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我将更加孤独 三月的末梢,公园里的鸽子又回来了。它们的羽毛还灰扑扑的,不见了昔日的光泽,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冬天里无数次秘密飞行的劳顿。鸽子身体上的污渍,让我恍惚间想到一个词:灰烬。谁知道去年冬天它们去了那里? 天气很晴朗。我跟朋友们沿着人工湖漫步,只是因为午饭吃得有点撑。这些湖水,边缘的地方一片黏稠,零星地还可以看到鱼苗,更远处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道。我想起我噩运般的爱情,都跟这湖水有点关联,我以前可能很多次提到过它,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生活就是围绕这片水域开展的,我嘀咕道。这样的表达模棱两可,生活是无穷无尽的星系,谁能清楚什么在围绕什么运转?湖边的树木,依旧是一派冬日的寂静气象,我曾经动情地拍打过它们中的一株,它会不会还记得我。在公园东门,我们驻足欣赏两位老人在水泥地上用水书写大字,他们中的一位明显写得要更好一些,我们长久地观看他,他留意到我们的目光,写得更卖力了。“龙飞凤舞”,他左手握着帖子,右手运笔写下这几个字。 一位陌生女人带了条小狗迎面走来,我亲切地对小狗招呼道:“豆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女人用狐疑地目光回头扫了我一眼,神经,她心里可能这样说。小狗却抬头凝视了我一瞬,可能它的名字就叫豆豆,可能它心里喜欢这个名字,可能它突然就那么喜欢上我了。我脑子里一团乱糟糟,想到重生转世之类的,我以前有条比它魁伟很多的狗,已经在轮回的路上走了很久。越过喧闹的人群,越过修葺中的小土丘,越过水泥地反弹起的炫目的光,越过川流于人群中的各色脸谱,越过我定义为残酷的儿童玩具(就是那种儿童模型拉动的电动车,仿旧时人力车,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并没有足够的辨识能力,为什么找跟他们那么相似的模型供他们奴役?为什么要习惯奴役别人,或者习惯被别人奴役?),我看到远处一株柳树隐隐透出了绿意。我说出了这棵柳树的秘密,但是迎春花还没有开。 仅仅一周之前,天气还不如现在这般明媚。我和你,我们从一个餐馆出来,四周的街道都被阴冷笼罩,一位男子在人行道上系他的鞋带,五颜六色的废旧塑料袋在他身后的沙尘里呼呼飞舞,突然噼噼啪啪地响起一阵鞭炮,他匆匆站起身来,小声地咒骂着。我们也停下来躲避这鞭炮的烟雾,我没有睡好,有点心烦气躁。 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非常客套而谨慎地各自介绍过。作为一次普通的相亲,我们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因为接下来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是往常的那些相亲,我所习惯的,这时候我会跟你讲起我喜欢的音乐,我可能说的是一些你不大接触的音乐,这不是一种显摆,除了音乐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但是这次我没有说音乐,你大学刚毕业不久,脸上没有平常人们的那些漫不经心。 这么冷的天气,我们该干些什么呢?我在马路上想。人们多数情况可能不知道哪些事是必须做的。我至今都懊恼,没有跟以前喜欢的人一起放过风筝,如果把某一次幽会换成放风筝,就一次也好。或者跟那些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一直在昏昏沉沉的酒吧里度过,说着无聊的话语。 “你会打台球吗?”我问道。 “会一些,但是不太好。” “我也不太会打,”我说。 旁边有一个台球馆,一、两年前我去过几次,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营业。 “这个地方能玩的太少了。” “兰州稍微好一些,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我说道。 天气太冷了,你把手插进兜里,我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旁边走过俩中学生,他们在大声争论,其中的一位说:“你的炼金术士不带补刀斧,怎么能打钱快?”人们总会抱怨这抱怨那的。 “我们可以去头破一条街坐坐。”