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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像个男孩一样 [打印本页]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2-11-23 11:03
标题: 像个男孩一样

“你像你的名字一样白。”他就很自然地说出这么一句，而之前他俩一直都在聊电子游戏的事情。
他和白露都躺在床上，他侧身朝着白露，用一只手臂支着头，眼睛自然看到白露光着的腿。
白露露出笑容，一条腿不自觉地弯抬起来，能感觉到脚底和床单的触感。干嘛要笑啊？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的脚又瘦又白，有时在妈妈单位的浴室洗澡的时候，他对着镜子，也觉得自己的腿和脚像女孩的。
还不等白露想好说什么，那男孩踹开被子，也把自己的一条腿伸到半空，脚趾前后动动，又张合了两下，两人端详了两秒钟，这次都笑出声来。借这机会，白露从床上坐起身。
那男孩也下床，找到自己的长裤穿起来。白露看到他是穿着内裤的。但昨夜睡着时，他模模糊糊记得，当两个人背对着背、脊梁贴在一起时，他的屁股是裸着的。也许是错觉。
那男孩也挺瘦的，但没有瘦到难看。他纵着肩提裤子的时候，后背就露出的两个肩胛骨的轮廓。他是标准的黄种人的肤色，皮肤紧绷光洁，他乳晕不小但乳头平坦。
白露觉得男人就该是这样，在穿袜子时他想，男人如果肤色太白，终归有点别扭。

男孩低着头把上衣的拉链拉好，抬头的时候顺带甩了一下头发，他留着长得有点夸张的贴在脑门上的偏分头。他冲白露笑了笑，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穿衣服慢了还是仅仅为表示友好。这男孩的样子让白露想起《丁丁历险记》里的那个“张”。他真的很像那个“张”。
“下楼吃点早点？”白露说。男孩好像在等着白露发出指示似的，一听到他这么说，立刻点点头说“好啊。”
他们沿着楼梯一直下到居民楼的一层，蹦蹦跳跳发出很大声音。一楼门厅的大门需要用力推一下才能打开。楼门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而门外面的空气令人觉得清冽。
男孩走在前面，还背着昨天他一直背着的那个瘪瘪的书包。两个人好像都还不够清醒，他们穿过居民区，沿着白露平时每天走的、再熟悉不过的石墙外的小路走着。石墙里面是一所小学校。白露渐渐赶上那男孩，两个人并排走着，骑自行车的人从他俩身边过去，按了按车铃。

早点摊边上只摆了两条长桌。坐在那儿的人并不多，可排队等着油饼出锅的人并不少。
“你先去坐。”白露说，“想吃包子么？”
男孩很听话去坐下，边说：“还吃包子，你昨晚上还没吃够啊？”两人又笑起来——他说的是前一天晚上在游戏厅里和白露玩游戏《吞食天地2——赤壁之战》的时在奖分关卡的吃包子比赛。过了第二关、杀死夏侯惇之后，你可以让你控制的角色去吃包子和鸡腿。时间很有限，你得吃得足够快才能得到更多的奖分。昨天他们两人比赛吃包子，忘乎所以，把摇杆和按键毁得太厉害，游戏厅的老板甚至跑过来警告他俩。这个游戏里最好用的角色是关羽，但有时候白露也会用魏延。张飞和赵云，只有在他心情好或钱富裕的时候才会选择，因为他们招数的破绽都比较大，至于老黄忠，只有在两人打配合时才值得一用。
他要了一屉包子、两个油饼还有豆浆。两个少年面对面坐在一起很快把它们都吃光了。吃完早点白露付了账，一共是三块二毛钱。那男孩没有要和白露抢着付钱，这点也让白露觉得很舒服。
“走吧，”白露边收起零钱边说。他俩往回走——男孩的自行车还停在白露家楼下。白露又问：“你上学地方远不远？”
“在白纸坊。”男孩答道。
“还赶得及么？”他俩刚从白露家出来就已经七点半了。
“嗯。”男孩点点头，“你在哪儿上学？”
“我近，就在长椿街。”白露说。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像是在想学校的事情。过一会儿白露又开口说：“你家人真不在乎你晚上去哪儿了？”
男孩才说：“昨晚，我爸妈不在家。他们有事时就住厂子那边的宿舍。”
“我就不行。”白露说，“如果我爸妈没出差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外面住的……再说，我住别人家，别人家长能答应么？”
男孩附和着点点头。

