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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2030】 [打印本页]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19 13:54
标题: 【2030】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0:39 编辑
NO.1 S城之间
他先去了S城,一个小城市,每进入一个季节就会有一种植物显得特别突出。他是秋天去的,刚到的那几天空气里始终悬着烟一样的雨,在哪儿都能闻到一种恒定不变的桂花香味。泡在这个味道里使人懒得折腾,于鲤在那两个月中能感觉到乔弘似乎有所放松,或者说他在那两个月中并不像之前那样急于见她。
青年旅舍是由一幢居民楼改造成的,他住在右侧二楼第一个房间,左侧那一幢里是只有一张单人床的许多小隔间,右侧那幢是正常的单双人房间,中间是活动区域,有天井,植物花草品种丰富。老板是个看起来不多话的人,养的黑色小狗名叫泰仔。白天,他去附近绕着圈子逛,S城是真的太小了,比较热闹的区域来来回回走不到一小时,再往外围一点就是只见车不怎么见人的空旷地段。
这样就很好,乔弘不是来这里玩的,他希望于鲤来S城和自己待一段时间,能有几天也好。他想自己并不必跨出惊人的一大步去够着一个还不太信任自己的人,这有点儿更会引起她的疑惑与嫌弃。虽然他们曾在一个相当肃穆又可信的真实事件中相处过个把小时,彼此推心置腹,当然,记忆的走向已经太不相同,可他们毕竟连一一对照校验都没有做过,所以待发的冲突还是蒙在鼓里的。往好处想,他们也完全可能是相同的心思。
于鲤没有来,每每讨论到这件事情上,他觉得她是希望他强烈煽动她过来的,可是她总在关键时刻卡着他,别扭得他几乎开始厌烦。S城是个很好的地方,即使没有于鲤,乔弘也有很多理由把自己留在这儿,比如来这里的前夜他接到母亲电话,叫他赶紧主动去安抚张宣,张宣跟她的名字一样爱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宣旨似的传达给他,他从来没表现出逆反只是渐渐地就干脆收起了一切表现,她就不高兴了,是真不高兴,不高兴得连她的准婆婆都动上肝火。可这些东西都不足以左右乔弘的情绪,他只是为自己总会因张宣的跋扈而想与她做爱感到不解,那种她在他底下要飞又飞不起来的骨折感最能让他满足。他喜欢一个要强的女人在他面前有一个特定的就是强不起来的时刻,连续不断的,他打开开关,她就是那个让他迅速亢奋得意的萎靡样子,他关上之后她还是什么样他并不关心。
可是张宣当然不满足只是这样被爱,她想要的爱到底是什么样也没人在意了,也许她自己也没有真正在意过,只要心里舒坦了就行。可乔弘对于迎合她的舒坦显然越来越乏力。
其实乔弘的妈妈想多了,也想得过于好。她儿子与张宣之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和值得隆重,他现在叫她去火车站买张票来S城她就一定会去,她对他的不甘心已经超越了对他的爱,如果她爱的话。
快到12点张宣才终于找到这家青旅,那天乔弘是直接从火车站一路走过来的,二十分钟而已,他就这么告诉她,她也就决定这么走来。如果她选择打车他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她不,她要坚持自己对这个男人的霸道,包括不低于他的一切。
手机响起来之前于鲤终于决定跟乔弘细细地回忆一下十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们到底聊过什么,彼此对视过几次,那天天气怎样,默哀三分钟时他们站定的位置和角度是不是如他所言“就是那种不管过了多少年在任何一个地方和时间都能迅速还原回去的绝望的固定”,他用绝望这个词的时候于鲤在这边打了个冷颤。但是她不想因此而断绝他。
乔弘一边打字心里的热烈一点点减退,他们开始核对,像会计算账一样没有死角。张宣就快到了,他还是决定先讨好于鲤,再看看要不要把她拉黑。
2013.3.22
NO.2 另一种黄昏
我现在手上都是你的味道。前天凌晨刚打开房门我就知道这次该有个结果了,可惜我出门前忘记烧水,你在后院站着发呆的时候我用电水壶先烧了三分之一壶水,我不知道这样烧是不是对水壶不好,不为了你我是不会这样用水壶的,你又要微微撇着嘴不作声地反对我了。我始终没法像你那样对生活各个细节的宽容度都那样高,所以这样的我总也讨不了你喜欢。其实我也没法弄清楚到底哪些是你纳入宽容的部分,比如后院里那个坏掉的绒面椅子我没有倒过来放就让你很不满意,你怎么会放心坐上一把被扔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脏旧椅子。你宁可在院子里独自研究椅子和讨伐一下我也不想尽快开始跟我在房间里一起待一会?
