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论坛

标题: 飞跃双层巴士的男孩 [打印本页]

作者: 3019    时间: 2011-6-13 12:17
标题: 飞跃双层巴士的男孩
本帖最后由 3019 于 2011-6-13 12:27 编辑




  后来我再次听到妈妈的哭号,是在我重新回到这个家庭的第二年冬天。而眼下,我在她怀里挣扎扭动着,拼命想要提起自己的裤子。
  “我的宋千……我的儿呀呀啊……我儿子屁股上的胎记我认得。”
  在派出所的那个上午,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在我耳边持续着,很难想象她这样一个瘦小柔弱的妇女哭起来竟然如此中气十足,甚至让我有种错觉:好像她不是找回了被拐卖的儿子,而是她的儿子刚刚死去。
  回来的路上,妈妈满脸期待地指着路边的景物问我还记不记得。我每次都是停下来,看着眼前的陌生建筑,然后摇摇头。
  “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摸索着找到一个线头,于是把它绕在指头上往外扯。因为无法理解妈妈说话的内容,我一直内疚地沉默着。直到我们走进一座灰色的车站,停在家属楼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面的时候,六年前的记忆突然苏醒了,它们穿过时间的长河轰然而至。
  我蹲在大铁门旁边玩一只变形虫,有个陌生的小女孩一直在看我玩。我不时用余光瞟一眼她,我想她可能是新搬到这个车站家属楼来的。她偶尔也伸手碰一下变形虫,于是变形虫在我手心缩成一颗黑色的滚珠。没多久我就把她归类到自己的朋友里面了,我们很快就对变形虫失去了兴趣。“咱们去看看我的妈妈吧。”这时候小女孩提议。我于是扔掉手里的变形虫,跟她一起走出大铁门。我记得当时路边的梧桐树已经结出青绿的果实,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红色,我曾经把它当做荔枝,咬了一嘴毛。
  我陪小女孩去看她妈妈的后果是我失去了自己的妈妈。我被她们拐卖到外省的一个小村庄,那年我五岁。
  上楼的时候记忆越来越多,我认出三楼墙壁上的鸭子是我刚学会简笔画的时候用木炭涂抹的杰作。四楼堆蜂窝煤的破桌子还在那里,我曾在抽屉里翻出过几本厚书。我家在五楼,我记得第一家住的是方保安,他对小孩很凶,每次我都是以奔跑的姿势经过他家门口。
  我们回到家,里面突然冲出一辆儿童脚踏车,我的视线立马被吸引住了。红色的油漆,一共三个胶皮轮子,前面的反光灯罩破了一半。这是我的车,我记得!我以前经常骑着它在门外走廊上横冲直撞。“妈妈,他是谁?”一个小男孩坐在车上仰着脸尖声尖气地问道。
  “宋千,快叫哥哥。”我疑惑地看着妈妈,她也发现不对劲了,于是噗地笑了起来,“哎呀,兄弟俩名字一样。”
  我丢失后,爸妈曾经发疯般地到处找我。每次听说有地方发现被拐卖的孩子,他们就会满怀希望地赶过去,可最后都是落空而归。充斥着失望和眼泪的旅途让他们身心交瘁。我丢失后的第二年春天,弟弟出生了。出于纪念我的原因,所以弟弟用了我的名字,宋千。
  爸爸也笑了起来:“我和你妈妈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把我揽进怀里,“老天把你送回来的,你就叫宋回吧。”
这样,我还没来得及重新适应“宋千”这个名字,它又离开了我,属于另一个人。而我有了新的名字,宋回。
  妈妈生下弟弟之后,因我而破碎的家庭又重新变得幸福和美满。我想,每个家庭都有着自己的时间法则,时间不会等任何人,更不会因为你的消失而停止运转。等我重新回来,宋千已经五岁了。失去衔接而产生的生疏和不适,让我和宋千无法像其他兄弟那样亲密无间。我们彼此都认定对方是闯入自己生活中的陌生人。
  这种疏远和隔膜最初来自那辆红色的儿童脚踏车。

