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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让我们唱支歌吧》 [打印本页]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3 23:02
标题: 《让我们唱支歌吧》
本帖最后由 李唐 于 2011-3-3 23:04 编辑



“让我们唱支歌吧!我起个头,大家跟我一起唱,来,一,二……”许导的手臂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旅游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许导的左手紧紧地扶着车前的金属把手,好象摇摇欲坠,要随时跌倒似的。没有人应和他,他只好重新坐下,兴趣寡然地看着窗外。云南的雨水像是即兴的舞蹈,一朵云飘过来了,就下一阵,毫无规律可言。雨水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水柱,蜿蜒地流淌着。
我们本应保持一个好心情。但现在似乎没有人的心里是阳光灿烂。云南的雨水影响了我们,也教育了我们。我看着外面奔跑的孩子,他们没有打伞,一路狂奔。


高考终于结束了,在成绩还没有出来之前,我的父母想要我一个人出去玩玩。父亲收拾我的包,里面装满了各种衣物和生活用品,最后装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我背着它们出去,回来时一定会被压得矮下两寸。父亲只好又往外拿,拿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来。过后,父亲满意地看着减肥成功的旅行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往包里塞进了一本于坚的诗选。“这不是云南诗人吗?”父亲嘿嘿笑着,像个小孩子。“你一个人出去一定要小心谨慎。”父亲叮嘱道。
我对这第一次独自旅行充满了兴奋与恐惧。我从父亲的眼睛中看到了隐隐的不安,这是必然的,在他们的眼里我一直是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对社会了解不深。而且父母对我木讷的性格也颇为头痛,认为我以后踏上社会一定会吃亏。
所以,这次让我独自旅行的目的之一,就是锻炼我接触社会的能力。出门在外没有父母,一切都得靠自己。社会上没有人会像父母那样对你有无私的爱,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父母教育我最多的一句话。这就使得社会在我面前早早地失去它外表眩目多彩的衣衫,变成了一头名副其实的怪兽。人们都在这头怪兽的手掌心里生活、工作、娱乐。
让我独自旅行的原因之二,是父母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平日甚至都不怎么爱出门。云南的高原气候在梦里也能使他们感受到压迫。他们的身体已不再能适应高原。母亲曾建议我去近一点的地方,比如青岛、杭州,这些地方也都很不错。但父亲却阻止了母亲的建议,他说:“要去就去远一点的地方,男子汉就应该出去闯闯,老待在家里算什么样子?”这就是他的思维方式。他认为温室里的生活早晚有一天会毁掉我,他不知从哪里听到过一句怪异的话:“不要让睡着的鱼儿溺死在水中。”
他要在平静的水面中搅起波澜。
就这样,怀着满腔的热血和对高原的憧憬,我来到了飞机场。他们没有来送我,这是我第一次自己登上直通机场的专线地铁。当地铁钻出地面,沐浴在阳光之中时,我看到地铁里疲惫的人们。他们几乎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大箱子,箱子上贴满了标签。有的在无聊地翻看杂志,有的倚在座位上昏昏睡去。窗外路过的电线杆的影子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但没有人抬起头来,看外面的风景。
确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这样或者那样,这个城市司空见惯的景象。而我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不停地喝矿泉水,但嘴唇总是干干的。我带来的书本来是为了打发这种无聊时光而准备的,但现在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只有一个小男孩和我一样,巴望着外面的风景,眼睛中流露出光彩。而他刚刚长出皱纹的母亲已经睡着了,一本杂志放在双腿上,差一点就滑了下去。
地铁就这样平稳地运行着,我希望它再快一点。
之后的一切很顺利,我没有遗失任何东西,连一包口香糖都完好无损。平日里我总是丢三落四的。我松了口气。看到巨大的玻璃窗外,飞机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两个小时的等待并没有让我感到烦躁。相反,我像是一支要射出去的箭。
飞机又晚点一个半小时,等终于起飞的时候,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窗外的景物在渐渐缩小,最后成为像是沙盘一样的东西。起先是城市的轮廓,像是积木般令人振奋地排列着,然后就变成了河流,每一条河流都像是血管清晰可见。飞机的金属皮肤轻轻地摩擦着薄如沙的云层。好了,一切都到此打住,因为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三个小时的旅程很难让人一直保持好精神。一共有三次我被空乘小姐叫醒,分别是两次饮料供应和一次午饭。我边吃牛肉米饭边看飞机上的云南的景区图,想到我马上就要身临实境,就感觉欣喜异常。就想让飞机再快一点。
下飞机的时候感觉气温降低了许多,北京还是夏天,但昆明却四季如春。我连忙取出托运的旅行包,从里面拿出外套穿上。然后就走向接机的人群。我仔细辨别各个旅行社的招牌,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并不算知名的旅行社。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职员举着牌子,我走到她身边。她掏出一个小本子核对完身份后,笑着对我说:“麻烦您等一下,马上就会有车接您去旅馆。”说完她喊道:“小张!”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跑了过来,穿着一样的工作服。那个男人的手里捧着一把鲜花。他把一支花送到我手上,说:“欢迎您选择我们的旅行社,欢迎您来到春城昆明!”
我接过花,感觉那支花萎靡不振的,浇点水应该更好。我手里拿着旅行包,再拿着一支花就不太方便了。我坐在一个台阶上等着。我正发愁鲜花如何处理,直接放在台阶上会不会不太礼貌?突然,我发现地上扔着好几朵这样的鲜花,它们凌乱不堪地丢弃在平滑的地面上。那个叫小张的男人把地上的花踩来踩去,忙着把手里的花送到之后来的旅客的手上。那些旅客都是疲惫不堪的表情,接过花随手就丢在地上。小张始终是笑眯眯的,对旅客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反感。
“车来了!”那个女职员叫道。我忙把花放到了台阶上,跟着其他的旅客登上了一辆中巴。车上的乘客加上我一共有7个人。一对年轻的夫妻(后来我们知道他们其实不是夫妻,而是情侣),一对老年夫妻,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孩,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大。后来知道她们果然也是刚刚高考完的学生,来自杭州。然后就是我了。
那对年轻的情侣显得情绪盎然,两个人手里都各拿着一支鲜花,说着悄悄话,不停地笑。那个老头忙着和司机聊天,好象两个人还挺投缘。而那个老太太一言不发,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老伴,感觉很温馨。那两个女孩一个胖乎乎的,一个则很瘦。她们俩都很文静,说话低声细语,我根本听不清。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我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
“××宾馆到了,谁订的是五星的宾馆?”司机大声问道。“是我们!”年轻男子轻快地应了一声,“五星是我们!”司机停下了车,打开门,对这对情侣说“明天早晨6点半在这里等车。”两个人纷纷点头,下了车。
“五星宾馆就了不起吗?”在那对情侣下车后一直沉默的老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老太太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作为长辈说两句不行吗,我最看不惯现在这些年轻人糟蹋父母的钱,出门在外,非要住什么五星级宾馆?显得自己很有钱吗,还不都是父母的血汗钱!”老头继续说下去。老太太忍不住说:“人家愿意,不行吗,又怎么招到你了。”
老头说完气乎乎的,得不到老伴的支持,转而问司机:“师傅,您说是不是?”司机师傅连连点头,说:“您说的是啊。其实有个干净的地方住就行,没必要非得住五星级的宾馆。又贵又不实惠。”他的耳朵上夹着老头刚刚递给他的烟,慢悠悠地说。
“四星级宾馆到了,谁订的四星级宾馆?”司机问。“是我们!”老头乐呵呵地说,“终于到了,年纪大了就是不顶用。总觉得没精神。我还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老头说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司机只是笑。“明天6点在门口等我。”
老年夫妻下车后车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最后司机踩了一脚刹车,看了看手里的一张纸,说:“那你们都是三星级宾馆了。明天早晨5点半在这里等我。”
我和两个女孩下了车,拿着行李来到各自的房间。我感觉很满意,打开窗户,一股泥土的清凉味迎面扑来,很好闻。我的心像是装满了一笼子的鸟,现在急不可待地想要飞出去。我锁好门,走出宾馆大厅时回过头来记住了宾馆的名字。我是一个路痴,怕走远了回不来就麻烦了。可是我还没有走多远,就觉得星星点点的水滴打在脸上,很快雨越下越大。我急匆匆地往回赶,狼狈不堪。究竟是怎么回事嘛,明明两分钟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我的衣服全都淋湿了,尴尬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保安。他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我回到房间,关上窗子,换了上衣。然后发现外面已经放晴了,路面上刚刚积的水正慢慢地蒸发掉。
看来再出去要带伞。
我早早地睡下,又很快被房间里的电话吵醒。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询问我要不要什么特殊服务。我连忙说不用,挂了电话。挂电话的时候还觉得脸有些发烫,过后又觉得有点好笑。