李萄说你打算离开一段时间,离开之前按你习惯刻意善始善终的脾气而要来看望我。你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还在隐瞒得那么不自然。当然,你不自然的时候也很可爱,往前进一步,再退一步半,生怕我也因为你靠近而主动靠近你,等我来靠近你的时候就会一次靠得很近很近,所以你立刻又会疏远我。我呢,就总是在你采取疏远的时候最想靠近你和喜欢你,我不敢。我不敢不是因为我胆怯,我是不想你自己找气生。我不敢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实际上我称不上你以为的喜欢。也不是。是你把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想得太重(还非不让我因此而判断你也是喜欢在意我的),可是我没有把重量压给你,我也没有让自己对你的感情产生什么重量。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也不喜欢,我不喜欢你感到不喜欢时的样子,所以看到你没有不喜欢不高兴我就觉得很好啊,不必再有更强烈的要求。我真的没有,也做不到。
从一开始你就说得清楚明白,我也是从一开始就端正了这次感情的出发点、态度和最终应该趋于的延续力。使它延续下去的力量必定不是“我要得到你”,我自言自语时说出这五个字都感到别扭,我和得到你之间的绝缘是等同于一种类似道德性的约束,也不是约束,约束让人感到不适。可我这样子跟你相处,是最舒服的。
三分之一壶水果然烧得特别快,但还是慢,你已经在后院险些摔了一跤,我在心里暗笑(相信我这没有恶意),这算是告诫你疏远我是种不聪明也没必要的刻意。然而你接收不到这告诫,我没法说明,在你受了惊吓之后再抛给你一个明显的假命题(对你而言,我知道你会强烈证明它的假以强调我是太喜欢你了而恍惚地总想伪造一种擅于自拔和轻松撇开关系的能力)。
你喝完第一杯水的时候天才彻底黑下来,吹凉一杯开水缓解了你不少尴尬吧。看着你用力让我感到放松的窘态我很难受,我决定适当地迎合你和使你免于继续白费力气。我开始亲你,这让你不安却终于安静下来。你的断定终于得到肯定,我们继续做这样一种协调吧,我在使劲爱你而想得到你的自私心态之外给你一次难逃的自我牺牲,如果你真的这样以为,其实是贬低了我对你的爱,我只是让你保持在一种相对简单的关系中对抗我和接受对抗的无效。我并不想既顺了你的意又迫使你必须先扭曲自己的理解再来接受爱。我得按照你的意愿来顺你的意,我不想你离开后回忆这一天的时候还带着初醒的晕眩,那样并不好,虽然那样一来,你就有了转身回来的可能。
2013.3.24
NO.3 快灭的毁感
一大一小两只白虎来到我家,大的是妈妈,小的是儿子。它们从院子开始出现,月光太亮,院子里的水泥地被每天冲洗得很白,现在被照得像一块起雾的皮肤。它们站在那中间,我和他从门缝里害着怕。我想一天从头到尾亲他的脸颊,像小鸡啄米反复揉捏他的气味。可是我现在还这样做,他一定会气急败坏。他找来两根棍子,两只白虎要进来了。
我们疯狂挥着棍子,找不到节奏和协调,这也是一种默契。如果我们要被它们咬死了,就这样死也很漂亮,因为我们没有开灯,白色的水泥地把白色的月光反射进窗,屋子里也白得又软又嫩,就死在这里,配着白虎身上的花纹和我们的血,我们的肉身腐朽后,这里还能不漂亮吗。
他击中小白的头,小白晕倒,大白愣了一下,扑到小白身边趴下,舔它的小脑袋。这个时候我也想舔他的脸,不像大白那样尽情和幅度大,我要在亲他的时候微小地用舌尖沾一下他的脸。月亮不动,白腻的光也不动,我们不动,它们都不动,只有舌头在动。或者舌头也没动,只是细密的倒刺在劳作。我们坐在地上,在它们面前,大白温柔地看看我们,又温柔地舔舔小白。小白在眩晕中酣睡,或许它也呼噜,那就是没有真正睡着。我们四个都在享受。关键是靠小白坚持不睁开眼。
可惜天会亮,月亮要走。但现在还没有。我家的客厅屋顶很高,二十几年前的华生吊扇依然安静又牢固,外婆的卧室和客厅共享的墙上有一个扇形的洞。晚上,客厅里开着大灯,亮得刺眼,我得在下面写作业,有学生家长来拜访,我就得去外婆的卧室接着写,外婆卧室的门是一块浅蓝底竹子纹的布,挡不了声音和光,没开灯之前客厅里的大光就从扇形洞和布帘中散进来,她的卧室适合睡觉,我一进来就困。外婆就在我和她女儿的卧室里看电视,那个卧室的门从不在我睡前为我而开,她们不让我看电视,我就不看,我看着客厅墙上那个难看的钟,看一条直线上的三扇窗,我在客厅里排演第二天的学校生活,在这里跟自己谈情说爱,在这里自慰,在这里接待我的病人,在这里教书育人,在这里鞭笞金老师,在这里忏悔,在这里皈依佛门。
