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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近厢夜话 [打印本页]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4 14:54
标题: 近厢夜话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3-1-3 18:14 编辑

    这间卧室并不安静,时时传来隔壁夫妻对谈的声响。那是一对中年人,爆吵的日子过去了,宽容和忍耐的阈值被对方磨练成一片汪洋大海,然而即使是风平浪静的时期,那细碎的拌嘴就如同涌上海滩的泡沫,迂回的,不依不挠的。女人语速快,短句子密密地抛出来,小匕首似的。这些匕首消失在男人浓雾状的沉默里不见踪影,或者他慢条斯理地接招,把女人的句子掰开了,揉碎了再抛回去,抛物线带出的小高潮,使得彼此绞缠的漩涡转动得略快,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匀速。
    黎纪仰面平躺,在夜的沉寂中有意无意地听着,具体内容无从捕捉,那语流则如同电波,强强弱弱地穿空而来,一段一段附着在四壁。他没有开灯,也睡不着,窗帘过滤着路灯的白光,淡淡地照进来,照在他的被子上。他的身量不低,可是四肢纤细,如果不看头,还以为被子里躺着的是个高个子女人。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是黑暗中钥匙耐心找寻锁孔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下床去开门,锁已经打开了,但是门还没有开,他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拧亮了床头灯,淡金色的光打在脸上,一半是阴影。张微进了门,换鞋子的地方斜斜地对着房间门口,中间的空地竖着放了一张沙发,没造完的桥似的。她看到卧室里的亮,说:“没睡呢?”黎纪把枕头抬高一些,倚着,说:“嗯。这么晚?”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特意带上了一些笑意,来营造一种嘘寒问暖的温馨,话说出口却发现,这个句子在冷凝的空气中变形成了柔软的逼问。张微没有在换鞋的同时回答他的问题,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说:“啊。在李青那里,来了个朋友,多坐了一会儿。”她的语气里带着适量的歉意,又问黎纪:“你吃过了吗?”说着往卫生间而去,黎纪答吃了,张微打开莲蓬头,关上门,“了”字反弹回来落地化在卫生间门口的水渍里。黎纪熄灭床头灯。
    张微水淋淋地出来,站在镜前拍打面部,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的身体在一点点微光中像一条银鱼,她游到床边,上岸似的滑进被子,床垫弹动了几下,黎纪感到身体的震颤,他向旁边靠拢了一些,旁边则不易察觉地慢慢向边沿滑动,黎纪知趣地停止动作。他开口道:“你觉不觉得这房子特别吵?”张微侧着身子,疲惫的语气:“还好啊。”隔壁的喁喁再次响起,黎纪说:“你听,是不是隔音特别不好?”张微含糊地说:“可能吧,偶尔。”隔壁静下来,黎纪重新开口:“今天在李青那儿玩得怎么样啊,开心吧。”张微吐出的字句在嘴里连成一片:“睡吧,明天再说。”黎纪不再作声,把被子往脖子上拉一拉,缩进去。他听到张微的呼吸深长和平缓起来,自己的脸在初冬的空气里凉凉的。这是个新小区,建立在一片旷地之中,风特别大,每到晚上,那风就吹得空调的遮雨蓬不停地响。黎纪忐忑地数着这响声,几拍子之后起身去厕所。
    他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做,张微根本不会进去。他还是谨慎地把锁钮按下去,打开水池的龙头,刚住进来时,张微嫌这个龙头出水太冲,加了个过滤装置。她对物质的细节有着精确的要求,这个特点在他们见第一面时就被黎纪识别出来,他注意到她没有褶皱也没有灰尘的鞋,磨得光光的珠贝状指甲,衬衫领子上简洁的领扣,和她干净利落的身体语言,他也注意到她从始至终的微笑和微笑时眼睛里不起波澜的光,他记得自己当时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惯常对太多无关紧要的情节附会内涵,因此学会了在捕捉和嗅到气味的同时刻意放任流之。张微给黎纪留下了礼数周全的印象,这证明她起码出自家教严明的家庭,这让身为婚龄男性的黎纪在心里给她加了分,他想也许她表情所传递的谨慎的防范是因为有牵线人在场难免紧张,可是随着交往的深入他发现她似乎天性如此,从不轻易泄露情感。不被寄予希望和依赖的感觉常常令黎纪想要放弃,可是这样冷感的性情又激发了他的粘着欲和征服欲,有段时间他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她则将关系经营得愉悦而绝不私密体己。黎纪将理性的好感搁置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孜孜矻矻地对待所谓爱情,是以一个小生意人的心态——他顾及她实在是个好妻子的人选,得体,自立,观点合乎时宜,几乎无可挑剔,除了——人味淡泊。他在心里连连叹息,这个缺憾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然而它就在那儿。他准备撤退了。