第二天一早,手机设定的闹零在我耳边疯狂地震动了起来。时间是5点整。我逼迫自己起床,来到宾馆的餐厅。由于时间还早,餐厅里没有什么人。我盛了一碗米粉吃,感觉还不错,就是有点辣。吃了一会,人慢慢地多了起来。那两个女孩也在人群中。她们也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点头示意,然后去拿食物。
吃完饭,我提着旅行包来到宾馆门口,等待旅游车。手机上有父母发来的几条短信。一一回复过后车就来了。
从车上跳下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子,戴着墨镜。脸黝黑而粗糙,好象刚刚在太阳底下瀑晒过似的。他过来笑着和我打招呼。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我们的导游。他对我说:“真不简单,现在的90后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人从北京来云南也够辛苦的。”我笑了笑,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这个时候两个女孩也吃完饭过来了。导游看了看手表,说:“晚了五分钟哦。上车吧!”
人凑齐以后旅游车便开上了昆明的公路上。我看了看车上的人,依旧是昨天那几个。导游站起来,做正式的自我介绍。他说他姓许,于是我们就管他叫许导。
“你们是我接到的最年轻的一个团了!”许导笑着说,他把墨镜摘下了,“一共有7个人,其中4个都是80后或90后!”这一发现似乎让他很兴奋。
“让我们来唱支歌吧!”许导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仿佛在指挥。“我来教你们一首当地的民歌,来,我唱一句你们就跟着唱一句……”
于是车里就响起了我们欢快的歌声。就连那对老年夫妇也高兴地大声唱着,好象在这辆神奇的旅游车里他们也找回了自己的青春。
我注意到车窗外的天空。天空上的云层十分壮丽,不像是云,而像是山脉的纹理。半明半暗,一半是晴天一半是阴天。我们的旅游车渐渐驶入阴的一面。车窗上很快就出现淅淅沥沥的小水滴,呈散状,就像是有无数小鱼在轻啄着车窗的玻璃。
许导的嘴就没有停过。他说云南虽然气候很舒服,但紫外线强烈,他的皮肤就是常年东奔西走晒坏的。接着他又讲起了昆明的一些奇闻逸事隐私八卦,乐得我们前仰后合。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我们士气最高昂的时候了。那对80后的情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眼睛里流露出光彩。那个老头姓文,许导有些打趣地称其为“文老”。我坐在车的最后一排,试着与我前面的那两个杭州女孩交谈。但他们似乎比我还要腼腆,问一句答一句。她们过分的腼腆反而使我胆子大了起来,更加兴致勃勃。其实情况往往是这样的:在能说会道的人面前,我立码就会蔫掉。
很快我们的车就到了大理古城的门口。我看了看表,从出发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而许导充分地体现了他的敬业精神,竟然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让我们的好精神保持了一路。我不禁对他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时间是——半个小时!”许导撩开袖子,看着手表说,“希望大家遵守时间,半个小时后我们来这里集合!”
下了车,前面就是熙熙攘攘的大理古城。我拿出相机,拍了两张古城的外貌。镜头里全都是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人声鼎沸。跟着人群走进去,像是到城里赶集,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人的后脚跟。两旁都是各种商铺。没多长时间我就感觉头晕眼花。
一只手突然落到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是那位老年夫妇。文老笑眯眯地对我说:“小伙子,能帮我们照个像吗?”我点点头,说:“好的。”他们来到一处石桥前,石桥下水流缓缓流过。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景点,有许多游客在此排队照相。文老夫妇的插队引起了周围游客的不满,但看在文老夫妇年纪大的岁数上倒也没有计较。只是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在说“快点啊,我们还要赶时间拍照呢!”
我拿起文老的相机,用镜头对准了他俩。文老夫妇站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协调。文老一副充满斗志的劲头,像是文革时拍的革命照。而他的老伴却把双手拘谨地交叉放在前面,小家碧玉地含蓄地笑着。一样的是,他们俩的表情都不同程度地有些僵硬。
我想让夫妇俩的表情更自然一些,但看到周围聚成一圈的游客都在紧张地注视着我,准备等我照完就立刻冲上去抢占制高点。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草草地按下了快门。
文老拿过相机看了看。我简直不敢抬头,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没想到他却笑着说:“不错不错,这样很好嘛!”他把相机收起来,看看表,随口骂了一声。我惊慌地抬起头看着他,仿佛这样的粗话不应该出自一个老者之口。“半个小时,哪有什么时间可玩呢?”文老忿忿地说,“唉,我早说过,小旅行社就是不靠谱的!”
我们三个开始往回走。进城的游客比刚才还要多,我们举步为艰。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有的旅客撑起了伞。我左挡右闪,生怕被伞扫在脸上。文老在前面抱怨道:“这么小的雨,打什么伞呢?这些人就是没有公共道德!”
出了城门,我们都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挣脱掉勒住脖子的绳索。离半个小时还有5分钟,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许导在旅游车旁和一个当地的熟人聊天,不时向我们这边望望。
“你知道吗?”文老突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这个许导,其实心里很不高兴哩!”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远处的许导。他的眼神突然让我想起某种动物,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我不解,“我看他不是挺高兴的嘛!”
文老哈哈大笑。这次他看着我,眼睛里透出一种类似于怜悯的眼神。这种眼神让我略感不快。
“年轻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很容易就被表象蒙蔽了。”文老突然抬起手。我下意识地以为他要摸我的头,而他只是看了看表。“你想想看,咱们这个团这么少的人,又有三个是孩子,根本没有什么购买力嘛!他作为导游,靠的就是拉旅客到处购物从中收取提成,他能收咱们多少提成?他凭什么高兴呢?”
听了他的这番话,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不太相信。许导又一次朝我们这边看了看。他低头看看表,依旧和那人聊天。难道他真诚而又带着孩子气的表情,聊的却是“这帮人根本没有什么赚头嘛!”这样的事吗?
我想起了临出门前父母的话,他们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他们平时经常对我提起的一个词:“人心叵测。”而我听到后愚钝的表情,常令他们叹息不止。
“你一定会吃大亏的。”我忘了是父亲还是母亲说过这句话。或许他们都对我说过。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我自认在这方面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愚笨了。可今天在文老面前我似乎又恢复成了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这令我既羞愧又气闷。
许导向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们走过去,见那两个杭州女孩已经坐在了车里。“那对小情侣怎么还不来?”许导双手交叉在胸前,“已经超出十分钟时间了。”雨越下越大,我们躲进了车里。雨打在各种不同的物体上,发出不同的声音。雨水贴在玻璃上,似乎很想钻进来。玻璃变的模糊,我在模糊中看见两个蓝色的身影向我们跑来。
那对情侣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蓝色的情侣装,他们浑身带着雨水的气息上了车,衣服都湿透了。许导一脸苦笑,说:“怎么,你们没有带伞?”男的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忘记了。”许导摇摇头,“这样你们会感冒的。”
车子开动了。刚刚淋成落汤鸡的情侣似乎很兴奋,在车里玩起了猜拳。女方总爱出剪子,男方就总是出石头。于是女方总是输掉。但她输掉似乎也很高兴,用拳头撒娇似的打在她男朋友的身上。她的男朋友满脸无奈,仿佛在说“你总出剪子,我有什么办法?”这样有趣的事自然逃不过许导的眼睛。有时他在路上无聊时,会打趣地称他俩为“剪子小姐”和“石头先生”。他们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接受了。
车再次停下的时候,是在一个手工艺品商店前。许导又看着手表,说:“参观手工艺品商店,里面都是云南本地有名的手工艺品,送给家人朋友留做当纪念品都很不错。参观时间一个小时!”
文老扭过脸,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许导开始为我们分发一种胸牌,挂在脖子上。那上面印着编号。许导说:“里面的人看到这个牌子会给你们打折。”我看到文老冷笑了一下。许导看见了,但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又戴上了墨镜。
“剪子小姐”和“石头先生”首先跳下了车。他们衣服还有些潮湿,显得皱巴巴的。但外面已经放晴,太阳很足,像是刚刚打满气的篮球。他们一下车就不见了。接着两个杭州女孩也没有声息地走下车。我下车的时候发现文老躺在靠背上,似乎并不打算下去。我想他们可能是累了,毕竟已经上了年纪。
手工艺品商店让我眼花缭乱,但无一例外地,它们都很贵。虽然凭着牌子可以打折,但足以让我拼出血本。我家并不富裕,让我来云南旅游是家里下了很大的决心。我逛了一圈,饱了饱眼福,就回到了车上,见文老夫妇依旧待在车里。许导坐在他们旁边,喝着矿泉水。
我上车的时候明显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文老与许导之间似乎隔着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有点后悔这个时候上车,只好跑到车尾坐下,假装睡觉,却微微睁开眼,看着前面的那两个人。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邪恶。
“你们一定每月能赚不少吧?”文老的话总是话里有话。许导戴着墨镜,似乎也有些累了,把矿泉水放在一旁,说:“哪里能挣多少?勉强糊口而已。”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象随时就要睡着似的。
“哼哼,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戴着这个牌子,进到商场里就会有人给你提成。我们买了什么东西,还会有人给你提成。你挣得还不少吗?”文老面带笑意。他的老伴看着窗外,没有介入到谈话中来。她看着远处的群山,强烈的光线让她不禁流出眼泪,她只好不时地用手背擦一下眼角。
许导稍微坐起来一点,看着文老,说:“不瞒您说,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我敢保证,这里的东西都是真货,有假货您可以去告我!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买点纪念品不也挺好的吗?”许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感觉车里越来越热了,外面强烈的紫外线像是烤热狗一样轰烤着我们的车。四周不时有拖拉机或者摩托车从我们车前经过,好奇地打量我们一眼,就像一阵烟开远了。
文老这次没有了笑容,他的一头白发现在看起来像是假发一样,有些不自然。“可是购物点却占用旅客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合理吗?时间就是生命!”文老死死地盯着许导。许导摊摊手,两片嘴唇向下一弯,说:“没有办法,这是公司的规定,不是我个人可以决定的……”他的话明显得不到文老的相信。文老转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车里越来越热。许导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打开了空调。
我刚才已经从旅行包里取出了于坚诗集,正好闲来无聊,开始阅读。诗歌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面读才最适合。当我读到“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只抵达上面的水/它无法再往下/它缺乏石头的重量。”一句时,杭州的两个女孩也上了车。那个瘦一点的女孩——她戏称自己为“九妹”——走过来,看到诗集的书皮,有点兴奋地说:“于坚?我知道他,他是一个写诗的。”然后她看着我,拘谨地笑着说:“你喜欢诗歌?”
我有些脸红。每当别人知道我喜欢诗歌时,我都会莫名的脸红,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欢快地说:“云南诗人,我还喜欢雷平阳!”
她的话令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雷平阳?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刚想说什么,她却像是突然间失去了对话的兴趣,拉着那个胖一点的女孩找位子坐下了。我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很显然她买了一个纪念品。我想问是什么,最后还是没有问。
不一会,“剪刀小姐”和“石头先生”也兴高采烈地回来。他们手里抱着大包小包,看来买了不少。之前一直闭目养神的文老这时睁开眼,慢悠悠地对那对情侣说:“现在就买这么多东西啊?呵呵,以后有的是机会呢!”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文老的话显然另有所指,甚至里面还暗含讥讽。但这对恩爱的情侣是刚刚上车,不知道文老与许导刚才有着怎样一番对话。他们相视一笑,继续玩起猜拳的游戏,并没有把文老的话放在心上。我看到许导不时迅速地瞥一下放在九妹膝盖上的小盒子,而对那对情侣买的东西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许导看了看表,摘下墨镜,说:“起程了——”


