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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怪兽》、《鹤》 [打印本页]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6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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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0-9-7 00:05
粗看了下,感觉这种语调和气味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感觉很怪不知道是好是坏。过几天再细看。
作者: asui1003    时间: 2010-9-7 01:06
我尝试静下心读,但没能读进,我这些天比较浮躁,改天再来读。一个深刻印象是,作品的画面感很强,作者就像照着自己脑子里的景象描写的。还有一点梦境的感觉。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7 14:28
谢谢X和ASUI

这篇我自己也有些忐忑,不知是好是坏呢,ASUI看得没错,文章前面是梦境的描述,后面的斜体字就是清醒时的叙述了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0-9-7 18:45
分两次看完 这篇给我的感觉是 许多的笔墨都在迂回、外在 不够概括以及准确有效地触及 好的作品我觉得基本都是迅速及物 玄一点的说法似乎是迅速有效地捕捉内部的韵律和秘密
我读完也不会去想怪兽、梦、女人的状态(婚姻?精神?生活?)究竟是怎么样 因为 有一种巨大的淤塞感 不分轻重的大量细节和描述 都让我感到疲倦
开头挺喜欢的 到了女人开始独自展开行动之后 就读得比较痛苦了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7 22:55
这篇主要写的是一种情绪的漫游变迁,更多的是一种个人心灵的自我呈现。这样的作品,应该说与及物不及物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当然也不会去着重考虑捕捉内部的韵律和秘密。
如果你凭着刚开始的一些印象就以为这是一篇及物的以情节或事物描述为中心的文章,那自然就会难于进入,而觉得阅读起来比较痛苦了。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0-9-8 00:00
是这样的 我所说的“物” 并非是人物、事物 或者说某种实体(比如事件) 而更多的应该是韵律 在写作中有效地抓住一种韵律 让文字不打滑 不在外部围绕
这样的话 我觉得应该跟是否写情绪蔓延还是情节冲突——哪种类型 都不是冲突的
也可能是我阅读状态的关系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0-9-8 00:02
由于事件本身的拟逻辑性 反而可以作为“及物”的一件伪装的外衣 而情绪蔓延变迁更为内部、无物可依 或许因此反而对有效地写作提出更高的要求吧?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8 00:42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10-9-8 01:20 编辑

韵律是一种感受性很强的东西,说到这上面去就很难说清了,我不觉得这是个判断文章的好工具。你的评论到目前为止只是一种感受性的判断,除非你能有更多更明确、更令人信服的分析判断或理论阐述。

以我对音乐的一点浅薄的知识来说,韵律也不是固定不变的,现在绝难以被视作韵律的东西,以后也许会成为流行。转回到本题上来,我觉得韵律对读者的阅读来说,也许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标准,因为这关系到他个人的阅读感受,但对评论家的评论来说,韵律这个标准就显得不那么可靠了。对小说这种高度复杂的精神产品来说,这点尤其如此。
作者: wqawqa    时间: 2010-9-8 13:04
“有一种巨大的淤塞感 不分轻重的大量细节和描述 都让我感到疲倦”


哎,这个问题怎么克服啊,我现在写小说前都找来些语句凝练的小说读读,希望可以找到一种稳妥的语言可以有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意图和形象的描绘,但总是感到不给力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11 23:28
发了这几天,还是来总结一下吧。

这个文章,给人的第一感觉大概会是由于内容和风格的不习惯,以致尝起来会像一块压缩饼干,吃饱之后肚子就胀得难受,带来一种很不好的阅读的体验。
这种感受,大概已经体现在几位版主的回帖里了。
大家的反应,最初也强化了我的犹豫,使我觉得自己又写了一篇生硬的、刻意的、过于用力的文章。
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我觉得这篇仍然还是有一定的可取性的。
首先,也是最主要的是:没有一个强硬的精神构架,不可能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从写作的一开始,我就有意无意地把这篇文章当成了自己的一个精神总结,我在这篇文章里汇进了自己近年来的一些主要的生活体验和哲学思考,这些体验和思考需要一个对应的形式。因而,如果这个形式有了问题,那么很可能是这些体验和思考本身就有问题。但体验和思考即使有问题,但只要具有足够清晰的存在,也是有其价值的,谁又能保证其体验和思考一开始就具有绝对价值呢?