  宋千像我当时一样,经常骑着那辆脚踏车在走廊上横冲直撞。某天我喊住他,让他换我骑骑。他停下来瞅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前蹬。我生气了,伸手拉住车龙头说:“你下来,这我的车。”宋千推着我的肚子叫嚷:“我的车,你走开。”“你下不下来?”“你放开!”宋千嘶叫着用头撞向我。我于是干脆用力把他和脚踏车一起推倒在地上。
  宋千的哭声引来了妈妈。没等妈妈开口问怎么回事,宋千就指着我向妈妈告状:“宋回打我……”他故意把“我”字拖得很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双手叉腰站在墙边,鼻子里哼着气。妈妈看向我,我把脸用力地扭过去,心想:敢打我,我就走!
  没想到妈妈一把抓起宋千,在他屁股上用力打了几下,“谁让你惹哥哥了?还不起来!”我和宋千都愣住了。原本指望妈妈帮自己撑腰的宋千显然没有想到妈妈的巴掌会落到自己身上,委屈的他于是仰着头哭得更伤心了。妈妈见状一面把他拖进屋,一面又对着他屁股甩了两巴掌。
  妈妈的举动让原本愤怒的我变得无力起来,我没有跟着宋千一起进屋,而是去了楼顶。我蹲在天台上抠着墙角的青苔,心想,等妈妈喊我吃饭的时候就向宋千道歉。但是,没过一会儿宋千就上楼顶来找我了。他拿着一支冰激凌向我挑衅,“看见了吗?妈妈给我买冰激凌吃。”
  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捡起手边的煤块用力砸向宋千。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当初妈妈没有把我找回来,那么现在是怎样的光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当年我没有被拐卖,那么现在绝对不会有一个叫宋千的弟弟。
  宋千夺走了我的童车、我的爸爸妈妈、甚至是我的名字,他取代了我的位置。于是,他可以每天早上醒后都跑到妈妈被子里再睡一会儿;他可以摇着爸爸的手臂要爸爸背他;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专门放玩具的纸箱子,他还得到一套机器猫的碗筷和水壶……
  无数个夜晚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抱住仅有的玩具一样抱紧自己,对宋千的恨意在脑海里翻腾,有种终将倾泻而出的冲动。我甚至希望我和宋千之间,有一个突然消失了,或者得病死掉。那时候的我并不为怀有这种想法而觉得自己是一个阴暗的人,因为讨厌宋千的不止我一个。
  当时在汽车大院的孩子们中间流行一种类似军棋的角色扮演游戏。军衔排名是由年龄和尚武精神来决定的,他们当中威望最高的那个大孩子是司令,然后依次是军长、司长、旅长……最末等是工兵。军衔在孩子们眼里是一种辈分,它象征着勇气和优越感。孩子们经常由司令带领着成群结队地在院子里呼啸而过。
  似乎只要形成团体,就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被大家当做笑话和讨厌的对象。原因无非是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宋千就是这样的人,他扮演着工兵的角色,受人奚落和嘲讽,别人拳头还没打到他身上就已经哭了出来。让我不屑的是,宋千居然认为自己应该当军长,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班车在每个黄昏带着尘土和汗水准时返回车站。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在司令的指挥下爬上车顶,在上面甩着书包、扔着石子、大声喊叫。他们玩得最多的是跳车游戏。停泊的班车与班车之间大约有一米的间隙。他们在车顶追逐,乐此不疲地从一辆车顶跳到另一辆车顶。每天傍晚的时候,车站都回荡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笑声,像一群扑向天井的麻雀。
  我很会玩跳车游戏,比他们司令都厉害。我有数过,我最多可以连续跳十辆汽车,司令只能跳七辆。可我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过,因为我并不是军团中的一员。我想,在孩子们眼中,我大概连宋千都比不上。至少,宋千还可以被当成欺负的对象。而我,只是一个可耻的小偷。