我们的旅行车像是一头猎犬一路狂奔。来到丽江的时候天已经黑下去了,但就算是在黑天,你依旧可以看出天空是那么的晴朗,因为有许多星星在你的头顶旋转。我从没一口气看到过那么多星星,真是过了把瘾。许导说:“今天的旅游就基本上算是结束了,各位可以晚上去丽江古城里面吃小吃。我向大家推荐几种,比如黑山羊火锅、鸡豆凉粉……”他说的时候,我感觉肚子突然就空了,然后瘪了下去。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大家都住在一起,同住在丽江古城旁的一家四星级宾馆。许导的解释是:“这家宾馆离丽江古城最近,住这里晚上去古城会很方便。”这显然对“剪刀小姐”和“石头先生”有点不公平。于是许导转而问他俩:“二位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我们没有意见。”“石头先生”笑着说,“这样好的安排,我们怎么会有意见呢?”
于是我们下了车,各自回自己的房间。文老夫妇的房间在我的左边,那对情侣的房间在我的右边,最右边是那两个杭州女孩。
回到房间后,我先在床上躺了一会,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今天除了在车上就是在车上,身体都快坐散架了。想着想着,我慢慢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冷风把我冻醒。我惊讶地看到“剪刀小姐”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干净得有些刺眼。她戴着一个新买的草帽,面带笑容。她的头发刚刚洗过,上面还沾有洗发水清新的味道。
“石头先生”笑容可拘地站在门口。
“小伙子,你睡觉怎么也不锁门?”“剪刀小姐”揉了揉鼻子,“门铃你也听不见,我们就这么进来了,你不会介意吧?”我连忙坐起来,动作有掩饰不住的慌张。她还是第一次和我面对面说话。“没锁?我记得锁了啊……”我说。她笑着拿出房卡,说:“用这个在门口刷一遍才算真正锁上了!”
我对这个没有经验,显得难为情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剪刀小姐”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她的手是那么柔软,一点也不像剪刀。
“小同学,没见过你这么容易害羞的,呵呵。咱们一起去古城玩吧?”我没法拒绝她的邀请。我想如果我有她这样的一个姐姐就好了。“石头先生”笑着说:“那我去叫那两位小朋友。”说完他转身离开,我听到了门铃声。之后是一阵交谈。我和“剪刀小姐”走出去,看到杭州那两个女孩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石头先生”去摁电梯。我往文老夫妇的房间看了一眼,走廊那里的灯泡坏了,显得阴暗潮湿。我指了指那里,对“剪刀小姐”说:“不叫文老吗?”“剪刀小姐”皱了皱眉,随即又顽皮地笑起来:“不叫啊,叫他们做什么,我们年轻人在一起玩!”听到她这么说,我忍不住想笑,进电梯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丽江的天气湿漉漉的,好象随手就能抓出一把水来。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清冽,一大片乌云在头顶蠢蠢欲动。我把伞拿在手中,像是一柄将要出鞘的剑。我们走在去古城的路上。问过当地人,他们向前一指:“走十分钟就到了。”
古城的外面是一座巨大的水车,游客纷纷在这里照相留影。我一直对照相不是很感兴趣,以前和家里人游玩的时候最烦的就是让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闪光灯肆无忌惮地朝我眨眼。可是“剪刀小姐”恰恰与我相反。一看到水车就迫不及待地占了一个位置,让“石头先生”一连拍了好几张。旁边的游客很有意见,因为“剪刀小姐”是插队来的。
进古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城内灯火辉煌。一条小河静静地延伸进古城,里面的房屋在灯火的照耀下仿若剪影。我们走进去,就听见了剧烈的音乐节奏,无数酒吧在酒精中晕眩,里面的歌手扯开嗓子,每一个过路的人都会感到耳膜在不住地震颤。门口往往站着几个漂亮的服务员,对着路过的游客大声吆喝,来我们这里吧!
我们实在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音乐,只好继续沿着河水朝里面走。所幸拐了一个弯后,音乐的轰鸣渐渐远去。一些相对比较安静的酒吧、咖啡厅适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剪刀小姐”双眼冒光,指着其中的一间“阳光屋酒吧”说:“咱们进去吧!”
酒吧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我们坐下来,要了两壶茶,静静地听歌。楼上有一伙人在看足球,“石头先生”和“剪刀小姐”坐下没几分钟,就跑到楼上看足球去了。我和两个女孩坐着听歌,相对无言。幸亏有音乐,否则气氛一定会很尴尬。
九妹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就问:“你说什么?”
“她说她以后想在这里开一个小酒吧!”胖女孩接话道,然后她捂着嘴笑了起来。样子像是一只猫。
“你想在这里开一个小酒吧?”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九妹点了点头。我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这不正是我的愿望吗?我只对最好的一个朋友说过,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在云南开了一个小酒吧,还组了一个乐队,我想把这个当成我以后的奋斗目标。朋友听后说,这个想法不错哎,就是太虚幻了,你去过云南吗?
我摇摇头。那时我还没去过云南。那时我还在为高考拼死拼活。
现在我真的来了,看到了与我想象中几乎一致的地方。我真的太爱这个酒吧了,如果我有钱,我真想现在就把它买下来。可是现在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别说养活一个酒吧了。
我的心在剧烈跳动,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试探地问道:“你不觉得太虚幻了吗?”
“一点也不虚幻,”九妹伸出一只手,“每个月的租金,要交的税,营业执照,客流量,淡旺季……等等,我全都清楚,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一个计划,肯定能够赚钱!”她说完拿起杯子将里面的红茶一饮而尽。喝完她愣了一下,自嘲似地说:“天哪,我差点忘了它是茶!”
我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像是被人强行打了一针镇定剂,乖乖地睡去。显然,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实干家,而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幻想家。她说的这些我压根就没考虑过,我根本不知道开酒吧还需要这么多东西。我心中的酒吧正在慢慢缩小,最后缩小到一枚针。
我的心隐隐做痛。
“只可惜现在我太小了,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让我干这事的,他们要我上大学,上完大学找工作……我真希望赶紧长大,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这样父母就管不了我了……”这是九妹说话最多的一次,我和那个胖女孩都成了她的听众。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想,她之所以说那么多的话,是因为我的脸同样昏暗,她可以把我想象成任何一个人,甚至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人。
“石头先生”突然从楼梯上走下来,可以听出他脚步不稳。他停住,站在楼梯中央,仔细辨别出我们,然后突然笑起来。
“小朋友们,我们输球了!走吧!”
我感到今夜的人们都有些神经质,包括我自己。
回旅店的路上,“剪刀小姐”一脸的怒容。她看着走路踉踉跄跄的男朋友,不满地嘟囔道:“喝不了酒就别喝那么多嘛,我最烦别人喝多了……”
我们都闻到了“石头先生”一身的酒精味。在路旁的灯光中,我回头看了看九妹。她低着头,仿佛又恢复成了她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拘谨,沉默,恬静。
我们坐电梯上楼。就在电梯门开启的一刹那,我们惊讶地发现文老站在我们面前。他见到我们也愣了一下。我们尴尬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你们……去古城玩回来了?”文老露出长者般的微笑,“年轻就是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玩不动了。”
我们连忙迎和道“是”、“是”,然后又觉得不妥,改口说“您也不老呀。”
“我老伴已经睡下了,”文老迅回头看了看,接着说:“我想带她去古城转转,可是她说她累了,想早点休息。我也只是出去喘口气,偷着抽根烟。她最近管我管得比较严,呵呵。”


