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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们姓叱干的 [打印本页]

作者: 唐大棣    时间: 2010-8-17 22:22
标题: 我们姓叱干的
《我们姓叱干的》









    第一部分

有人说:“你们姓叱干的好奇怪啊!”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们姓叱干的,也不是什么少数民族、原始部落……我们姓叱干的,我老子的爷爷说是从战国末年传下来的。战国那年,秦国少年宰相甘罗遭到了有名的吕不韦的奸计陷害,全族遇难。只有甘府里的一个姓甘的老头侥幸逃脱。老头一口气出很远。那时,天过午,腹中饥饿难耐又怕被人发现,不敢去寻吃的。没过多久,他便饿得栽倒在了。秦朝士兵追至,很快将其包围。他们把他叫醒以后,问他姓什么。老头早已满眼昏花,饥饿已不是恐惧这么简单。他的嘴唇虚弱到失去了弹动力量。所以,当着他们,用手示意。追兵见老头的手指不停地向嘴巴再加之听到从他喉咙的发出呼呼的声响,以为他”。因缘际会的结果是索性……我老子的爷爷还说,后来啊,这老头流落到我们马州的叱村,并娶妻生子,繁衍一大家人。当初,多亏一个字救命,老头更是念念不忘,便将本姓“结合在一起。后代复姓吃甘”。你知道,这名字不好听,吃啊吃的。往后,“吃甘演变成今天的叱干到我爷爷那一辈,再到我老子那一辈,最后成了我的姓氏。
我的姓氏那么少见,是我上中学后才知道的。在我们马州可从未有人闹出过这种错(把我的名字念错)。他们一听我的口音,便知我来自叱村。一次,去粮站登记粮税。粮站西头有个小屋子,小屋子有扇布满铁栏的大窗口,布满铁栏的大窗口上只有一个小窗口上没有铁栏。我老子来前,就告诉我,那扇小窗户里坐着个胖女人。我得找她。我在队伍后面,朝那儿看过好半天,看不见小窗口里的胖女人。我老子让我找她。只看到时不时有一只白花花的手从窗里伸出来。然后,我就跟着队伍朝那靠近一点。我在队伍后面,朝那儿看啊看。“你看啥呢。”我跟前面的人说,“你帮我看看里面的人胖不胖!”那人使劲往前探了探头,又说,“看不见啊!”他前面那个人转身,看了看他:“你看啥呢?”他转身看了看我:“你告诉他!”我就告诉他替我看看小窗口里面的女人……真没意思,看了半天,直到我前面那个人拿着一张纸走掉后,我还是自己看了,小窗口里有两个女的。瘦女人,我看她时,她笑着离开了。那个胖的在我面前的小窗口里坐了下来。她低头先写几笔,而后抬头问:“你家大人叫叱干啥?”(大概是刚才瘦女人听见我跟别人说话的口音,老早写下了我的姓“叱干”)我愣住了,痴痴地说:我家大人叫,叫叱干良。我叫叱干梵。胖女人写完名,便把一张同样宽窄的纸条从小窗口里递了出来:“给!”一根滚圆的手才收进去。我拿上这张纸,一路跑回村,把它交我老子手上,我的任务才算完成。剩下的,就是看着大人们把成车的粮食往粮站运了。不是我们一家,整个叱村会在那个时间段里做同样的事情。我会在那几天看到很多的手推车,冲进村口扬起的烟尘中。
人们对我姓氏好奇,我并不介意。只是他们非把我说成是原始民族,我很介意。在自尊心强烈异常的少年时代,我决不接受大家对我施舍,或者同情。他们给我留下的吃的,我统统扔掉!并且,还会严肃地告诉他们:“我们村有的是!”这段回忆,我觉得片面地反映了我们姓叱干的的人个性。记得后来回村,我跟我爷说起过这件事情。对面的他听完,也立刻跟我瞪圆了眼睛。作为全族的长者,他的地位毋庸质疑。比如,坐在火爆的他的对面,敢说出这些有辱我们叱干人的话的只有我了。“爷,咱们姓叱干的又穷又落后么?”我爷捋捋胡须,说:“哪个龟孙说的!”我就告诉他,我们老师让小朋友们把好吃的都让给我!因为,我们姓叱干的是贫苦的少数民族。我爷气得几乎闭不上眼睛。
在这些时候,他都要搬出他老子,也就是我老子的爷爷的话,为我解疑:“跟你说啊,你祖爷有多少土地,知道么?”他开始并没有告诉我,我的祖爷到底有多少土地,只跟我说:“不管到啥时候,咱们姓叱干的是很屌的!”其实,我多少知道点那传说。他屌不过是因为我祖爷的那一万亩地。可能是我们姓叱干的人那时占有的土资源太过庞大。到我爷、我老子和我这辈才物极必反,纷纷忘记了怎么下地种田。
