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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船底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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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剪刀手小黄瓜
时间:
2011-7-3 20:14
标题:
船底星
本帖最后由 剪刀手小黄瓜 于 2011-7-3 20:22 编辑
船底星
“那颗星怎么样了?”
蓝先生打着哈欠,藤条般坐在一个横梁上。阿不说了句那里不能坐人的,话说出来就自己尴尬地熄灭掉了。我犹豫着要答“还不错”还是“长势喜人”,出口就成了“您自己看吧。”手里拿的望远镜切片抖了一下,给蓝先生递过去。
蓝先生断臂处“噼里啪啦”了几下,几块蓝呼呼的电缆般的光弧便把切片抓至空中。“厉害吧,这可都是那星星的功劳。”我幻想了好几次这位“上面”来的人,会有些什么奇功妙法,但还是和阿不一起惊讶了一会,我隐约感觉到阿不那句“你应该换鞋的”被巧妙的从嘴角处拖了回去。电弧很快变成了一种温温的光,穿过了切片,图像便直接在甲板上显示出来。
那颗星一开始像颗豌豆。边缘处光滑无缝,如果不是上次我们的船恰好装了放大镜,大概不会注意到那么个零点几公分的切口。我只知道上头来了一群侏儒,和一些莽撞的活体截肢。总之它们从那颗星腹里面挖着了好些宝物,当然也便有了那份关于培育此星的说明书(这导致我们一度担心说明书主人的归来,万一他有副坏脾气呢?)。我们一船人,包括我,阿不,船长阿龙和船底那些脚人,为了照看此星,已经不知道在这里飘摆多少日子了。现在我们几个看着这个蓝绿色椭圆球:“豆身”微微裂成两半,上面开始起了些瘪瘪的波浪,一丝小芽正往外冒着尖(说是小芽,总也有好多个我那般粗细了吧),最尖的地方像是就要伸出嫩叶来,微微开了道口子。躯干往下则逐渐长出些细幼的白色毛发,和豆瓤连接的部分,像群竖着的海鸥插在海里。蓝先生的电弧分出了枝杈来抚摸着那株芽叶,这让它的颜色更剔透了。他语气温婉地说道:“我的假肢便是用它的基质做成的。他们说了,如果它能长成熟,矿产便会源源不绝的。”阿不问了个关于星星主人是否会出现的问题,蓝先生用眉毛看了看她,说没人清楚。
蓝先生又在门沿上荡了会秋千(用他那千变万化的义肢变成了绳索),下午茶过后便回去复命了。厅房里又剩下我和阿不两人。她开始聒噪地收拾起蓝先生撒了一路的蓝墨水。“真是没叫错名字。你说这些是口水还是汗呢?”她拿了个缺口大得夸张的网子,企图把那些乱浮在近地处的液体珠子归置到一起。大珠们被网格的边缘切过,很快分裂成一群小的。一些特别小的几乎维持不了自己立体的形态了,便和尺寸相近的同类组成一片蓝雾。我看着特别活跃的一群几乎要渗过我的房门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去夺阿不的网子。她尖利地叫起来,不一会头顶便传来了更尖利的、属于四十多岁的男独眼龙的吼声。
我们爬上甲板,看见船长阿龙正蹲在船外面的透明罩子上敲打着。阿布说:“别敲坏了啊要不我们都得漏出去。”说着便按下衣领上的纽扣开关,阿龙便从化成了啫哩状的罩子外融了进来,他手里的一个玻璃茬子在空中不幸脱手,我看见阿不又要使网子,赶紧先把它抢下。待阿龙落到一根绳索上,用脚尖扣着它开始荡着旋转,我们才看清船外有一群绿林。“竟打起我的注意了。”阿龙得意地又转体720度,落下来冲它们比中指,喊道“有本事你们进来呀。”那群绿林已经怒发冲冠了(由于它们的发已经是冠了,便有一部分发自愿形成了新的冠,它们便被冲掉了),一棵绿林的树洞被塞进半个龙舌兰酒瓶,似乎是由于残留的酒液给输进了叶管,它现在闹的最凶。于是我们看见它的枝叶开始疯涨,很快把其它绿林都罩了起来,有几个绿林似乎不愿意被它统领,但被鞭子似的软枝抽了几下便也乖乖不反抗了。最后一群绿林变成了一棵大绿林,它开始在我们的防护罩上生起根来。
