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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往事 [打印本页]

作者: ZH_z    时间: 2013-5-3 18:53
标题: 往事
本帖最后由 ZH_z 于 2013-5-3 18:58 编辑

(把前面一篇旧文改了一下,觉得丰满了一些。算作一个新帖,请多指教和包含。)

    面对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向你道再见,而你只把下巴抬一抬,说一声:好走。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本来,我是不知道女子也很好色的。直到大学二年级时,因为修学分的需要,我报了一堂选修课,叫“女子防身术和男子健身”。在将近有50个人的班级里,却只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暂且称他为K君。
    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因为班级男生少,他上课主要讲女子防身,但是讲得也很没意思,因为首先所谓防身很难在课上亲身模拟,女同学也不能实际品鉴防身手段的杀伤力,所以多数女生听了两次课就变得散漫起来。这个中年人为了提高课堂气氛,竟然把脑筋动到我们两个男生上来。他要求我们两个人在下课前十分钟左右,趴在双杠上做俯卧撑,十个一组,在打铃之前大概能做五组。每次我们开始做的时候,他就安排正在休息的女生过来观摩,我们两个简直成了用来润色的娱乐节目。这些女生这时候也颇听老师的指挥,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也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反正当我俩撑上撑下时,她们便咯咯直笑。本来我对自己的肌肉还是很有信心的,也颇有展示一番的愿望,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感到很尴尬。笑也不是,因为会做岔气,不笑也不是,因为在这里面实在没有一点可以让我的严肃寄身的地方。难道要保持“微笑”这种暧昧的姿态吗?实际上,我很容易的就做出了选择了,就是做出一种既怨恨但又克制的表情,因为这对我来说很容易,也行得通。每次我做完跳下双杠时,总是看也不看身后那些嘻嘻傻笑的女生,装出一副既感到屈辱但又轻蔑的态度,继而愤恨难平的对K君说道:走吧(其隐含的意思是:洋相还没出够,还不快走?)。每次K君听我这样喊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拿上衣服跟上来。我想她们一定觉得我很无趣。而我一想到她们觉得我无趣,就很想改变她们的想法。另外,我想K君也一定识破了我的虚伪。

    说来奇怪,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找到女朋友。而且还是人家倒贴上来的。说人家女孩子倒贴似乎不厚道,但这一点却绝不是我虚伪的表现。事实上,在这种反思的过程中,我总是力图绝不虚伪,甚至有一种伪恶的倾向,就是说把自己不好的方面表达出来,进行一种找出自身存在的绝对的恶的努力。只有这样,虚伪才获得其正当性----它是对站在对立面的恶的转身,一副旋然欲呕而虚弱的姿态,以进一步承认恶之强大,一朵病态而受挫的荷花,张扬着自身虚伪的美学。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的认识和接受自己,才有更加充分的理由继续保持我虚伪的假面,否则,难道说通过我虚伪的假面而透射过的恶之光芒,映照的反而会是真诚的世界吗,这是不可能的。再者说,我对恶之光芒所观照的世界并不感兴趣,而与光芒构成介质关系的虚伪之假面,却自始至终留存心头。
    但的确,这个女孩很喜欢我,我却不太喜欢她,在我表达了这层意思之后她也并不改变其喜欢我的初衷。她叫P君。P君大概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了,肩膀不宽不窄,显得瘦削,走起路来仿佛是设计师拿着的衣架在风里飘荡。通常设计师拿着衣架是走向豪华专卖店或者走秀舞台的,里面有一种兴冲冲、不可冒犯的气氛,她走起路来也给人这样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使我既羡慕又自知无福消受,这种美的自足性的表征使我的目光第一次从对自身虚伪面具的注视中移开视线,如果要我毫无保留的接受她的美,除非放弃对自身恶之本源性的认同,力图得到她的妄想在受虐的欲态里摇曳而起,在这种相互角力的过程中,爱情的力量最终败给了生存形态的惯性:我毫无保留的接受她只会导致自身的毁灭。而唯一可能的把她的美和自身恶之本源性的认同相互结合起来的方法,就是再一次戴起了自己的假面。而矛盾的是,也许正是这种假面使我为她所吸引。

    具体说来,我在她面前戴起的假面,就是表现出一副害怕看见她,不想看见她的模样。仿佛表达了一层隐含的意思:我被你的美刺激而受伤了,你的美像病毒一样只会让真正有审美良知的人感到厌恶。这种假面仿佛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似的,我们相遇的第二次,她就主动走向前来,说:我以前的罪过你吗。
    我立马作出一副驯良而无辜的表情:没有啊,怎么这么说。(这是在设套了)
   “那你为什么老是凶巴巴的样子呢“
    我知道下面的回答将是这次谈话的重点,事实上,我的脑子里也开始浮泛出无数对答的可能性,而显得不淡定了,假面难道要不攻自破了吗?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这是假面的代价。所以我摇摇头,通过一种颇为冷淡的样子保持了平衡。
    她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这时候K君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是美女哎。
    我心里得意地笑了,但是一转身看见K君那双探究的眼睛,便冷冷地刮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同性恋吗?