与土地相关的记忆就要说表妹叱村的那年了。故事是我带她去祖爷的那一万亩地里玩我跟她说了一路话:“你看这些地,从这到大老远、大老远,都咱家的。”我表妹不信,说我吹牛!我知道她就这样(从小她就如此),所以,只管说自己的:“你看看这些地啊,好多好多棉花,你看那些白的、紫的、粉的……都会变成棉花团的!”她扭着头,四下看,我也很少理她,走在了她的前面。(她长大后,似乎信起了一个叫爱情的物件。她不信我的话,就像我不信她的话一样。她非说,我很快会遇上那个物件!我也不理她,爱说说去。她和我不一样。她很早嫁给了城里一个文化馆的人。有时,我问她:“文化馆是干啥用的?”她就说:“管文化的。”又问:“文化是啥?”她说是我上学就知道了。其实,这么说吧,我上学,走这么远路,从石榴河搭船来,再到陈庄高中,很可能是想弄明白当年的那个问题。)还记得,表妹叱村那年的棉花地里是一片杂色的花朵。俩生日在一天,我俩在那天从棉花地一头开始了奔跑,我俩的奔跑过程伴随着疯狂的喊叫(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我家的一万亩地一口气跑完)。最后,结果很严重,几个佃户很生气。因为,我们的快乐建立在了众多棉花枝被踩倒的基础上几个佃户真的很生气。他们中的一个后来追上了我俩,开始骂。我们叱村的语言有个特点。平常,表达问题没什么,语速一经加快,很快便成了天书。我们小学老师大概就因此错把我当成少数民族的了。其实,我只跟老师解释过一次为什么勇闯男厕所的事情。我说一点,同学们就大笑,说一点,就大笑,后来,我急了(也是为了不给他们插入笑声的机会),一口气把前因后果都给说了。老师听懵了。她一把抱住我,说:“错怪我了,错怪我了。”我以为她这是听懂了原因。后来过很久才发觉,她只是爱心丰富,同情少数民族同胞而已。求你别再问我具体什么原因和去男厕所看见什么了。我不想再提它,像我老师当年声情并茂说的那样:“过去吧,就让这些都过去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佃户说的话,我一句没闹懂。我表妹站在我身边,吓哭了。后来,她也很爱哭。当时,我却很冷静。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分析他大概是想把我俩轰我们的一万亩地。我就拉上表妹往外走。可他却不放我俩走,拦住了我们。他还在说。他快速的语言,我还是听不懂。那是我高中二年级,我小学便在外住宿,在叱村时间少。他是不认识我的。于是,我想他或许认识我老子。这样就容易多了。我跟他说话时,他的嘴巴仍没有停下来当我好容易把“我是叱干良的闺女”表达清楚完整时,才发觉手边空空的。表妹溜之大吉了!我不是害怕地留下了眼泪,我是生气。我哭,对面那人似乎说得更快了。我们叱村的人真能说呀。这也是那次之后,我的总结。
过不久,就从我视野的尽头漂来了两个小黑点。我预感到这件麻烦事很快就会过去了。果然,两个黑点越来越清晰,一个黑点晃得越来越厉害,一个黑点始终没有增大。晃得很大的那个黑点走近来,是婆婆来了。那时,她已年过百岁,除走路晃一点,我幼稚地以为她的身体跟我差不多。婆婆佃户救下我,和我一起走出我们那一万亩地时,表妹一把拉住我的手,她居然说刚才是去拉我心想:“你这个逃兵!”然后,甩开了她。我说对了吧?我俩很不一样。
婆婆路上和我说,刚才那人你叫幺伯。是你二姨家姑姑的三舅的老儿子。“他拦我干什么?”我问。婆婆说:“他是听你们喊才赶过来了的。以为你们出事啦!你们又哭了,他就更着急,一着急,你也知道我们姓叱干的……”回想起来,不怪人家误会:地里竖满棉花枝,有半人高,我俩穿梭在田间,任风从我的脸边、腿边、头发上掠过高兴地一个劲地跑啊跑。当时,我虽然穿着长衣,可一跑还是张风。表妹比我聪明,她在我们接近家门时,为我们的喊叫找了个很可以被人理解的理由。她说,“很多土蚂蚱钻进了我们衣服里啃我们的肉!”