“你们去开灯吧。”阿龙看见绿林的影子把光线染得黯下来,吩咐我们说。阿不“哼”了一声,嘟囔道“每次都惹一屁股事,受苦的还是我们。”抱怨声被阿龙的独眼都吸收了去,在眼角处挑起一根形状分叉的血管子。阿龙走了一个舞步,对阿不说“他们是赌输了钱,讹上我了,我有什么办法。”说着对那棵大绿林喊了句“有种你在这呆一辈子”,看见后者又展开了几分的树冠遮挡了更多的光线,啰嗦道“还不开灯”,便趴倒在近旁的摇椅上一动不动了。
晚饭过后绿林的动静小起来,像一只毛毛虫趴在船罩外面。“它们要不走怎么办啊。”阿不把些一次性碗筷小心扔到外空,还是有些油滴滚落到家什上。“随它们便,大不了我去弄一群蝗虫来。”船长阿龙显然酒足饭饱,拿起自己的键盘爬到甲板最高处的栏杆上。“又要唱了。像个小孩子。”阿不说着,去拿她那个彩虹色的马扎。“你明明就爱听的要死,”我说,“也该给星星浇水了。”不理会阿不尖着嘴挤出来的脏话,晃晃脑袋便朝着船底走去。
说明书关于营养学的一块语焉不详,我也只好自己琢磨。往牙膏形状的壶里挤了半锅鸡汤,我按下开门的机关。
许多天没有下船,有点不适应踩进虚空里,身子歪了半天,一扭头竟然倒立了起来。好在一路都固定了些陨石台阶。终于拽到一根衔接着它们的钢索,待我调整好步伐,那颗星的光晕已经打在脚尖上了。组成光晕的一群茸毛似乎又长了些,触到了我,便很快缩回去,露出来那片略微舒展开来的芽叶。真想亲自摸摸它,想到自己的航天服保不准会有什么化学危害,还是打消了念头。顺着芽叶,小心游过一簇簇密集的毛发,便能看到它们的根源了。那些土壤质地的基质,待这棵星成熟,是会被吃光还是会长出来新的星呢?我晃晃脑袋,手指暗暗使劲,把牙膏筒里的汤球小心挤出来,再推到基质里。隐约看见基质里面有些根须形状的东西滚动了几下,看来鸡汤的效果不错,我靠在又咧开了一些的“豆壳”上,那群毛发又蔓过来,放着一些安静的荧光,透过零星的空隙便能看见向上舒展着的茎叶,船在更远处,如同带着顶绿色的假发。
牙膏筒在手里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便看见不远的地方飘起巨大的蘑菇形状的火雾。
“赶上天兵红移了!”阿不尖锐的声音随即通过对讲装置传了过来,差点要打翻我的玻璃头罩,“你先呆在那,……阿龙会找你的。”脚下的星星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成群的茸毛蜷缩起来,很快我便站在了一个毛线团般的罩子里。
罩子外面那群红色的岩石状物从一处火源移过来,身后留下一些曲别针或是海带形状的红色光影。很快岩石长出四肢,头眼,也有一些笨拙的让头戳碎了胳膊,从腋下长了出来,总之,天兵们很快聚拢在一棵花纹老迈、质地粗糙的星星周围。
“说是巡逻,不如说是打劫。”耳朵边上悄悄传来阿龙的声音,想必他们也躲藏好了。过了一会天兵们便动起手来,老星星周身颤动起一层厚厚的雾,随即便被一块岩石胳膊砸成了碎片。又接连打坏了几颗杂星,或是收取来一截光环或是几颗卫星,天兵似乎是心满意足了。我感觉到周围的茸毛们似乎疏松了一些,透过更大的空隙,我看见那个头生错了地方的天兵用另一只胳膊点了点头,重新变回圆滚滚的一块。
“要走了啊,其实我们不用怕他们的。”我小声说,很快船长阿龙会过来一句赞扬的声音,他似乎已经要把键盘拾起来了。这时候我感觉到身下的星星又翻滚起来。几簇茸毛编辫子一般组成一条尖刺,被另一组尖刺切断,再被又一组柔顺些的卷起来,扔了出去。很快许多尖刺朝着天兵追过去,一些没来得及收回四肢的天兵被击毁了关节,散落成破碎的一滩,这时候芽叶伸长起来,尖端如一个电动钻头,旋转开来变成一片完整的叶子,叶子包裹住那群天兵的尸骸,又迅速收拢回来。
