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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凤凰花开 [打印本页]

作者: 莫诺    时间: 2011-5-17 15:34
标题: 凤凰花开
本帖最后由 莫诺 于 2011-5-17 15:42 编辑

凤凰花开

           
/莫诺


  仔细想来,原来事情不得不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抑或说我不得离开你。


1.

  在桐城的时候,日日与你静坐看戏子唱戏,晚上路过天边仿佛藏了故事的晚霞,数着星河里灿烂的星辉,枕着城边河水淙淙的声音就睡过去。第二日醒来刷牙洗脸,就又携着彼此寂静的心情,在早市上去买菜,回来你看书听古典乐,我就洗衣做饭侍弄花草。晚上就又去看那些沉静冷清的人儿唱戏,听曲。如此温柔得当的小日子,令我至今仍甚为挂念。

  那时凤凰花还一簇一簇地在枝头极致地开,弥漫满城的馨香。邻家的小院里孩子们还在拍画片弹弹珠。老人们在壮硕的梧桐树底摇扇纳凉。

  世间寂静得一派安详。我原以为你我是能在这世间里守着凤凰花一年一年地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下去的,直到这花再也开不了,我还挽着你弯曲的臂,掺着拄拐杖的你,指着那凋尽了的枝头与你说:你记得不,我们年轻时这凤凰花开得绚烂得像小姑娘的心情哩。

  但这到底只是我年轻时一厢情愿的奢求。凤凰花到底还是在枝头年年开年年落,并没有到开不了的地步。你到底还是上路了。



  如果我没记错,那次你是去了海子的德令哈。那里除了荒芜的沙子就只剩下沙子的荒芜了,庞大的生之寂寥犹如这片热土一般深深击撞着你的淡薄魂灵,令你一时觉知生的卑微,心下戚然。我知道你如履薄冰的心情在那凛冽寒风的夜里艰难地盛放着,绽放出一池不能释怀的想念。

  ——你仍是那样放不下地想念她。


  彼时的我在夜里为自己点了灯,却看到一只飞蛾努力地朝这光里飞,至死不渝地往里飞。我瞬间想到了你。同时我也知道,这蛾却也是我。

  你不辞而别了桐城。而被你不辞而别的我,突然在夜里不知所措起来。想起前几日我们在一起,即使与不在一起别无二致,但是你的行囊尚还放在我屋里的柜子上,我每天尚可为你洗衣做饭,和你一起看戏散步,我便觉得满足。如今,我在夜里翻身间看到那柜子上空空的黑暗,我的心便空空的了。

  窗外月光皎洁如镜。我看不到自己。如此地想你。

  


  不再那么想你同样是在一个如水的夜里。你离开了桐城,我便也离开了那没有你的屋。回了青山,又卖起了碟片。白天守着有一遭没一遭买碟的客人。夜里,我就执着你七年前写的书,在台灯下彻夜彻夜地读。读不下去时,就抽上一支烟或者冲上一杯咖啡。毫无睡意,又接着读。你写道,你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七年了,你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包括我也不是。如今,你早已不再写字,也不再试图通过任何途径去表达。你似乎觉知表达是一种羞耻。于是一直简简单单清清淡淡,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言语和行为。

  更年轻些时,你在四川的一个村庄。通信极为不便。但我在中午还是收到了你的一通电话,电话接通了你没有说话,我直觉是你,在喂了两声你仍旧没有说话后,我轻声问你,你还好吗?你还是沉默,随后就挂了电话。我不知道你哭了,因至为想念她,又试图向我倾诉表达,却无从表达。我想从那时起,你就暗自养成不再表达的习惯了罢。

  你生活得这样不易,却依然以赎罪般的姿态,保持存活。我无话可说,只是希望在你孤单的时候,拥着枕头能够很快入眠,就像你那次在青山拥着我入眠一样。

  想念是一种仪式。你的想念是一场落寞的葬礼。而我的想念则是一场奔赴的行程,走过了也就过了。但你的心念便是要陪着她进入坟冢的,无人能再承担你那潮湿的失魂落魄的空洞心情。

  我便惨怛地想着,不要再这么心心念念地想着你这个心里想着别人的人。那夜也就真的不再那样想你了。



  可我也是知道的,我的那场奔赴的行程是漫长的无尽。不是说能走过了就可以走过的。



  有段时间喜欢你的字喜欢得紧,就干脆关了碟店,暗自轻声研读起来。读到悲郁难当的时候,就打开音响听杰奎琳·杜普蕾盛情决绝的大提琴曲。却愈听愈发悲凉。想来你与这个天才的内心有一样的艰难和寂静,才华盛放出来的毒液,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这凡俗的骨骼,让我再也没有抵抗的能力,就又兀自哭起来。