随后的几天里,天气一直不好。几乎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下起缠绵的小雨,拖泥带水,让我们的心情很不爽。当然,不爽还有其他原因。这几天里我们几乎转遍了整个云南的购物中心、保健品商店,对景点却没什么印象;每天的饭菜都几乎一样,吃得很倒胃口。而许导像是在补偿我们似的,不停地给我们讲了许多当地的有意思的事。比如当地的一名老歌手到国外演出,别人问他西方人和东方人有什么区别?他回答说,区别可以体现在看手表上。东方人看手表分两步,撩开袖子,看表。而西方人需要三步:撩开袖子,吹吹胳膊上的毛,再看手表……
可是无论他讲得如何生动、成功,却没有人再买他的帐了。他独自在舞台上表演,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一天趁许导不在的时候,文老对我们低声说:“不知道这小子拿了多少回扣,我们交了这么多钱,却让我们整天到晚地逛商店!”
我们都怀疑许导从中一定得到了不少好处。我们交的钱,应该享受到的待遇却没有落实。许导感受到了这种不信任的气氛。有一次在车上他对昏昏欲睡的我们说:“让我们唱支歌吧!我起个头,大家跟我一起唱,来,一,二……”但没有人跟着他唱。他唱了第一句就唱不下去了。他变得很疲惫,倒在座位上,打开了车里的悬挂电视。


