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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永恒和一日(一) [打印本页]

作者: 普鲁士蓝    时间: 2012-3-24 14:20
标题: 永恒和一日(一)
本帖最后由 普鲁士蓝 于 2012-3-24 14:22 编辑

她显然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很明白,也不外乎多出这一个了。她并不是来自乡下,但浑身看不出在城市生活很久的痕迹。这也难怪,她很久都没有走出那间位于老城区,且一半房间都埋在地下的屋子了。记忆中,她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那间屋子的天花板。吊灯还是十五年前流行的式样,但现在早已附上了一层黄橙橙的油垢,她不知道那是从哪来的,她不抽烟,似乎也没怎么换过衣服。房间的地板铺着城市的地图,她背会了那里每一个方位。每天中午都会有人给她送饭,最开始是个老太太。大概从她记事起,送到了她“十一岁”。她记录自己的年纪是从记事开始的。那之后,每用掉一本日历,她就长了一岁,现在她用掉了二十五本日历,显然,她觉得自己是二十五岁了。而记事之前的日子,她都忽略不计了。这是她的计数方式,所以她看上去永远比她说的要老很多。她还不知道那老太太是不是她的亲人,她总是猜测自己和这些来到她房前的人们的关系。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些,但她的房间里堆着很多书,有注音版的童话书,还有大部头的古典小说,以及各种记录花鸟鱼虫的常识书。这让她觉得一直有人从远处爱着她。她不会说话,屋里也没有镜子,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不过她“十一岁”那年得到过一把小镜子,那是一把有着铜色花纹的镜子。镜面有些磨损,但影响不大。从镜子里望过去,她眉毛很浓,有些像历史书上的日本武士,眼睛是细长的,鼻子很挺,唯一不同的,是胡子太长了。她伸手抓了抓它们,似乎感觉更长了些。那之后她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到了第二年开春,她的胡子就能垂到胸前了。
这座城市日光不是很强,天气也总是闷闷的,汽车也很少开过她所在的小巷。而多数时候,连那些遥远的,像从胸腔发出的自行车的声音也总是被巷子里人们窸窸窣窣的茶话会遮过去了。她因此总是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一个平面的,无声的,就像这条巷子,她随时随地都能听到他们边走边进行的谈话:一棵只开花不长叶的树,一场暴雨造成的危害,三伏天热死的几个老大妈,一个高考前夕参与群架被判涉黑而被迫劳改的男孩——其实他只是站在那里充了个人数。他们喜欢议论别人,从不谈及自己。这些谈话构成了这个因为熟悉而趋见无声的世界。它就像一面墙壁,横陈在她和那个真正的世界中央——那个想象中她应该认同的世界。她能背出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他们似乎也不避讳她,仿佛她已经像巷子里的树一样,长成了空气,成为不痛不痒的陈设。而在她不知道的另一边,那里翻天覆地地发生着什么,她不知道。就像她朝夕相处的自己,她也不知道这身体里面装着什么。
那一天是她记忆中的“十一岁”生日。老太太在她的窗户前停下来,把那把镜子郑重地放在了她面前。
“女孩子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她像往常一样席地坐在阳光照过来的那一片光景里,脚依旧是光着,她抱着它,它看起来黄瘦又苍白,像两柄嵌在肉里,交错着的肋骨。她抬起眼,只看到老太太的半张嘴,她忽然之间觉得她就像是每天清晨挥舞着教棒走路的那个老教师,她留着短发,起初发色是酒红色,不久就重新褪回白色,她便没有再染,她穿着短靴,即使在学生都放假的时节,她也依然会赶往不同的地方上课,她注意到她也是因为那束声音。教棒在空气中挥舞招来的嗖嗖的风声,以及短靴锵锵锵的声音,而她略显肥胖的身体挪动起来总让这脚步声比一般的女人多了一重钝重。