  哭累了,也就睡去了。睡梦里我看见,清新的你在青山绿水之间携着我的手就往一片蓝得似乎要滴下来的天地里去。你回头看我时,眼里满是柔情,那一盏明亮深情的眸只叫我往里看,我就措手不及地往你的眸里跳。

  醒来时,我已明了你是我的一场劫难。但我因这梦里你柔软的眸子中都是我,而感到虚幻的幸福。



  我们在桐城度过寂静时光之前,你还在居无定所地四处漂泊。你说没有人在的地方就是天地,你要往天地里去。你便一直在寻索着你的天地。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否寻到了你的天地。直至有一天我孤自在一家面馆吃面,听闻一对男女吵架,那男人问女人,你到底想怎样?那女人回答他说,不想怎样。我才明白不是这个女子不想怎样,而是她不知要怎样。我突然间想到你,或许你并不知道你想要的天地到底是怎样一个天地。所以一直在路上无着地盲目寻求。

  你不知道,你在为难自己。



  日子逐渐在想你和不想你的磨合下平和地过去了。我守着我那时常开开时常关关的碟店惨淡地又过了一年。这一年里,你在巴黎的地铁站里听了流浪者的洗尽铅华的厚重歌声,在地中海沿岸看了爱情海的低沉落日,在西班牙经遇了弗朗明哥热情的女郎,看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触摸了冰凉的维也纳中央公墓……你辗转在欧洲的繁盛冰冷的角落,一直都走不进去。最终回来的时候,已是一副倦怠的模样。

  你知道,你的生命于路途的流离中逐渐淡灭失望下去。但你不得不仍在路上。

  那时,你还没有做好做自己刺客的准备。


2.

秋天来了。记住给自己多添件衣服。


3.

  在秋天来之前的另一些秋天。梧桐叶黄了一片,便把整个季节都染黄了。

  在此之前,我们之间清淡得像水。你不是我现在认识的这个样子。那时,她还在人世存活。她如火的目光让你看到世界的火热和盛情,仿佛她的眼就告知你世界愿意与你恣情相拥。你不知道,你已经堕入了爱情的湖里。她的目光便是这湖水,让你愿意在这湖里永世泅渡。她与你在一起,看中的便是你的容貌和才华。但是你的爱太盛情,太浓烈,太刻意,这个令她窒息。她是一个需要距离的女人。她开始逃避你。打她电话她开始推脱,到后来就直接不接,甚至为此换了号。你找到她家,她就是不开门。

  有天等她终于选择见你时,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开吧。你拉着她的手,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甩开你的手,拉开咖啡厅的门迅速穿过马路,结果被迎面疾驰过来的车给送进了医院,后来在她竭力坚持了十几天仍旧重度昏迷后,她大概是放弃了,就直接从重度病房转进了太平间。从人世转进了阴间,连与她话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你。

  这般女子犹如花开得太极致,盛放得愈快愈浓烈,凋零得也就愈快愈惨烈。


  之后你对她,或者毋宁说是对她的死是有恨的。恨她的薄情恨她的决绝恨她的遽然离去。但你对她又是爱的,一如之前深深地爱,爱至骨髓里。日后你就是要在这清冷的人间守着苦苦的恨和念艰难度日的,这是她对你的惩罚,亦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的罪证。

  于是你又开始行走。行走在路上能让心性平和,却不能让思念的头绪在脑子里身体里心底里不再缠绕。愈是到一个清冷的地方,就愈是刻骨地思刻骨地念。你表面的清淡不能掩藏你心底的剧烈。我懂你,我懂你。因我们原是一样的人。

  那天中午你在四川的一个村庄给我挂了一通电话,什么都没说,兀自哭了。之后我给你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我帮你织了件毛衣,有空到我屋里来试试吧。我未祈求你会回我短信,但是我似乎又是有心一会儿一会儿地翻看手机,企图你有所动静的。但是几天来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失落地却下心来。细细地喝着咖啡,看着城市落下的青蓝色夜幕。觉得甚是寂寥。

  时间如常过去,雪花已经在青山飘零了好几遭。那晚我关了碟店的门,出去买一个暖手宝,经过人行天桥时,突然闻到年糕的醉香,一瞬间我就真的醉了,醉在那迷人的久远香气里,迷魂一般让人仿佛要从桥上摇摇欲坠下去,我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间自己问自己,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你原是在我的心底呀。



