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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问题总要有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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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劈头士
时间:
2012-8-17 13:17
标题:
问题总要有人解决
关于生活,我碰到了许多问题,如同飞机失事碰到地面的那种“碰到”。这些问题,从巨大的依次排列到巨小的,数目可以替代游标卡尺上的所有刻度。比如2008年,我去了北京,想找人聊聊其中的一部分,结果被公安同志架了回来。接下来四年,我都买不到车票去北京,无疑又成为了我的一个问题。
问题总要有人来解决。没有日历的时候,我在天花板上刻“正”字,这样每天醒来就知道自己是睡了一晚,又或两晚。有时我会失眠一个礼拜,有时又会睡足一个礼拜,没有规律,如同神手里的提线木偶。“正”字画满的时候,我又在“正”上面画“不”。问题就解决了。
三个“歪”日前,在我常光顾的丰裕生煎店对面,开出一爿新店,放了一串“满地红”,还有八发“高升”。当时我在吃早饭,早饭是一盘生煎、一瓶醋。鞭炮烟味飘过来以后,我问服务员小妹:“看起来你们又要有一批老客户了,做什么生意的?”
小妹说:“听说是检查院放到我们这里的社区检查室”。
“检查?查什么东西?”
“不清楚。”
接下来,我观察了三个“歪”日,就像没有黄雀的情形下,一只螳螂观察一只鸣蝉。检查室只有两个老头坐班,每天早晨八点半,他们进屋子,中午十一点出来一趟,在丰裕生煎店吃午饭,耗时二十分钟。再回到检查室,直到下午四点下班回家。一个老头乘车回家,一个老头骑电瓶车。我初步判断,老头的耐心比较好,可以到检查室检查一下我的问题们。
推门进去之前,我还在组织问题。结果跨进去以后我却忘了,两个老头看着我,我看着两个老头。这份感觉让我倏忽回到第一次进发廊找小姐的时候。那天,我也是推门进去,然后就不知道该如何抛出第一句话。
一个小姐问:“帅哥,要什么服务呀?”
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那种服务?就是特殊的那种。”
小姐微笑了:“来,帅哥到里面来敲背。”
几分钟之后,我就了然了,敲背正是特殊的服务。
“你有什么事?”一个老头像当初的小姐一样首先开口。
“说来话长。检查官贵姓?”我说。
“免贵姓方。”
“方检查官,我的问题多了。”现在,我看清楚了,两个老头应该都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是,我还是没想起来准备的问题,“比如……唔……比如,我都快三十了,没有女朋友,没有工作,更没钱,政府能帮着检查一下吗?”
方老头微笑了:“老袁,你来和这位居民解释一下。”
袁老头有一张方脸,正如方老头有一张圆脸。袁老头说:“大家很容易误会我们检察院是检查东西的,其实‘察’是警察的‘察’。我们是国家的法律监督机构。而这个社区检察室是检察机关职能的延伸,既是针对地区派出所履行侦查监督,又是面向社区,强化法制宣传,开展对社区服刑人员的监管。如果你有什么法律方面的事项,我们也可以帮助解答。”
要理解袁老头的话,难度颇大。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只能环顾四周。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接待来信来访都需要做一个登记。”方老头插话。
“我?我现在不能透露。”我赶忙说。
“哦?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们可以为你匿名。”袁老头和方老头对望了一眼,表情意味深长,好像我们仨是同谋似的。
“有什么想说的?”
他们的意味深长让我记起了准备好的问题:“我家马桶堵塞了。”
方、袁老头愣了愣。
“马桶堵了,你找物业去!我们不管的。”
“找过,物业经理告诉我,照常用着,等三天就来修。现在过了一个礼拜,马桶里大便都溢出来了,他们还没来。”
“这恐怕还是要和物业联系,我们管不了。”方老头摆手,袁老头摇头。
“问题总要有人解决啊!再说那个物业经理贪污公款!他用公款赌博,还嫖娼。”
“你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说说看。”方、袁老头又热情了起来。
“我在棋牌室遇到过他,一物业经理能赚多少工资,听场子里的人说,他已经背了不少债。”
“哟,你没钱还去棋牌室?”
“呵呵,偶尔玩玩,小赌怡情。”我不能再跟老头们说,在发廊也遇到过物业经理。虽然我知道,两项证据的证明力肯定比一个强。
“这个线索我们会反映到院里,看看是不是能查下去。感谢你的举报。”
“我还有问题,居委会干部也有问题。”我觉得老头的耐心也十分有限。
“好好,你可以下午再来,我们中午要休息了。”
中午,我到丰裕生煎店吃饭。午饭是开洋葱油拌面,加一份排骨年糕,一共十五元五角。方、袁老头也到店里吃,吃的比我多,也比我快,吃完没有抹嘴巴,就回检察室里。从头到尾,他们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问服务员小妹:“检察室这俩人看起来挺阔气啊?”