    张微却在这个时候对他放下了吊桥,而且姿态之热情令人猝不及防。她像青春期的贪欢少年一样直截了当地约他到酒吧喝了两杯烈酒,然后他们兄弟俩似的互相扶持着走在夜晚清冷的大马路上,他记得自己介于清醒与模糊之间的意识,腿脚不受控制。张微两颊匀净的腮红底下泛着浓浓的血色,口红褪去的嘴唇裸露着明显的纹路,她一手环绕黎纪的腰,斜斜地倚着他又像要强撑着直立行走,边走边说:“你喝醉了。”黎纪立刻接上:“你放屁!我喝醉了……我清醒得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呢……我心里清醒……”张微说:“好好,你知道。现在去哪儿?”黎纪直着嗓子:“回家!现在回家!直走!拐弯!右拐!不对左拐!”张微低头笑得鸽子一样咕咕的,听到“不对左拐”的时候笑得要站下来休息,黎纪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她站下来的时候向街心伸手说:“还是打车吧。”黎纪抬头看看天,那一晚的月亮是毛毛的,在镜子上哈了口气似的,随时要消失的样子。他们在这团稍纵即逝的气体的照拂下省去了谈情说爱的过程,他亲吻张微的时候感到她缠绵的吸力,他松开她,惊讶笑道:“怎么?”张微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取下小粒的玉石耳环,凑近他说:“不怎么。你有,我也有。”他在那一刻忽然对她涌起层出不穷的爱意,这爱意成分复杂,除了一些纯然的情感,还混合着自我感动,救世主般的成就感,被满足的征服欲,之前他无法想象张微的血肉之躯,骤暖的软玉温香则更加动人。这复杂的药剂令人愈加意乱情迷,他探访她身体的幽谧之处,解除封冻的鱼一样向春暖花开的海峡漫溯,舔舐每一寸皮肤上有腥气的甜味,在口舌中含化。他感到毛月亮隐隐的光投射在她的眼中,令她的眼神泛着粼粼的波光,这波光闪烁着连接起婚礼地毯上的碎金纸片,两个人相携走过孩童提篮里撒出的花瓣雨,走过扎着粉色气球的水晶拱门,同一张床已变了大红色,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不过变换了清冷的面孔。
    黎纪看着水从龙头里款款流出,被过滤了力度的水柱温婉地贴合着池壁,悄无声息。他手指扣进出水口,拉出一个圆形丝网,水流一下子奔涌而出,击打得水花四溅。他拨一个号码,响了很久才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压低声音说:“睡了?”对方说:“没有呀。”他说:“你看,刚好十二点,我真准时啊,呵呵。”“呸,去年迟了一分钟好不好。”“就一分钟嘛。”“一分钟老化我多少细胞啊,胶原蛋白都流失了。”“好好,那我唱了啊。祝你——”“换一首嘛,每年都这歌,唱首别的。”“这不是你生日嘛……我又不会唱别的。”“我就要听别的就要听别的。”“那你想听什么?”“随便。”“给你唱首张国荣的《风继续吹》,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不好听。给我唱首《小情歌》吧。”“好。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中的曲折……下面是什么?不记得词了。”对方并没有提醒歌词,毫无缝隙地接入下一个内容:“你老婆呢,睡了?”“睡了。”黎纪顿了一顿又问:“他呢?”对方说:“呵呵,也睡了。”“唉,呵呵。”“叹什么气啊,不早了,我们也睡吧?”“再聊会儿吧。”“哎呀我不行了明天再聊吧,晚安。”“喂,小寒,喂喂?”
    他按断电话把手机放到睡衣口袋里,卫生间里冬天的潮气在半夜格外侵肌入骨,他把台面上的过滤器装回龙头,奔涌的水花又温柔起来,他把两只手掌掬成半球形盛了满满的水,在水从指缝间漏走之前迅速地把脸埋进去,他感到脸部的刺痛,同时又像渴水的植物遇雨一样细胞活泛起来,他在手掌心里转动了一下眼球然后睁开眼,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清瘦的窄条脸,眼袋突出,眉毛上结着水珠,顺着太阳穴下滑,他用毛巾擦干水。台面上摆着张微的护肤品,他打开其中一瓶的盖子揩一点出来,涂在脸上,温润的香气令他觉得轻松下来,他走出卫生间回了卧室,用极度缓慢的动作掀开被子把自己一点一点放上去,内心翻滚着想要释放的情绪,张微一动不动地侧卧着,她睡觉很安静,从没有任何动作,睡着的面容就和死去一样。黎纪感到被子里渐渐热起来,睡意也渐渐袭来,入睡前他的脑子里浮现出小寒的脸,白白的小尖下巴,在黑暗里勾勒出来,肿肿的小圆嘴唇看起来带着稚气,KTV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柔弱无告的美。他就是在那样一个光线暧昧的地方见到她,心里想,就是她了。她都唱一些无调性的歌,配乐诗朗诵似的,一字一节地哼出来,懒洋洋的,小肿圆嘴唇张开的幅度很有限,大概刚刚够塞进一颗樱桃。后来他在亲她的时候常常想象自己是在吃一颗樱桃,占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单纯。上一次机场送别之后他在回去的大巴最后一排哭得不能自已,不得不戴上墨镜,那是一个艳阳天,灼灼的阳光经过窗户玻璃烤炙着皮肤,他拉下活动窗帘,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墨镜后人影憧憧,安适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享受恰到好处的冷气,一切都是那么合乎情理。他在她三番四次的千里寻欢之后明白了他们的见面不管各自是否单身都会有下一次,但是她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属于他。很久之前,在交往的初期他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直到婚后他才能够面对并且谈论,之前他怀揣着满腹的真相却只能涩涩地提起:“你和我……他不会……”小寒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慌乱,为难,尴尬,该有的表现一应俱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说,如果我有兴趣和同龄的男孩子谈谈不是不可以,这个度就靠我自己去把握了……”他一下子明白这样一个人他是赢不了的。在她随他远赴他乡之后,她仍然三五不时地回来看看他,这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每一次的床笫之欢之前他都要求证:“你对他有感情吗?”