进了叱村,我才觉得在外上学几年,它没什么变化。路还是那条路:你在大街走十五步之后低头肯定见到的我埋下的卵石;路边的喇叭花还是那几株:虽然年年枯荣,可各种颜色摆出的形状还是当年的紫边“糖三角”;人还是那些人……
我老子的爆脾气还那样子。见我哭着走进了家门,就要揍我。亏婆婆护着我。我老子说我在外面没学啥文化,不如趁早滚回来!婆婆不爱听他发狠话。在我的记忆里,只要他发狠话,就会有一声温柔的“阿弥陀佛”跟上。每每如此。我老子跟我妈没少发狠话。我见过我妈跟婆婆哭。那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婆婆信佛。我的名字也是婆婆给起的。平常,她人不太说话。我爷不跟他住一个屋里。一般的事情,都是我爷说话算,拿我去粮站登记粮税的事情来说。我都要先跟我老子说一声,然后他会让我找我爷去。我爷在下午时候很难找,他的小院经常没人。我知道什么事情必须找我爷才能办妥。婆婆似乎也知道。我说,要办粮税,她就放下手中的针线,和我一起找。我们常常是在石榴河边那个看瓜地的小棚子里找见他。他在那儿抽旱烟,那儿远远地就能看见罩着一层烟纱。我给他说要去粮站,我爷点头。他一点头,这事情就算通过了。办完后,婆婆拉着我转身走,一面跟他说:“你点着了这棚子吧!”走出那边很远,我还要咳上半天。婆婆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的手,“咱快走,咱快走!”她叨咕说。我婆婆有时说话也是算数的。比如,我叫什么。我爷起再多名字,不如她的一句话。总之,印象中的她始终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对我的爱护是叱村尽人皆知的。当然,我的顽皮性格也最需要这样的保护。
当我把村口的麦垛点着了,她跟全村人慈眉善目地,念道:“阿弥陀佛”。
当我把人家建筑用的卵石偷出来铺满村大路时,她也跟追来的人“阿弥陀佛”。
……
我老子和她不一样,趁她不在我身边,他要拉我到墙边,在我耳边叫我:“小祖宗啊!我的小祖宗!”






第二部分

婆婆去世那年,我遇上了姓吕的(这是表妹说“我很快会遇上”十年之后)。我俩谈朋友主要是上学时。那段时间,我们处在热恋中。姓吕的约我去一个叫黄羊滩的隔壁,面对漫漫黄沙,口嚼沙子,深情地,跟我说起了他们吕家的往事。他觉得这情景就像武侠书里的大侠一样。眼前黄沙漫流,想多浪漫多浪漫!
他们吕家的故事是这样:
……落生正赶上老子一生中运气最好阶段。从吃不饱饭的小子,到十几岁背着一筐棉花加入**,上延安,地下党,下农村征粮,治地主、分地……总之,他拥有一个无比丰富的人生。几次仗倒把他胆子给打抽巴了。临八年抗日胜利,他老子已沦落到见鬼子就跑的地步。一次,鬼子又来,他想也没想,闻风便扎进了麦秸垛。最后,丢了。大反攻胜利,军队开进开进城时,他老子又勇猛冲在了队伍最前面。他嘴里“冲啊,开进城,娶大学生!于是就有了姓吕的他妈,有了姓吕的这辈子翻身做主了,大学里中山装一穿手表自行车、派克笔,一应俱全。没事,校园走走。虽然书没读多少,延安大学的文凭也不是假的。每天,老吕嚼你自己女人端上来花生米,呷小酒,看儿子探头探脑,好生得意:知道为啥给你起这名不?小孩注意力都在花生米上,听老子一问,愣住了。他想了想,没回答。注意力冲落到花生米上。老吕这边等他说为啥叫这名字呢。谁知他不准备说话了,小脚踩凳,手臂伸长直奔花生米去。用力猛了一点,霹雳啪啦,凳子倒了,桌子翻了,花生米散了一地接着,全院到啪啪“铁砂掌”大作后来,三年自然灾害,老吕女人胃里饿出个瘤子,不几年,又癌变。人死了。没赶上文革难熬的十年更好。老吕想不懂自己走资派。让受打击的还有儿子对不起那名字,中学没上完辍学了,听说还带着同学把全校老师的头发都剪了(阴阳头)。眼看拎行礼,要下乡。老吕觉得毕生理想扯淡了。这,老吕猜错了年后,家里托人给儿子办回城。接他那天,老吕见火车上下来年轻汉子,手拉个大肚女人,待他们人错人、人绕人,来到他跟前。年轻汉子咧嘴说“这是他爷!”看了一眼女人。女人就说:“他爷好。”这场景忘不了。吕在家闷着时,眼前也会闪现。他意识到这意味着老。看来这老不禁念想,想着想着,时间就溜走了,人就老了下来。在那年“七一”夜,谁也想不到,老引来了问题。人们听到他开始谩骂,他骂党,而后是他儿子,最后,儿子受不,不得不挂电话。老吕被送进了疯人院时,满脸伤痕,他儿子攥着他的手,把上车他儿子,也就是姓吕的他老子——吕光荣。