小妹没搭理我,只是抖了抖抹布。丰裕生煎店里的小妹我永远认不清,所以干脆把他们当作一个人。这个小妹没有三“歪”日前那个小妹亲近,不过她更漂亮。
我喜欢把面条一口气吸进嘴里,顺溜而又痛快,尤其能够促进我思考。就刚才的观察,检察室里有三部摄像头,除了进门的一部,另两部覆盖整个室内。从摄像头的外形来看,不属于高清设备,如果我运动速度足够快,画面质量就会大打折扣。此外,摄像头是固定架设,没有定时转动的功能,这样三位一体的布置,让人没有机会寻找监控死角。
但是问题总要有人解决。“本来想进门偷一票,看来不得不抢了。”
我对抢劫的理解仍然停留在香港电影中,应该有丝袜以及锯短的猎枪。两样我都没有。我有一顶鸭舌帽。可以戴上帽子,压低帽檐,一把拉开门就冲进去。普通人对突发事件的反应时间在二秒钟左右,反应慢些的人还会再多二秒,而老年人再此基础上,再多二到四秒。从意识到驱使肢体行动,另外还需要三秒。所以,在开门后的九到十一秒内,我必须首先制服一个老头,另一个就容易对付了。
我喝光了面汤,抹抹嘴,走向检察室。
我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一把拉开门就冲进去。十一秒之后,我没能制服任何一个老头。
方老头和袁老头各自平躺在躺椅里,显然睡熟了。方老头盖着一条军绿色的毯子,袁老头盖的毯子上印着一只米老鼠。我上午坐的椅子上则摆着一截大木桩,像没有上色的根雕一样原生态,我很奇怪他们中午从哪里搬来的。
房间里,只有米老鼠的眼睛看着我。余下的就是两个老头的呼噜声。方老头的呼噜是“呼——呼——呼——”,袁老头的呼噜是“噜——噜——噜——”。我冲进门的时候,他们的呼噜都停顿了一秒,像某种活物那样倾听了一秒钟,接着他们继续自己的蠕动。
我把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搂进怀里,又去摸方老头手腕上的表。方老头的眼皮启开一半,我停下手,看住他。而他却翻着白眼,仍然在梦乡里。那是一只天梭的自动表,我上午就看中了。
“小伙子,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这档口,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我赶紧看袁老头身上的米老鼠,他还是定定望着门的方向。
“是我,我在这里。”原来是放在椅子上的那截木桩。正是它在发声,还睁开了眼睛。
“你是什么东西?”
“从你能理解的角度来说,我是睡神。”
“是你让他们睡这么死的?”我指了指老头们,从我能理解的角度来看,睡神恰是我的同伙。
“我负责所有人类的睡眠,包括他们,也包括你。”
睡神的眼睛极为有神,瞳仁是浅褐色的,目光真挚,像孩子的眼睛,又像赤子童心的老人的眼睛。如果他不睁眼,那睡神的样子就全然是一块干柴似的木料。皮肤上遍布皴裂,嘴巴的部位是一条被铁斧劈开的裂缝,身上长满各种结节,双手双脚不过是纤细缠绕的根须。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一直都在,每天都在,时时刻刻。小伙子,听我一句劝。”
“你既然一直在,那你知道他们把保险箱藏哪里?应该有的吧?”
“不要执迷不悟了。虽然我不该干涉人事,但立即让他们醒来,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去你妈的,威胁我吗?我遇到的问题够多了,你个睡神还来添乱!”
在我的计划里,不应当有神明出现,更不该有睡神现在带来的问题。形势很严峻。要么我接受他的要挟,把电脑和天梭手表物归原主,要么就让两个老头抓现行。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是在挽救你。”睡神说。
“去你妈的!”
“我没有妈——啊——你干嘛——啊!”
我安然离开了检察室,手上戴着新表,可惜没能找到保险箱,只怪遇到了该死的睡神。没错,最后我把打火机点着,丢到了那截老木桩身上。他是神,却也像所有的木头一样燃烧起来。问题总能解决。
下午烈日当头,数不清的蝉躲在看不见的树上,疯狂吼叫。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关于睡神死后的问题。
睡神死后,有三种可能:
一、没有神再赐下睡眠,所有人从此失眠。
二、睡眠永远定格在睡神烧死的那一刻,老头们永远睡下去,我永远睡不着。
三、大家该吃吃,该睡睡,一切照旧。
当我开始着手考虑第四种可能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
据护士说,当时有一只蝉直直坠落,针管似的口器还没来得及收回。看它急迫的样子,就像有螳螂在背后追赶。蝉的长针以极大的重力加速度和压强,扎入了我的头顶。一部分脑浆灌进了蝉的肚子,它就这么被撑死了。而我,半死不活。
就像我说过的,关于生活,我碰到了许多问题。
作者:
我是美工
时间:
2012-8-20 11:48
你很能写啊。
但以后使用调侃的语气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啊,没有节制的调侃会导致崩溃,也是有害的我觉得。
并不是这对你这篇。
作者:
劈头士
时间:
2012-8-20 14:04
我是美工 发表于 2012-8-20 11:48
你很能写啊。
但以后使用调侃的语气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啊,没有节制的调侃会导致崩溃,也是有害的我觉得。 ...
几篇短的的都是近一个月的练笔。
就是即兴的速写,也没有提纲什么的。
今年刚开始写故事试试看,写的时候的语气,我还没有一个自主控制的意识。
一直还觉得自己写不来调侃的东西。。。
那啥,美工兄,倒是不知道这么练笔的路子是不是对呀?
平时读的书基本是偏向现实主义的小说,也比较欣赏这类,没想到动笔写出来的玩意总是奇奇怪怪的,都不知道算什么类型的东西。。。
作者:
我是美工
时间:
2012-8-20 15:23
我觉得挺好的啊!挺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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