其次,文章的形式到底好不好。我的评价标准是看它有没一个比较好的内在统一性,如果这种统一性存在的话,那么通常情况下看来是严重缺陷的语言和结构问题也能因着这统一性而得以确立其存在价值。从我最近几天对文章的冷思考看来,这种统一性是存在的,那些可能令读者感到厌倦的景物描写,大量和细节描写和内心描述,基本上都是从属于文章的主旨需要的,也不会与文章的其他部分形成悖离或突出。
最后一个就是趣味或者说美感问题了。
这大概是最难以说清的一个问题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篇文章与黑蓝的绝大部分好文章的趣味都有所偏差。造成这样的原因我认为主要在于环境,环境的不同导致了趣味的不同。
具体说到这篇的美感,我自己目前也难以表述,暂时也就不作努力,不过我认为这文章还是有美感的。关于小说的美感,我目前读过的只有卡尔维诺的一些论述了,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对不同的、看起来互相对立的美感的包容并蕴,由此我觉得美感也是可以变动,可以被创造的,不一定要死守着某些类型的美感一成不变。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11 23:43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10-9-11 23:48 编辑

另外,再发一个与《怪兽》同出一源的孪生短篇《鹤》


                                                                                       鹤


他把脑袋耷拉下来,这样他能好好地想些事情,他能看见胸口以下的皮肤,还有底下一大块白色的亮亮的地面,这些光亮想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但还是引起了他的警惕,他发现他的皮肤变得极度松驰,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岁,这是那些光亮照射的直接后果。
他向内室走去,把光亮抛在身后。他知道每走一步,光亮就会渐少一分,直到完全的漆黑无光。在房间的最里面,厚重的绒布窗帘阻住了所有光线,灰尘慢慢降落,向各个角落聚集,这也进一步阻碍了光线反射的可能,它们会发现自己像被绳缚住一样动弹不得。
当然,最黑暗的地方他还是无法进去的。那只鹤昂首站在房间的角落,它的眼睛漆黑幽深,进入眼睛的深处,便是黑暗的最后居所。此刻他只能站在居所之外,好奇而又有些贪婪地向里窥望。
鹤的翅膀扇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它像有些不耐烦,它在这儿站立多时,照理应该已有足够的耐心适应他的存在。但它慢慢地扇着翅膀,在房间里飞了起来,他站在底下,觉得有些惶恐。鹤的身体越变越大,大到房间无法容忍,它的两个翅膀和脑袋伸出了墙壁,因此现在是在用身体载着房间飞行。
他想起了那件奇妙事儿,心想现在发生的说不定就是那件事儿。其实他不能看到外面,所有的景物都被鹤的身体遮住了,他只能想像鹤是用了身体载了房间飞行。鹤的身体现在是充满了房间,他被埋在它细密的羽毛里,顶上就是它滚烫的皮肉,这样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他只希望它能赶快降落,或者身体继续胀大到撑破房间,那样他就会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崭新视野中坠向地面。
说起他的房间,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那是一个漂亮的房间,这漂亮不光是指房间布置和设计的漂亮,还在于它的外面就是一大片漂亮的风景,现在像这样独立成幢,又有着漂亮视野的房子已经很少了。事实上,他都记不起曾在哪儿看到过跟这一模一样的房子:独立成幢、面临原野、远眺群山。哪儿都没有,他看过的只有他这一幢。他也记不起自己是怎样得到它的——买下的?还是租下的?他脑海里都没有印象了,他只知道自己天天趴在窗口看风景,从天亮一直看到天黑,也没有谁来打扰过他,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他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忧虑——对他来说,只要房子在,风景在,就行了。人是不重要的。
现在,他担心的是鹤会飞向哪儿。他知道它必定会在某个地方降落,他不知道它会降在哪儿,会在那儿呆多久,他也不知道它走的时候会不会把他和房子捎上。说到底,他担忧是出于对新的地方的恐惧。他是不知道它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的,如果那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地方,那很可能就会成为他的终身遗憾了。