我几乎没有看清楚叶片的质地和花纹,身旁的茎只传来一些消化和运输的回声。一切便又安静下来。
“不追那些逃兵么?”剩下的那群缩回身子里的逃兵已经飞远了。我跺跺脚下,许久得不到回应,只好去找回去的路。
接下来的一个月日子平静起来。原因大概是船长阿龙终于输光了钱,而那群绿林似乎下定了决心,已经繁殖并包裹住了大半个防护罩。阿龙对此不为所动,只有阿不不时抱怨晒不透的衣服穿起来有霉味。这天照例去给星星施肥,自从上次吃了些天兵,星星似乎得到不少好处,茎长高了许多,尖端似乎又分出来一片新叶。
我来到基质上。那群茸毛似乎也熟识了,组成一群软软的绳梯。我踩下来,打开盛甲鱼汤的盖子。待汤球被基质吸收,变成一些龟壳形状的反光的时候,我看见脚下咧出一个空洞。
“是要我进去么?”我试探的问道,空洞变大了一点,一群茸毛过来把尖锐的地方慢慢打磨平光。我试探着迈开脚蹋进去,直到茸毛从头顶压下来。
“室内”一派翠绿,比想象中大得多,像是一间陈列室,透过淡绿透明的四壁,似乎能看见外面缓慢转动着的某个星系。他们就是在这挖到宝贝的么?我隐约看见一些天兵的断掌,捧着一簇吊灯,或是在测量一面窗户。“让我走吧,”我说,虽然情不自禁想去研究那些四处散落的新奇玩意。这时候头顶打开一个光洞,阿不从中落了下来。
我第一次看见全身赤裸的阿不。可能是运输过程中粘到了叶管里的水汁,阿不看上去像一块绿色的啫哩。“你怎么在这啊?”我扭过头,感觉到背后的阿不突然烤炙起来。“你喜欢我就来了。”阿不说,我觉得自己裤管里面已经汗淋淋了。“船长要生气的,我们回去,”我说,“让我们走吧。”我又使劲喊了一声,一只手掌终于拔下窗户的插销,我拉着阿不钻了出去。
钻过正在熟睡的绿林的下巴,要敲开防护罩的时候,才感觉到手里的阿不已经不知所踪。我扭扭头,看见阿不和船长阿龙坐在船檐下面。阿不梳了罕见的月牙头,领口被细致的卷成了波浪--于是下巴上一些尖锐、突兀的部分就被掩盖掉了。我看见阿不的一撮头发正伸进船长阿龙胸前的键盘上的一个黑键。头发很快和黑键合成一体,随后更多的发缕连起来更多的按键,这时候阿不已经枕在了阿龙的一个膝盖上, 阿龙有些大咧咧地弹起键盘来。每按下一个音键,便有一阵双向的颤栗同时顺着发束和手指传向阿不和阿龙的脸颊。阿不的脸颊很快泛起红光,领口的波浪也蜷曲了一些,而阿龙的手指弹奏的更快了,再双手合弹出几个强烈复杂的音符后,小拇指又颤悠悠弹了几个轻柔的高音。
我感觉到自己也烫起来,往后退到一丛绿林的毛发里。不多一会便传来一阵淡绿色的烟雾。一处绿林的鬓角被我点燃了,大概是因为发质干枯,导致它的燃点也降低了。手里的甲鱼汤还剩一点,我随手撒过去。
回到房间里,我突然觉得烦燥起来,吞了些感冒冲剂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眼皮外面闪得历害,待睁开眼睛,窗外和门缝都透进来刺眼的火光。冲到甲板上,我看见防护罩外面的绿林正发着熊熊大火。出于外界没有氧气的关系,火焰只在绿林内部蔓延,它的四分之三变成了火焰性质,那些火焰烧到它的边界,又退回来,在边缘处用灰烬描出一条边。火焰还没有消褪的迹象,很快无数的叶绿体和细胞壁被火焰追上并填满,变成一群橙红色的小石子,又成群砸向一片叶子或是一根枝干,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光源,一瞥眼睛又看到了光源附近的船长阿龙。