  你到底还是来了我的屋。顶着满头的雪花,你来敲我的门时,我猝不及防地预感到是你。开门时,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竟可以这样地准。多像一个执迷的宿命。我宿命地期待,宿命地祈祷,宿命地张望,就迎来了宿命给我安排的你。

  你的鼻子冻得铁青了,但依旧挺拔俏丽。你的身上满是风尘的味道了,但依旧熟稔清寂。你的心里凉得忘了心跳了,但仍旧装着一个人。你看你是多么讨厌多么讨厌,心里装着别人,但到底还是来找我了。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我也就不在乎你心里装着别人了。

  我将你迎进屋子,把暖手宝塞给你就迅速进了卧室,拿出柜子里用包装盒仔细包装着的帮你织的毛衣。你向我温温一笑,我觉得这几年的守候便值得了。你瞧我是这样的卑微了。卑微地爱着你,念着你,放不下你。

  中午,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与你一起共食。看着你吃,我就觉得饱。你吃了一口这个,我就像一个小女生一样急切问你:“怎么样,怎么样?”你笑着点点头。你尝了一口那个,我就又迫不及待地问:“好不好吃,好不好吃?”你就又笑笑。你心里应该明了,我原不是这样一副模样的。我如你一般同样是心怀鬼胎的清淡之人,同样是能面不改色面对生死离合的人。但惟独不能面对我们爱的人。如今时隔几年上帝又将我爱的人又送到我面前,叫我如何还能清淡得起来。

  晚上,我让你睡我的床,自己准备将就着沙发。你坐在床上,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慌。你逆着光,但我似乎是看到了你眼中隐隐绰绰的泪光的。你叫我的名字:“邵华,”一时又顿下来,片刻后又启齿说,“谢谢你!”我因你的这句谢谢,一时不胜悲哀地哀泣出来。我知道你是真心的。真心地谢谢我。但我是真的不需要这样一声谢的啊,以辉。我宁可让你清淡如水地待我无偿的爱,也不要你用谢来溶解我心里冻结的痛。你的一声谢便是解释你我的距离。我们虽做不成情人,但我也是不希望我们做成朋友的。我们如此迷昧着不清不白就好,就好。

  我冷静下来,看着你冷言道:“何以辉,我们是不言谢的。”

  你便再无他话,只是定睛看了我数分钟,就卧床而睡了。

  不知何时,我也在沙发上思着想着刚才的事情,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但我醒来时却是在你的怀里。我抬起头来,看到你酣睡的样子仿若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孩。那一刻,我的心诚实地告诉我自己,世间万般动荡,地震也好,金融危机也罢,我只愿在你的怀里迎着朝辉醒来。哪怕只此一次也好。我知道是你看我在沙发上冷得哆嗦,便将我抱上了床,与你相拥而眠。

  谢谢你给我这样美好的记忆。



  在我的小屋过了年,你与我说,邵华,陪我一起到桐城去住段日子吧。我就毫不犹豫地关了碟店,收拾了些衣物,就怀着喜悦的心情与你到了桐城。日日与你静坐看戏,夜夜与你散步幽径。风朗气清,月色圆润。我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

  但美的景致总是不能长久。自你走后,我清扫了屋子,将它打点成原来寂静的模样,就回了青山。我回青山时夜已经浓得化不开,街衢清寂。天空下了小雨,路旁的灌木裹着雨水的清香缓缓地飘在空气里,浸透在皮肤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凉到心底的清新。我为这样的暗夜存活和呼吸到的清新空气感到幸福。但瞬间又为自身孤处一人而感到落寞。我在想,我早该对自身的孑然感到习惯了才对,为何如今却这样的伤感起来?我不得解,以辉。

  路过电影院时,想来回去也是难眠,便拖着行李就走了进去。我对售票员说,给我拿一张刚刚开始放的电影的票。她便拿给我一张《非诚勿扰》的票,又指着左边说第二放映室。我拖着行李走进去,看到三三两两的情侣依偎着,不时发出细细地笑声。但更多的是落寞的只身一人。我这才发现,它原是一部并不适合情侣观看的落寞的文艺片。

  起初我还在为秦奋的睿智笑得甚是欢欣,后来又为梁笑笑在日本北海道的森林里的那句:“我早已被撕碎了。”哭得不胜凄惶。她内心的苦难不比你我心中的少呐。是这样一副需要以死来凭吊和句读的姿态。

  活着的人有活着的姿态。死去的人自有他死去的因由。而向死而生的人自是有他向死而生的惨与美的。


  但我是哪种呢?