“真的,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的故事(他为什么给我讲这个?就像我给他讲过我们叱村的故事,他也搞不清用意。)这么说,我和姓吕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和姓吕的交往后,我不得不把大地主的遗风深埋心底。我总觉得我应该跟他们姓吕的势不两立,不论从姓氏起源,还是阶级立场,都应该如此。
而事实上,我和姓吕的还没有结婚。我更是纠结于要不要告诉他“一万亩地的传说。这个顾忌一直困扰着我。以至于,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千方百计找个借口,自己回叱村。也许,你并不理解我们姓叱干的。我们的确有点奇怪?每到一个年节,他其实是想跟我回老家看看的。我都这样对付他说:“我还没考虑清要不要嫁给你呢!”姓吕的把这当成一种娇嗔也好,一种谎言也罢。我们在一起两年多。我老子压根不知道,他闺女在外都把个我党的七尺男儿给睡成了地主家的大厨——他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每次,我俩在租住的小房间,他都问我今天吃啥,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出(我给他买了一本厚厚的菜谱做学习资料)。我记得我曾说过做西红柿炒蛋去、做清炖牛肉去、做鸡油黄瓜煲去、做红烧鱼去、做百花鸡去、烧个茄子去、做东坡肉去、做拔丝苹果去……对了,我要喝荷叶粥……等等。只有他说一切行动听指挥时,我躺在床上,才会被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击中。真的,那个瞬间,我溃不成军。
就在前几年的春节,我一个人回到叱村(姓吕的恋恋不舍地回家去找了他老子吕光荣,他说还要去精神病院看爷爷……)。那次,我印象深刻。不晓得是什么话题把大家凝聚到一起。坐着坐着,便处在了亲人们的团团包围中。哦,这感觉……我禁不住小小羡慕了一下我老子的爷爷——个坐享其成的大地主,大概日日这样被人捧着吧!可更多时候,是看不惯我老子、我大爷他们谈论此事时,得意洋洋的表情的。就仿佛几千亩地(一人五千亩)归入他们名下。我跟我过:“别说不给他们。就算给,也是五千亩沙漠!”我大爷当场生气了。他打过人,骂过屌。我们姓叱干的都是暴脾气。唯独跟我,他只能往喉咙里灌酒。大爷到了我,我真能把他梦想五千亩沙漠撒满了水让它和成大片大片的稀泥!我们叱村谁不知道我的厉害!你别忘了,我是姓叱干的。
我们姓叱干的,居然要和姓吕的走到一起,我一想就把话压住了。没有了婆婆的保护,我老子非撕烂了我的樱桃小嘴,让我滚回叱村来。你们姓叱干的好奇怪啊!有人跟我说过很多次。这次,我忽然才这么觉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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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鱼    时间: 2010-8-17 23:23
个人感觉 写大历史和小姑娘 两种笔法作者都还有点欠缺
大历史写得有点乏 小姑娘有点浊——不够明亮 不够透 不够准 还是有捏造(像捏泥人一样)的影子(捏泥人的艺人是个男性 这嫌疑还挺大的)
第二部分写姓吕的部分 大量政治名词介入 仅仅成为内容 而没有形成阅读上的韵律和节奏
作者: asui1003    时间: 2010-8-18 10:52
一读这个题目就感觉很难写好,要写出一个姓氏的鲜活个性,而不是一个人物的,写好的话,需要的篇幅一定不可能短。像现在这样短的篇幅,其实也就是用传奇故事的笔法写写事件,很难深入到人物里,更别说把一个姓氏人群的精神灵魂写出来了。这篇,调整一下方向,把情节编离奇点,感觉可以投《今古传奇》一类的故事刊。我的意思是,现在这样的结构,恐怕写成“故事”容易,写成“小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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