“没什么感情。”“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是他我也入不了这行。”他反复地问,沉醉于每一次类似的解释,但是从来不过多打探“他”的细节。婚后他则获得了莫名的坦然,上一次她来时他问她:“他比你大?”“嗯。”“大多少?”“十八岁。你老婆什么样啊?”“蛮……蛮规矩的那种,家里蛮传统。”“怎么个传统法啊?男尊女卑啊?呵呵。”“这个倒还好,不过她爸挺严肃就是了,不怎么笑。”“真的?听说这样的女孩特别不会跟男人相处。严重的还容易对男人有偏见。”“还好吧……她倒也……就是有时候……怪怪的。哎,对了,你是不是很早就跟他在一起了?”“嗯,挺早的,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他把头埋在酒店蓬松的枕头里,小寒的脚背熟练地勾过他的脚踝,他转过头,看着她伸出鲜红的舌尖的舔了一舔门齿,笑了,呵呵,小孩子,真是个小孩子。
    早晨黎纪是被一阵操练乐器的声音吵醒的。是那种塑料制的竖笛,音调区间非常窄小,高低音没有太大的分别,吹起来就像一个人在不停地呜咽。黎纪睁开眼睛看见张微坐在镜前整理头发,从镜子里他看见她的眼睛有点充血,脸上泛黄,问她:“昨晚没睡好?”她手指在匣子里挑拣发夹,心不在焉地答道:“还不错啊。”“气色不好啊。”“昨天跟李青他们喝了几杯。”“又喝酒了?你现在倒是——”“怎么了?”“没什么,你现在倒是有点酒量,跟从前不同。”张微作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皱眉表情,从镜子里看向他:“我一直都这样吧?”黎纪一字一句:“绝对不一样,除非你——”“除非我什么啊?”“没什么,你不觉得这房子真的隔音特别差么?”“可能是有点吧,我起得早不觉得什么。哎,什么时候去我爸我妈那里去一下啊,好几天没去了。”“随便吧。”黎纪起床,意兴阑珊地看着窗外:“今天降温了。”竖笛的声音还在继续,黎纪分辨出来是《小蜜蜂》,反反复复的so mi mifa re redo re mi fa so so soso mi mi fa re redo mi so so do。吹奏者有意改变单调的节奏,一会儿将每个音拖得很长,一会儿短促地送出一口气又迅速停止,黎纪闭上了眼睛,用上眼睑按压了一会儿眼球,因缺少睡眠而失水的眼球似乎湿润了一些。张微已经停停当当地穿过了客厅,取下衣帽架上的包,一声炸雷在隔壁响起:“要死啦!清大老早吹你的魂啊!死远点吹!”是隔壁的男主人,他在夜晚的沉默积蓄成惊人的爆发力,传送到隔壁已经模糊了许多,但那躁狂的情绪未被削弱,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像有人在耳道中劈断一根竹子,黎纪看到张微的肩膀骤然一耸,站在门口回过头来对他说:“要不,你有空跟隔壁说说吧,怎么天天这样。”黎纪在做刷牙的最后一个动作,清凉的水在口腔中涌进涌出,他漱了比平时长的时间才吐出来,张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渐弱。
   他从窗户向外看,张微正从拐弯处消失,有一对夫妇押送一个小孩从旁边的门洞走出,穿得鼓鼓揣揣的,三个大棉团似的,在道路中间移动,女人一边走一边动作灵巧地把小孩棉服的帽子理成规整的三角形贴在背后,男人手里拿着小书包和一串花花绿绿的东西,水彩笔盒子,还有一个套在绒布套子里的枝状物,黎纪想,那套子里肯定就是竖笛,这会不会就是隔壁那家子。但是也不一定,附近就有一所小学,小区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那儿上学,所有在那儿上学的孩子可能都会在音乐课上学习吹竖笛。他离开了窗户,穿好衣服,准备去上班。
    刚出小区的门他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已经两手空空的了,说明孩子已经送到了学校,他的太太不在身边,可能是上班去了,也可能是在不远的菜场买菜,他走得很急,微微含着胸,低着头,风把他的头发直直地向后撸,像有什么要紧事,也许什么东西忘在家了。黎纪看着他紧赶慢赶,还是在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出于打扰了他的专注的抱歉,黎纪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他说:“哎,麻烦你。”那男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到他的笑,也笑起来,笑得比他更加诚惶诚恐。黎纪说:“请问你是住在193单元的吗?”“是的是的,你是……?”黎纪将情况叙述了一遍之后,那男人连连点头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儿子最近学校布置作业,他晚上写作业太晚了吹不动了,就早上早点起来吹一下,也就几分钟,也没那么多时间,就到学校去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点头的样子带动身体向前倾,像要给黎纪鞠一个大躬似的,黎纪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其实我无所谓,我太太,咳,比较怕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那男人拜别了黎纪,在风中将手掌举到太阳穴附近挥了几下作出歉意的姿态,又匆匆地走了。
     黎纪下班的时候,地铁经过某一站,填进一些孩子和接孩子的家长,是这附近的培训机构下课了。他们找了位置坐下来,各自为营地活动,从书包里掏出书本递到孩子跟前示意他阅读,喂他们吃路上买的食物,蛋糕屑掉在书页夹缝里,又从孩子手里抽出来抖抖再还给他。黎纪对面的女人拿出一个饭盒,装着切块的水果,她用牙签挑起一块来送到孩子嘴边,那小女孩的头偏了一偏表示反抗,她就不依不饶地把水果擒在她女儿面前,小女孩只好勉勉强强地吃了,服毒似的。皱眉的样子让黎纪看了笑起来,他想也许自己以后也会有一个孩子,跟谁的呢?张微吗?他相信张微也会是一个很严格的母亲,会送孩子上培训班,接孩子下课,在回家的路上逼孩子吃水果,孩子不吃,她也会告诉他吃水果有一万种好处,或者就这么坚持举着,直到他吃为止,他总会吃的。他想有了孩子,看上去会是多么兴高采烈的一家子,兴兴头头地过日子。他到站了。
