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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屠户 [打印本页]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标题: 屠户
屠户

村里总共有六名屠户,每个队都有一个,长得最高大的就是四队的屠户。四队屠户的屁股上没有补丁。他离开村子是在十月初。当时知道他走的,以为他会赶在年底的廿五、六前回来,四队的猪等他来杀。可能他走时也这么想,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李强得知此事,时间已过去四个多月。临近春节,各家开始杀猪,四队陆续有人来找李强的表哥。李强的表哥也是屠户。李强这才发现四队的屠户早就不在村里。为此他狠狠地责备了自己,责备自己没有及早发现。另外他想到,四队有那么多的猪等着杀,四队的屠户为什么不早点赶回来。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为弥补损失(不仅没有及早发现四队的屠户走,甚至连他走了都不知道),李强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一批看到四队的屠户回来的人,第一个看来是不可能的。李强终日徘徊在四队屠户家的门口、车站通往屠户家的路上以及车站一带。车站通往四队屠户家的路有三条。一开始,当李强离开四队屠户家的门口前往车站时,常常犹豫不决,不知道走那条才好。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他可以少去四队屠户的家,甚至不去,只需于上午十点之前赶到车站就是。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是村里的小货车返回的时间。几天来,大批外出打工的村民坐货车回来了。眼看大雪就要封山。四队的屠户想必会在这两天赶回来。
在车站,李强搓着双手,看似随随便便地朝刚停稳的车子瞟上一眼,接着便匆匆埋头走开,从马路另一边下去了。这说明对于车上的情况,李强已是一目了然。如果车上有很多的货和很多的人,使用了第一种方法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埋头向前走着的李强会突然停下来,此时一只脚只跨出一半,仅仅只有脚尖落在了地上。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车子所在的方向,然后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看看,然后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雪地,然后恍然大悟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搓搓双手,再一次看似随随便便地朝下车的村民瞟上一眼,接着便匆匆埋头走开。即便他这样做了,但在他所处的位置上仍然不能很好地看清车上的情况,他就会绕到车子的另一边,继续装出只是偶然经过或正在考虑该走那条路的样子。在后一种情况下,在他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看时,他还要用长满冻疮的手指搔自己的脑袋,还要皱眉头,嘴里还要发出声音,试图给人以正在思索的错觉。但是村民们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的这一番举动。事与愿违,大家看到绕着车子走来走去的细小的李强,都以为他是在等他妈。有人还特意走过来摸他的头,把糕点之类的小东西塞入他的手里。显然不管他如何掩饰,总被村民们误打正着。他的确是在等人,但不是在等他妈。
猜想到村民们可能在这样猜想时,李强想到了妈妈。李强很少想到妈妈。偶尔想起,往往也记不起她的样子。但他知道妈妈有着一张和村里其他女人不一样的脸。李强又有将近半年没有看到过那张脸了。
李强在车站徒劳地修饰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他迎来的一批又一批的村民里,偏偏没有他在等的人。廿八早上醒来,他预感到四队的屠户今天会回来。他的预感一直相当灵验,而那天早上他的预感又特别的强烈,几乎克制不住想推醒刚刚开始打响呼噜的父亲。