她脑子里回旋往复放着女教师的身影,以至于没听清老太太下面的话,那张嘴便在她头部斜上方又一张一合了一阵,直到她在困倦中,背彻底弯了下去。她的头着了地,感觉到一阵冰凉,镜子矗立在眼前的铁栅栏前,被胶纸固定住了,不过不是很牢固,也因为角度的问题,看起来还是摇摇欲坠,她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把镜子又固定在了靠下一点的位置,这样即使她像现在这样弯着腰,也能正好看到自己的脸——尽管现在她才知道这是自己的脸,不过总归跟她所感觉的差不多。只是她实在不认为这是女孩子,至少在铁栅栏之外,在尚未完全凹陷在地下的那二分之一铁栅栏外,她还是能看到因好奇俯身望向这里的被叫做小女孩的小人儿们。她们比她好看,重点是没有眼睛下的一圈憔悴的棕灰色,更没有尘垢,鼻子以下也是光秃秃的,而她的须发却从她的人中渐渐向下巴延伸,如果没有镜子的缘故可能还会爬得更长远。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很少向外看,尽管她已经读完了这屋子里所有的书,甚至连那些结局不太完整的故事她也都编造了结局。每一个故事她都编造了十个结局,可是到了第十个就觉得索然无味觉得还是保持原结局比较好,于是那些写下的续篇就被她撕成了碎片。那些碎片终于层层叠叠盖过了地板上的灰尘,所幸这屋里的草纸仿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人打开那把锁把房间里缺失的东西逐一增补,毕竟她从来没看到过这一幕,但她的确很少缺过什么东西。她想要的仿佛俯拾即是,但永远是那几种而已。
她依然努力朝外望着,一时间,那些远远近近的声音都消隐了,她歪着脑袋,想着怎么斩断自己的胡须,眼前的镜子像刻意定格的画面,她一时间不知道被固定住的是自己还是镜子本身。她感到烦躁,静止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变成羞耻的玩笑,她需要让静止无地自容,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心虚。
她把镜子从胶纸中拔出来,她把它摇晃在铁栅栏前,咣当一声,再咣当一声,直到碎片终于碎成了她满意的大小,她取出一片形状比较好的,看起来也最利索的,抓起自己的胡子,不知轻重地就划了一下——她没有划破自己的脸,可是两根手指还是受到了牵连,她把手上的血擦在地上的草纸上,盖住她曾经的字迹,它们红了一片,血便止住了。她再拿起一片看起来不那么锋利,稍微大一点的碎片看自己,胡子扯得不是很干净,像泛黄的战争画册里的小胡子男人,但她的头发是长的,虽然有些发腻,但它们披散下来的时候也还是像瀑布——她坚持使用着这个恶俗的比喻,应该是那堆书里最差的一本里男主角用来描述女主人公的,她记得很清楚,她把读过的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楚,那些句子充实了她的记忆,成为一幅幅亦真亦幻的画面,在她的梦里来回踱步。
而现在,她得到了一面镜子,这让那些影像忽然渐渐明亮了起来,有这样一个媒介的映射,她感觉到真实的人脸出现的样子,便愈发跟读过的句子们重叠了,愈发跟梦中的图景交缠了。可这就像是暗示,让她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活着。她总是想着自己的脸,虽然也还是怕碎片划伤了自己,但她一定要时时刻刻看着那碎片,看着自己破碎而清晰的皮肤,虽然镜子中间还是缺了一块未拼凑完整,她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心,声音都慢慢飘向远方,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宛若故人。
不过白日之中这样的时刻依旧不算非常多。她张张嘴,也还是说不出话,可她学会了把字写得更坚挺些。她还是看见鞋子的时候多,它们晃来晃去,每一只款式都不同,有些主人很多天都不换鞋,直到当她渐渐长高以至于不再生长之后,她找到了一个可观“外景”的角度,她起初看到的是老教师的酒红头发,从此便以她的形象为对比,渐渐推算出了很多人的样子,虽然还是很脸谱化,比如当她刚刚能看到老教师的时候,她总是认为只有老教师这样肥胖的人才能发出钝重的脚步,而那些声音清脆的则至少像她一样瘦。但尽管如此,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因为敏锐,她还是推算正确的时候多一些。她居住的这块二分之一地下室上面的土地总让她觉得有些松,高跟鞋显得晃荡而怯懦,平底鞋就要有底气些,可惜没那么伶俐,好像长得丑而只能扮作心灵手巧的人。