转眼到了云南游的最后一天。早上许导把我们拉到了一个珠宝市场。我手上的钱根本买不起什么珠宝,所以转了一圈后就回到了车上。车上只有许导一个人在抽烟。他那天说话的欲望十分强烈,主动和我聊了起来。
“你知道你们这七个人当中,谁是最有钱的?”许导突然问。我摇摇头。许导嘿嘿笑了一声,说:“就是那个九妹啊!”
“她?”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许导自问自答地说起来,“你们上次买手工艺品,别看那对小情侣买的东西多,其实九妹买的佛像才是最值钱的啊。嘿嘿,她订的是三星旅馆,真是深藏不露!”我想起了九妹膝盖上的小盒子。
许导夸张地点了几下头。
“那对小情侣买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九妹的佛像值钱!”
我笑了笑,打趣道:“那么你也分成不少吧?”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不知道这样的敏感话题会不会惹许导不高兴。
“什么啊,这个九妹买东西的时候就把我的牌子摘下来。我去哪里分成?哈哈……”许导苦笑道,使劲把一口烟吐出来。“人家不稀罕打折呢!”
我也跟着笑。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许导突然说:“其实我挺喜欢导游这个职业的。真的。虽然很累,但是却很快乐。我有两个儿子,因为我是少数民族,政策允许。他们都在上小学。开销很大。以前我干过许多工作,什么维修员,银行职员,体育老师,健身教练,等等,最后都没有干成。嘿嘿,只有导游,我真的很喜欢我的职业,我不想失去它。”
他顿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总是算计你们,骗你们的钱。可是我敢对天发誓,我介绍给你们的都是真东西,绝对不会像有些无良导游那样让你们买假货。而且在这里买的东西,都是很便宜的,如果到北京去卖要翻好几翻。”
我听着他的诉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断地点头,表示我在认真听。
他拿起他脖子上戴的一串玉佛珠,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母亲跟我说,玉是挡灾的东西。如果你的玉不小心碎掉了,你应该高兴,是它替你挡了一灾。我知道它会给我带来好运……”最后,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光滑的珠子,那样子像是在祈祷。


