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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跌倒(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明天是昨天    时间: 2012-3-16 11:36
标题: 跌倒(短篇小说)
我们这次会议是在外地一个著名的风景区开的,参加的有来自全市各个行业的代表,会议开得很愉快,因为实际上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享受景区迷人的风光。会议最后一天,收拾好东西下楼来,站在酒店门口等大巴车的当儿,我们几个玩得尽兴的才想起还有人忘记交换名片的,以便回去后有机会再联系沟通,或许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谁说得准呢,尽管大家几天下来差不多已经熟识了。
“那,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那位站在我旁边的美女用右手递给我一张精致的、浅粉色纸质的名片,我赶紧伸双手去接,目光却紧跟着不由自主地朝上移,停留在那只手上,那只手和再往上一点儿露在外面的手腕同样精致,两根葱指轻轻用力之间,捏紧的不是那纸片,而是我的心。
但是我马上就感觉到了一个人敌意的眼神——或者是故作的,因为就像他实在是有点儿过份的殷勤和热心,他把自己和美女的一个大箱包(我不知道她都带了些什么来,反正那包实实的,像是每一个空间都没有浪费)一起扛在身上,当然后者是他主动——更可能是抢着拿过来的。是本市一个新近崭露头角的青年诗人和自由撰稿人,在会议的间隙,我曾拜读过他的两篇诗歌(当然主要也是他主动的),惊叹于他那富于浪漫的想象和理性的智慧的笔触,一度以为他的热情如果不是出于天性,也是像一扇窗子,让热烈的太阳光照到我们身上的。
我脸上不禁微微一笑,我作为本市体育界的代表,身高体壮,这个看似强大(他的那只笔)却实则虚弱的、被他自己新的浪漫想象挑弄得妒火中烧的人,说到底,我才没有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个什么事儿吧。我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想象着一只手就把他像一只小鸡一样拧起来,他那喉咙里就像美妙的诗歌一样发出抗议的声音吧,也许身边这位美人会表示骄傲的同情的。果然,那目光畏畏缩缩地退开了,但明显是不甘心,偷偷地又转头看美女的脸。
“我当然会的,就怕你…”我回答道,搜索着更好的措辞,“那好啊,我等你电话,——说不定我先打的,”她妩媚一笑,我正要接下去,另外的人却及时插进来了,先是一位40多岁的脸颊清瘦的律师。
“有官司的话记得找我就是了,——我的电话你记在手机里的吧?”中年律师的话自信而中气十足,他是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什么呀?我才不想…你想要我有官司打的吗?”美女娇嗔道。
“哎呀,不是…我当然希望你平平安安,一切顺利,没有什么烦心事呀,一辈子也不会打什么官司,要不,——你来打我?哈哈!”律师大声笑起来,我瞥了一眼诗人,他满脸涨红,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事情显然不是按照他的诗歌那样写下去的,或许这个时候,他丰富的想象,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坏事了。
“我们走吧——车子来了,”声音冷冷的,说话的是一位30岁左右的胖胖的女公务员,长得还算面容清秀,好像是宣传口的,具体管什么记不太清了。对于眼前的漂亮的女人,她无疑是怀有嫉妒的;她一直保持沉默,冷眼旁观,或许也是有职业的因素在里面,但就像一个新形成的圈子,她既不会离中心太近,也不会跳出去,总有她的位置和最合适的距离,她还有掌控感,这让她觉得某种程度的满意。
大巴车从景区出来在高速路上开了3个多小时后进入市区,在新溉路高新管委会大楼前停下来,满满一车的,应该是有40多人,所有人都下车,再各自坐车回家,到达主城区各个地方:打的或等车来接。我们几个中间,我半年前才搬到江北,美女家住金凯大道附近,律师和公务员是分别住的江南滨江路和学府路,诗人的家在城西,都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已经是下午4、5点钟了,天空是阴冷灰暗的,出租车站在那边拐过去一点儿的地方,看得见那面人很多,也有些乱和不清,如果不是和这样的美女一起,城市的心情有时总是跟天空一个节奏的。
一辆银色的丰田商务车缓缓驶过来,“我送你回去吧?也顺路的,”律师目光从那辆车上收回来,微笑着对美女说,是单位的车来接他的。
“那…好吧,”美女报以同样的笑,多了温柔,律师走过去亲自为她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诗人惆怅地看着丰田车门被关上,最后勉强抬起手臂向美女挥了挥,目送车子开出去,情绪低落,转过头看了我和公务员一眼,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公务员脸上仍然冷冷的,她迎着我的目光对我点了一下头,准备和我分开走了,纽带已经不复存在,圈子像空气和车流一样在路口散开。
刚走了几步,我抬起头来,却发现丰田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下来了,后面的一辆轿车也放慢了速度,打着转弯灯,准备从旁边绕过它;一些行人或等车的人朝着车的方向在张望,有人开始围上去,我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在前面人群中找到了诗人和公务员的背影,我紧走几步跟上去。