他们的自行车就并排停在楼门口。男孩把自己的书包丢进车把前面的车筐里。
两个人推起自行车，彼此看着对方。“走吗？我往这边走？咱俩顺路吗？”白露说。
男孩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这么走也行……”他看着白露，“你上午第一节什么课？”
“第一节语文。”白露说，“不过礼拜一早上有升旗仪式。”
“你不说我都忘了。”男孩说。
“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了……”白露说，“你表几点了？”
男孩又抬起手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
“咱还去吗？”白露一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你还有多少钱？”男孩问。
“钱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行不行啊？”
“晚一点到呗，就说睡过了。”男孩一说完，两个人又笑了几声，他们推着车很自然就开始往游戏厅的方向走去。“昨天那个新游戏，我得把过不去的那关给过了。我现在想到该怎么过了，”男孩说道，“到第五关如果你或者我死了的话，不要马上续币，因为我发现这个游戏两个人合作玩的时候敌人是成倍增加的，而一个人的话是可以撑到那一关的关尾的。到了结尾打Boss的时候你再续币，一出来就可以减他小半格血，这就几乎相当于我们的一整格血。”
白露觉得男孩的这个想法可行，他自己就没想到过。接着有一瞬间，他害怕起来，他想起班主任王兰看着他时的那个表情，她总是能成功地使他怀有负罪感。但很快他又忘了它。这么轻率、毫无准备地决定逃课，还是第一次。他看看那男孩，他依然是那副一贯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淡然神态，这使他的焦虑感也彷佛减轻了一半，这个决定毕竟不是他独自作出的。白露又安慰自己，因为父母都出差在外，没有假条也就是很正常的了，想到这个，他深吸了口气。空气是有味道的，空气特别干净的时候，反而有股森林里点着篝火时的气味。

他们去的那家游戏厅开在居民区中的一排孤立的单层建筑中。那建筑明摆着应是一排车库，但从没见那里进过一辆车。除了有两个房间被居委会隔出来作为办公的地点外，都出租改建成为商铺。这间有8张机台的游戏厅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此外还有卖烟酒的小卖部和一家小的装饰设计公司。在那建筑的后面，是一片无人修葺的绿地。
游戏厅还没开门，依照白露的经验，它要到8:30到9:00之间才能开门。还有半个多小时，两个人就把自行车停在游戏厅门口，然后一边聊天一边在附近溜达，两个人手都揣在裤兜里。
“《脱狱》真的是个好游戏。”男孩说。
“是的，但操作判定挺难的。”他们绕过那栋建筑，慢慢就走进了绿地中那条被荒草湮没的弯曲的石径。白露看见一只很小的灰色蚂蚱从石径边跳到草丛里。
“我见过有人把这个游戏玩得特别好。”
“我不行。”
“这个游戏里的军事气氛特别浓。特种兵戴着贝雷帽持刀冲向你，姿势特别有压迫感。”男孩缩肩举起拳头，做了一个格斗姿势。
“而且从一开始炸开监狱牢门就有《第一滴血》的那种热血感觉。”一聊起来，白露就特别想玩这个游戏。