    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振动迎接黎纪回家,仿佛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又摩擦着地面,低低地匍匐着滑动,他吃饭,洗澡,看电视,这声音断断续续但始终萦绕,电视机的光照在脸上,黑暗中他没有开灯,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在方框中间敬业地笑和蹦,他似乎很专注地看着屏幕,但是空洞的表情又让人觉得他什么都没看。他听到张微进了门,啪的一声打开灯,她跟他打招呼:“看电视呢?”他回应道:“嗯,吃了吗?”“吃了。”“外面吃的啊?”张微进了卫生间洗手,水声盖过了他的问话,他等她出来,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嗯,李青姐姐家的孩子过十岁生日。”“她姐姐家小孩都十岁了?”“嗯。”“哦……李青是不是没结婚呢?”“结过,离了。”“哦……离了。”黎纪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的事啊?”“不少年了……你问这个干嘛。”“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怎么不再找一个,又没孩子。她工作不好?”“还行吧,毕业就留校了。一个人自在吧。”黎纪看着张微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是挺自在的。她是你大学同学?”“隔壁又是什么声音啊?”“不知道啊,你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我幻听呢。”“唉……烦死了,不早了,我洗洗睡了。”“这个滴滴答答的声音你睡得着?”张微没有回答黎纪,径直走向浴室洗澡。整个晚上黎纪在这声音里反复琢磨,从它的律动推断声源的材质和形态,一无所获。十二点过后安静下来,黎纪感觉自己刚睡了十分钟就醒了,看表已是早晨六点半,他闭上眼睛,再次坠入睡眠的海洋,可是船锚还没落到底,他又被远远的声音唤醒——so mi mifa re redo re mi fa so so soso mi mi fa re redo mi so so do,这经久不衰的声音弱小而顽强地填充在清晨的光线和空气里,填充在人的脑子里,像巨大的机械手一样搅拌和抓压不太清晰的意志,他静静躺着接受这无处躲避的声音的凌迟,同时打开手机,给小寒发信息:“你可不可以来看我一下,我真的很想你。”
    在他去上班的路上小寒有了回应:“最近我们这里有点忙,过几天吧。”他不再回应,把手机放回口袋,跟随人群涌出车厢,向地面走去,从家里出来后他觉得好多了,也不是那么需要小寒的到来了。
    下午黎纪在离办公地点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开会,为了准时他提前到达以便兼顾午饭。餐馆不多,零落的两三家散布在街边,每家都是乌泱泱的人群,看上去都是学生,这附近新落成几所大学的新校区。黎纪走进其中一家装潢看上去精致些的,坐在店堂尽头昏暗的角落里。人越来越多,他想快点吃完离开,这个时候他看见张微从门口走进来,她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皮肤很白,带眼镜,三七开的短发夹到耳后,穿一件黑色呢子的风衣,手里夹着烟,张微和她在等位,间或聊几句,她说起话来手势很丰富,很有力,那香烟的红焰头就随着她的手指一飞一飞的,张微不时点着头笑着,不知道她们讲什么她笑得不停地掩口。她们终于等到位,坐下来,在靠门口非常近的地方,背对着黎纪。她们点的菜到了,吃起来,那个女人喂张微吃菜,黎纪没发觉自己将盘子里仅有的几根菜丝吃得极慢极慢。他看见张微的肩膀耸动起来,幅度很微小的,继而俯下去把脸埋进那女人的颈窝,抖动的幅度大了些,带动着肩胛骨一上一下,像只出茧困难的大蛾子。黎纪想,她哭了。她刚才还很高兴可是现在就哭了,她哭的姿态那么柔弱,一点点防备都没有。张微直起身来,那女人拿餐巾纸来吸干净她脸上的泪,她爱怜地托着张微的脸,像托着一个稚嫩的小动物。她们的卡座上方弥漫着一股缱绻的空气,黎纪觉得这空气化作一个飘渺的声音,远远地地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抵达他的耳畔,那声音像低语,像宿醉后的耳鸣,像隔壁孩子的竖笛练习。他恍恍惚惚地叫人来买单,虚虚地踩着地去洗手间呆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店堂里人已经不多了。
    他走在街上,空旷的马路上幼小的树苗在风里朝一个方向倾斜,他拿出手机来拨号,响了很久,对方接了。“小寒。”他听到自己干燥的声音。“你怎么了,不舒服?”“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能不能过来看看我。真的。能不能过来看看我。如果你实在很忙,我去你那儿也行。”“这……最近真的很忙,这样好不好?我下个月会有空。”“你抓紧时间处理一下,好不好?好不好?”“你怎么了,喝醉了?我是真抽不出时间,自己一堆事,他妈上星期生病现在情况也不太好,我不能这时候走开啊。”“他那里……他那里……你和他没有感情的,对吗?我真的,我真的很需要你。”“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和他没感情了?就算没感情,还有恩义。我知道你需要我,我知道我俩有感情,有没感情,这日子得过吧?我说我俩年纪都不轻了,不能由着自己自私,幼稚……行了不说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小寒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黎纪在电话这头越听越迷惘,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就惹得她杜鹃啼血。他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就飞奔起来。他要迟到了,大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起来。