现在,我们坐在这里的地上,客厅和两个卧室相继成为废墟,被夷平,造起新的高楼。但现在天还未亮,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呆一会。两只白虎他和我,已经商量好,天亮前叫醒小白逃去它们的小星球。
2013.6.9
NO.4 冬天周末中午
李爽洁和李爽乐有一位很温和的妈妈和一位美术老师爸爸,还有师专里一幢独立平房中的一间卧室。李爽乐是妹妹,喜欢啃鸡头,李爽洁只敢看着,她说怕小鸡的尖嘴会叨她的脸。下课后,白初在画室外面的一小块洼地上踩雪,薄雪早已瘫软下去,擦擦擦地冒着小水星。白初的妈妈还在画室里听李老师讲评,白初不喜欢听也不喜欢画画,一下课就赶紧溜出来,不管有没有可以玩的东西,反正出来了就很舒服。
双胞胎一定正在她们的卧室里玩着什么,橡皮泥或者积木,就算画画也会很好玩,因为她们喜欢。等会儿他们一家四口要围着客厅里的木头桌子吃饭,然后午睡,下午李老师会给另一拨学生上课,姐妹俩大概要写作业,可以商量,一起吃水果,坐在小桌子两边头碰头地顶来顶去。白初低着头认真地盯着脚尖,脑袋里飞快地想着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其实也不过如此,再好的一天也要结束,结束的时候也都差不多。
课彻底散了,白初要坐上妈妈的自行车后座被带回家,其中要经过师专棺材似的大门,几个上下坡,两个乱糟糟的菜场,巷子口光秃秃的泡桐。那棵泡桐是邻居种的,他们家的大门沿街,种棵树夏天在院子里或街边乘凉都很舒服。泡桐长得飞快,到了秋天叶子落得也多,白初家的院子通常是外婆早起扫一遍,妈妈经常是傍晚下班回来扫,长大一点后就是白初中午放学后吃饭前也扫一扫。不过也只有秋天,秋天正好那么短。白初坐在后座上老老实实地犯困,妈妈往后面喊:别睡着咯,回去吃过午饭就睡觉。白初放在妈妈腰上的手就捏一捏,表示她知道。白初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把头侧靠在妈妈的背上,手臂也就不再环抱她。她已经8岁。7岁和6岁是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7岁还是6岁的两年,到了今年,很多问题就自然地消失了。
2013.6.21
NO.5 窟窿
一出梅,睡午觉的时候席子就像温热的白面饼,谁躺上去都会像一丛梅干菜。卧室窗外面是一棵樱桃树,不认识的人在这个月份是看不出它是什么树的,有一种虫会让叶子卷边,我就不再靠近它了,直到冬天叶子落光,但那个角落始终都没什么可玩的。睡着之前我一直盯着它看,从床到那扇窗大概有三米,中间是空白的水泥地面和靠墙的书桌,书桌上放着永远不会挪地方的电视机,它之所以还是书桌是因为肚子里的三个抽屉和粗腿上的两个柜子里塞满了各年度的复习资料,我妈教了几十年书,它至少塞了十几年的,精华的,和它驮着电视剧的命运一样又旧又不可或缺。它背对着窗,永远也看不见樱桃树。我们看电视的时候经常会走神地望望树,但也就几秒而已。
我现在这样躺着,像一条歪头的带鱼,虽然按比例来看我们不像,但干瘪的程度差不多,当然,它本来就薄,而我是被热干的。其实也不真是热成那样,一大半是心里热,身体的感觉已经不多,离床一米远的落地扇已经使我眼神涣散了好几分钟,跟清醒世界快要暂时脱离的一大特征是情绪持续被稀释,直到没有,“没有”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不管我们还要僵持多久,这之后我们原有的关系一定会结束。
女人惊恐的叫声在家里常有,像现在这样使我惊醒的,好像是第一次吧。手指尖上的精神都迅速聚到脑门上来了。他们在卧室里吵架,为什么不是在厨房里,厨房和这边隔着院子,那样我也不会被惊醒。不想听他们在吵什么,庆幸的是我也听不懂,主要原因是我还没醒透,但要不是看在他们还在吵架的份上我一定发火了,起床气是有的,尤其被吵醒。