是一个大概60多岁的老头儿骑着电动车在律师的丰田车头侧面摔倒了,他车刚刚过去,应该隔着一米多远,但老头儿就出事了。
“怎么?想讹我?”律师从车上下来,安慰着他的驾驶员,站在副驾驶室旁的马路边上看着老头,心里冷笑了,后者躺倒在地上,表情痛苦;围着的人群中开始议论起来。
“呀,伤得重吗?看上去是受伤了,”
“得赶紧扶起来,得送医院吧,地上又这么冷,又是老年人,经不起的,”
“是呀,是呀,说得对,——得送医院,看样子,”
……
“可是,到底是车撞还是他自己摔倒的?你们哪个看清了?别是自己找上去的吧?他那儿伤着啦?我看没有嘛,”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上个月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老头的,——也是今天这样,好像是赔了他一大笔钱的,对的,没错,”
“哪有这么巧的?这不是想讹诈吗?这老头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吧?”
“说的没错,一定是这样——真是可恶,”
“不管怎么样,但人得先扶起来吧?地上多冷的,”
“扶?你不怕被他讹上吗?这种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这样的事儿还少了?”
我站在人群里面,诗人在我左手边隔了几个人,他很少看老头,却几乎一直盯着律师,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但是当他朝丰田车转过头去的时候,他又变得忧郁了;美女一直坐在车里,通过车窗玻璃看得见她,她一直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坐着。
“你到底要…”律师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他前面围着的人群中撕开了一道缝,一个人挤进来,走几步来到老头身边。
“你没事吧?”他低下身来问老头,是一个中年人,穿得整齐得体,我只看得见他的侧脸,他皮肤有些黝黑;但老头还在呻吟,没有回答他。中年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另一侧,用右腿半跪着蹲下来,把右肩矮下去,让老头够得着他的肩膀的位置,“来吧,慢慢来,”他说道,把肩膀进一步朝老头的怀里伸过去,这时我们都才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人群里一下子静下来了,只有马路上不时开过的汽车的声音。老头缓慢而艰难地伸出手,想找中年人的肩膀,但还是滑了下来,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如果是手臂的话,但事实上不是。老头终于抓紧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抓住了那个中年人的“手臂”,它在宽大的衣袖里空空如也:他的两条手臂都没有了。我转过头看了一眼诗人,发现他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他的单反相机,他不停地按着快门,脸上现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兴奋。
人群让开了,老头儿靠在中年人身上费力地走出了十来米远,站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和中年人一起朝回走,可能走了好几分钟,反正让人觉得异常的慢,来到律师面前,“对不起,”他抬起一张苍白的、疲惫的脸,“我突然…我的腿突然就像是出问题了,它不听我的使唤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两年前,一场车祸,我的右腿…,安的是假肢,一直都好的,可是…真的对不起,耽搁你时间了。”
我打车回到江北家里,洗了个澡,在外面餐馆叫了一碗牛肉面(妻子还没有下班),看了会儿影碟,没有象往常那样锻炼锻炼身体,就睡下了。第二天上午十点过,我来到单位上班,在办公室坐下来,顺手拿过当天的“晨报”翻了翻,在社会版的一条新闻上停下了我的目光:报道的正是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文章不长,但是还上了一张现场的感人的图片。重要的是,针对这篇新闻报道,还配发了一篇特约评论,评论文采斐然,恣意挥洒,闪耀着激情、理性的光芒。我再次盯着作者的名字,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赶忙从身上取出名片夹,打开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我盯着那上面的名字,我看见微笑慢慢浮上了我的脸庞:没错,就是他。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2-3-26 14:09
写得认真。
but,太中规中矩了,人物形象、发生的事情、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反应,都像是看过很多人这样写似的没能显出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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