他们说话,说来说去那么几句话,每次嘴巴都做着一模一样的发音动作,以至于最后都发麻了,在和新娘亲吻的时候,吻不出什么味道了。先是敲门声响起后,新郎问:“谁?”只听答道:“我是乞丐。听说你们发财了,请你们发发慈悲,赏赐我一点吧。好人会有好报的。”新郎说:“你听错了,我们没有发财。”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新郎问:“谁?”只听答道:“我是强盗。听说你们发财了,想把你们的钱抢了。”新郎说:“你听错了,我们没有发财。”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新郎问:“谁?”只听答道:“我是税务所的工作人员。听说你们发财了,来收税的。”新郎说:“你听错了,我们没有发财。”就这样,不断有人来敲门。新郎把消声器装在门上,就不再有敲门声了。新娘说:“时候还早呢,我们要等到银行开门,那多漫长啊,我等不及了。不如我们把时间调到银行上班吧?这样我们就不用等了。”新郎说:“不行啊。有些人想让时间快一点,就把时间调快,想让时间慢一点的人就把时间调慢,所以时间就损坏了,不再受人控制。现在我们只能听从时间的安排。”

第二天,鹰四睡到很晚才醒来,他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睡懒觉。在心里进行剧烈活动的他,动不动就会碰到那个红包。他填写了一张作废了的空白支票,装在红包里的。他暗自祈求鸿杰的原谅,如果自己哪一天结婚了,肯定不会收鸿杰的礼金。说不定没有女人会嫁给自己,那就算自己真的把礼金给鸿杰了,也收不回来的。他一直躺到饥肠辘辘,但是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钱出去买吃的了。他喝白开水,抽烟,以此充饥。他从婚礼上拿了两包烟,自己还有两条。他把剩下的那几张作废了的空白支票拿出来填写,他抖着这几张支票,说:“看,我有的是钱。”他把所有的烟全抽完了。房间封闭着,空气里全是烟。他想去外面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他走出房间,他嘴巴和鼻子里直冒烟。那人说:“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走着的人,凡是看上去应该有点钱的,他就想上去借钱。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一个路人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没想到那个人很热情地说:“好的,你要多少?”他说:“越多越好。”那人拿出厚厚的一叠,说:“这些够不够?”他欣喜若狂地说:“够了,够了。”他接过钱,竟然是冥币。他气愤地说:“我都连饭都没得吃了,你还拿我寻开心,你还是不是人?”那人说:“我不是人,我本来就是个鬼。”






作者: 亢蒙    时间: 2010-2-8 00:03
很荒诞,从“射了”那里我还觉得可能笑点会很俗套,看到吞吃金鱼便觉得这荒诞已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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