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儿子
文\A.Park
当母亲在电话里告知父亲死的时候,她比我想象的要平静。有股力量支配着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想父亲生前真实的模样,但我的脑海里全是电话那一端正在说话的母亲。母亲似乎迟钝了不少。电话里时不时的安静,似乎是接下来什么物体轰然倒塌的巨响的前奏,若不是隐隐的呼吸声,我真担心她也要倒下。“活人比死人更需要关注!”我篡改了记忆,假装回想起父亲生前总爱说起的一句话,并这样安慰母亲。我能看到那一端的她光着脚,站在家里的地板上,手捂着话筒轻微地点头。
我没有顺利地大学毕业,自觉没有脸面回乡,只好窝在东北,在某家网吧做网管。我从网吧回廊式的建筑结构中走出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整天。室外明媚的阳光让我有种不合时宜的饥饿感。我朝路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去机场。”我坐在副驾的位置,却连距离自己不到一臂的牌子都看不清,只分辨出司机的名字是三个字的。我的焦躁不安让司机疯狂地提速,巨浪一般的气流拍打着我的脸,我觉得自己眼睛就快瞎掉了。但还有六天。
对。只有六天。不然我再也见不到父亲,哪怕是挂在墙壁上的黑白相片。
电话里,母亲没有透露父亲的死因。那种言辞,让我一下子回到了十岁的少年常常与父亲玩哑谜游戏的年代。“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对,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飞机上,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另母亲难以启齿的死因……莫非父亲是自杀?那么他为何自杀?我有意识地拳握着航空杂志,像侦探一样紧紧地跟在这些问题的后面。一阵气旋让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望了望窗外,猛然发现思绪已被中断,那一霎,我仿佛与天地脱节,又变成了父亲的儿子。
母亲终究还是到机场接我。我在取行李的地方等了很久,仍然没有见到自己的旅行箱。原本同一趟航班的人陆续离开,静了。
“你什么都没看见? ”
我真的没看见。真的。我在心里嘀咕着。
“嘿,这儿!你的东西!”父亲提着二十公斤重的茶色大箱,向我慢步过来。
手机也震动了起来。“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找到了行李,并一直提在手里。
母亲开的那辆二手雪佛兰,在我离家之前,车子就有一个怪毛病,只要开合左边的车门,雨刷就会自动开启。现在,这个怪毛病没有了,车身倒是多了几道明显的划痕,前灯和目镜又是新换的。我坐进去的时候,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几度让我兴奋,我异想天开地幻想整个世界都是父亲的遗物。我是通过母亲才知道自己笑了,小孔成像般,我从母亲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刚才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告诉她。“哦。”她直视前方,不再说话,我开始耳鸣,过了一会儿,车子进入隧道,耳鸣消失了。“抽烟吗?”我打开车柜,翻了翻,只找到一根烟,看了她一眼,自己点上,还没抽两口,昏睡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她突然说话,我及时醒来。“什么?”“你刚说什么了?看到什么了?”我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哦。”又没有了下文。
突然,母亲把车刹住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她深吸一口烟,打开车窗,掷掉烟嘴。打开车窗的时候,风钻了进来,我的后背又湿又冷,身体不由得陷在车座里,从那个角度看,她的侧脸完全被一层烟雾包裹着。窗外的霓虹灯有些刺眼,不远处有一块“南京5公里”的牌子。
我去学校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操场上练习投篮。他穿着深蓝色带白色条纹的校服,旁边没有人,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我想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但体育老师吹起了哨音,学生们集合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母亲之前说的话我全然不记得了,只有最后这么一句在耳边反复回响。“谁的?”我有些走神了。“谁的,你爸的。”我没有再问。
“为什么来?”那个男孩打破沉默,突然问我。我想从父亲的死开始说起,但鬼使神差地,我用一种小孩子开玩笑的语气,要求他正视我。“我能从别人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我昨天才发现——就像小孔成像一样。你来试试。”他瞪了我一眼。父亲生前的容貌在脑海一闪而过,我错失良机,只得跟上他的脚步,“喂,小鬼,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他没有搭理我,越走越快。我跑过去,险些摔倒,没能抓住他。“马上要下雨了,没空陪你疯。”他把话撂下,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果然下起了大雨。家宅位于紫金山脚,外观上看是一幢没有围栏的敞开式的二层别墅,内部是若干年前流行的朴素的木质结构。下了出租车,我一路小跑,木门紧锁,按门铃、敲门都没有人回应。母亲不应该在这时候外出。她从不在雨天外出。我打起家里的座机,好半天,母亲接起了电话。果然在家。
“雨声太大,没听见。”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然后,母亲把头伸了出来,“他接过来了吗?”