    散会出来天黑了,黎纪同事招呼他一起吃饭,他拒绝了,他想找个小酒馆自己喝一杯,他也不太想喝酒,平时也很少喝酒,他只是想在不高兴的时候做一个该有的姿态,来获得淹没在人海中的安全。他上了地铁,心里想着要在酒吧街下来。等到坐过了站,又换了线才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地在回家路上了。他在人夹人的车厢里提着自己的包,身体重心压在另一条手臂抓着的吊环上。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肘弯,碰到身边一个女孩的头,她不满地斜视他,他本想道歉,努力张了张嘴,发现想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像从九泉之下汲水一样困难,他这才觉得真累极了。他面无表情地站着,看车厢停下来时大幅的广告海报,不食人间烟火的绿眼珠模特,皮肤透明像喝露珠长大,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快到站了,黎纪想,出站外面一定很冷,他把衣服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下面为止,车厢里尽管氤氲着人头发里的油气味,他还是留恋地站到关门前的最后一刻。
    张微已经在家了。他们一起吃了饭。餐厅的橘色灯光融融地照着,他们几乎没有对话。忽然一阵响动,黎纪感到自己脖子后面有一根筋延伸向上连着太阳穴牵动眉心抽了一下,他识别出是最近占据在每个夜晚的隔壁传来的未知声源的响动,他很奇怪自己只是在声音起来的一瞬间有了生理上的不适,而之后那细碎的摩擦对他并没有明显的困扰。他想,也许是麻木了。也许真是麻木了。他嘴嚼着饭说:“饭有点冷了。”张微说:“那你热热。”黎纪把饭放到微波炉里,等待的一分钟他站在厨房窗前,厨房非常安静,因为听不到隔壁的声响,凉凉的风透过纱窗丝丝缕缕送进来,吹得人很清醒,吹得他脸上发麻,眼皮跳了几跳。他看到刀架上的水果刀,抽出来揣在怀里,微波炉“叮”的一声,他没有把饭端出来,径直走到了门口下楼。
    他到了邻居楼下按防盗门的铃,听筒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喂。”他听到是小孩的声音有点不知所措,也说:“喂。”小孩说:“你是谁?”他说:“我是……你家隔壁的邻居,有点事要和你父母谈谈,他们在家吗?”他的语气之礼貌和冷静令自己不能相信,他觉得自己礼貌得就像一个假人。“呃……我爸他……嗯他在家。”小孩说。门开了,他一手拉开防盗门进去,另一只手下意识摸一摸怀里的刀,冰冰的,硬硬的,有他的体温。他爬上邻居家所在的楼层,也就是他自己家所在的楼层,他们这两个单元看上去是分开的,可实际上只是用一层薄薄的墙板隔开。他很容易就找到邻居家,因为门已经为他打开,客厅里亮堂堂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而且他听到了熟悉的,细微的,折磨人的声响,那声音的来源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他面前——小男孩心无旁骛地玩着陀螺。他看到了之后,感到胸腔里的一口气沉到了丹田,从丹田处,幽幽地飞散开去,逸出了门缝。他走近那男孩,问他,你爸妈呢?男孩专心地抽打陀螺,并不太想搭理他,敷衍了事地说:“我妈不在家,我爸在里面。”他用下巴指引黎纪进入一间房间,床头柜与床形成的直角中间坐着一个垂头的男人,这家的男主人,衬衫前襟堆积着粘稠的呕吐物,热腾腾的酸腐味混着酒气,黎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问那小男孩:“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吧,你爸爸喝多了。”小男孩一边玩陀螺一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黎纪将邻居家的门轻轻关好。走出楼道,风扑面而来,是冬天那种湿冷的风,阴黢黢的。路灯下的人影子随着脚步晃动,投射在凹凸的路面上一阵浓,一阵淡,黎纪看着影子笑起来,笑得面颊有些酸,连着鼻子一起酸。脑子里有个旋律,他随口唱出声:“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中的曲折……”接不下去了,就重复地唱这两句直到索然无味,又换一首:“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黎纪投入地唱着,又分神想,也不知道出来之前放微波炉里那半碗饭还热着吗?他吸进一口冷风打起嗝来,不再唱歌了,但是仍然停不了笑,那笑像眼泪一样默默地在脸上流淌,凝固。就这样一路打嗝一路笑地走着,用棉衣把自己和刀裹得紧紧的。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2-12-14 16:18
挺好。
作者: 白垩    时间: 2012-12-14 16:49
妈的,写得好!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5 13:26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2-12-14 16:18
挺好。