年三十早上,李强路过村长家门口时滑倒了,起来后他就趴到村长家的窗沿上看。窗玻璃上弥漫着一层水汽,李强用手掌擦了擦,依然模糊不清。水汽是在里面形成的。应该进到里面去,或把玻璃的另一面也擦一下。通往村长家的门虚掩着,一只小狗探出头来,打着呵欠,似乎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不断地进进出出着。李强跟着小狗走进屋里。
屋里有一桌麻将,四个人在拢麻将牌,其中果然有四队的屠户。四队屠户的身后站着三个人,有一个是三队的屠户,穿着一条工装裤,李强踮起脚尖正好够得着他屁股上的补丁。三队的屠户是不会搓麻将的。六名屠户里,只有三队的屠户不会搓麻将。
从村长家出来,李强没有再去车站。他把四队屠户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正在洗脸的父亲。据他观察,四队屠户的麻技并无长进,搓的却是二十元龙,以前他搓的是五元龙,这说明他有钱了。这两天来,麻将成了父子俩频繁谈论的话题,麻将一向是父子俩谈论较多的一个话题。饭后,李强去找表哥。表哥刚搓完上午的麻将回到家里。表哥告诉李强,四队的屠户昨天就回来了,打的来的。
李强的表哥今年接了四队的猪,比往年多赚了些钱,但搓的仍是五元龙。五元龙败起来,一个上午输个二三百也常有。去年一个春节下来,李强的表哥输了将近一千,杀猪的工钱赔进去还不够。这还不算多的。李强表哥的麻技很差,但好赌。李强最近发现,麻技差的往往好赌。表嫂要李强从明天开始跟着表哥。这样她可以放心了。
当天晚上,村子里的麻将声彻夜不息,此种情形将持续到元宵节过后。而李强家里黑灯瞎火,夜夜如此。李强的父亲去别人家搓麻将,家里只剩下李强一个人。窗外不时传来炮竹声。噼哩叭啦,是辣子炮的声音。辣子炮吊在枝条上,枝条插在草垛上,四周下着雪,红色的辣子炮像一面旗帜。嘭嘭,是土炮的声音。每一只土炮最多出两声。上去时一声,第二声或是在上升的过程中,或时在下落时,落到地面后有时也响,有时就没有了第二声。村里放的大多数是土炮。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用烟头点火。一旦土炮尚未脱手炸开来,虎口处就会被炸得一片焦黑。李强亲眼看到过被炸黑的虎口,那个人的眉毛也被炸黑了。很有趣。大多数村民们把土炮竖着放在地上。嘭。大家抬起头来,雪落到脸上,盖住了睫毛,化成水滴到脖子上。终于从高处又传来一声。人群闪开,只见土炮拖着炸开的尾巴,打着旋转坠落下来,陷进雪地里。随后落下灰泥和纸,留在了雪地的表面。花炮能够发出多种声音,花炮又称烟火。燃放后的花炮刹那间亮彻黑夜,映衬出满天下落的雪花。很好看。燃放后的花炮不仅颜色各异,形状也不尽相同。一个巨大的圈圈给李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同一块大石头落入河里,圈圈逐渐扩散开来,最后完全消融在空中。那是一吊李强亲手燃烧的花炮,是去年元宵妈妈带来的。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也下着很大的雪,有可能还要大一点,但你总会以为今年的更大。大片大片的雪从天空落下,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有谁在默默地给地加被子。一床又是一床。合上眼睛,就可以看到雪逐渐增厚时的样子。为了不至于整个村庄都被掩埋,李强只得使劲地张着双眼。时间一长,他还以为自己必定是睡着了。不过李强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欢呼声,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猛烈的炮竹声,持续着。新年到了。李强看了看叠在床头的新衣服,衣服是父亲一个星期前赢了麻将托人从镇上买来的。连绵的炮竹声过去后,响起零星的土炮声。再后来,每一声都听到很清楚。当你以会再也不会响时,偏又再次响起。突然,周围沉寂下来。偶尔有人踏雪而过,咳嗽着。此外就是麻将弄出的响声。四个人围坐一桌,抽烟的抽烟,沉思的沉思,烟雾消散在寒气里。把他们集中起来那需要多大的房子?