  我回来的那年,某个炎热的下午。我蜷曲在衣柜里,手里紧紧握着一辆四驱车,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下巴上,心咚咚直跳。我借着从衣柜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欣赏四驱车优美的流线型车身,时不时把它搁到鼻子下面,闻它身上因为崭新而残留的塑料味儿。可它并不属于我。
  两个小时前,我站在玩具商店的货架前面,看着上面的一辆白蓝色四驱车出神。宋千有辆一模一样的,我记得它的名字叫“冲刺流星”。它是宋千在军团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骄傲:当它开足马力奔跑的时候,没人能追得上它。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看见几个拿着玩具等待付款的家长把收银台包围得密密实实,于是下定了决心。
  “我只是玩一会儿,明天一定送回来。”我心里这样想着,拿起货架上的四驱车径直走出商店的大门。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却不敢让四驱车在地上奔跑,因为那样它会变脏,而且说不定会被别人发现。我只能像现在这样,把它带回家躲在衣柜里细细把玩,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有后来爸爸的骂声。
  “你说宋回偷了人家东西?”爸爸搁下报纸,看着宋千,“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偷偷跟在宋回身后,看见他去了玩具店,然后……偷了四驱车出来。”宋千扯着衣角说道。
  “你给钱宋回了吗?”爸爸转过头问妈妈,在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爸爸用力把手上的烟砸在地上,“难怪他现在还没回家。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长大还了得?”“算了算了,待会儿把那辆车买下来就是了。现在关键是要知道孩子跑哪儿去了,先找回来再说。”“找什么找?早知道是这样的东西,当初就不该把他找回来!”
  爸爸的叫骂像八月的雷声,穿过衣柜闷热而困慵的寂静,又渐渐远去。而滂沱的雨水却留在我的脸上。我扯住一件衣服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着,然后把它紧紧咬在嘴里。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爸爸乱说。居然还跟踪我,卑鄙小人!”我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里面全是对宋千的咒骂,“你怎么不去死啊,宋千!”
  至于后来我是如何被爸爸从衣柜里揪出来,提到门外罚跪的情景,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周围邻居的唏嘘和孩子们幸灾乐祸的目光。
  因为这件事而被孩子们认为是可耻的小偷的我,自然没有资格成为军团的一员。他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每次我想加入他们一同游戏的时候,他们就像鱼群一样散开,然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又聚集起来若无其事地嬉戏。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坐在车顶望着宋千他们打闹的背影,把手撑在身后假装满不在乎地晃荡着双腿。
  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旁观者。

  我回来的第二年冬天,车站购置了几辆双层巴士。孩子们对这种比普通班车高出许多的巴士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们管它叫大蛋糕。不过我们并没有机会接近大蛋糕,平时放学的那个时间点方保安都会坐在门卫室外面,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方保安的名字具体没人知道,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像一只被忘记吃掉的水果那样干瘪和伤痕累累,所以每次宋千他们因为接近双层巴士而被方保安大声呵斥的时候,他们就会恶狠狠地从嘴里咬出几个字,“烂苹果”!当然,他们不会让方保安听见,传说方保安曾经拧断过几个小孩的胳膊。
  忘记是谁说,孩子是秩序和禁忌的天敌。飞跃双层巴士,在那个时候变成孩子们共同的梦想。它仿佛是一道遥不可及的龙门,是勇气和威望的化身。军团的孩子们像一群若无其事的间谍,一直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那天孩子们放学回来,猛然发现方保安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门口,而是在门卫室里指手画脚地围观别人下棋。宋千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默契而迅速地在双层巴士周围集结起来。
  “谁第一个上去?”司令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扫视一圈,像在挑选引开敌人包围的牺牲者。大家相互看了看,都低下头来。“平时不都想跳吗,现在不敢啦?”司令有点生气,他转过头看向我,我迎上他的目光。
  “胆小鬼。”几秒钟的对视后,司令耸耸肩膀回过身去。
  “谁是胆小鬼?”我扔下书包向他们走过来,经过宋千面前的时候,我听见他努力把流到嘴唇上的鼻涕吸回去的声音。我顺着双层巴士后面的梯子爬到车顶。两辆巴士之间隔得有点远,但这并不足以让我胆怯,真正的恐惧来自脚底,距离地面四米的高度。
  “如果掉下去不知道会怎样。应该会骨折吧,严重一点,说不定就死了。”我开始想象我摔死之后爸爸妈妈难过的样子,“也许他们会当我又被拐卖了,那样的话,痛苦应该会减轻一些吧。”
  “别浪费时间了,不敢跳就下来!”司令看着我,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我捏紧了拳头,没有理他。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我,像爸爸的怀抱,带来抚慰的温度,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哭。
  我记得有次学校提前放学,回来却发现爸妈不在家。没带钥匙的我坐在门口把书包垫在膝盖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回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听到皮鞋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我看见爸爸背着宋千小步朝我跑过来,宋千坐在爸爸肩膀上的把手里的风车举得老高,嘴里兴奋地发出“喔喔”的叫声。妈妈提着菜走在后面,微笑地看着爸爸和宋千。
  我想向他们跑去,但最后只是站起来,揉揉鼻子,把手背在身后靠着门。夕阳温柔地停留在额头与眼角的位置,我心里洋溢起一股奇异感觉,既羡慕又难过。百感交集的情绪几乎让我哭了出来。
  现在那种悲哀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我清楚地明白,爸爸、妈妈、还有宋千,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多余。
  “为什么要把我找回来呢?我只会打乱你们平静的生活,给家里添麻烦。”我这样想着,闭上眼,纵身跳了出去。