我想到了以前的那些惯例,坐在酒吧里,度过这一天剩下的时光。 “破头街?” “你知道这个名字?哦,你是土生土长的,我是外地人。”我说。 “我也不是。”你说你的爸爸来自哪里哪里。而我的脑海里想到七、八年前的往事,我遇见一个来自你故乡的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在火车站,我们从凌晨三、四点坐到天亮。我们等火车,她要去青海,我要去南方。我们那一晚谈论梦想。 “刚吃过饭,就去喝茶是不是有点闷,我们从公园走过去吧。”我提议说。 “今天人真少,我好久没走过这个公园了。”我说。事实不是这样,我经常穿过公园去吃饭。 “天气不好的缘故吧。” “不知道人工湖现在有没有解冻?” “冰早化了吧,前几天有太阳,足够了。”你说。 我们走过的那条小道上,有位老人在倒退着走路,也许是一种锻炼的方式。人们教婴儿走路都是要他往前走,但是,当人老了,他还得学会退步走,为了健康。 “你去年几月份上班的呢?刚开始上班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特别忙。我们现在有很多东西要写,我最愁写东西了。”你说。 “我以前有段时间的工作就是晚上写材料,早上起床打印,下午再把它们送出去,我喜欢那个,”我说,“现在我工作上需要写的东西不多。” “你们办公室几个人?”我问道。 “我,还有两个领导,”你说,“他们整天抽烟。你抽烟吗?” “基本不抽,”我说,“你们领导还抽烟?” “最怕抽二手烟,二手烟对人体伤害最大,”你说。 人体,伤害?我想了想这两个词汇。 “吸二手烟甚至比亲自吸烟危害更大。”你说。 “那是为什么?”我随意地问着。 “二手烟是被吸烟的人肺部过滤了的,剩下的只有毒气。”你可能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理解成这样了。吸烟的人吸收了烟中危害稍小的东西,然后排出危害最大的气体。 “其实我偶尔也抽抽,靠吸烟提提神,比如跟朋友喝酒之后会抽一两根,”我后来说,“因为喝酒会让嘴里酸涩。” “你看最近日本大地震没?”我问你。 “是海啸,还有核电站爆炸。”你回答说。 然后我们不再去谈这个,灾难让我们压抑。人们说日本海啸像极了电影《2012》的海啸画面。我问一个同事他什么时候会结婚,他回答等2012年过了,如果地球没有灭亡再考虑。 这时我分神了,想起自己脑海里的一个故事,如果把它放在一场灾难里,会是怎么样。男子在得知他的朋友死于地震后,千里迢迢去安慰、解救朋友的父母,然而他发现朋友的死不是因为地震,因为他留下了遗书。原来男子的朋友一直爱着他,某种程度上这种爱一直折磨着朋友,直到死。男子拿着朋友的遗书,投身到灾难的营救中,一种慷慨赴死的热情鼓舞着他。汶川大地震后的新闻里,有一条我记忆很深,一位民兵失去了身边的家人,他没日没夜的拼命劳作,一刻也不愿休息。他镜头里的眼神,很像颤抖的火苗。 如果我们愿意继续走下去,穿过公园会有很多种走法。我们从最近的门里走了出来。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能坐坐的地方。”我说。 “不去了吧,我下周还有考试。”你说。 “什么考试?” “我们工作上的考试,很重要的。” “我们每年也会有考试,有些重要,大部分不重要,”我说,“我的工作就这样,深造的机会很少。” “你们提拔啊这些也是要考试的,对吧。”你说。 我回答说对。其实不单是要考试那么简单,我心里嘀咕。 “那么你要回家看书的,对吧。” 你回答说,“恩。” 我尽力地回忆自己以前怎么准备考试:“有提纲吧”。 “没有,书也不是固定的,只是知道大概考什么内容,”你说。 我想,这次相亲可以结束了。 “那么,我送你回家吧,”我说。 “不了,我要去我姨姨家,她在前面那个路口。”你用手指了指。然后又迅速把手插进兜里。 “刚好离我单位很近,我顺路过去,”我说。 “哦,是的,”你说。 我们沿着那条熙攘的小路向前走去,再也没有谈到什么。小路的尽头是大路,车辆的鸣笛此起彼伏,来往的行人更多了。我们说完再见,你就转身走到人群中去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支香烟,点着它,用力吸它,有点呛,我好久不抽烟了。我回头看着你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拐进下一个路口,看不见的地方。瞬间,一股暖流涌过了我的全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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