“嗯?没有。”我摇头道。
“不用换鞋了,进来吧。按照规定,我还是不能让你见他——你要知道。”
浸透的旅游鞋踏在木板上,发出了扑哧扑哧的声音。我跟在母亲的身后,没有经过摆放灵堂的大厅,直接上了二楼。“你房间。你走后就没动过。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箱子已经帮你搬上来了。”母亲试了试房间的开关,白炽灯闪了闪又灭掉了。母亲走到窗前,拉开吊窗。她走回到门口,往门板上靠了靠,轻微的吱吱声让她本能似地吸了一小口气,并将身子微微前倾。手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支点着的烟。“时间不多了。”母亲告诉我她要卖掉房子。好像合同都签好了。父亲生前留下了巨额的债务,她只能这么做。头七一过,房子就要归属他人。父亲的死,是因为债务问题吗?我脱下鞋,躺到床上。可能是昨天窝在车里彻夜未眠的缘故,我瞬间就睡着了。
中途因为冷醒了一次,我扯了扯一旁的被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等我完全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母亲的突然出现着实吓到了我,她光着脚,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给你备了一些吃的。还热着。”她把餐盘放在床上,迅速地离去。借着手机的微光,我狼吞虎咽起来。我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那绝对不是我发麻的舌头。我屏住了呼吸,突然,我作呕似的把东西吐了出来。我赶紧把手机的光线调至最大。在一堆浆糊般的块状物当中,我看到被我咬得支离破碎的蛆虫一样的生物仍在慢慢蠕动。最先的冲动就是想把餐盘打翻在地,但我怕那些生物会沿着床腿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又想赶紧把这玩意扔出窗外。但事实上,我的身体痉挛似的无法动弹。
我蜷坐在被褥中,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制造出声响来。我的母亲,那个女人,竟然用一堆长满了虫子的饭食喂养我。我是她的亲儿子吗。我全身冷得像冰一样,连泪水都躺不下来。我的父亲,难道是被母亲害死的吗?
我整晚未眠。挨到天亮,我再次观察母亲送来的食物。奇怪,没有虫子。我甚至钻到床下,匍匐着,一寸一寸地寻找那些蠕虫。地上除了我刚来时踩下的脚印,连灰尘都没有。“在找什么?”母亲的再次出现让我撞到了脑袋。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此时的母亲换上了父亲生前最喜爱的素白色长裙,靠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因为晨寒,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又说:“那个时候,你爸跟你做游戏,捉迷藏,你总爱往床底下躲,他一抓一个准。”母亲的话让我莫名感动。我想冲上前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胸口放声大哭。但她没有给我继续酝酿情感的机会。“你被抓住了就爱哭。然后你父子俩就订下规矩,不准搜床底下。”
我没有印象了。一点都回忆不起来。我讪讪地走到窗台,背着她,将握在手心的饭食扔下了楼。不管里面有没有虫,我都不能让她知道。我一边这么想着,离开家,准备继续找那个男孩。那个父亲的儿子。
但是,等我来到了学校,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巧的是,我遇到了当年的中学同学,现在他就在这儿教书。“真是好啊,能在母校教书,看着身边的同事,有的也是当年教我们的老师呢。”他侃侃而谈。我问他是否知道那个男孩。“知道知道,不过他是三班的,我不教三班。”“知道他家在哪吗?”“不知道。咦,你问这个干什么?”他这个人就这点惹人嫌。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孩子的爸最近去世了。对吧?”他把脑袋凑了过来,低语道。“哦?”“真的,我也是听别的老师说的,据说是车祸,整个人都撞烂了。”我留了一个心眼,“那肇事者抓到了没?”“当场被抓。”
车祸?父亲死于车祸?如果父亲真的死于四天前的车祸,这种事肯定会见报。我走到校门口的报刊亭,将这几天所有种类的报纸都买了一份。这四天,南京共一百四十八起车祸,其中九起事故造成死亡。没有父亲,或者,我没认出来。或许我应该上网查查,如果父亲真的死于车祸,肇事者被捕,网络上肯定会有相关的图片,没准我就能认出父亲。这样的想法成型后,我慢慢宽慰起来,既然是车祸,父亲的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朝一家网吧走去。这个网吧就在学校街对面的一个小区里,而且,我还知道一条近道。
没想到网吧的老板还认得我。“呦,有多少年没见到你了?最好还好吧,在哪高就呀?”不知是不是满脑子车祸的事情,老板的声音让我回想起当年的一幕。那是一个冬天,确切地说数九隆冬的第一天,整座城都被冻结了。一群高年级的抢在我前面穿过马路,一辆打滑的出租车冲进了我的视线。那幅场景,远远地看,犹如保龄球里的“STRIKE”,只听轰的一声,被撞者四散倒开。等我小心翼翼地凑进,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躺在车轮下。那天,我还是去了这家网吧,老板跟几个经常来上网的人窃窃私语着,我记得他看了我一样,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声“你还好吧”。我坐在电脑前,手抖得厉害,根本玩不了CS。我没有缘由地急起来,赌气似的摇晃着鼠标,屏幕里的镜头也跟着鼠标剧烈摇晃起来,我选择的人物被一群冲进老家的敌人乱枪扫射,我一阵心慌,俯身,吐了一地。