阿龙手里拿着几管牙膏筒,一群液球散落他在周围,他的动作稍显笨拙,怎么也没法把所有的液球集中浇在一处火源上。很快一些灰烬带着没有烧完的火飘过来,把几颗液球灼成了蒸汽。“阿龙你快回来,它救不活了!”我这时候才顺着喊声看见阿不,她还连在键盘上,键盘被卡在一处门缝里,阿不因此动弹不得,她又哭着大喊了几声,此时船长阿龙周身的液球已经消失干净,他很快被一群群闪着红光的灰烬包裹起来。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船底的脚人把船驶离了火源,被绿林黏住的罩子也被迫丢弃,我只得把阿不取下来(那时候她已经哭昏了过去),把我们锁进船舱里。等待火光彻底消失,阿不终于醒过来。因为头发已经变得冷硬,和键盘连成一体,她只好把它横在胸前,像一个巨大的项链,她按响它,发梢打了一个螺旋。“船长死了吧?”阿不问我。“嗯。”我哼了一声。“我说不要他去的,他不听。”阿不又哭起来,她的声音突然柔塌下来,不再带着往日的不以为然或是高高在上。“等天色好一点,去收他们的骨灰吧。”我说。如今已经分不清绿林和船长阿龙了,火焰消失,他们便成了疏松、单薄的黑色骨架。看见阿不开始轻声啜泣,我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那天你没去星星那边吧?”阿不看着我摇摇头,我看着她的键盘,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船长了。”说完又有些后悔,想到毕竟他们刚做完那事,船长就死了。阿不没再说话,我也只好悻悻地退回自己房间。
我和阿不,和她的网子(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去到防护罩子跟前的时候,灰烬骨架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些淡淡的灰痕,落在罩子上,阿不小心把它们刮下来(连带着把罩子也削下一块),装进随行带来的骨灰盒。回到船上的时候蓝先生已经等在桅杆上了。他甩甩电弧,优雅地落下来,可我和阿不也没有了赞叹的心情。蓝先生走过来问:“听说发大火了,星星没事吧?”“应该没事的,它离得远,前几天不需要浇水,加上船长的骨灰才收回来,我们打算等会去看它的。”我说。蓝先生说了些表示节哀的语句,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一起去看看星星吧。”蓝先生见阿不把骨灰盒放在船檐下,说到。“我也一起去吧,”阿不说,“看好它,也算是完成阿龙的心愿。”
紧赶慢赶熬了些蛋汤,我们三人便朝星星走去。期间阿不好几次差一点就要摔到石阶上,好在蓝先生的电弧扶着,直到那颗星近在眼前,阿不看起来才又振奋了一些。星星又大了一些,几片芽叶已经彻底舒展开来,像一株真正的植物了。茎粗壮起来,上面的茸毛有时候缠到腿上,半天都甩不开。折腾了许久,我们落到基质上。土壤般的基质也晶亮了一些,能看见更多根须般的东西偶尔翻滚其中。“您慢慢参观吧,我去浇水。”我对蓝先生说完,看了一眼阿不,她正夹在一群茸毛里,我回过头打开汤盖子。
还没来得及把液球完全挤进基质,便听见传呼器里蓝先生的呼喊。看见一处茸毛密集的地方闪出几道蓝弧,赶紧跑过去。好不容易剥开毛丛,便看见蓝先生已经被绑了严实,而那只闪着蓝光的义肢已经有一大半融进了脚下的基质。“怎么回事?”我问道,蓝先生失去了义肢,一下子老了起来,说:“快帮我下来啊。”我刚迈起脚,更多的毛发蔓延过来,组成一堵柔韧的网,把我们隔绝开来。“我没想着偷啊……只是拿一点……”到后来蓝先生的声音已经模糊起来,眼前的毛丛越来越密,一束鞭条伸过来,把我弹回了原先的空地。
“阿不快走吧,蓝先生被吃了!”我大喊起来,但阿不也不知所踪。我把剩下的汤全都洒在地上,趁着毛丛们享受浸润它们的时候,到处找起来。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地上掀起来一道暗格,阿不被一双手托出来。
“你去哪了?”我问道,“是去星星里面了?”我看着阿不,她没说话,透过透明的宇航服和玻璃头罩,我看见她似乎红润了一些,胸前的键盘不见了,曾经连着它的发束像是因为灼热而微微卷曲起来。“船长的键盘呢?”我问她。“丢在里面了,下次再来拿。”阿不低声说到,她的声音更柔软了,几乎要在我的耳朵边上凝结出水珠。“蓝先生被它吃了,我们赶快走吧。”我拉过阿不的手,想起来上一次那个赤裸的她,又慌乱起来。