  “喂,要加入我们吗?”司令朝我喊道。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对面的那辆双层巴士上了。我没理会他,从车顶爬下来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
  “我让你当军长,怎么样?”

  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开始,孤独感就一直伴随着我。这种感觉让人悲哀,但没有办法改变。于是我总在想,别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只有我会被排斥呢?我希望和他们一起玩耍,而不是一个人坐在远处看着。我希望跟他们一起奔跑,一起捣乱,一起骂方保安“烂苹果”。我拼命想要把自己推送到宋千他们那个群体里,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所有压抑着的委屈和自尊却在我的四肢百骸里汹涌澎湃着,愤怒像一只怪物将我撕碎吞噬。
  “我才不稀罕。”我冷冷地说,然后指了指宋千,“让他当吧,他早就想当军长了。”“宋回,你真的不要军长了吗?”宋千瞪大眼睛。“你再啰嗦就不给你了。”我恶狠狠地说。“哦也,我是军长咯。”宋千高兴得跳了起来。“谁说你是军长了?”司令走过去推了一把宋千。“我哥哥说的。”宋千歪着头嘟嚷着,“我哥哥不当了,就给我当。”
  那是宋千第一次叫我哥哥,我还记得当时他委屈的样子,他衣服穿得很厚,脸颊因为寒冷而透出粗糙的红色。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会因此好起来,就像歌剧的转折,在激烈与对峙的咏叹之后,出现的是温和绵长的旋律。但我忘了歌剧里面温和绵长通常意味着尾声。
  “你哥哥一个小偷算老几?”司令把宋千上下打量一番,“你连你哥哥都不如,也想当军长?”周围的孩子们爆发出迎合的笑声,在冬日的黄昏显得耀眼而冷清。司令满足地眯起眼睛,笑意浮上嘴角,“除非……你跳过去了,我才让你当。”
  “我跳过去了,你要让我当军长。”宋千不满地看了看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们。“保证让你当。”宋千于是顺着梯子往上爬,爬到车顶又回过头来,“你要骗我是小狗。”“讨打是吧,你敢骂我是小狗?”司令朝他挥舞着拳头。
  宋千于是闭着嘴巴不说话了,他站在车顶的边缘,对面的车顶在夕阳的照耀下流淌着湿漉漉的光。有一群鸽子在车站的上空一圈接一圈地盘旋,像迷路的孩子,焦急却又一言不发地寻找着回家的路。宋千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家,只有厨房里亮着灯,再过会儿妈妈就会从那里探出身来扯着嗓子喊自己回家吃饭。
  “快跳呀,烂苹果要来了。”孩子们催促着。宋千回过头,犹豫不决地看着我们。果真,这时候方保安双手捧着茶杯从门卫室慢悠悠地踱出来。当他抬起头发现站在双层巴士上的宋千的时候,立马变得像他茶杯里的菊花,饱满而怒放。他用力一跺脚,站出挺拔的姿势,指着宋千发自肺腑地喊到:“那是谁?还不……”后面的话还没出来,一口痰抢先从喉咙冲到嘴里。
  宋千发现方保安了,他慌忙张开双臂跳了出去,瘦小的身子在风中完全舒展开来,逆着夕阳变成一道剪影。孩子们的目光也随着宋千一起飞到空中,时间到这里如同失忆一般停顿下来。司令他们仰着头,脸上凝固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一秒原本只属于生命中的浮光掠影,而对于宋千,却是他一生所体验过的最为满足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神气极了,充盈在胸腔的欣喜和悦动让他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巴。糖果的芬芳从他粉碎的头骨里喷涌出来,安详地流淌在金色的黄昏。