绿地里空荡荡的，这儿没有一个特种兵，也没有晨练的老人。鸽群围着附近的高层建筑在飞翔，忽远忽近的鸽哨的鸣音从天空传到耳边，它有时使人心情怅然。
“昨晚你不是说，《战斧》那个游戏里的角色，就是演《过关斩将》的那个美国大壮吗？”白露说，“我和我同学，为这个人叫阿诺舒华辛力加还是亚诺舒华辛力加，还争辩了半天。”
男孩笑了，“我觉得你们说的就是一个人。”
“嗯。但《过关斩将》从没改编成游戏。”白露回忆了一下那电影的感觉。那是他最喜欢的电影。
“会有的，美国的成功电影，一定会有一部游戏。《罪恶都市》就很像我看过的一个录像带，叫《轰天炮》。一个黑人警察和一个白人警察，有点搞笑的。”
“还有《超人》。”
“对啊。”
“你看过的录像真多。”白露说，“我特别喜欢《罪恶都市》。其实它并不难。有一次老板看见我通了关。后来再去玩，他就把游戏难度调高了。”
“他们就是这么干。无商不奸。”

两个男孩穿过了整片绿地，从绿地的另一边又慢慢绕回到游戏厅门口。门仍然锁着。他们又走向绿地。
两个人在绿地中间的两个石凳上坐下来。
“你第一个迷上的游戏是什么？”男孩问。
“是《战场之狼》。”白露说，“它把我们平时玩的小兵人大战给搬到屏幕里了。”
“是啊。”
“我当时迷疯了，把我妈妈给我陪表弟玩的钱，都花光了。我表弟那时从外地过来，我妈给我5元钱，是一个礼拜我们俩的零花钱。那会儿我刚刚六年级毕业。”
“《战场之狼》不错，但它的操作判定也难。”
“你呢？”
男孩想了想，“应该是《黑虎》。它特别奇幻，音乐也是。它也让我想起阿诺那个电影。”
“它和《战场之狼》是同一时期的游戏，那里面有好多能吃的宝物。”
“有隐藏物品！它非常值得研究。”
“不过它还是有点难了。玩不了一会儿就会死。当然它比《魔界村》还容易一点。”
“我们俩的口味很接近啊。”男孩拍了一下白露的肩膀。这个男孩，他在游戏厅里，不算技艺特别出色的，可他很聪明。有时他会比白露发挥得好一点，有时不会，水平相当的两个人最适合作彼此的搭档。
“对了，”白露说，“你知道吗！我表弟那边居然不知道‘街霸’美国大兵的隔空摔人的绝招！”
“不会吧？”
“真的！他们那边的街机厅从来没人知道这招！”
“他是哪儿的人啊？”
“他住在郑州。”
“郑州……我猜是他们的街机厅没有六键的机台。美国大兵的隔空摔是需要拳脚并用的。”
“有可能。”
“你去过郑州吗？”
“没。但我可能早晚得去。我亲姨在那边工作。”
“嗯……我有时总想和别的地方的高手切磋一下‘街霸’，他们肯定已经发展出不同的格斗流派了。”

两人坐在那儿，彼此之间没有一点疏远或陌生的感觉，他们甚至没意识到昨晚他们才刚刚认识。
因为父母都不在家，白露差不多是晚上最后几个从游戏厅里出来的人。在他最后一次玩《战斧》的时候，这个男孩加入进来，和他一起配合。他们当时就很谈得来。
游戏结束后，男孩指着墙上施瓦辛格的《突击队员》的电影海报和白露说，《战斧》是根据他演的古装片改编的，只不过把里面的小偷改成了拿斧子的老头。白露没看过那个录像带，他家里没有录像机，不过他家里也有这张海报。男孩为了向他形容那个电影的血腥程度，模仿片中角色动作——英雄用手抓着坏人的头发，用剑把坏人的头从肩膀上砍下来。这听起来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对白露而言，施瓦辛格的电影不仅在于它们的火爆嗜杀，而是它们的故事往往建立在一个虚幻而令人梦想的背景中，一个和现实生活完全不同的背景。
男孩后来又请他玩了一个游戏。昨晚他们从游戏厅出来，一直聊到白露的家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男孩就在白露家借宿了一宿。