我们的旅行车在返回昆明的途中……吃中午饭的时候,许导领进来一个男人。他身材肥胖,呼吸急促,手里拿着一摞表格。许导对他毕恭毕敬。他向许导示意了一下,许导就走开了。
胖子来到我们身边,笑眯眯地对我们说:“您好,我是旅行社的,欢迎您选择我们的旅行社。今天我来是为了做一个调查。最近有一些旅客反映我们的导游有一些违规情况,所以我们确定了导游审核政策……”他把表格分发到我们手上,“这是我们的调查评定表,针对导游的。麻烦您抽出几分钟时间对导游做一个评定,上面有优良中差四个等级,请您如实填写,他对我们旅行社和导游都很重要。”
说完这一大通话,他用手擦了擦汗。把一支笔放到了桌子上。
文老环顾了一下其他人,第一个拿起笔,在“差”的下面打了一个勾。
胖子不动声色。
笔传到九妹手上。她笑了笑,毫不忧郁地打上了“差”。
气氛活跃多了,胖女孩和“剪刀小姐”、“石头先生”都在“差”上打了勾。他们都忍不住地笑起来,好象刚刚合谋干了一件什么大事。胖子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同时朝外面看了看。
笔最后传到了我手中。他们一齐看向我,眼神中都有些许期待。那个胖子也盯着我的笔,他站得太久了,一滴汗像油一样在他脸上缓缓滑落。
我犹豫了。他们的眼神从期许变成了鼓励。我仿佛听见他们在一起对我说“快点写吧,快点,你还忧郁什么?结果不是明摆着的?”
我在“中”的下面打了一个勾。
胖子接过表格,慌乱地擦掉了头上的汗珠。他将笔盖上笔帽,然后向我们道了谢,快步走了出去。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揪着我的心。
回到车上,气氛竟变得其乐融融起来,一改前几日的沉闷。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分别的原因,我们在路上不停地聊着,好象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真的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而许导只是笑着看着我们,墨镜放在一旁。
甚至在车子马上就要进入昆明的时候,“剪刀小姐”突然提议:“许导,再教我们唱一支歌吧!就当是离别赠歌,呵呵。”
路面不是很稳,许导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脸明媚的笑容,“好啊,那我唱一句大家就跟着我唱一句,一,二……”
车里充满了欢乐的歌声,大家归心似箭,“家”此时成了每一个人的唯一方向。
想到要回家,我的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到了晚上,我们回到了昆明。许导再一次站起来,对我们说:“这次旅行就算结束了,希望大家都觉得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天上的星星多得数不清。听说这预计着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石头先生”和“剪刀小姐”的宾馆先到了,他们依依不舌地朝我们挥挥手,下车了。然后是文老夫妇。他们下车时还跟许导握了握手。最后就是我和来自杭州的两个女孩。
我们都向许导挥了挥手。许导笑道:“我也可以休息一阵子了。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的。再见!”
我和她俩来到了旅馆。明天我们就要各自飞往各自的城市了。
“杭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们在旅店大厅分别时我对她们说,其实我实在想不起来该说点什么,“希望你的酒吧早日开张!”我冲九妹笑了笑。
“酒吧?哦,对,对。谢谢你!”九妹笑起来,眼睛眯在了一起。
我来到自己的房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在梦里,我梦见我来到了一间花店。看到几天以前在机场迎接我的女子在购买一蔟一蔟的花朵。花店的店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在细心地修剪着每一朵花。她的生意很好,所以哼着歌。她哼的歌我感觉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那个女子看到我,像是看到了熟人,亲切地说:“啊,你也在这儿啊。正好,把这个送给你……”
她把一支花举到我眼前。
那支花像是刚刚才摘下来的,十分鲜艳。我接过花,不禁说:“它可真好看。”
而那个女子和店员都奇怪地笑了起来。