李强的父亲要等到后半夜才来。有时在开门的吱呀声响了后,炮竹声又响了起来。此时夜色消退,雪的反光透过椽子间的缝隙透进来。等父亲快要走完楼梯,李强紧闭双眼,尽量一动不动,常常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随后,李强听到咑嗵一声,接着又是咑嗵一声。有时候只有一声,这说明两只鞋子同时落到了地板上。李强的父亲上了床,轻拍李强身上的被子。李强想,父亲肯定以为他睡着了。
李强也不是没有想过晚上和父亲一块去,尤其是在春节里。李强的父亲没有同意。
白天,李强就跟着表哥。几个亲戚必须走到,李强先把礼包送到亲戚家中,接着便回到表哥那里,吃中饭到亲戚家里去一趟,吃完饭就走。李强带到亲戚家去的礼包包括一只白糖包和一只红枣包。其中一只会退回来,或是白糖包或是红枣包,一摸就有数了。如果退回来的是白糖包,到下一户亲戚家去时就要从家里拿出一只红枣包。反之就是白糖包。总是凑成一只白糖包和一只红枣包。常常出现这种情况,由于退回来的老是一只红枣包,于是到后来只好带去两只红枣包,随他们退那一只。
有李强从旁指点,这个春节表哥没有输钱。若李强一直待在表哥身边,说不定表哥还能多赢一点。每隔一段时间,李强就要从表哥身边走开,每天上下午加起来总有三、四次。
初四开始,天气持续晴好。此后陆续有人出村。多数是去拜岁的。都是走着去的。路上结了冰,货车还发动不起来。六名屠户里,最先走的是四队的屠户和六队的屠户,他们是一起去的。初六下午,李强寻遍了整个村庄。等他回到表哥处时,太阳已经落山。李强告诉表哥,他问过四队屠户的老婆,四队的屠户已经走了,但不是去拜岁。表哥说他知道这事。
惟一不搓麻将的是三队的屠户,掌握他的动向相对要难一些。而剩下的另外二名屠户,李强只需跑上一次就能确定他们当天的位置。只从四队的屠户走后,李强中途离开表哥是主要是为三队的屠户。
虽然村庄不大,但要找到三队的屠户并非易事一桩。每年春节,村里到处都是麻将摊。站在村口的直道上,往西看去,可以看到一溜的麻将摊,可以一家家地数过去一直数到田畈为止。男人们在搓麻将,女人们也在搓。全村只有一个人在干活。这是一个好老头,一年四季从不丢下手中的活,即便是春节也不例外。好老头把毛竹用刀子劈开,加工成篾丝。好老头家里堆满了篾丝,好老头坐在篾丝中间,用刀劈开毛竹。这两天的太阳很大,冰雪加速融化。李强看到好老头把门前道地上的剩雪清扫一空,把竹子从房子里拖了出来。
三队的屠户既不赌博,又不干活,他只是走来走去。他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他的行踪捉摸不定。但李强每天至少能遇见他一次。毕竟村子并不大,你只要也走来走去,总会碰到另一个在走来走去的人。
每次看到三队的屠户,李强都会感到片刻的欣喜。看到其他屠户时也一样。这仅仅发生在看到的一瞬。看到之后,屠户们对他来说就不如表哥手上的一只麻将牌重要。李强从屠户们的身边走过,再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表哥那里。
李强最后一次看到三队的屠户,是在四队屠户的邻居家里,三队的屠户站在四队屠户老婆的身后,在看她搓麻将。一点也看不出他明天就要离开村子。因为怕被四队屠户的老婆发现,李强经过四队屠户的邻居家时走得相当快,比只看见三队的屠户时要快,差点滑倒在地。等他完全走过四队屠户的邻居家时,他听到身后四队屠户的老婆在“喂,喂”地喊,显然是在喊他。由于此时李强已经完全走过了四队屠户邻居家的门口,他就认为可以不用再走进四队屠户的邻居家里,去帮助四队屠户的老婆打牌了。假如有一天四队屠户的老婆说起此事,他可以这样说,他当时什么也没有听见,否则一定会回来的,等等。一路上,李强对此进行了仔细地盘算,并盼着这一天来到。
那天是正月初八。第二天上午,李强拎着两只红枣包走在通往一名亲戚家的路上。一个年纪比他略大的小孩从他身边飞快地跑过去,突然又在他前头停下来,返身走到李强身边,告诉李强他母亲回来了。他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李强这个。往回走时,那小孩主动提出替李强拿红枣包。