白露和男孩又转回到游戏厅门口。游戏厅的门已经打开了，那个看店的老太太正拿着墩布出来。这一长排房子，只有游戏厅门前的空地上孤零零地停着他俩的自行车。
白露摸到自己裤兜里折叠着的两元钱，他知道自己又可暂时忘却了一切。只有上午的那么一会儿，这些游戏机都是属于他的。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享有它们。
他俩走进游戏厅。屋子里面很暗，空气里还留着隔夜的烟味，但这味儿闻起来并不令人反感。
他把两块钱掏出来交给那个卷发的老太太，老太太找出钥匙打开抽屉上的小锁，点出6个硬币放在桌上。那男孩笑眯眯地走过来，又丢下一元钱。老太太索性又拿出4个硬币，凑了10个，交给他们。每次她这样照顾白露，白露都觉得她很慈祥。但当她驱赶那些玩光了硬币只是围在游戏机旁看的年轻人时，白露也冲她吼过。在这种地方，有时强硬一点没有坏处，无论是对这个老太太还是对那些想要加塞儿的小子。
他俩各拿了5个硬币，径自走到游戏机台前，伸手到机台的顶上打开开关，而这时那老太太已经在收费的桌子边坐下，点着了她今天的第一根烟。

屏幕睡眼惺忪地醒来。由黑到亮，上面先是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字迹，慢慢才变得清晰，彷佛它也在需要从沉眠中慢慢恢复自己的记忆……先是颜色显存、之后是工作缓存、场景卷轴画面、角色形象……一点一点，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它全都想起来了。
当版权警告的字幕隐去时，他们便投入硬币，清脆的叮声响起，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什么是魔法，这就是魔法。
白露在深夜惊醒，从百叶窗透进来的霓虹灯光线照在他裸露的肌肉上，他打电话给这男孩（现在他是个黑人）。挂掉电话，男孩迅速穿好自己的西服，拿出自己的大口径转轮手枪，而白露则匆匆用洗手池的凉水冲头以便让自己更清醒。
接着，他们在一座美国城市的穷街陋巷中碰头，那里恶人当道，可是天空上却飘着朵朵浮云。他们用自己的手枪和铁拳消灭敌人，敌人的强大程度往往和他的体型成正比。面对高大魁梧的BOSS，更要集中精神，忘却一切干扰，见佛杀佛、见魔杀魔，敌人倒下身体便从地面上挥发，一切都是幻象。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那或震撼或细微的音乐和声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听得真切。
但是过一会儿，他们又成为了飞行员，驾驶着一红一篮两架飞机，飞行在空旷无边的沙漠上空。这是一场没有边际、没有希望的旅途。你最终还是会葬身天空。庞大的敌机是如此漂亮迷人，而你却要把它炸得千疮百孔、碎片横飞。你知道自己终究会死去，这暂时的悲壮反而在你心中升起一种平静与专注……勇往直前，在敌人的弹雨和轰炸中勇往直前……坠入地面那闪光的像素弹坑中，意味着另一次轮回的开始。你就这样在这里死去，复生，再死去，再复生。对于生的价值从未看得如此清晰。
在空战中死亡，不过意味着你马上将会成为一个神经百战的特种士兵，或者远在20个世纪以前的勇士。你用长刀弓箭，或者手中发烫的机枪，开疆扩土，你拣起脚下遗落的救护包，或者一大盘烤肉，它们都会让你的体能恢复原样。你很容易被那透过丛林所看到的天空感动——它们从朝霞渐渐变成明亮的正午蓝色，或者由昏暗的暮色，渐渐遁入繁星闪烁的黑夜。一切都是那么神秘、魔幻、引人遐想。敌人有时令你畏惧，但有时又让你喜爱不已。你和他们互为猎手、互为猎物，消灭他们就如同与高手过招。被你摧毁的邪恶的基地，在下一次你重生的时候，它们又一次完好如初。你是个英雄。你不过是个英雄，你永远是个英雄。