鹤终于给房子腾出了一点空间,他可以把头伸出窗外看看。大部分时候,他看到的都是呼呼而过的白云,少部分时候,他会看到一只两只别的鸟儿,从他的窗外掠过。鹤好像不屑于搭理这些体形和外貌都比自己要见拙的鸟儿,至少他没有看出任何扰动,鹤只是在那儿拍着翅膀,沉默地在那些鸟儿身上投下自己的阴影,瞬间之后,它就飞过了它们,冲向更高的云层。
鹤飞行的方式是这样的:早晨和傍晚,它都只在较低的空中飞行,像是因为疲倦或殆惰。只在中午天气最为晴朗的时候,它才会飞上最高的云层。高处飞行时,气候寒冷,空气动荡,他往往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地看着窗外掠过的一朵朵白云。但在极高的空中,云彩其实是很少见的,他往往只能凭借感觉来推测外面的情况——桌子上有一盏油灯,虽然已被固定好了,但它摇曳不定的火苗还是能说明鹤飞行的动荡路线,他一般是看着那朵舞动的火苗,一边想像着鹤飞行的情景——鹤是倾斜向上飞行的,它的翅膀并未扑动,因为它的身下正好驾着一股上升气流,它只需随着这股气流向上升起就可以了。然而它的身体还是免不了会发生剧烈的颤动,这就要求它的两只修长宽大的翅膀发挥稳定器的作用了,它们像两只风筝,在左右摇荡的飞行过程中尽量保持着相对的稳定,使得鹤才能飘飘荡荡地一直飞行在这空中。这样美丽的飞行看上去就像在跳舞,然而是蕴藏了极大的风险的。
他也知道这样的高空飞行是迫不得以——鹤的面前面临着无数重高山的阻挡,只有借助那些上升气流向上飞升,才可能越过重重高山。但本能地,他还是更喜欢低空中的飞行。那时他可以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了,可以在呼啸的风中趴着窗口向外眺望,这时他只能看见平原、河流、池塘和一些低矮的山丘,然而这些他都是百看不厌的。
山丘上有些时候会有人,像一尊塑像般立在那里,也总是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这会让他很有感触,想起了他自己,于是探出身子努力向那人望去,但往往只能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那人会不会看见自己,这样一只大鸟拖着一幢房子的奇景,想必谁也不会错过的。
然而也未必,鹤飞得再低,离地面也还是太高,山丘上的人看去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或白点,连什么鸟都辨不出来,更别说鸟身下的那幢房子了。他有时候觉得奇怪,不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一个童话中的人物,还是一个生活在现实的梦境中的可怜虫。他未必比得上一只寄生在鸟羽中间的虱子,虽然他能感知到的要比一只虱子要多得多。
偶尔的几次降落,倒显得平淡无味。几乎全是荒无人烟的水泽地带,有时他几乎不敢离开房间,怕被沼泽里爬出来的蚂蝗咬死。较好一些的岸边陆地,也都死气沉沉,岸上和水里都散落着一些死去动物的白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他抓着了一条银亮的小鱼,正好奇地抓在手上把玩,鹤走了过来,一伸颈就把那条小鱼从他手上啄去了,把它放在地上,又对着它啄了几口,把它啄得鲜血淋漓,却并没有把它吃掉。
起飞时,他一直趴在窗口,看着那条小鱼。小鱼早已死去,然而在他看来,它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一种无生无死的说不出来名字的生物。这可以从他的所见得到一些确证:鹤刚刚飞起时,他见到的还只是一条鲜血淋漓的小鱼,内脏纠缠着露出在体外。等到稍稍升起时,这个形象就渐渐变了,一个新的形象从那条死去的小鱼中脱颖而出,不再是令人恶心的红色与黑色,而是呈现为红色与黑色的另一种抽象的异形。鹤创造了一种新的生物,他对鹤的愤怒也就烟消云散了。
在夜间的黑暗中,他常常会想:他是不是变成了鹤的囚徒?这种奴隶的形象萦绕在他脑海里,让他不得安睡。鹤总是闭口不言,然而从它看不透的黑眼中,他看得出来它还是心有所思的。这所思为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夜里,他们停在一块荒草地上。深夜,他听见鹤发出痛苦的鸣声,随后,他就从剧烈的晃动中醒来,在一片混乱中跳出了窗外。
就在这时,混乱结束了,他看见鹤的身子发着抖,趴在地上,屁股后面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天亮后,他发现那是一只身形和模样都与鹤差不多的鸟儿,但却比鹤的体形要小得多,也不像是鹤分娩的产物,因为它并不具备一只幼鸟的形状,虽然鹤的屁股后部的确出现了很多的血迹。