母亲打来电话。“……啊……快点,没时间了……你……什么……看……”既然信号不好,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发音会如此清晰,我只能联想到某些恐怖故事,被害人往往是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在破碎残缺的话音中寻找生机。
我再也没有心思在网上寻找父亲的车祸。一个声音告诉我,父亲不该这么死,不符合他的形象。我玩了一会儿游戏,由于网吧机器陈旧,网络质量不好,我在游戏中老是死。各种的死。我点上一支烟,父亲应该躺在床上迎接死亡。父亲临走之前,忍受着痛苦,终于等到了我。他在我耳边呢喃起来,话音未完,父亲的躯体陷进了白色的床单里。他越陷越深,四周飘起鸽毛。我将几根杂色的羽毛剔除,只留下纯净的白色。同样是白色的床单伸展开来,像大海一样望不到尽头,父亲就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仿佛悬停在宇宙的中心,形成了黑洞,空间开始坍塌,时间变得紊乱。有个瞬间,我想抓住他,哪怕不能留住他,即使让他也带走我也好。但父亲没有给我机会。
QQ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一个陌生人的信息:“你回南京了?现在在干嘛?”“你是?”“是我啊,看签名。”原来是她,我的初恋。她要求跟我视频,很快,她的模样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她兴奋地说:“对了,你原先一直在外地吧?”“大连。”我打字。“嗯,不晓得。”她摇了摇头,又说,“回来干什么啊?”我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我爸去世了。”她长长地啊了一声,有点如释负重的味道。当初,我俩好的时候,我的父亲极力反对,时间拖久了,我跟她就散了。或许直到现在,她还对我的父亲有什么偏见。但父亲已经死了,她不该再计较这些。我俩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像是给我的父亲默哀。时间一到,我俩不约而同地开口。“你最近还好吧?”“你还记得我爸长什么模样吗?”我的声音比她大,话比她长,完全覆盖住她的话。她愣了一下,说,“你指什么?”“什么都行,只要关于我爸。”她把眉梢压低,不让我看她的眼睛。很快,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没什么。”“这种事情你也别太在意,人死不能复生。”我点了点头。“你在网吧?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你明天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想到了别墅里的母亲,她给我端过来的饭食,不禁打了个冷颤。“今晚不回去了,在网吧凑乎一下。”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喜欢上她的部分原因。“那你吃点东西,通宵很耗体力的。”她的话提醒了我。我要了一份方便面,等网管送过来的时候,我像验尸官一样,手持塑料叉子,拨动着波浪状的面条。她被我煞有其事的模样逗乐了,“你在干嘛呀。”“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子。”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别老吃这种垃圾食品,吃多了肚子里肯定有虫。对了,我看杂志上说辛辣的方便面会破快味蕾,吃多了舌头会有麻麻的感觉。”
我可能在她下线前就睡着了。醒来后,电脑处于蓝屏的状态。我的眼球干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左臂完全麻木,袖口也沾满了烟灰,上衣还被香烟烫了一个洞,幸好在不起眼的地方。出了网吧,我就近在一个小餐馆吃了便饭,打车回家。我只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已经有些不习惯南方潮湿的气候了。
母亲不仅换了发式,又换了一套衣服,黑色的,像晚礼服,并在胸口别了一朵白兰花,远远看过去就像黑夜里的猎户座。她没有问我昨晚去了哪,只提醒我时间不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家搞得这么昏暗,我开始寻找电源开关。“只剩三天了。”母亲如是说道。她的声音从房间昏暗的尽头传来,让我不由得一阵心慌。“还有三天。”我说,“但是今天是周日,我找不到那个小鬼。”“那你帮我个忙吧。”母亲走过来,她的手里突然多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用眼睛指了指封面上的一个人名,“此人是你爸生前的好友,让他帮忙重新写一份死亡证明。”母亲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她一边上楼一边说,“原来的那份证明把你爸的死亡原因写错了。”
我找到了父亲生前的好友,大腹便便,戴一副金丝眼镜,是一名脑科医生。“都是命呀”是他见到我时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开始请我在屋外等候。“这份报告上说,我爸死于脑癌,我妈说报告错了,那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握笔伏在办公桌前,抬头瞟了我一眼。“别一口死的死的。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他不是你的父亲,你不是他的儿子——会怎么样?有可能你真正的父亲还在人间。所以别老说什么死的死的。”他的神色迅速恢复了正常,“当然,我只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别在意。”
我冲到他的跟前,扑了上去,像狗压在主人的身上一样,大口大口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被我反常的举动吓坏了,从转椅上摔了下来。我松开手,发开他,“没有。没有白兰花香。”我解释道。
“疯子,真是疯子!”他一边扯着领口,一边惊魂不定地嚷嚷着,“跟他娘的一个德行,都是疯子!”