GAME OVER。

又一次，这行字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有时它们是燃烧着的，有时是一排花体字，有时却只是小小的一行灰色字符，彷佛连游戏机自己都提不起精神，对办完事的你再露一个笑容，告诉你婊子无情。你不免恋恋不舍地又按了几下按键。
等等，可还没完，还有最后的一个仪式。你要在今天的排行榜上，输入你名字的缩写。一个大写的B，一个大写的L，再加上一个惊叹号；或者，一个B，一个中横杠，一个L。或者，一个B，一个L加上一颗红心图形。如果有的游戏可以输入更长的名字，那就输入一个F、一个U、一个C、一个K、一个Y、一个O、一个U。哈哈，也许今天来玩的小子们能看到它。不过也许你刚出门，那台机器就被关掉，你的这些记录都不复存在。

用皱巴巴很容易被掏丢的印着头像的纸币换来的金黄色的铜币，放在裤兜里沉甸甸的，而现在它们都被用光了，空了，换来的则是精神上的一片虚无缥缈……是看得见摸不到……可一切结束之后，连看也看不见了。白露看了下表，还不到上午十一点。游戏厅里已有另外的两三个慵懒的少年或青年——他们的年龄总是比他大些——正沉浸在他曾经沉浸的那个场景中，消灭他曾经消灭的那些敌手。他漠不关心地看着正处在高度紧张中的他们，他现在有权置身事外，端详他们或不动声色、或紧张到可笑的面部表情。

两个人一起走出游戏厅。外面的阳光早已经很晃眼了，那种只有中午才有的让人茫然的白花花的太阳光……或许并不是阳光太强烈，而仅仅是因为游戏厅里太暗。
“你自己只玩了三个币。”白露说。
“没有啊，另两个币我也各玩了一条命不是吗？”男孩笑笑，“下次有钱了，我请你。”
两个人各自打开自己的自行车锁。
“一起走吧。”男孩说。
“你先走吧。”白露说，“半天假我没法请。”
男孩点了点头，他停了几秒钟，好像在想什么，然后他把那瘪瘪的书包从肩上卸下来，丢进车把前的车筐里。他跨上自行车，歪着身子往前蹬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甩一下耷拉在眼前的头发，和白露说再见。
“再见。”他说。
“有功夫过来。”白露对他说。
“好。”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回身骑上车，沿着小区里的林荫道，越骑越快。白露看到他骑车在石墙那里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还能听到他按车铃的声音。

和任何一个上午一样，小区里依然安静、了无新意。能听到不远处小学校里孩子们体育课的喊号声，以及回荡在居民楼那些杂乱的阳台之间的画眉或者百灵的叫声。要到中午，游戏厅里才开始有更多的人来玩。
白露推着他的自行车，慢慢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上哪儿去。想想从昨晚到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把一切都挥霍一空的人。他用左脚把自行车踏板顺到下面，右脚在地上蹬了几下，扶着车把往前滑行了一段，但却没有骑上车。
在一栋居民楼的楼下，他看到三个小子正鬼祟地蹲在一辆黑色奔驰车的车头前——他们在撬那辆车的车头标。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看着应该比白露还小两个年级。他很想呵斥他们一句吓唬吓唬他们，也能给车主提个醒，但他还是没有，他只是盯着他们。自行车仍在自己向前滑行，他们几个也看到了白露，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那个大点的孩子甚至面带笑容。
车子慢得不能再慢了，他右脚着地，重新推着车子走。他又开始想到了学校，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明天。他最终决定还是先去真武庙逛逛（说是叫真武庙，可不过是条小街，连个庙的影子都没有）。那条街上有他喜欢的书刊铺子、卖模型的一家小店还有许多卖游戏卡、贴纸和变形金刚的玩具摊。他身无分文，不过家里有的是方便面，只是这会儿还不觉得饿。
他这回骑上了自行车，前往他确定的方向。
说实在的，他喜欢这样的阳光明媚但又有一点凉意的上午，一个人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里，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上午。没有一种生物会在他不适应的环境里成长。当然喜欢这个词是后加上去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你甚至当时不会想到“喜欢”这个词。“喜欢”只意味着彼时已经过去。
等到中午一点多回到家（那会儿是全天最暖和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要煮两仔方便面，还要卧个鸡蛋，并且把调料包全都倒进去，把面条做得咸咸的。饱饱地吃完方便面，喝光面汤后，他可能会摆弄一会儿自己的那些GI JOE小兵人，也可能听听歌，还有可能继续去写他那个计划中的科幻惊险小说。在你心有不安的时候，往往最适合写作，尤其是，没有父母的干扰，你可以一直写到晚上。当然你还会不断想起如何在第二天应付学校里的麻烦。学校门口的那家游戏厅也有《吞食天地2——赤壁之战》。有一次，他粗暴地把一个要加塞儿的小子推到一边去，然后匆忙投进自己的硬币，结果阴差阳错选了黄忠，而且还是从前一个玩家死掉的位置开始玩起，上来就和刚刚弄死前一个玩家的关底BOSS对打。不到两分钟，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束了游戏，悻悻离去。