谢谢。。其实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满意,发之前改了几次,发上来又改。也许要过几个月再看看才行。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5 13:28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2-12-15 15:55 编辑
白垩 发表于 2012-12-14 16:49
妈的,写得好!


啊,惴惴地接受如此热烈的赞美。。谢谢支持:-)
作者: 魏虻    时间: 2012-12-15 20:47
写得好!
作者: 水鬼    时间: 2012-12-16 19:04
本帖最后由 水鬼 于 2012-12-16 19:32 编辑

人物的情感和情绪写得非常细腻,对话也很好。最后黎纪拿起水果刀走进邻居家——我在想,前期一系列的情感酝酿是不是足以发酵到他要拿上刀去敲邻居家的门?以及在看到了邻居男人的邋遢样和小男孩的心无胖鹫之后是否又能让他达到“欢快”的心境呢?
餐馆里黎纪看张微哭的那段写得很好,但又止得太快,或许还可以再衍生些别的东西出来。
黎纪对小寒的凌点生日祝福这段有种普遍感,我也喜欢在零点给别人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祝福。
这个感觉比你以往的小说要写得好,叙述稳固,情感上也比以前更懂得克制,最主要的是这种情感相比于以往,有了一种层次上的提升。
作者: 一层    时间: 2012-12-17 21:36
本帖最后由 一层 于 2012-12-17 21:41 编辑