妇女们嗑着爪子,以一种奇怪的形状分布在李强家的门口。李强觉得这一形状比较奇怪。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想他应该无视她们,即便她们具备一种奇怪的形状,他也应该无视他们。看到李强,妇女们随即停止了嗑爪子,围拢到门前,说,你妈在里面。李强推开门,拉着那个替他拿着红枣包的小孩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李强的父亲已经起了床,坐着在抽烟。表嫂站在桌角叉着双手看着他。母亲坐在灶间里小声地抽泣着,但看不清她的脸。看到李强和门后探头探脑的妇女和小孩,李强的母亲抹了一把脸,与此同时站了起来,迅速向李强跑去。李强等着母亲紧紧地搂住他的头。每回母亲再次出现时都是这样。李强母亲哭得更大声了,妇女们纷纷过来安慰她。一,二,三,四,五――数到九,李强的母亲就会放开李强,和妇女们打招呼。错不了的。接着,妇女们开起了李强父亲的玩笑,推搡他的身体。到了那时,屋里的气氛将为之一变。李强喜欢这种气氛。他看到母亲从包裹里捧出一块布来,拿给妇女们看。
母亲的包裹里有一套大人穿的旧军装,一件滑雪衫和一条背带裤,四包白糖包,一吊烟火,一袋花生。花生人人有份,每人一把。还有一大包烧饼。在妇女和小孩进来前,母亲已把它拿上了楼。一张烧饼有好几层,最上面和最下面的一层布满了芝麻,中间几层也有,但不多。烧饼很香,吃时楼下的人也闻得到。吃的过程中芝麻会掉下来。李强用一张纸衬着,吃完后把纸从中间对折,把芝麻收收拢,倒进嘴里。烧饼比其他零食好吃。一年李强能够吃到一到两次,不会超过三次。
李强下了楼,从母亲的包裹里取出滑雪衫。这种式样的滑雪衫村里只此一件。李强把它穿上,剥着花生,在房子里来回走动。一帮比他小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伸出一只只脏兮兮的手摸他的衣服。年纪稍大的,在门外不出声地看着。这天早上阳光明亮,雪水沿着屋檐滴滴哒哒地淌下来,落入水桶。门前道地上的积雪已被清扫一空,露出了新鲜的石头和泥土。隔壁好老头正在自家道地上削篾丝。两家中间有一只反扣的大水缸,以前是五队村民用来做年糕的。李强和那个刚才给他报信的孩子一起蹲在水缸上,看好老头削篾丝。好老头削篾丝削得真好。他用大刀把一根毛竹劈成十六部分,再用劈篾刀把每一部分分裂成四部分或六部分,如果分裂成六部分,那它就是用来做插颈的。四部分的每一部分还要削成二部分,通过这样削出来的才算是篾丝。好老头现在就在削着篾丝。他的刀就好像长了眼睛,即使他在和李强说话,篾丝照样也一根根地出来。每一根篾丝都差不多宽,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一会儿功夫就码得老高了。
告诉爷爷你几岁了。好老头问李强。
他妈回来了。蹲在李强身边的小孩说。
嗯,他妈回来了,那你妈呢。
我不告诉你,你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李强说。
不是我说的,是我妈妈说的。
爷爷,我五岁了。
将近中午,李强的表嫂从家里带来了一些葷菜。她在灶间里搂着李强的母亲说着悄悄话,时不时抬起头来骂李强的父亲,骂得很凶,李强的父亲在一旁陪着笑。表嫂要李强到某某某家里去一趟,把表哥叫到这里来吃饭。吃饭时,表哥对李强的父亲说,三队的屠户已经走了,早上坐车走的,车通了。表嫂摸了一下李强的头,李强试图让开但已经来不及了。表嫂要李强去给她盛碗饭。李强盛了饭出来时,关于三队屠户的谈话已告结束。他听到表哥说二队的屠户好像也有这个打算。李强的父亲点了点头,咽下一口菜后嗯了一声。表哥接着谈起了麻将。上午他正好平平过。他问李强的父亲下午去谁家。表嫂用筷头指了指坐她下首的表哥,转过头来用命令的口气要李强的父亲下午好好陪陪李强母亲,李强跟表哥走。