巷子里的男人们回来的时间都比较固定,鞋子也大都是一个款式,而因为男人都比较高,她很少看到他们的脸,最多能看到脖子下面的部分。她在后来听到的对话中渐渐知道他们的妻子都是哪些人,不过也还是有些让她诧异,比如教棒老教师的男人居然是一个高瘦的男中年小提琴师,他是比较好认的,只要记住太阳直射进房间里的时候朝外望,就一定能看到一个微驼的,背着小提琴的背影。她第一次跟老太太的对话就是关于这个男人。她吃光了饭菜,连汤水都没有留下,老太太被她拉在原地,她的手印了一只黑印子在她的白围裙上。
“他们为什么会是一对呢。”她杵在那里,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老太太也报以同样的表情,做出不知是在思索还是不耐烦的愁苦表情:“好吧。”她说,“我也不知道我死了谁会给你送饭。”
她的手松开了,黑印子伴随着老太太的白围裙又拐过了巷口,她不知自己时日多少,但从白天到夜晚的时间总还是有些漫长,她只能不断思考让自己发笑了,当然这只是在发现镜子里自己的笑脸比较好看之后。
——她喜欢这样的游戏,把脸端正地放在镜子前,身体前倾,等待自己不自觉笑起来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她很认真,总是过了很久才会笑起来,最后她很快就笑了,好像只是为了欣赏自己的笑容。巷子变得越来越深,好像整座城市的夜晚都在这里拥抱了,然后她就听到气喘吁吁的声音,可是汇聚到这间小屋子,就只有她的笑声了。它渐渐变得庞大,穿透了每一面墙壁,让外面路过的人们都为之一振。
那大概是她开始在入夜之后才沉沉睡去的第一个晚上,而如果一定要划阶段,她人生的第一个阶段就是一个漫长的白天,在她不知道黑夜为何物的年代,总是在白天沉沉睡去,再醒来就还是一个白天,在那个阶段里,白天与白天彼此重叠,她就这样被拖向一个再不会在白天睡着的年代。在这个年代到来之时她是没有感到任何预兆的。夏天已经过去,深秋伴随着一棵树的倒塌向她走近,有时候她会听到门锁的晃动声——老太太已经三天没有来过,她开始对晃动声愈来愈敏感,那声音开始是细小的喘息,后来就变成了一整片。她原本是缩在一团的,后来就渐渐离门进了,夜里很阴冷,被子在她身上被裹成了一个球,这个晚上是有月光的,但她睡着的地方照不到,但很快整间房子都没有月光了。她觉得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把它们都遮住了,可是等她再睁开眼,却已经是另一个白天了。
门开了。甚至不需要等她去打开它,它就已经像一个伟大的胸怀送进了半屋子的阳光。但比阳光更耀眼的是目光,齐刷刷的巷子里的人们都站在了外面,那些平日里往往只留给她声音的人们都出现在这里了。老太太没有来,有一个高大的面无表情的粗壮女人穿着围裙站在了她的面前,走吧。
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她更看不出她对自己的看法,这让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带走些什么的,但想不出自己要带走什么,箱子很大,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应该不是坏东西,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坏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她愣了愣神跳了上去,粗壮女人吼了一声,那些目光就渐渐散去了。
女人把她带到屋里,示意她洗澡,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胡子又长起来了,这让她一阵苦恼。女人在她对面的房间里吃着饭,她侧眼望过去,只看到她露出的半边牙龈。
墙壁上放着老太太的黑白照片,女人看她洗完,也就端来了饭。她还在看着照片,女人打断了她在想的事。
她死了,所以你吃完也要出去了。女人不再说话,两只小眼睛看了看她,可她似乎连要去哪里都不打算问。女人看她没有要问什么的样子,显得有些遗憾,但也没再说什么。