我是觉得黎纪看张薇哭的那部分有点腻,用这种方式隐约交代出黎纪“同夫”的背景(我是这样理解的,希望没理解错),很像是电视剧常用的桥段,但我又暂时想不出交代这个背景的更好方法。如果从头到尾不点破它似乎又不太妥当。
黎纪最后给小寒打电话那段对话有些生硬。还有张薇从头到尾都非常冷淡,真的要这样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似乎只是一个难以自拔的读者。
开头可以直接进入,第一段的“亮相”应该再简洁些。结尾拿刀的这个细节很棒,我喜欢,但还可以再充足一些。
总之这篇不错,加油写!

作者: 乌鸦嘴    时间: 2012-12-18 07:21
缓缓地叙述。我喜欢这类文字。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9 15:24
水鬼 发表于 2012-12-16 19:04
人物的情感和情绪写得非常细腻,对话也很好。最后黎纪拿起水果刀走进邻居家——我在想,前期一系列的情感酝 ...

谢谢水鬼,其实我设想中的黎纪最后的心境并不是欢快,是在准备做一件溢出日常生活的事(他本来是不想过了,想把那家人砍死了也好吓死了也好,反正是对生活的报仇心理)之后,看到小男孩玩陀螺,这个情景又把他拽回现实,邻居的醉态(看到他人的醉态,嗯,这个我觉得有种入侵隐秘的感觉)让他看到邻居在光天化日里没有的痛苦和不堪,让他产生了怜悯和自嘲。他走在路上想到自己的行为,自己也无法理解了,觉得很好笑,连带着他整个的生活都让他觉得好笑。正如您所说,我可能前期的情感没怎么给发酵好就让这个行为出来了,所以有了“欢快”的效果。张微哭的那段我又读了几遍,有点您说的感觉,我再琢磨琢磨,谢谢您。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9 15:25
魏虻 发表于 2012-12-15 20:47
写得好!

谢谢魏虻,问好^_^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9 15:48
一层 发表于 2012-12-17 21:36
我是觉得黎纪看张薇哭的那部分有点腻,用这种方式隐约交代出黎纪“同夫”的背景(我是这样理解的,希望没理 ...

谢谢一层,你理解得没错。那段对话我也想改变一下,或者可以让小寒多说一点,再说得刚柔并济一点。可是我一时也想不好要让她怎么说,先这样吧,我慢慢想。关于张微的冷淡……我设想她是一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女人,她对黎纪的冷淡有她性格的部分,还有就是黎纪一直被她排除在私人半径之外,对真正的恋人李青不设防备。谢谢鼓励和意见:)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19 15:49
乌鸦嘴 发表于 2012-12-18 07:21
缓缓地叙述。我喜欢这类文字。

谢谢!
作者: X    时间: 2012-12-21 16:52
一直以为夏树森林是位过于清新的少女,没想到小说写得很有料,不只是清新——细腻、精细。但像一层所的,某些地方有点“腻”,比如第五段“张微却在这个时候对他放下了吊桥……”这一段,感觉腻了,上面那段已经足够写出他们的关系了,第五段出来反而在用词和气息上显得轻率。
整体上,细腻有余但剪裁不足。在你能够将描写和叙述写得顺畅的时候,不妨制作出点阻塞,包括词语的选择,要避免流俗,避免过多使用那些过于脂粉气的词语和句子。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21 17:41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2-12-21 19:20 编辑
X 发表于 2012-12-21 16:52
一直以为夏树森林是位过于清新的少女,没想到小说写得很有料,不只是清新——细腻、精细。但像一层所的,某 ...


谢谢X~
啊,少女。其实我是一只年事已高的妇女(相对少女来说)
第五段……写的时候可能潜意识里(说潜意识是因为写的时候没刻意想,回过头来想想才觉得是如此这般)希望给淡漠的张微添上泼辣的另一面,同时也是黎纪在决定撤退后又进入她的陷阱的原因(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拒绝全世界的女人向某男纸伸出手去,那名男纸所遭遇到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之后产生了一点爱情)但是可能真的腻了,因为回想起来,写这段的时候克制得很少,就这么放任直觉,乌泱泱地出来了。
制作阻塞这点有启发!
说到脂粉气,真的,有时候过段时间看到自己之前造的某些句子,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

作者: 陈卫    时间: 2012-12-24 19:26
我也看完了。
这一篇,我觉得比之《将至》,人物状态整体上没有充分到位,很多地方都有种稍快、漂浮的感觉,一些用词固然仍旧有特色,但不到位导致了人物状态堕入一种轻微的小资情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陈树泳所说的“脂粉气”。
很多地方都可以停在那里多写几笔,比如他们夫妻晚上、早上的对话,现实也不应该就那么浮泛而过,应该多挖一挖。我不是指非此即彼地他们的谈话出现了深究等等,不是,而是一种状态上的深入。
最后拿刀但没出事是好的处理。呕吐物很有质量。
黎纪在外面偶遇张微及其女友,为何没有一点的惊异?——既然文中并没剔除黎纪的心理描写。
黎纪对小寒的对话,不是非常吻合一个已婚并爱上另一个有夫之妇的男人的心理和对白,这样的男人一般不会老是这么去问情人“你和‘他’怎么怎么样”,尤其是隔着这么远的空间距离,他如果不想吵架就不会这么问,或者说要问也不会这么闲聊似的问,深情不能自已也不能作为这里的理由,真的情深他又会作出另外的行动,老这样在闲聊中问这种话几乎表现出一种很不成熟也很不可靠的情感状态。总之,这里不是很准确。
整个文体有一种“小白领”(不是很想用这个词)所致的“约束”(或者说“拘谨”?),这谈不上好坏,是一个感觉。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25 09:40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2-12-25 10:26 编辑
陈卫 发表于 2012-12-24 19:26
我也看完了。
这一篇,我觉得比之《将至》,人物状态整体上没有充分到位,很多地方都有种稍快、漂浮的感觉 ...