李强不喜欢表嫂,不喜欢表嫂老是摸他的头,不喜欢表嫂的脸,不喜欢和表嫂睡觉。李强喜欢和妈妈睡。妈妈会打箩,表嫂也会打箩,但表嫂没有妈妈那样打得快。李强试过要喜欢表嫂,妈妈也要李强喜欢表嫂,李强终于还是喜欢不了,虽然表嫂也会打箩。明天早上,李强要去个大早。李强要去看好老头削篾丝,好老头削篾丝削得太好了。李强喜欢好老头,李强喜欢看好老头削篾丝,表嫂不会削篾丝,爸爸削篾丝也削得很好,爸爸好久没有削篾丝了,李强喜欢看爸爸削篾丝。爸爸妈妈,妈妈爸爸,爸妈爸妈,妈爸妈爸,爸爸妈,爸妈爸,妈爸妈。
晚上李强一个人躺着,躺在那张有大半年没有睡过的小床上,听着另一张床上吱嘎吱嘎的声音,觉得很踏实,老早就睡着了。
这年春节的后半段天气很好。冰雪消融期间,天上出着很大的太阳。偶尔下雨,不久便云开雾散。溪沟里虽已经看得见积雪下面的溪水,而山上依然白茫茫一片,树和毛竹的尖顶都还没有露出来。只有一条通往外村的山路经进出的村民多次踩踏,变得十分的滑溜。元宵后,下了一场小雪。雪珠落下,屋顶发出炒蚕豆一样的声音。整整响了一夜。第二天凛冽的寒风再度袭来。这倒使李强可以安心地穿着滑雪衫。滑雪衫早就脏了,李强就是不肯脱下来。在妈妈有可能提起滑雪衫或已经提起了滑雪衫时,李强就会走得远远的。李强的妈妈没有那么多功夫来管他,她要打箩。她打箩的速度全村第一,李强对此颇为自豪。
六名屠户里,最迟走得是李强的表哥。三月初的一天下午,李强父亲、李强的表哥还有一队的屠户在村长家的小店里搓麻将,李强坐在表哥身边,监督他出牌。李强的表哥赢了点钱,开始自以为是,终于放倒了对面李强父亲的一副蜡子,一下子就要付出一百来块。这百把块钱付出去,他即使赢也赢不了多少。李强的父亲是那天下午最大的输家,但李强的表哥并没有付钱给他。回家的路上,李强的表哥对李强的父亲说,他打算过两天离开村子,和一队的屠户一起,不知李强的父亲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什么看法。李强的父亲说。
李强的表哥摸摸李强的头,说,听听我们李强怎么说。
李强问表哥,那以后村里的猪谁来杀。
你来杀。李强的表哥又摸了摸李强的头。
第二天,李强看到表哥在三队和一群光棍在搓麻将。第三天,李强看到表哥在村长家的小店里搓麻将。二天前,李强听表哥说起他过二天要走。那么二天已经到了,就算他三天吧。可是第二天下午,李强又在村里看到了表哥。此时李强已经得知一队的屠户已于当天早上乘车走了。
李强的表哥和李强的父亲又一次坐到了同一张麻将桌上。目前的这个时候不比春节,大白天村里搓麻将的人已相当少,凑来凑去老是这么几个人。村民们都忙着削篾丝、打箩。李强家里老是缺篾丝,李强的母亲只好去好老头那里借。说是借,从没有还过。李强的母亲终于再也不好意思自己去借了。她就叫李强去借。李强虽然喜欢好老头,也经常去看好老头削篾丝,好老头也不可能不是个好老头。李强更希望爸爸削出足够的篾丝。李强也希望爸爸和妈妈总是好好的,就像妈妈刚回来时一样,虽说他很喜欢和妈妈一起睡。
李强爸爸的麻技比李强的表哥要好许多。他们现在老是一起到村长家的小店里去搓麻将。村长家的小店里一年四季都有麻将,小麻将。搓的过程中赢家不停地买店里的东西,烟、酒、糖、饼干、面包、香糕、辣子炮、小汽球、卫生纸、小人书、肥皂,等等。很多东西李强都有份,有些还是专门买给李强的。但表哥却很少买过东西给李强,他只买肥皂、盐、味精。要知道如果没有李强,他是不太有可能赢钱的。在村长老婆的唆使下,李强向表哥讨了一吊辣子炮。
李强把辣子炮吊在树叉叉上,挽起滑雪衫的袖子,搓了搓双手,走进小店,从父亲的嘴角取了烟,边吸边走向门外。即使他不吸,风也吹着它。他把红色的烟头放在辣子炮的燃芯上,在细雨中把辣子炮点着了。
等他放完辣子炮回到店里,麻局已经结束。他看到父亲一声不响地坐在凳子上,表哥也坐着,正和村长的老婆说着话,时而用眼角的余光看看李强的父亲。其他两人从位置上站起来,其中一个直接走出门外,另一个拿起桌面上的一叠钱,数了数,小小心心地把钞票的每一只角抚平了,然后分出一点置于柜台之上,趁村长的老婆取钱之际,摸了她一把,摸在了脸上。表哥呵呵笑着,站起来,走向门外。
我缺点钱。在小店外面的一棵树下,李强的表哥对李强的父亲说。他们在树下洒尿。雨并不大。
我也缺钱。李强的父亲说。
李强学他们的样子抖了抖身体。
李强的表哥伸过一只手来摸李强的头,这次李强让开了。表哥说,你先回去。