他们这一次一连休息了好几天,鹤需要时间恢复体力。自从第一次起飞以来,他头一回在地面上呆得这么长,这么高兴。他细细地搜查了附近的一大块区域,并登上了每一座他能够到达的山丘,他发现许许多多条细细的小径在山丘和荒野之间纵横交错,但却并没有发现它们到底通向何处。每次当他沿着其只的一条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的时候,他就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动力,驱使着他回到原处。也许他是害怕他会失去鹤的踪影。
当鹤终于带着他再次飞起时,他发现那些小径在地面上组成了一幅巨大的鸟的图形。它们实际都属于同一条无始无终的小径,沿着荒野和山丘蜿蜒曲折,不停地交错又不停地分开,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奇怪的散漫的游戏。
那么,搜寻注定是无结果的了。他得庆幸他没有把那些搜寻继续下去,虽然他隐隐地还有些遗憾,想着也许在地面上就不一定是这么回事了。
这次起飞之后,鹤有了一个变化。它变小了一点。这给他的房间里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这自然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对此也多出了一点疑问。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但却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性的阴影,他得好好想一想了。
他很想知道鹤到底要向哪儿飞去,这一点却是他最不可能知道的。他所能做的,最多只是趴在窗口久久地看着飞行中的鹤。鹤低下头来看他的时候不多,他也尽量不去惊扰它。但他会更加仔细地观察鹤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它的翅膀的每一次扑击,观察它长长的颈项轻柔的转动。
它是越来越小了。一个月后,它就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那么大了。这使得它的速度和动作都变得缓慢轻柔起来,而他坐在房间里,觉得胸口不住地发胀,像有东西要从里面暴裂出来了。
一天,他的胸口正在发胀时,房子传来一阵晃动。他奔到窗口,焦虑地往外观看,房间离地面越来越近,鹤是准备下降了。这还只是中午,鹤以往是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落地的。
他看见外面一些长长短短的影子,在他的窗口上晃动。几天前,凭着一个模糊的预感,他在外室的窗玻璃上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竹纸,以遮挡外面的光线和景物。
房子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降落到了地上。外面的那些影子变得清晰起来,有几个还凑到了窗玻璃上,在上面显出红红白白的晕影。一些他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虽然他早已将它们忘却,也最不愿在这个时候听见这种声音,它们还是从各个缝隙里钻进他的房子。他几乎可以看得见它们的面貌:小小的尖细的脸,边缘挂着些白须,风一吹就在他的房间里飘了起来,飘得到处都是。他在房间里闷了大半天,到晚上,这些声音才飘去,四周安静下来。
他悄悄打开窗户,看见一条笔直的闪着冷光的大道,一块块光滑的石板组成一个镜子般的平面,一直伸向远方。大道的两边是无数幢低矮的小房,样式跟他的房子差不多,全都熄着灯,只让月亮把清白的光线洒在它们的屋脊上。
他尽量轻声地跳出了窗户。从鹤的肚子下往上爬,一点一点地爬上鹤的背部,然后再从背部沿着它弯曲的颈项,爬到它又长又尖的嘴喙附近。
鹤睁开了眼睛。他从它的嘴喙上往它的眼里望去,他看见了一个一望无垠的平原。鹤站了起来,耸立在大道和房屋之上,开始轻轻地拍动翅膀。他看见两匹枯叶开始绕着鹤的身子旋转,它们庞大,坚硬,好像打在他身上就可能致他于死命,他紧抱着鹤的嘴喙。
鹤的身体慢慢升了起来,一股旋风击打着他的身体,将两匹枯叶撕成碎片,他看着那条闪光的大道变得纤细,一个城市的轮廓在他的身下显露出来,又渐渐消失在他视野里。
这次飞行,他冻得要死,他头一回看见了高山。翻越它们时,鹤倾斜着翅膀,像一支斜飞的箭,与山的尖翼擦身而过,他觉得又恐惧又兴奋,爬到鹤的背上,伏到它的羽毛中取暖。他听见一个有节奏的大声一声声在他耳边敲响,像有一只巨脚在一次次踢着他。最后他滑下来,像一滴水珠一样顺着鹤的羽毛滑进房间里。