他后来只再见过那男孩一次，还是在这个游戏厅里。那是个放学后的下午，游戏厅里满是人，他俩匆匆招呼，又匆匆道别。有好几次白露又想起这个男孩来。他想不到很久以后的未来，他会把这个上午写进他的小说里。要在度过那么多漫长而备受折磨的日日夜夜，在久经等待后，才会有这样一天。他那时还不能想象自己能过得这么久。他不敢确定那么久远的未来他的一切生活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他不敢确定。他从来都不知道。从没有人会知道得那么远。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2-11-23 17:52

写得好。比萝卜的小说强多了

生铁的小说本来就比我写得好。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2-12-1 23:34
有自传色彩的,游戏部分真心看不懂,因为除了青蛙过河我从未玩过其他电脑游戏.

作者: 扁头 时间: 2012-12-4 09:07
网刊里这几篇还是最喜欢这个，看似最不需要构思的一个，最不像小说的，但给人感觉却像是在写最不可能的事情一样。

“白露”这个名字也暗藏了典故？

作者: X 时间: 2012-12-4 19:01
刚开始以为白露是个女的。这么久之后，成年的白露还能在来一次吗？
game over 下面那一小段写得好好！

作者: X 时间: 2012-12-5 00:11

生铁再来干嘛一次？

像个小男孩一样做些事情……

很奇妙的感觉，小说中提到的游戏、电影等，我几乎一无所知，但丝毫不影响我读它，当然我重读了那些与我内心有呼应的隐秘。
说到打街机，我小时候就是那种堵塞儿，不敢玩，有一段时间老跑去看，看到很晚我奶奶去找我回家吃饭。有一天我也写一个街机相关的玩。

作者: 犀牛A 时间: 2012-12-5 10:50
方圆十里只有一个街机的地儿，然后幸运而不幸的它就在我家门口…………
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去玩儿，然后我妈妈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拎回家……

作者: 比多 时间: 2012-12-8 23:08
想表达的意思到了。大概是因为你特别诚恳的想表达那一份感觉。

我上学的时候在外地写生，在陌生的城市一路坐着公交车，隔几站就下来画一会儿。后来遇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默默的看着我画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我，能不能画他，我正愁找不到模特，说，可以啊。你坐下。他说不是，我不要头像，我想让你画我跑过对面的那条街道。我同意了，他先穿过地下通道到了街对面，街非常宽，他向我挥手，我也挥手，于是他开始跑。他跑得很快。我那时也就考生水平，但我非常努力要把他画好，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看得出他对画面很满意，我准备从速写本上撕下来送给他，他却拦住，他说只在画里就好。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12-12-10 15:35

扁头发表于 2012-12-4 09:07
网刊里这几篇还是最喜欢这个，看似最不需要构思的一个，最不像小说的，但给人感觉却像是在写最不可能的事情 ...

看完觉得也有种科幻小说的感觉，大概和这个结尾有关系。挺好的。

作者: 亢蒙 时间: 2012-12-14 01:51
第一感觉非常不好。感觉生铁在讨巧。熟悉的事物在小说中出现时往往会牵制叙述的流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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