李强磨磨蹭蹭地往回走着,不时地回头看看。他看到表哥搂着父亲的脖子在说悄悄话。当他看着他们的时候,李强的父亲也正好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二天,李强的表哥走了。一天后,李强的妈妈也走了。李强的表哥走的那天下午,李强的爸爸很晚回家。李强的爸爸收了晒在杆子上的自己的衣服,但没有收妈妈的衣服。李强的妈妈和李强的爸爸吵了一架,吵得很凶。表嫂前来劝架,搂着李强的妈妈安慰了一番,接着就把李强领到了她家里。那天晚上,李强只好和表嫂睡在了一起。


李强蹲在门前那口反扣的大水缸上。水缸底部陷进去的地方积着一汪水。在李强的两边,李强的爸爸和好老头正坐在各自家的道地上削篾丝。李强比较着好老头和爸爸那个削篾丝得更快。在找不到麻将搭子的日子里,李强的爸爸就在家里削削篾丝。李强的爸爸削篾丝削得很好。无奈妈妈又不见了,最后这些篾丝全被表嫂拿去了。
爸爸和好老头很谈得来,李强很喜欢听他们说话。爸爸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手中的刀。李强很崇拜爸爸。此刻他们正在谈论气候。昨晚天上打雷,好老头预言今年夏天会很热。爸爸同意了好老头的看法。李强在水缸底部洒了一泡尿,把自己的影子冲冲掉,看到已经达到了效果,就把余下的尿洒在地上。
今年夏天会很热。
小朋友们都不太相信李强的话。李强告诉他们,昨天晚上打雷了,但没有下雨,这说明今年夏天天气会很热。然后,他就走到村长家的小店里,在柜台前走来走去,等到大家都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对他们说,今年夏天天气很热。
你是怎么晓得的?
昨天晚上天上打雷了。
天上打雷怎么了?
天上打雷,没有下雨,说明今年夏天天气会很热。

10、20
作者: 卢小狼    时间: 2007-8-4 13:02
这个我怎么好象看过了一样,不过你的一些象征的手法用的不准确,就是说撒的很开,于是就成了冗余的部分。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标题: 从没考虑过什么象征,冗余是有些冗余了,改改看

作者: 沉睡千年    时间: 2007-8-4 13:02
就这样完了??
作者: 流马    时间: 2007-8-4 13:02
靠,我晕头转向。
为什么叫《屠户》?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标题: 就这样完了,哈哈
。原本还有几千字,写了这个父亲成了村里的屠户,年底杀猪的时候,其它已经回来的屠户(他们已经不杀猪了)就在一旁看着他,评头论足,等等。后来想想还是删了。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以下是引用流马在2003-10-22 12:22:53的发言:
靠,我晕头转向。
为什么叫《屠户》?

不知道晕什么?不过,这个题目是颇费脑筋,另想一个。
作者: 流马    时间: 2007-8-4 13:02
可能跟阅读疲劳有关系,老是不能从你的语言上沉下去。是你的语言浮力大么?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以下是引用流马在2003-10-22 13:45:32的发言:
可能跟阅读疲劳有关系,老是不能从你的语言上沉下去。是你的语言浮力大么?


原来如此,可能不够软,看上去有些冷清。
作者: 沉睡千年    时间: 2007-8-4 13:02
为什么删了~~
我一直在想这结局跟题目的关系呢?
死拉都拉不出来~~
不过还是看不太明白,李强他母亲是不是跟他表哥走了?(猜想)
作者: 姚来江    时间: 2007-8-4 13:02
李强表哥和李强的妈妈那是完全不搭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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