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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高举喇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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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胡色1
时间:
2013-4-22 20:20
标题:
高举喇叭的男人
本帖最后由 胡色1 于 2013-4-22 20:20 编辑
此时他的视野近处出现一个男人。他右手举一只喇叭,头向上,眼睛向下,一声接一声喊“顾云芳”“顾云芳”。
“顾云芳”没有回应,所有坐着的人朝他看。一些人看看就低下头,读今天的报纸。他知道这里面有一则关于特大地震的消息。
“都死了好几百人了。以前也没这么大的地震。怎么突然这样?”
“谁知道,老天不高兴要人死也没办法。各人各命呗。”
这里的消息传得特别快,人群仿佛一张移动的电话网。但死亡的名单早就确定。他想。除了在这里坐着等待别无他法。
不过他仍然可以做点事情。在他的视野内那个男人仍然举着喇叭,昂着头。他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但他知道肯定还是“顾云芳”这三个字。顾云芳叫他觉得现在的等待会出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点期待和猜测。
他说顾云芳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你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很焦急吗你不知道吗你真不知道也应该猜得到嘛你是一走了之的人当然不会管别人你不管别人可别人惦记着你你好意思吗你还不出来吗不得让我们急得团团转累得两腿打哆嗦渴得冒烟才好你就高兴了你就放肆的大笑你没把我们放眼里对吧我们不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啊你不知道这世界上多得是顾云芳顾云芳满大街都是我怎么可能找不到顾云芳你别得意啊我一定找得出来我们一定要把你揪出来你看好了你听着喇叭你小心点你躲在这儿没人会帮你你早晚的自个儿出来到时候别哭鼻子你——
他还想说下去,但是那个粗糙的男人和他粗糙的喇叭突然从他的视野里退出。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次即兴演讲,可突然,观众没了。
他只好孤零零的坐下来。身边一个大行李箱,仿佛有点突兀。它买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汉口难得的晴天,他给自己准备一样随时躲藏的东西。当他走在汉正街琳琅满目的商品铺子外时,想的却是南方雪灾的情景。仿佛他没见过雪一样,他设想自己跋山涉水一步一步向那片纯白走去。这其中的艰难险阻都被他一一忽略,他只记得一次谈话。他和即将死去的雪人闲聊。
伙计,你快死了。
哈,你真逗。我不会死。
伙计,你全身流血。
哈哈。这可不是血。
你不懂。你真要死了。
雪人怎么可能死。你脑子糊涂啦。
伙计你还是听听我吧。
那雪人没回答。因为他一直笑一直笑。雪水就不停流下来,直到他死掉还在流。
除了这些就没有了。不,应该还有。他和雪人说话前,他一一向人告别。因为他的旅程不可告人而使大家生硬的祝福他。也没有人举杯,他自己倒干掉一瓶酒。哦,对啦。他承诺给某人带回一片雪,等他回来他就忘了是谁?谁?大家都躲得远远的,谁还在看他?