回去以后和脚人商量,他们提出搬家,如今蓝先生已经死了,上头的人肯定不会给我们好脸色,而且谁知道那颗星又会吃些什么呢。但阿不坚持要守候在此,完成船长阿龙的遗愿。我们说服不了她,后来脚人们骑着船的底座走光了,只剩我留下来陪着阿不。“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我说,“我们两人可开不走这只船。”“没关系的,”阿不笑着说,“以后我去喂那颗星星吧。”
上头又来了好几次人,蓝先生后来被证实私吞公家财产,我和阿不便也免去了责骂。我教阿不熬汤,她学得勤快,很快便掌握了基础的步骤,我们不再敢靠近那颗星星,只能远远地喂它,幼苗如今已经基本成熟,那些灵活的阔叶子很容易便把散落各处的汤球收起来,倒也省了我们的功夫。
又一次给星星浇足了分量,我拉着阿不,沿着船的方向往回走。钢索笔直紧绷,当它被那群突然袭来的天兵割断的时候,一股力顺势把我们甩了起来。手里握着的东西突然失了分量,我看过去,抓着的就只剩下一根截面整齐的断掌。
我大声呼唤起阿不,隐约看见那个薄薄的阿不形状的物体正朝星星落过去,我立刻追向她,一群似乎经过了特训、周身锋利的天兵从身后围拢过来。天兵们似乎有了经验,不再伸出薄弱的四肢和关节,只旋转着锋利的躯壳逼近我们,在我终于追上阿不、落在一片空出的基质上的时候,星星伸展出大片大片的叶子和茸毛,迎着天兵高长起来。叶片呈椭圆形,尖端突起来,边缘的地方长出些梭子和磷,我看见一片片的叶子把晃动着的天兵整个卷起,它们相互摩擦撞击,产生出一阵阵赭石色和青绿色的烟雾。天兵始终没能切开叶片,最后便停止在叶片的包裹中,被一群群茸毛变成的刀锯切割成碎末,通过布满叶脉间的小孔,被运送至星星的某处。
争斗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足够在船舱里看一次日落了。一开始天兵们还攒足了劲头,前仆后继,到后来只剩下零散的尸骸被腾出空来的叶片熟练的吞下。尸身散出来的尘埃越来越多,我几乎无法再看清什么,只能感觉到一些液泡从阿不身体里流出来,又默默地消融在基质里。等到烟雾散去,头顶的植物重新晃动在视线里,已没有天兵的影子。身边的阿不已经不再动弹。我摸着手里的断掌,一些没有流尽的体液磕磕绊绊滚出来。半晌过后,星星颤动起来,不一会所有的叶子都迅速收拢,一些鲜亮的色素不断簇拥至茎的尖顶,慢慢地叶片再次张开,一枚花苞从茎的最高处生了出来。
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到船上。我把阿不的身体分成了好多份,按照说明书上写的那样,按时喂给星星。它听话,茸毛们偶尔会帮着我剥开地表的一层基质,把某一块阿不埋得更深一些。我再也没见过那间陈列室。我曾经想过,也许星星的主人把自己也变成了肥料吧。闲暇的时候,茸毛和枝叶便举着我去看那朵逐渐长大的花苞。它有时候过来蹭我的脸,像弹琴那样。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1-7-4 12:43
挺棒的。好像一只眼看着天文望远镜,另一只瞄着电子显微镜,两只眼看到的视野竟能整合在一起,现出一个新的世界之焦一样。而且这种杂糅不是单靠架空的想象,而是赋予了造物自身运行的逻辑,包括符合这个现实世界里的物理定律,就特别让人感到趣味,大概是一种看到了类似“不可能之可能”的美好感受吧。
作者:
匿名
时间:
2011-7-4 12:44
语言嚼着没铃铛人(?)那会儿利落 哈~间或有些断句的小问题,结尾不错。。
作者:
剪刀手小黄瓜
时间:
2011-7-4 20:15
是的啊!后半部分更难看吧?突然没状态了,一堆“起来”“出来”“过来”“扭头”“有时候”,太衰了。。
有能力了再改!