(完)
作者: 死因里    时间: 2011-3-4 11:31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1-3-4 12:09 编辑

如果用一种方法去确定类型,就可以把作者分为两类,一类是他对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很苛刻,试图让每一句话都具备最高的能量,涵盖最多的信息量,产生能够产生的最大的空间等等,而当你在读他一个不长的短篇的时候,却像是在读一个中篇甚至是长篇。另一类是把视野放在一个广的大的地方,在一个大的方向上去把握,奔着彼岸去的。这两类没有好坏之分,各能出精品。而且对作者个体来说,也是没有完全的这一类或是那一类的,而是一种互成比例的构成。
你倾向于后者,对于后者来说,如果做得不好,通俗点来说就是,你好像写了很多东西,字数也很多,大几千大几万的,但是读者读完之后却感觉其实你并没写什么。
你该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了。
作者: 水鬼    时间: 2011-3-4 12:26
如果用一种方法去确定类型,就可以把作者分为两类,一类是他对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很苛刻,试图让每一句话都具备最高的能量,涵盖最多的信息量,产生能够产生的最大的空间等等,而当你在读他一个不长的短篇的时候,却像 ...
死因里 发表于 2011-3-4 11:31

     我没看过死因里的小说,但我看了很多死因里给作者的评论。他总是在指出些什么,但所指出的又让作者觉得这根本不是小说症结的所在,很大程度上给作者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规划:你应该这么写。
     既然作为版主,评论不应只是敷衍。当然对于有些作品倘若觉得实在很差,没什么好说的,那么你就沉默起来吧。
     l李唐,停止你的少年叙述吧。死因里说的没错,你应该有别的尝试,无论是在题材、叙述、结构等方面都要有新的尝试,而不是熟门熟路地用你的笔记本在寝室里写作。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11-3-4 12:54
我没看过死因里的小说,但我看了很多死因里给作者的评论。他总是在指出些什么,但所指出的又让作者觉得这根本不是小说症结的所在,很大程度上给作者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规划:你应该这么写。
     既然作为版主,评论不应只是敷衍。当然对于有些作品倘若觉得实在很差,没什么好说的,那么你就沉默起来吧。
     l李唐,停止你的少年叙述吧。死因里说的没错,你应该有别的尝试,无论是在题材、叙述、结构等方面都要有新的尝试,而不是熟门熟路地用你的笔记本在寝室里写作。水鬼 发表于 2011-3-4 12:26