而结果是他没顺利到达那个南方,他也没有死,他只是突然看到一个行李箱就想起下雪时的严寒。他得把它买下,装下所有东西。
现在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正严谨的立着。他进入候车厅前已经解决晚饭,他也去了趟厕所,他的手机没电了,他的书全被他丢下。现在连雪人和举喇叭的男人也不见了。可他还得等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在候车厅一点也不见怪。他想,我至少可以想想以前在这里的情景。
我记得大部分。你和我两个人。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记不得了。你现在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很友好,说话也很自然。不像那些普通话蹩脚的乡下人,你有时候笑话他们。是啊,他们可真好笑。我们聊得很多,什么都聊,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凡是能想起来的,还有别人告诉你的,你都毫不顾忌的说出来。你把自己掏了个空,后来我也把自己掏了个空。后来我们闭了嘴。只是因为累了。后来我们不开口说话,因为确实无话可说。再后来我们继续保持沉默,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清楚。那时候你不会想到我知道这种感觉,正如你也知道我不会明白这种感觉一样。我们继续沉默下去,直到现在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很多车来了,他想。很多车也走了。真奇怪,这里还是很多人,就好像从没有人上火车。就好像候车厅里永远是同一群人。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他们各自占好位子,各自上厕所,各自盯着别人看,各自说起话来又各自沉默。
也许我也是他们的一员,他想。也许我就该这样永远坐下去,既然我也不晓得火车什么时候来(它总是不准时)。既然我是他们的一员,我就该老老实实的等下去。想到这儿他仿佛觉得自己在为所有人等待一样,他的表情突然跟那只行李箱一样严肃。
这时候,冷冰冰的东西来了。他觉得它趴在行李箱上朝他笑。他没理它它就笑得更欢了。他绝不怕它,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他一向站在它那边,这次也不例外。但是它笑得太开心以致他尝到一丝背叛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陷越深。他觉得自己掉进一个愚蠢的陷阱。而且这个陷阱还是他准备的。他就在等待的过程中编织好一个巨大的陷阱,然后打一开始他对你说:来吧,这里有白的雪。来吧,这里地震从没发生过。来吧,这里也没有候车厅,没有火车和行李,没有寒冷和风,没有严肃的色彩。来吧,你肯定能找到。来,你一定要来。
可你把自己给玩了,他想。就像那时候你们一起等车。你先说了一个很蠢的谎话,然后你用另一个谎话来解释,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就来了。你却没有在意,而现在你只能拿谎话来耍自己。但是现在你能拿什么来玩弄自己呢?你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东西藏在行李箱里,谎话也不例外。现在就剩三个字:
顾云芳。他突然想起这个名字。他抬起头,四下望去,那个男人正从他的前方走过。这个粗糙的男人,迈着粗糙的步子,却把喇叭举得高高的。他的嘴巴闭得紧紧,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那男人在告诉我们,他要找一个叫顾云芳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男是女,他想。顾云芳,你是谁?
你凭什么把这个男人丢下你为什么把这个男人丢下你怎么能把这个男人丢下你到底去哪儿了顾云芳你到底是谁顾云芳你是谁你是那个不辞而别的顾云芳还是那个胡搅蛮缠的顾云芳还是那个稀里糊涂的顾云芳还就是那个口是心非的顾云芳啊顾云芳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哪一个不管你在哪儿我们都要找到你抓住你狠狠地盯着你瞧一瞧你看一看你的任何一种面容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是顾云芳我就得认识你我肯定认识你你也认识我我们就在这里对吧我们就这样和好好吗你出来好吗你让我见见好吗——
这次没有人打断他,他一把掐住脑子里的自己。因为他不敢想下去,他怕真有一个顾云芳出现。
但如今一个顾云芳已经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她恰好立在他的面前,脸上不知是笑容。她的形象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具体,但面目不清,像蒙了层面纱。他在他眼前蒙了层纱,他就只能看到永远趋向具体又无法完全具体的过程。他就只好坐着等待这一形象的具体化,还有那个逐渐展开的笑容。他时而觉得这是自己设下的陷阱,时而觉得这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总之,他坐下来,以一种仿佛敬畏又好像嘲讽的姿态盯着举喇叭的男人。因为此刻顾云芳正在这喊声中逐渐出现。
那个男人此时离他最近,他看得清他脸上淡漠的表情,他也看到他变化不定的神色。他们只是交换了一次眼神。他仍旧想象顾云芳的形象,他仍然举着喇叭。他们不再有交集。最后那个举喇叭的男人从从容容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把顾云芳慢慢留下了。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5-1 19:46
能多要表达的因为技术的原因没有表达出来。
作者:
胡色1
时间:
2013-5-2 19:56
生铁 发表于 2013-5-1 19:46
能多要表达的因为技术的原因没有表达出来。
因为刚开始写技术上肯定差了,版主能否稍加指点下啊。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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