  下一秒,茶杯从方保安手里滑开,缓慢地旋转着往下落,砸在地上,碎成四处逃窜的尖叫。宋千起跳的时候被车顶凸起的螺母绊住了脚,头朝下栽到地上。
  我看到有几个人冲进我家,随后爸爸仓皇地逃出来,妈妈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怎么  办呐,怎么办呐”她像神志不清的病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们跑下来,围观的群众主动给他俩让开一个豁口。爸爸走到宋千面前把他抱在怀里,宋千的眼睛半阖着,似乎还在追忆刚才那个甜蜜而短暂的白日梦。妈妈上前摸了一下宋千的鼻息,又尖叫着抽回手。她捂着嘴巴踉跄着往后退,然后瘫坐在地上放声恸哭起来:“我的宋千……我的儿呀呀啊。”
  我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他们。月亮出来了,压在地平线上是沉稳的弧度。妈妈匍匐在夜色里,手臂在空中上下舞动着,像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我想,如果刚才宋千跳过去了,那么他现在是不是手舞足蹈地向我炫耀呢?餐桌上我们的筷子会夹向同一块排骨。晚上洗脚的时候我俩还会处心积虑地要把自己的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睡觉时我们依旧骂骂咧咧地来回扯着被子。可是刚才宋千在车顶的纵身一跃,让他跳出了时间的秩序,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们会按部就班地长大,而宋千永远五岁,他从此只出现在我们的回忆中。
  忘记在原地站了多久,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顺着脚底流失,我开始慢慢后退,然后转身朝大铁门的方向跑去。身后,妈妈的哭声像驶向远方的船帆,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6-13 17:09
一些一带而过的轻巧使更有凝聚力的东西消失了,或者说错过了,着眼点显得太嫩了,整篇看起来还是抓不住最稳固的东西。总体上不错的,期待下一篇夯实一点。
作者: 3019    时间: 2011-6-13 19:47
“一些一带而过的轻巧使更有凝聚力的东西消失了”是指一些应该交代的东西却忽略了?有人回复真开心 2# 陈树泳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6-13 19:56
3# 3019

缺少了些深入体会,所以感受显得浮于表面,效果便打了折扣。多写,加油。
作者: 3019    时间: 2011-6-13 20:47
嗯嗯。我自己看的时候也有种一望见底的感觉。 4# 陈树泳
作者: 威廉爱德华    时间: 2011-6-16 22:38
语言还是很好的,能够写出氛围来,可能是没注意过度。衔接的不好,所以每当觉着写的不错的时候,那种作者努力制造的氛围又散了。应该注意句子与句子以及情节的衔接。不要转的生硬。
作者: 3019    时间: 2011-6-16 23:57
6# 威廉爱德华 文章结构的过渡是我的薄弱所在,这几天一直在看精华帖里面的文章,特别是他们的场景转换,哈哈。另外,我现阶段要在整篇文章里面维持同一种氛围,觉得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估计是阅读量没有上去的原因- -#




欢迎光临 黑蓝论坛 (http://www.heilan.com/FORUM/) Powered by Discuz! X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