如果我想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必须按照规定,将父亲另一个儿子带到灵堂前。周一。只有两天了。昨晚,带着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回到家,旁敲侧击地询问母亲那个医生的事情。母亲则以“不知道”、“不清楚”、“他是你爸的朋友,又不是我的”之类的话回答我。我的提问结束后,轮到了母亲。她翘着腿坐在我的对面,床头灯的光线灰暗,她全身上下装饰的亮片显得格外耀眼。“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说话。“你是不是没有把握把他带过来?”母亲的话说中了我的心事。“其实呢,你爸的遗愿又没有说明他是死是活。你可以……”母亲弹了弹落在身上的烟灰,站起身要走,“就算你把他的尸体带过来,不也算完成了他的遗愿吗?”
母亲只是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我下定决心,哪怕那个混小子不跟我走,我也要绑着他上父亲的灵堂磕头认错。
“我警告你,再不松手,别怪我翻脸。”
“行了!如果你肯合作点,我们已经到家,见过了他,现在你可能已经回去了。”由于他的万般抵触,让我不敢打车,只得步行。
从市中心到紫金山,打车也要半个钟头。我们走到了一半,他突然说要上厕所。“就地解决!”我想了想,“不,去那里。”我挟持着他走进一家宾馆的卫生间,我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抽水马桶的声音,厕所的门锁开了,但他不出来。我推开门,突然眼前一黑。在意识没有消散之前,我隐约记得他用那瓷制的存水箱的盖子挥到了我的面门上。
在广袤的意识空间,我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深泽的最中心,父亲从黑丛中向我缓步走来。大约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他停下了。我的左眼角膜脱落,又眼的眼角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影响了视线,父亲的面容模糊不清。
“爸,你是怎么死的。”我问。
“你认为呢?”
“你是不是被妈害死的,还是自杀?”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用手指了指我:“你的眼睛是怎么搞的。”
“被你另一个儿子打的。”
父亲笑了一声:“你是被打糊涂了吧?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左眼睛缠着纱布,右眼的眼角缝了针。“你的一只眼睛可能保不住了。别乱动,不然另一只眼睛也要瞎。”说话的人是母亲。“昨晚我把警察打发走,估计今天他们还要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强忍着痛,努力地睁着还没有瞎掉的右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母亲就像一个正在从内部燃烧、浑身冒着白色浓烟的稻草人,而这个稻草人发出的声音让我的头脑更是一片混乱。“什么?什么怎么说?”
“你被一个陌生人袭击,你没看清他的脸,是不是?”母亲如是问我。
我挣扎着要下床,母亲没有拦我,让我一头栽到了地板上。在家了。我想。
“跟你说了,别乱动。”母亲朝我的方向走来,但她没有在我的身边停留,而是直接走了出去。远远地,我听见她说,“来了。你跟他们说吧。”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开门声,紧接着,是一个穿着皮鞋的人的上楼声。
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这么想,当时母亲有没有上楼?因为她走路没有声音,我只能猜测。如果她领着别人上楼,为什么不率先冲进来,阻止我的叫喊?或者说,她已经冲了进来,但一切都太晚了,只由得我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妈,是不是你杀了我爸!啊!你说话啊!趁着警察都在,你赶紧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棒球棍一样的东西打在了我的右边的太阳穴上,右眼的伤口开裂,血液同时灌进了我眼眶里,让我没能及时看清那个人。不过,我在最后还是有些得意的,这下问题解决了,终于能再见到父亲了。
这篇小说我还犯了一个毛病。刻意隐藏了我最初的动机,省略了很多实写。过于镜头化了(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现在想想应该忍一忍再动笔。另外,我觉得黑蓝上不少朋友好像都或多或少有这个毛病。
allinpark 发表于 2010-12-28 20:07
欢迎光临 黑蓝论坛 (http://www.heilan.com/FORUM/) | Powered by Discuz! X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