吃完了饭,女人拿给她一只箱子和一个小红包,告诉她小红包里是钱,巷子里是衣服,如果她愿意,她有一个表妹在市郊开餐馆,她可以去做服务员,末了,女人挑了挑眉,把一个旧旧的剃须刀塞进了她箱子侧兜。
她愣了愣,把剃须刀取了出来,跑进洗手间把剩下的一撇小胡子刮掉。女人在身后面无表情,只是说话声像棒槌一样一点点跟着她刮胡子的节奏传来——
我并不想说,但不要刮太多,最好实在长得不行了再刮,否则会越来越长。
走过肠子一样的弄堂就是一条大路,她决定随便上一辆公交车。她无心去找那家叫春风异色的小餐馆。在这座开始耀武扬威将城市化欲望向郊县扩张的三线城市,类似春风或者春风XX的小餐馆遍地开花,像十年前就开始风生水起的南门巷“卖麻虾”的女人。后来,新一代的“麻虾”们都纷纷迁往外地,只剩下这些年老的女人们,偶尔聚众聊天或者素颜出现,但总还是有认识的,她们居住在一起,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那里是城市的人们很少光顾的地方,有人说,那些春风打头的餐馆就是她们开的,而在餐馆后面,就是所谓的特殊服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城里的男人们总是很晚才回家,而他们的妻子们彼此串通一气来了解自己男人的动向,知道只是去吃饭往往放心很多就没在意,直到有一天,城里的恋歌房以及各种小酒吧开始愈加冷清,而绕着城边的春风餐馆们却熙来攘往,人们都说,那里根本没有相貌好看的女人,只是开得到家,谁都知道去那里很难被发现。可这终究还是有了规模,便再难唬住众人。直到有一天,一干最先发现的妻子们在几家春风餐馆把自己的丈夫逮了个正着——或许这其中就有粗壮女人,只是谁知道呢。她听着前排两个妇人碎嘴着,心里滴滴地想着。
这是白天,车一直开着,很快就开出了城,进入新区,只是在老市民眼中这里就是城外了。这里的路是要宽阔一些,也很平坦,只是望向前,总觉得远方地势高一些,她向后仰了仰,阳光一直照到她的瞳孔里,迷住了眼睛。
更远处是一片向前延伸的竹林,她隐隐看见那里有个招牌,或许被停靠在电前的过路汽车遮住了后面两个字。她赫然看到了春风二字。本来终点站还要再向前一点,但因为修路的关系,车在这里就停住了。她跟着一干人下去,有人去春风餐馆吃饭,她犹犹疑疑也走了进去。踩到门槛的时候她仰脸看到了“春风异色”四个字。
居然就是这里了。她想象着她这样站在店内,是会有人迎过来的。她的确没给人打过招呼,虽然在老屋住着的时候无数次在心里跟送饭的老婆婆打过,跟那位小提琴教师打过,跟探进头看她的小姑娘打过,可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中央,需要说出自己在这里的理由。
我是,我是,有人让我到这里......做服务员。
她长嘘一口气,老板娘描着跟粗壮女人一样的眉线,只是略微高一些,看起来整张脸也长了些,只是身材纤弱多了。但除了眉毛和眼线,她没有别的妆容,看起来有些苍老。老板娘把她带到厨房,又很快折出去,领她进了勤杂室。春风餐馆比她想象中打很多,是个两层小楼,一楼是餐馆,二楼是旅店,但每一间都是多人床铺,她的任务就是打扫住宿间。老板娘把她领过去,你是没有名字的吧?
啊?
那就叫水母吧。老板娘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儿很早前是水母酒吧。
她没有太多表示,只是笨拙地把拖把随意在地面上涂抹着,老板娘没再说什么,仿佛也是预料之中。
没有人催促她打扫结束,她糊弄了一会儿就下楼了,这一块地方尘土飞扬,她只走远了一点,鞋子就布满了土。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只摆着一碗菜和一碗米饭,这块地方都是按饭店才有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看起来这些显然只是给她留的了。她匆促地吃完,再次百无聊赖地上楼去了。
黄昏还没有来,但她已经觉得天色开始变暗了,可能是突然转阴的缘故。很快就有了雨点,它们打在雨搭上,吵得她有些烦躁。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仿佛出来了就一定要做事,这样想着她又从床上蹦起来,再次随意把地面涂得湿润起来。敲门声渐渐大了,她这才注意到,打开门的时候是几个陌生男人,头上戴着大的遮阳帽,貌似是运送货物的人,但看起来又不太像,她不觉得害怕,但总觉得自己需要问清楚。
你们是从哪里来呀?