早安~您看得很细,说得也细,谢谢~
我理解您说的状态上的未深入和浮泛,并且不得不愧赧地承认它的确存在,就像一个舞不动刀的人硬要舞结果只好虚虚地耍了两下,哈哈。在写这篇文章时自己也模模糊糊地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引发的不自信导致了文过饰非从而看上去更加浮泛T_T
关于黎纪没有惊异,我设想中黎纪在婚后也有一点感觉,并且他挺怀疑李青的,这一点在夫妻俩的对话中呈现得不是很明显(每次都是他自己有意无意地想要去探寻真相结果在张微的一句抵抗的言辞之后他就开始逃避问题,这部分写成这样大概还是跟我自己性格里的懦弱有很大关系)
关于黎纪和小寒的对话,是根据我在地铁里偷听别人的对话加工而来。可是看了您的话我感觉自己对待素材还是太粗暴了些,毕竟被偷听者口中的人物的处境和身份和年龄跟小说中的人物不尽相同。
关于小白领的拘束,嗯,我一直很想写这样一个故事(最终也写了)。每次在上下班的高峰去搭地铁,那么多的人,都是城市里最微小的人(我所说的最微小的人不是生活得最艰难的人,最艰难的人肯定不是他们,可是那些最艰难的人的苦痛是值得一提的苦痛,而最微小的人的天塌下来不过是一地鸡毛),我偷听他们谈话,这个那个,各种被压抑的爱恨和现实面前的束手无策,太想写下来啦。
作者: 陈卫    时间: 2012-12-25 12:53
“就像一个舞不动刀的人硬要舞结果只好虚虚地耍了两下”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你的回帖让我想到,这确实是一个比较难写的题材,或者说,特别是用你这种方式,呈现暧昧不明的状态,确实比较艰难。
我说的惊异是指黎纪去“离办公地点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开会”,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遇见张微,我是说这里的巧合需要惊异一下。
这个层面的几个角色确实是有内容可写的。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25 19:42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2-12-25 20:31 编辑
陈卫 发表于 2012-12-25 12:53
“就像一个舞不动刀的人硬要舞结果只好虚虚地耍了两下”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你的回帖让我想到, ...


啊,说到暧昧,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带或者是状态真是令人着迷……总觉得这种“混沌”很无情同时也诞生很多微妙的可能性。
巧遇张微这个部分写的时候感到了直接着陆会生硬,所以企图用细节上的呼应来中和这种生硬,就在之前黎、张的对话中提到李青是在大学工作,而黎纪开会的地方恰好在大学城附近,也许应该把这一点在后面通过黎纪的心理活动重申一下,使情节显得更加合理。
作者: 陈卫    时间: 2012-12-25 20:50
原来黎纪见到张微旁边那个女人,就立即知道那是李青?——文中有明示吗?我再看看。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25 21:01
陈卫 发表于 2012-12-25 20:50
原来黎纪见到张微旁边那个女人,就立即知道那是李青?——文中有明示吗?我再看看。

……他听到张微进了门,啪的一声打开灯,她跟他打招呼:“看电视呢?”他回应道:“嗯,吃了吗?”“吃了。”“外面吃的啊?”张微进了卫生间洗手,水声盖过了他的问话,他等她出来,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嗯,李青姐姐家的孩子过十岁生日。”“她姐姐家小孩都十岁了?”“嗯。”“哦……李青是不是没结婚呢?”“结过,离了。”“哦……离了。”黎纪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的事啊?”“不少年了……你问这个干嘛。”“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怎么不再找一个,又没孩子。她工作不好?”“还行吧,毕业就留校了。一个人自在吧。”黎纪看着张微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是挺自在的。她是你大学同学?”……
……
下午黎纪在离办公地点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开会,为了准时他提前到达以便兼顾午饭。餐馆不多,零落的两三家散布在街边,每家都是乌泱泱的人群,看上去都是学生,这附近新落成几所大学的新校区。……


自己都觉得实在太隐晦了 ̄▽ ̄
作者: 陈卫    时间: 2012-12-25 21:27
隐晦并不是问题,只要隐晦是必要的。
这里的隐晦到底有没有必要,以及,前面那些内容是否就决定黎纪感到那个女人是李青成为惟一必然性,你自己再多看看想想并把握。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2-12-25 21:56
陈卫 发表于 2012-12-25 21:27
隐晦并不是问题,只要隐晦是必要的。
这里的隐晦到底有没有必要,以及,前面那些内容是否就决定黎纪感到那 ...

嗯,好,我再想想~
作者: 杨典    时间: 2013-2-3 13:11
很烂。
作者: X    时间: 2013-2-3 13:35
杨典 发表于 2013-2-3 13:11
很烂。

跟哪个比?
作者: 马修    时间: 2013-2-3 21:28
喜欢这个味道。结尾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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