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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作家 [打印本页]

作者: 萼素 时间: 2012-9-24 19:19
标题: 作家
记梦

吴娟站在门边，觉得他快要死了。他的脸端正地出现在一个老式吊钟前面，英俊而年轻。午后的光线从窗外透射进来，让吴娟迷惑地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唯一的真实可能是吊钟每一次的摆动，他脸上的皱纹也在生长。

她对他喊道：“我是警察。”吴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的冲动，紧紧握住了腰间隐藏的手枪，随时准备拔出枪来，逮捕他。只要他有一丝的反抗，结果便是飞出一串子弹。

要不是之前就有照片确认，吴娟不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杀人狂，就在一个月前连杀八人后消失踪迹。最近几天重赏下，才有人报案，说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发现了他的踪迹。吴娟没有见过那个报案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被派过来打探情况。

巷子在城的最南边，远处看去仿佛是一条蜷缩着身体的蛇。吴娟站在巷口时犹豫了几分钟。她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自己一旦走进去就会被它吞噬。这时一个颤巍巍的老头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经过吴娟身边时瞥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迟钝。吴娟仿佛受到了嘲笑，一咬牙，往里走去。巷口飘着炒菜的油烟味，长满青苔的一扇扇木门都紧关着，有几个老太坐在某个门槛上，互相说着话，吴娟一句也听不懂。走进它的深处，某个时刻开始，周围突然充斥了猫叫，开门声，以及水盆倾倒的微响，但吴娟却看不到人了。她有种敬畏，仿佛忽然意识到，这条巷子是片死寂之地，越往里走，外面的世界就消失的越彻底，到最后会变成无法走出去的死角。

就在她无助的想回头的时候，身边的一扇门忽然“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吴娟认出了他。

“你找人吗。”男人的眼神有些木讷。吴娟点了点头：“我找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不过他似乎已经不在了。”“哦。”男人警惕地准备关门。“请问。”吴娟急忙在脑海里翻找着无数的理由：“我想进去喝口水，上个厕所可以吗。”他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吴娟回想刚才的场景，觉得自己在庞大的巷子里就像一个渺小的迷失者，而他却像先知一样为她打开了那扇正确的门，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感谢这个杀人狂。

男人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坐在厕所的盖子上抽烟，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吴娟觉得自己的每句话都是在说谎，这让她有些愧疚，但她最终还是掏出了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别动”男人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并没有听从吴娟的话，而是悠闲地换了个姿势站着，然后抬起左手往自己的眼角伸去。吴娟并没有一丝扣动扳机的愿望。她看到男人的脸慢慢地如同脱去一层皮，渐渐露出了底下的面目，那是张完全不同的脸，准确的说，是另一个男人。她不认识。

“这才是我。”他把手里的那张皮扔到了墙角。

吴娟放下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把他当成了异类，但不可否认，这张真实的脸棱角分明，说不出哪里，显得更加邪恶：“你为什么要变成他。他是一个杀人犯。”吴娟不安地看了看墙角的那张皮。它发出一种塑胶的难闻气味。

男人指了指门外。吴娟转头看到了对面那扇也是紧闭的木门。“原来，他就住在那里。”他似乎进入了某种呓语的状态，眉头微微紧锁：“我从贴在墙上的通告里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他真是个聪明人，知道躲到这里来。”

“这里？“吴娟有些困惑：“这里不就是一条巷子吗。”

“不错，确实是一条巷子，不过更是一条死胡同。有很多人沿着它走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

男人说着这话，朝着吴娟走近，让她有些紧张，甚至浑身发抖。她自从当上警察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虽然觉得男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起刚才自己的那种境遇，让她不得不相信。

“他半个月前来到了这里，租下了对面那间屋子。一天只有清晨会出门一趟买好足够的食物和水，其他时候便窝在房里。不过前几天，他消失了。”

“消失了？去了哪里。”吴娟保持着职业的敏感。

男人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总之是从这条巷子失踪了。”

“那个又怎么解释呢。”吴娟指了指墙角里，那一刻最关心的东西。

“嗯，那不过是种易容的工具，就是你从武侠书里读到那种一样。很简单，我想揣测一个杀人狂的心理。我要把它写出来。我是一名作家。面对着镜子，就如同面对着真实的自己。”

“可你就算外表再怎么像他，实际上你并没有杀人。”吴娟对眼前这个男人开始有些放松了警惕。

“只是心里想象与揣测一下。嗯，是这样的。”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很多年了，这里是我家祖传下来的老屋子。”

吴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便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椅子上。男人笑着说：“现在能请你喝杯茶吗？”吴娟点了点头。那天下午她便和男人坐在屋子里的那张饭桌边喝了三个小时茶。他很健谈，随意说着他去过的很多地方，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吴娟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成了一块柔软的泥土，可以任意被他捏成各种形状。她把枪重新收回了腰间。不过临走时，吴娟还是没有忘记让他一旦有那个杀人狂的消息就告诉她。她给他留了手机号。

她刚刚下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要她去巷子的家里继续喝茶。吴娟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另一个男人，那个杀人犯，再也没有消息，找不到踪迹。那个案子被封存起来，进了档案袋。吴娟那年自认为做的最疯狂的事情就是和作家恋爱了，或者说是成了情人。吴娟记得那个晚上，他第一次把她按在了老屋的床上，撕去了她的衣服，没有前戏便硬生生地进入了。吴娟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的心里却是兴奋而接受的。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在疼痛里到达了高潮。男人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叫思泉。”

漫长的日子里，吴娟越来越迷恋那个屋子和幽深的巷子。她走在里面，喜欢上了那种死亡的味道。

两个月后，男人的那本关于杀人狂的书终于写好了。他邀请吴娟来做第一个观赏者。吴娟远远地看到他在巷口等着她，穿着一身牛仔装，身子在冷风里有些颤抖。她想起，这居然是第一次他陪着自己一起走这条巷子。四周安静地出奇。男人牵着她的手，往深处走去。吴娟渐渐闭上眼，耳朵听见两人一致的脚步声与空气中的异响。她感到那段路好像缩短了，不再漫长。他打开门，两个人进了屋子。吴娟坐到了床沿边，等着男人去抽屉里拿书的手稿给她看。等了很久，她终于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手中没有书稿，却拿着一把小刀。

“你爱我吗。”他走到她身边，问她。

“是的，我爱你。”吴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却依然镇定，没有丝毫犹豫的说。

“那让我变成你吧。”男人这样说着，挥起小刀刺进了她的喉咙。吴娟最后尽情地喊出声来，却只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她感到那把沾血的小刀慢慢地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冰凉却带着温热。

第二天，吴娟坐在老屋的镜子面前，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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