我觉得阅读小说可以是敷衍的,这个“评论”如何敷衍,无论是作为新任客座版主,还是我对这个版主的个人了解上来看,“敷衍”二字我劝你拿掉。
作为这个小说,我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啊,在点上。作为他评论的其他的小说,我也没看出有多大问题,而且我看了看,部分的才发的小说作品,作者自己怕都是不知道要干嘛,就别谈症结了。
评论一个人的小说,其实无论是说得准,还是说得不准,都可以给作者提供一个方向。因为这个是作为读者的权利,是版主的义务。如果照你所说的,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小说,除非是作者不用心,又何必沉默),那么发小说又是为什么。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4 13:58
各位说的都很在理啊,不论评论好坏,最怕的就是无人理睬。有批评就会有进步。

其实这个小说我是有一个很明确的写作目的和创作方向的,但是可能能力还不够,所以没有很好地体现出来。不过肯定地说,我不可能是“作者都怕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呵呵。

少年题材我还想继续写,这个题材我写的还不够好,所以不能放弃。

谢谢!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3-4 15:31
“下飞机的时候感觉气温降低了许多,北京还是夏天,但昆明却四季如春。”是冬天吧?
这篇感觉比之前看到的几篇要好,感觉更贴近写作者本身,即是让人看到一种更接近写作者可触摸可感知的体验。但李唐还是很喜欢念念叨叨的,一方面是对显而易见的感受的脱口而出,一方面是有些不加裁剪的啰嗦叙述,这两点可能透露出作者对自己所写的内容体验不深,感知到了,但只唱出了表象的歌词。

“你好像写了很多东西,字数也很多,大几千大几万的,但是读者读完之后却感觉其实你并没写什么。”我觉得死因里这个说的很好。感觉作者在一篇小说里传达了很多,但并不明晰自己的叙述重点是什么,也是我上面说的两点,脱口而出和不加裁剪,有时并不是所有的闪光点都可以揽到一个作品里为己所用。
“李唐,停止你的少年叙述吧。死因里说的没错,你应该有别的尝试,无论是在题材、叙述、结构等方面都要有新的尝试,而不是熟门熟路地用你的笔记本在寝室里写作。”水鬼这句建议看起来才是不负责的模糊强加规定吧?
少年题材想写写就是了,如果不是写自己体验最深最近的,那写出来的作品还想干嘛呢,普渡世人吗。。。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4 15:38
呵呵,高考结束应该是夏天,没错的。

“但并不明晰自己的叙述重点是什么”。。。其实我真的知道啊~唉,看来还是功力不够。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3-4 15:43
嗯。。。确实是夏天。。“下飞机的时候感觉气温降低了许多,北京还是夏天,但昆明却四季如春。我连忙取出托运的旅行包,从里面拿出外套穿上。”哦。。。我明白了,是飞机上有暖气。。。

“但并不明晰自己的叙述重点是什么”。。。其实我真的知道啊~唉,看来还是功力不够。————嗯,那你试试做做减法写一个吧。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4 16:06
嗯,用电脑写作,总是觉得字不知不觉就写了很多了以后要克制。最近想写两个5000——6000字左右的小说~
作者: 江冬    时间: 2011-3-4 16:09
楼上,怎么可能会是冬天呢?高考刚结束,从句子本身来理解,也是夏天啊。
“但是读者读完之后却感觉其实你并没写什么”、“一方面是对显而易见的感受的脱口而出,一方面是有些不加裁剪的啰嗦叙述”都说得很对。你看这样的句子:
“有的在无聊地翻看杂志,有的倚在座位上昏昏睡去。窗外路过的……”
有的什么,有的什么,这样的句子我以前写过很多,其实是很偷懒的,它太模糊,太空泛,一下就让人忘记了。
一个句子一个句子斟酌着写,可能是你现在能提高自己的一种方式。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3-4 16:21
一个句子一个句子斟酌着写,可能是你现在能提高自己的一种方式。男男 发表于 2011-3-4 16:09

+1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4 16:56
其实这篇小说写的就很慢,自认为也很斟酌着写了。可能还是不够。要多写才行~
作者: 水鬼    时间: 2011-3-4 18:24
呵呵,高考结束应该是夏天,没错的。

“但并不明晰自己的叙述重点是什么”。。。其实我真的知道啊~唉,看来还是功力不够。
李唐 发表于 2011-3-4 15:38

我又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你在说什么。或者你根本没在说什么,只是在与现实时间做一次接轨的叙述,但到结尾的梦的叙述,似乎又将这种叙述打破。这个小说我觉得作为中篇写或更加合适,因为可以让它更加饱满些。在你后面的叙述里,似乎有一种明显的遏制,前面大段放得太开。
作者: 李唐    时间: 2011-3-4 21:00
是的,后面写的确实有些急了。。。
作者: 歌子    时间: 2011-3-5 11:44
应该是作者亲身经历吧,要不然怎么写的这么详细,不过说实话,这真考验我的耐心,我没看完,后面跳着看的,总之我觉得它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和情感,有点像流水账,也没有一个简洁的叙事线索,一个故事中心,让人感觉这篇文章文笔还是不错,但整个事件和人物形象没有立起来。发言完毕。
作者: 鸭瓜。    时间: 2011-3-6 14:07
这篇东西你们评论得太深了,我就不多说了。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表达什么就表达什么,我觉得这才是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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