我们是外地的,每月都要送货到这儿,这屋子是给我们留的,以往都是早就打扫好了的,怎么现在地面还湿着。
喔,我刚才又扫了一遍。她直挺挺站着,像背书一样说出了这句话。
男人们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去赶她走。
那么,你们留到什么时候呢?你们有车吗。她全问了出来,其实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有的,没车怎么走远路呢。
那我可以上车吗。她问得很唐突,对面的人也觉得唐突。
那你要去哪呢。
我不知道啊。她焦躁起来。
随便转转啊,其中一个男人笑了,也好,不过你长得好奇怪,这下面是胡子吗。他们笑了起来,她却蹭蹭蹭跑下了楼。



作者: 水鬼    时间: 2012-3-25 09:40
本帖最后由 水鬼 于 2012-3-25 11:56 编辑

小说第一句就把人物悬置了起来,她的存在在不合理中显得合理(随意)起来。在封闭的屋子里,那面小铜镜中的世界以及凭着周围居民的鞋子来理解这个世界——有作者自己对于世界理解的特质,但显得浅尝辄止。给她做饭的老人的死去,也就意味着她要告别长久的封闭生活,去接触干硬的现实世界,所以这前后两种不同环境呈现出的世界作者应该把它们清晰地划分开来。
对于女人长出很长的胡子我还是难以理解,虽说作为小说出现,我们自然不能用现实的尺寸去度量小说中的现实,但当她走出封闭的环境后,她本身也将置身于更现实的环境,这就好比某人在梦中被砍掉了手臂,醒来时发现手臂真的不见了。当然,你如果继续遵照前期的叙述及构建的世界来写后面,这个问题就又不成问题。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2-3-31 21:11
“吊灯还是十五年前流行的式样,但现在早已附上了一层黄橙橙的油垢,她不知道那是从哪来的,她不抽烟,似乎也没怎么换过衣服。

因为看了两篇,从不同的小说中读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比较确定,觉得许多叙述不形象,因为缺乏形象,所以不够准确,调换过来讲可能也成立;给人一种模糊朦胧的印象,抓不住要点。读司屠的小说,读者可能感觉司屠所写的细节很多,但都能历历在目,一打一个准,如果缺乏了将事物看清之后准确表述的效果,可能会让人读着头晕晕。这篇里的一些段落有这种负面的感觉,讲小女孩“十一岁”那部分,泄露得尤为严重。例如下面这句:
“那大概是她开始在入夜之后才沉沉睡去的第一个晚上,而如果一定要划阶段,她人生的第一个阶段就是一个漫长的白天,在她不知道黑夜为何物的年代,总是在白天沉沉睡去,再醒来就还是一个白天,在那个阶段里,白天与白天彼此重叠,她就这样被拖向一个再不会在白天睡着的年代。”
——这句涉及到时间概念的句子,写得像一个人走路时向前三步又向后踏两步,不干不脆,黏黏糊糊,“晚上”、“白天”、“阶段”、“年代”,这些词本身具有的固定意义被整合到这句话里面反而变得模糊不清,晕晕欲睡。
这种感觉,有点像叙述者观察对象是眼光是涣散的,然后写下自己也不太有把握的句子。严格讲,这是失败的表述。开头前几句很好,但没有维持下来。在对事物的总体印象的叙述中,你能讲出总体的感受,但在对它深入的描述的时候,感觉就不锐利了。例如这几句:
“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她更看不出她对自己的看法,这让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带走些什么的,但想不出自己要带走什么,箱子很大,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应该不是坏东西,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坏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她愣了愣神跳了上去,粗壮女人吼了一声,那些目光就渐渐散去了。”
——第一句是对总体的判断,你写出来了。接下来几句是对总体判断的深入描述,但用了这么多字,却没能使开头的“不知所措”的状态的传达有进一步的贡献,而是反反复复随随便便地补充说明。如果抓得准,可能一两句话可以传达更多的东西,而不只是表面信息的补充,刻画好形象,能激活读者的想象力对这个形象的补充,作者便可把笔墨和精力花再更值得深究的血肉的填充上了,那样的话,写的时候会发现不需要像现在这么仰仗形容词。
作者: 隐忍    时间: 2012-3-31 22:18
小蓝的东西就是让我觉得太过于地沉溺于想要“说清楚”里面了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2-3-31 22:21
小蓝的东西就是让我觉得太过于地沉溺于想要“说清楚”里面了


唔,我也有同感……
作者: 普鲁士蓝    时间: 2012-4-27 21:06
X的评语我也有同感 这也是很多东西觉得自己只写出了散射的光照的感觉 甚至有时候也会有以一种状态去掩盖某种更为详尽的事实 或许是对于架空的题材本身还是缺乏强烈的敏锐 只能混沌地讲述一个度 当然更主要的 还是在一个大的命题前面 总是迫不及待的奔向一个气象 而失去了流水本身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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