ps感谢不有君
作者:
第五个病人
时间:
2011-7-4 21:51
别的不懂,情节非常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来源在哪。
作者:
剪刀手小黄瓜
时间:
2011-7-5 14:21
呵呵,情节挺土的吧,可能潜意识抄了主流电影漫画之类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1-7-5 16:19
这种叙述方式李头肯定是进步了,更顺畅了。
但这个小说,缺乏一种总体的统摄感,看上去就像许多小聪明通过一个另类的故事连串到一起,故事上完整,但语言是碎的。刚刚翻了录入版伊洛发的舒尔茨的小说,比如《肉桂色的铺子》,从一开始就具备了统一的天然语境,在这种语境中即使写出鬼故事来,也不会有别扭的感觉。这种统摄全文的语境就像。。灵魂。。。李头这一篇,更像是一群小精灵,只可惜小精灵常常是任意妄为的不是一个整体的,而小说有它整体性上面的要求。所以这些小精灵看起来就太过于小聪明了。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1-7-5 17:44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11-7-5 17:45 编辑
像这样的小说,我觉得要有一个好的故事基底,像《在西瓜糖》里那样,写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改造利用。不过在中国,我觉得像这样能够和这种西式语境相配的故事,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就是有的话,语言上也要面临着一个很大的挑战。像这篇这里,用的大概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科幻冒险小说作为基底吧,虽然和语境比较相配,但也失之于平庸。所以,如何实现故事和语境之间的和谐,同时又不流于平庸,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作者:
剪刀手小黄瓜
时间:
2011-7-6 00:20
慢慢解决吧。。。
作者:
管理员
时间:
2011-7-20 01:18
【特邀评论】
马耳|
先锋派意象小说及其他——评剪刀手小黄瓜小说《船底星》
李头的《船底星》给我的第一个直观印象就是琐碎、繁复的意象,这甚至使我产生一种“琐碎得令人昏昏欲睡”感觉。当然这很可能纯粹是我的个人口味,不一定需要认真对待,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发言的机会,我就想在这里对这种个人口味稍稍详述一番。
我阅读李头的小说不多,主要也只局限在他最近发表的几篇上面。看完这几篇小说后,我感觉李头的这几篇小说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虽然还说不上特立独行,但至少已是清晰可辨,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件好事。但从写作意识上来说,李头写作聚焦点,仍然只集中在较为外部的语言和形式上面,更为接近于一种先锋派的写作意识。
这种先锋派的写作意识,我认为来源不明,去向也不清。即,作者并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因而就把注意力单纯地集中在了最为容易着手的语言和形式上面。这样的写作意识,有可能导致一个作者总在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转变,也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成不变的同一条道路。
但不管如何,语言和形式总是先锋派写作意识最为关注的着眼点。而在黑蓝的先锋派写作实践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种就是琐碎意象的集中呈现。这种高密度大批量地呈现出许多并无实际关联的意象的写作方式,对作者和读者来说,不仅最大限度地挑战了日常生活无处不在的次序感,也给他们带来了比枯燥的日常生活更为丰富的感官享受。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作者独特的观察角度,熨贴细致的描写,以及时隐时现的关于种种人事的独特感受,使得黑蓝的先锋派小说作品得以自足自立,成为一种成功的文学类型。相比于八十年代先锋派作家倾向于围绕着意象进行感受式描绘来说,黑蓝的先锋派作者们已经使意象成为了一种真正的有机物,使他们得以在它上面搭建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黑蓝的先锋派意象小说应该是中国第一批真正的意象小说。