    有一天,我正走在路上,由于一件小事和同宿舍的人发生了争吵,而显得闷闷不乐,迎面走来的行人也变得对我充满恶意,以往惯常的用45度角俯视向下走路的习惯也让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我仿佛无论采取什么姿态都让自己感到手足无措,打击之大,使我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才能取得一点安全感了。在这次争吵中,我没能保持住自己的面具,继而发现在破碎面具后的自我是那么狼狈而脆弱。就像丑人初照镜子时,以往所有关于自己美貌的幻想都彻底破碎。当真实而迫切的欲望显得强力而野蛮,向我奔袭而来的时候,我的假面所担负的道德性(正当性)以一种无能的面目喘息着:我在争吵中失了态,而事后任何可能的弥补措施都不能掩盖这种失态在别人心中对我形成的新的看法:这是一个虚伪的人。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一向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假面在这次争吵中与自我产生了裂痕,开始转而反对自己。我对假面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既然无法一以贯之的保持自身假面的正当性,那么不如放弃自己的面具。
    所以当P君第二次联系我的时候,我的欲望表现得急切而强烈,仿佛所有以往被压抑的自我都想通过她来倾诉自身的欲望。因此我急切地暗示了自己的需要:我想和你睡觉。因为我认为,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是假面,所有恋人在同房之前所通行的细则都是虚伪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应该在相识并对彼此有兴趣的前提下,即如果我的虚伪的假面无力承担她美的摇曳,那么不如用身体原始的欲望去寻找她美的破绽,如此爱情才有可能以真诚的面目显示自身,并在善与恶的夹缝中得以延伸。总之,只有一开始就直达爱情最后的结局,以一种相反的方式重构爱情的细则,爱情才是可能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问P君
     P君说:”你说的也对,但再一想,难道现在你所认可的所谓倒行的爱情,不是建立在 你早已通过假面爱上了我 这个前提之上的吗“
    “不,我并不爱你”,我犹豫着,我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想慢慢说,而是还想不清楚但是又必须说些什么:“我大概只是对自己的面具感到有戳穿它的需要吧。”

    P君还是答应满足我的要求。
    在旅馆的标间里,我和她对坐着,她洗了澡,头发披散在双肩上,抬着头昂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没有情欲,而只有施行某种可能性的想法。我看着她的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始第一个吻。我想如果能开始第一个,就能有第二个,然后是脖颈,前胸直到最后三角形的隘口。但这就类似于以前我趴在双杠上想笑又不想笑的情况,面对她苍白暂停的表情甚或生命,我原始的欲望该如何突破虚伪假面的包围,直达爱的缺口呢?无论如何,我当时竟然只想离开。
   过了一会,我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把手伸进她披着的头发里,帮她顺了顺,仿佛我们爱了很多年。她如释重负般的放松了身体,同样用手顺了顺头发,仿佛再与我没有关系。
   最后,我说道:你走吧。
   她笑了笑,拎起包走到门口回头说了声:再见。
   在她出门的一霎那,我的意识跳了一下很快的补了一句:“走好”。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联系了。但最后一句“走好”仿佛在一瞬间弥补了假面的缺憾,我又觉得满足甚至美好了起来。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5-3 21:16
开头挺吸引人的,“恶-虚伪-假面”的论述也挺好的,但大段地用在这种长度的小说里似乎有超负荷之嫌,似乎推动叙述依靠的只是这论述——它恰恰是论述得太透彻太清楚了,把什么都解释得过于明晰了一点。
作者: ZH_z    时间: 2013-5-4 11:57
Juneau 发表于 2013-5-3 21:16
开头挺吸引人的,“恶-虚伪-假面”的论述也挺好的,但大段地用在这种长度的小说里似乎有超负荷之嫌,似乎推 ...

第一句话“走好”什么的,其实是偷自三岛由纪夫的《雨中的喷泉》~
你说的推动叙述的不应该是大段的论述,对我来说,这也许不仅是一种小说技巧,也正是我面临的生存论上的问题。我总是把别人放入自己的参考系中,说到底,“恶-虚伪-假面”这种概念化的关系是一种防御性、否定性的理论,我该如何突破这种关系的围困,和别人发生真正有效的联系,也许也正是自己的小说叙事能够进步的契机。
多谢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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