那以后,鹤仍在不停地变小,它的飞行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时不时就会从半空中垂直坠落下来,落在某个熙熙攘攘的街区,或是一只高大的烟囱的通气口上。他也不得不一次次地忍受那些在他窗边晃动的影子,熙熙攘攘的市声和可怕的沉闷。越往前飞,城市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庞大。
他感觉他已经走到了一条道路的尽头,尽头上就是那扇关闭着的窗户,打开就会是一条笔直的通路,或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通路和深渊其实是一回事,通路是一个平面的陷阱,深渊则是一条竖直的道路。
问题是,他不能把那扇窗户打开。只要影子们还在那里,他就像一只老鼠般缩进房间的角落里,只在深夜才悄悄出来。街区上总是有无数条道路四通八达,烟囱通气口则面临着万丈深渊。奇怪的是,无论在哪儿,白天那儿总是充满了影子,仿佛它们生存在有日光照射的每一个角落里,只有飞到天空中才能逃离它们的存在。
这忍受还得继续,而鹤仍在不停地变小。终于有一天,他发现鹤又变回到了原来的大小,它只能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了。失去了鹤的支撑,他们的房子急速向下坠去,在掠过几株树木浓密的树冠之后,安稳地落在地上。
开始的时候还是一片寂静,这让他感觉到了有些庆幸。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见许多长长短短的影子出现在他窗口。它们熟悉的声音钻进了房间里,从各处向他袭击。
他气闷得要死,决心不再出去。哪怕到了晚上,他也不打开窗户,他想像着那将是一个阴森如地狱般的世界。他只期望着鹤能重新变回从前庞大的体形,再把这幢房间升起。然而鹤重又恢复了原来的习性,它只在房间里不停地翻飞跳跃,而绝无任何变化的痕迹。
这样,他们就互为囚徒了。鹤不能带他飞走,他也不能让鹤飞出去。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对面的墙壁,鹤就跳起来,站在他的床上。现在,鹤倒是主动凑到眼前来看他了。它歪着脑袋,乌亮的小黑眼睛对准他的眼睛,那里泛出来一点冷光,包容进他的视野里,就是一颗有着闪亮光泽的宝石了。他现在只能看到鹤的眼睛表面的这层光泽,再也不能望进眼睛里面去。他们只能以沉默互相面对,闭上眼睛一片漆黑,睁开了就大眼瞪小眼。偶尔地,鹤会恶作剧式地跳起,使房子在瞬间离开地面一会儿,给他带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惊喜。可惊喜过后,就是更加沉闷漫长的日子。
他看着鹤站在他的床头,如入定般不动了,这才会放松下来,去想他自己的事。他看着窗外的影子日渐变得斜长,知道是有些不可避免的变化发生了。这外面的变化和内里的不变交叠在一起,令他更加感到忧虑。他担忧有朝一日那个临界点终将到来,逼着他去打开那扇窗。
他担忧着,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思想都硬化了。他看着自己的眼前长出一根又长又硬的嘴喙,几乎毫无察觉,只以为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变化,直到身上和脖子上都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羽毛,这才有所惊觉。但在那个时候,这已经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了。在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前,他怀着忐忑一天天地看着这过程,伸出羽毛未丰的翅膀在房间里扑扇着。在房间的尽头,鹤站在他的床头,用黑黑的眼睛看着他,它显得洁白而高傲,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日益相像的人。
他最终还是长成了一只鹤,并在某一天用胀大的身体带着房子飞了起来。他第一次飞行就飞得很高,因为他每看到一朵白云都急切地想要超越它。到后来,他遇上了一股上升气流,他飞得更高了,他看到了一座眼前的高山。
他被气流推涌着,斜斜地朝它飞去。他这时才察觉到了危险,但为时已晚,他被气流推挤着撞向山壁。房子碎了,他看见一大堆房子的碎片和家具伴随着他飞快地向下坠去,其中有那面大大的穿衣镜,他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个惊慌地翻滚坠落着的男人。
他在掉下来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
鹤到哪里去了呢?