4.
  在此之后,我就认认真真地生活起来。不再读你的字,不再想你的行踪,不再心心念念着你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如此便彻底静下来。卖碟的那段日子,遇到一个爱电影的小子,先是在我这儿买《辛德勒名单》,买《蓝莓之夜》,又说要买《诺丁山》、《明星助理》、《心灵捕手》、《忠狗八公》等等。之后熟识起来,他才告诉我这些电影他都看过,只是希望能够有所存留。我就笑了,这年头这样的孩子可是真的少之又少了。于是在双休日,他就经常跑到我这边来与我一起看碟,我也甚是欢迎,免得落得寂寞。

  我们出去吃了一顿饭。付账时他说他请,我笑着叫来服务员,把帐结了。他很不高兴,随后又兀自把服务员叫来,礼貌地说:“麻烦你把刚才这位小姐给的钱拿过来好吗?因为这餐是由我来请,麻烦你了!”我就看着他笑。心想这真是个有趣的小孩。

  一个周末下起暴雨。我们从屋里看完电影出来时被这雨的阵势着实吓了一跳。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雨有停歇的意思,夜幕已经在城市边缘打起了影子。我便说,就在这儿吃了饭再看看情况吧,你先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我就回屋里做起饭来,他打完电话后就踏实地坐在沙发上翻着电影杂志。吃饭时,平常地聊了些寻常话题,大抵是我问他学校生活如何,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之类的。他极干脆地回答我说,我看在学校里找个好女生挺难,所以单身着呢。他说“单身着呢”的时候鼻梁上皱起小小的皱纹,俏皮得很。后来又迅速补问我一句,那姐姐呢?为什么我没看到你的男朋友或者丈夫?

  我只是说,快点吃吧。我刚才看了会,雨快停了。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我不说,便不再多问了。

  那晚将他送回去回来时,又下起了大雨,虽然打了伞,但是身上不免还是湿了一大块。走着走着,不免觉得此情景跟之前一个人从桐城回来时过于相像,只是现在的雨更像是我彼时彼刻的心情一样糟糕。我知道,今晚定然会不眠,会想起你。回到家里洗了澡,然后看书,却看不进去,于是打开收音机,却听到收音机里一家夜间电台在放《非诚勿扰》,一时惊动,从没有听过电影的感受。这次细细地听,竟觉得异常惬意舒适。但是听到那句“我早已被撕碎了。”和她投身日本海那段寂静的空白时,我果不其然地落下泪来。我抹下泪,遂又关了收音机,要求自己尽快睡去。窗外风雨飘摇。


  
  那晚,我以为自己会因你而不眠,但是我没有。

  我以为我会梦到你,但是我没有。



  我便知道了,我已于生活的安稳中褪下了思念的皮囊。对你已不再怀有妄想。我只需平稳度日,等来一段寻常感情,与他结婚生子。随后给孩子喂奶,每天关注他的成长,因他掉了乳牙学会走路叫了我一声妈妈而不胜高兴,后又因他的调皮因他第一次欺骗因他的第一次恋爱而感到微微的沮丧,之后为他的上学为他照料生活为他结婚买房不断操持,间或因些小事与爱人吵架又和好,逐渐老去逐渐更平和,直至走向墓葬……

  这便是我想要的一生。平寂而朴实。


5.

  秋天要走的时候,你从欧洲行走回来,已是一副倦怠淡灭的模样。这之间不长不短的距离——离你在桐城不辞而别已是一年了——令桐城不再是一年前的桐城,青山不再是一年前的青山,我已不是一年前的我,而你还是一年前的你。我的思念已经被岁月这小偷偷走扔在了岁月的河里,消逝在了时年的风里。我原以为自己不得思念,便是不得活的。但是我最终发现,没有你我依旧能够寂静存活,心不外出地经营着我的小本生意,安身立命的。或许这样于你于我,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我这才发现我不同于你,你是在自己的河里迟迟不愿上岸,我之前迷恋的便是你的固执你的偏激和你船下浓郁得犹如思念不断的河水,因我的心底原也有这样的因子。而如今我已得知,你的船却只能容你孤身一人,自顾自怜自生自灭,根本没有我的立身之地。你顾影自怜的性子在残灯冷照里只能让自己愈加沉闷毫无生气。生活其实并没有只剩下自己这样狭隘。我想你大概是不知道的,你爱的不是她,你爱的是你自身的切肤感受。你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抽身出来,这本就是一桩可悲的事情。

  而我爱你的寂寥,但又因你的寂寥,我爱不起你了。


  于是在你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并无太多惊动。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是真的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或者真的是想找个说话的人了,遂来敲了我的门。我将你迎进屋子,为你沏茶,心下平静,等待你开口说话。你喝了半杯之后,看着茶几,启声问我:“这一年还好吗?”声音也因长久未曾说话暗哑了许多。

  我笑了笑回答说:“恩,一切都还比较顺当。你呢?”