这已然是一个很高的成就,但这些意象小说的意象本身,却仍是一个让我感到如鲠在喉的东西。我发现,这些集中呈现的琐碎意象,除了挑战次序感和提供感官享受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隐蔽的功能,即塑造一个封闭的内向世界,这相当于作者在自己的作品外面设置了一层层错综复杂的迷宫式的篱笆,上面写着:要么不要进来,要么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这些作者的作品无一例外都充满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个人色彩浓烈到如此程度,以致读者如果和作者不具备同一性的话,就根本无法进入作者创造的笔下世界中。在这样的写作中,作品不仅成了欣赏、阅读的对象,也成了参与的对象,而参与的必要条件就是必须和作品具有同一性。这种参与不一定是胁迫性的,很多时候是轻松有趣的,尤其是当作品的外观被调制得极为香甜可口的时候。
先锋派意象小说的这些缺陷,我认为仍然与混沌的写作意识有关。在这个琐碎取代整体、无序取代有序成为众人仰慕的象征性符号的时代,琐碎和无序因其本身仍然出自于一个二元对立的体系,将无可避免地被其对立面所转化,成为其工具,从而失去其原有的革命性意义,在这种意识下写出来的小说,很容易成为徒有其表的观赏植物。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先锋派意象小说存在着模式化、固定化的危险,其强烈的实验性也在导致越来越强烈的排他性。而在更新的,更具有包容性和多元性的文学形式出来之后,就很容易被读者遗忘。
回过头来反观李头的写作,虽然先锋派意象小说的特征鲜明,但其语言和形式,毕竟还没有抹上过于浓烈的个人色彩。因此,这并未完全封闭的写作格局使得他仍然能够写出像《读你》这样清新明快的作品来。虽然其开放性还不够理想,但至少意味着他比其他的先锋派意象小说作者具有的更多的可能性。
这已然是一个很高的成就,但这些意象小说的意象本身,却仍是一个让我感到如鲠在喉的东西。我发现,这些集中呈现的琐碎意象,除了挑战次序感和提供感官享受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隐蔽的功能,即塑造一个封闭的内向世界,这相当于作者在自己的作品外面设置了一层层错综复杂的迷宫式的篱笆,上面写着:要么不要进来,要么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这些作者的作品无一例外都充满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个人色彩浓烈到如此程度,以致读者如果和作者不具备同一性的话,就根本无法进入作者创造的笔下世界中。在这样的写作中,作品不仅成了欣赏、阅读的对象,也成了参与的对象,而参与的必要条件就是必须和作品具有同一性。这种参与不一定是胁迫性的,很多时候是轻松有趣的,尤其是当作品的外观被调制得极为香甜可口的时候。
先锋派意象小说的这些缺陷,我认为仍然与混沌的写作意识有关。在这个琐碎取代整体、无序取代有序成为众人仰慕的象征性符号的时代,琐碎和无序因其本身仍然出自于一个二元对立的体系,将无可避免地被其对立面所转化,成为其工具,从而失去其原有的革命性意义,在这种意识下写出来的小说,很容易成为徒有其表的观赏植物。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先锋派意象小说存在着模式化、固定化的危险,其强烈的实验性也在导致越来越强烈的排他性。而在更新的,更具有包容性和多元性的文学形式出来之后,就很容易被读者遗忘。
回过头来反观李头的写作,虽然先锋派意象小说的特征鲜明,但其语言和形式,毕竟还没有抹上过于浓烈的个人色彩。因此,这并未完全封闭的写作格局使得他仍然能够写出像《读你》这样清新明快的作品来。虽然其开放性还不够理想,但至少意味着他比其他的先锋派意象小说作者具有的更多的可能性。
作者:
李头
时间:
2011-7-20 20:51
本帖最后由 李头 于 2011-7-20 20:55 编辑
感谢马耳君评论啊。
其实我有在想,是不是因为读者作者不站在统一频率的问题,所以看完有些地方会觉得你在乎的,和我在乎的似乎不是一回事。比如评论把这一类小说做了某种判断,并且觉得类似《种你》那种是因为不完全封闭之类的而有更多可能性,但就个人来说写的时候似乎又觉得下笔的重心不在此(比如《种你》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写一个小童话,多分段,轻快一点,植物一点。《船底星》主要是想物理一点,发展一点趣味出来。所以不有君那样说让人很感动啊),包括这一类小说,假如真的置身其中去写去读,又会觉得在同样的“琐碎”“先锋”当中各有重心、关注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比如是比喻,还是罗列整合意象,还是发展超现实)。但其实我也说不清。
其次是现在的能力真的只能触及一下这些“外部”的东西,肯定是把语言、结构、情节什么的整合起来会更完整吧?这几个小说更多可能是在练习舒展意象、把它们变得“有机有趣”一些,包括语言也不太好,就不说整体什么的了。这个里面有几个地方写完特高兴,这样的满足感是不是太弱了啊……未来继续努力!
作者:
马耳
时间:
2011-7-21 22:45
个人口味如此,目前也只能这样写,对作品的评价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所以,也很难做到一时看得完全透彻。当然,如果我的口味和观点发生了变化,我一般都会及时反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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