作者: asui1003    时间: 2010-9-12 23:43
在我看来,确实是风格比较怪异的作品。我缺少类似的小说的阅读经验。我可以读出作者写作的底子,甚至知道作者对于自己要表达的东西是清晰的,作品里没有突兀的不协调之处。但我既吃不透作者要表达什么,也不懂审美。事实上和现实主义离得越远的作品,我就越不懂得欣赏。而在我看来,硬要归类的话,不如说这两篇可以归到和现实主义水火不容的超现实主义里吧?第二篇《鹤》我读得比较轻松,因为作品里描写的景象十分清晰,偏具象(画面感强)而不偏意象,使人仿如亲历。若情况反过来的话,对我阅读理解方面的考验就严峻十倍了。我很幼稚地认为,《鹤》的幻想情节和画面风格都带有宫崎骏作品的风格,接近童话一般,但又没有童话那么浅显和意图明确。但还是有很多疑问,例如作者在叙事以外还有什么意图,想表现什么,又是如何和现实、生活连接起来的,等等。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0-9-13 16:18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10-9-13 16:20 编辑

这种怪异的风格大概是我的个人特质与其他作家影响的混合产物吧,那些擅于写非现实作品的作家,我觉得他们的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在自己的作品或多或少包含了经过自己的个人特质渲染过的现实成份。我的作品也是这样。实际上,《怪兽》中的场景就取自于我现实生活中曾经住过的一处地方的场景。但是换了别的作者,也许写出来的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现实与非现实作品的一个重要区别就在于这种渲染的存在与否。
当然,如果有足够的素材的话,我完全也可以用现实的手法来写这两篇文章。但是,这样的做的难度可能相当大,效果也会打折扣。非现实写作手法出现的根本的原因我认为是一种表达的需要与个人偏好结合的产物——某些内容对某些作者来说,是不可能或很难用现实的手法将它表达出来的。而人生活在这个世上,虽然走着现实的路,却常常偏离现实的轨道,而进入到一种自我营造的或解构性的幻境中去,这就是非现实性写作的现实基础了。回到《怪兽》上来,我也是被这生活中日渐积累起来的一些体验和感受所刺激,并在一些轮廓与图景出现后,才开始写这篇文章的。而写作这篇文章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对自我进行的一种探索与解剖,它逼迫着你将自己的体验和感受附着在这些轮廓、这些形体、这些图景上面,使它变得仿佛真有其事,而这就需要你将你自己与文中的形象进行比附,描写人物就变成了描写你自己,所有的人物都必须源自你一身,你必须和你自己作对、和好、相谈、相爱、背叛。从这一点上,就产生了现实类作品与非现实类作品技巧上的一个很大的不同,即现实类作品侧重于重构,非现实类作品侧重于衍生。另外,《怪兽》这篇文章,也可以看作是对《蝴蝶》和《河到底在哪里》这两篇文章的延续,沿着一条既定的道路继续前进,而不管自己是否真的能发现什么东西。
《鹤》这篇文章也是一样,经过了我个人特质的渲染的。但这种渲染在《鹤》里面表现得比较淡,所以相对的不那么引人注目,我个人对“鹤”这个主体的感受也不如对“怪兽”这个主体的感受来得深刻,因此也就不能使它更深入地融入到文章的场景中去并与文章中的其他主体发生关系,“鹤”与文章中的其他主体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不透明的膜,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玄而又玄形而上学的东西。相比之下,“怪兽”就要生动鲜活得多。《怪兽》中我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从一些抽象的感受和观念中提取出了“怪兽”这个具体形象,并使它深入到场景中去,与其他的主体发生关系。我觉得判断部分非现实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有没有创造出一个具体鲜明的非现实主体,并使得它有着个性鲜明的特征。
作者: 段林    时间: 2010-9-14 19:50
我觉得还是《河到底在哪里》好看些,这个太私人了,读着有些“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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