  你良久没有接我的话,我对这样的谈话感到沮丧失望,意兴阑珊地起身去冰箱拿些可以吃的东西出来,我打来冰箱时,你侧头看着我说:“邵华,我过得并不好。再陪我回桐城去住,一辈子,好吗?”

  我拿了些有些凉的糕点放到茶几上,坐下来回答你说:“以辉,我这边近段时间还比较忙。恐怕是不能跟你过去了。”

  你勉强地笑笑,喝完了茶便起身说要走。我说:“再坐会儿吧。我去买菜做晚饭。”你看了下我脸上平淡的表情,执意要走。我就帮你开了门,送你出去。

  你出去时,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不时就下起雪来。



  知道你割腕是在大雪纷飞的一个下午,我收到宾馆的电话,说何以辉自杀了,他手机里全是我的短信。便给我打了电话。我去医院的路上,想起以前过节的时候,你从不发任何短信,间或收到的短信就像我们剩下的日子一样一天一天少了。到最后,便只剩我的短信充斥你的短信收件箱,但充斥不了你坚不可摧的心。而之后的之后,连我也不再给你发短信。想必你的短信收件箱里都是一年前甚至几年前我发给你的短信罢。我看到出租车后望镜里的自己惨淡地笑了笑。

   你终究没舍得断送你自己。听宾馆的人员说,你刺杀自己时竟把房间的门大大地打开着,不在浴缸,不在床上,不在夜里,而是在白天在房间门口倒下。我听说这个时,悲哀地挤出笑容。何以辉啊何以辉,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在医院的病房我看到沉睡如迷一般的你,突然想起几年前你在我的屋里与我相拥而眠的样子,觉得这在不同时地却同一张面孔的你是这样陌生。出了医院寻了一处花店,买了一捧凤凰花。这温室里绽放的火烈花朵有生命的张力和残忍,多像你。但你并没有它凋零的勇气。我把它放到你的床头,无声出去。


   我出来时,大雪已经停了,太阳在云层里即将透露出来。


                                                                                        【完】


作者: 蓝风    时间: 2011-5-17 16:26
本帖最后由 蓝风 于 2011-5-17 16:52 编辑

这一篇言情之作,写得挺清新的,只是还是觉得似曾相识,故事的设置,细节的雕刻都没有做到陌生化。可是优点也很多,虽然调子和雪小禅,叶倾城们比较接近,可我觉得你的语言没那么刻意,也就是所谓清新,纯净。我喜欢阅读好的言情作品,推荐一个,钟晓阳,就是写《停车暂借问》的那个,她的文字很注意收敛感情,特别注意细节的张力,反而没有特别大起大伏的情节,其实走的是张爱玲《半生缘》的路子,用饱满的细节动人,也算是《红楼梦》的路子了。
你比雪小禅的不少小说好多了。
另外,题目似乎太平实了。的确,凤凰花开,那是已成过往的美好了……
看了你以前几个帖子,想说的是,好的言情好的武侠好的科幻其实都是很难写的,像纯文学一样难写。
纯文学与否其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写好,精彩。
共勉。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1-5-17 17:24
蓝风讲的很中肯啊!
作者: 莫诺    时间: 2011-5-17 17:47
2# 蓝风
谢谢蓝风褒奖。文字本身的叙述流现出来的情感本不该外露,但因情感过于炙热,以至于灼伤了笔,成了灼灼的痛。没能注意细节上更加细致地躬耕。所以还望原谅。钟晓阳老师的作品有接触过她的《哀歌》,确实喜欢。
谈到做文字难,那是真难,但是一种态度就能让“难”逐而成为“不难”,最后成为“易”以致“水到渠成”,自然这是境界了,需要靠长时间的累积和经历来黏合。
共勉,谢谢!
作者: 莫诺    时间: 2011-5-17 17:47
本帖最后由 莫诺 于 2011-5-17 17:50 编辑

我之前的帖真的不可看,看了让人羞涩。太羞涩。不过总是要面对自己的成长的,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也就没资格站在黑蓝论坛了。虚心接受意见!
作者: 莫诺    时间: 2011-6-21 02:33
《沉寂之纪》是08年的4月写就——《鸭子》为2010年的夏季完成——《凤凰花开》刚刚升入大学2010年的十月成篇,是我这几年来的一个小阶段。希望各位老师能够指评出不足,让我更好地进步!在这里,莫诺谢谢各位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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