外婆被谁推了一下,后仰摔倒,后脑勺撞到书柜的脚。这是我在被叫起把床让出来靠着床头柜才来得及穿拖鞋的时候才弄明白的情况。这还不是真正明白。他们叫了救护车,外婆躺在床上微微向里侧着身子,姨妈的女儿(我姐)用毛巾捂着外婆的后脑一边在哭,姨妈的儿子(我哥)用手肘撑着床沿低着头躬身站着紧紧地看着外婆,姨妈(我妈的亲姐姐)在房间里乱窜嘴里还发挥她一向死也不休的唠叨精神骂着她儿子,我妈红着眼睛一会进来看看外婆的情况一会出去迎救护车。我还是靠着床头柜,眼前全是我这些像癌症患者身体里的癌细胞那样亲密的亲人。他们分别以这样的状态战斗着,我完全是个局外人,我只知道,床上躺着他们中我唯一爱着的人。剩下的人中有一个使她成了这样,可我永远不能和不应该有报仇的举动。那是在九五年之前,我必须会想到报仇。
姨妈在晃过我身边的时候才想起来对我说,是你妈撞到你奶了,你哥推了你妈一下,你奶站在她后面连带着被撞的你可知道。死——吧!你怎么不死——嗨!她继续晃到别的地方。
你闭嘴吧!她儿子吼她。
2013.7.3
NO.6 女人
早起十分钟就只能这样。除了手臂和脚踝其它地方都使不上劲,至少最外两层人保持着向后倾的绝境感,直到司机终于对他所控制的这辆车的价值感到满足,门开始要关,身体的前后两面缓缓感到贴压和温热,较突出的部分往四面八方平摊。门终于关紧,车开始动,女人们对自己全身的豆腐都被压力牢牢抓住的不适感才慢慢觉醒。这个时候任何人想调整姿势都有猥亵的嫌疑。
我没上车,经常在车站遇见的一个小姑娘也站在车门下望着上面的人种种扭动。这种大夏天,她的皮肤实在太白了。鼻子以上长得像十几岁的龚蓓苾,长直发高马尾,整个身体前后两面最大直线距离不超过30厘米(我没量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夸张了,即使夸张了也合适)。我挺喜欢她,那种看了第一眼就想着第二眼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她很薄?薄的像一片风筝人,又干净又轻巧,加上她基本没什么表情,这就更像一张平整的白纸了。
后来她跟我一起上了252,又有过一次对视,虽然是对视,她眼里没存过我,她看任何东西都不存,是一掠而不是眼神呆滞的那种平铺。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我一定还会遇见她,但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她。所以,我会喜欢她很久。
(写完上面三段我去了趟厕所,得等着,三个女人似乎都在换卫生巾,第一扇门打开,那个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拉拉链,这到底是出于怎样的习惯和对这种习惯的见解?)
2013.8.8
NO.7 乏味
难道我在焦虑吗,最近头屑剧增,这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在这之前不知被多少个擦身而过的人恶心和惋惜过,头屑多比未婚先孕更棘手。我坐在这里,并没有想什么事情,办公桌前的挡板只在眼睛累了的时候才被聚焦,目光已经短浅到这个程度,每天保持八小时以上,到家后继续短浅或彻底关闭,日复一日,我从不感到空虚烦躁。
十分钟前有个前不久说过话后被我删掉的人重新加我。
撒情况
都删了?
嗯
……
你可以的
没什么可说的
最近好伐啦
挺好
今天上班?
嗯
辛苦啊
还好
忙伐啦
不忙
今天天气蛮热的
个么弄了组撒
上网,看书
最近看什么书呢
还是心理学的
看这个书有什么收获么?
喜欢看就看,不需要收获
有什么推荐的么
没有
王姑娘不是阅书很多吗
不多
最喜欢哪几本?
没有最喜欢的
弄册那
捣浆糊咯
没什么想说的
他就不说话了。我再次删掉他,打算下楼去买咖啡,虽然不困,但无聊的状态需要打破。关于他我做过一个梦,他不胖,有一天他来,手臂上的肉像一层浅海包裹着骨头翻来覆去,他一动海就翻涌得更剧烈,他不动了它们就慢慢停下但始终不能保持完全静止。他抽烟的时候手臂上像是开着油轮,烟雾同工,可他往烟灰缸里弹烟灰的时候,手臂上的浅海全被洒在了地上,我一脚把他踹出小区,他撞在对面那幢四月份半夜起火烧死四口人的黑黢黢的门面楼上时碎成了散渣。我下去买咖啡了。
2013.8.13
NO.8 今天这个是真的
那个东西长出来之前并不一定是自愿的,长出来之后可能也怀恨在心,那个名词(词穷)就在释然与到达顶端爆裂之间像个魂魄。如果我们有,这个事情其实死后再做才好一点。当然,以此为乐的人不这样想,我也不是不以此为乐,我相信它能带来熟透的乐,在相信和得到之间有一个求索不良的过程而已,又称患得患失。它这次长出来源于我昨天夜里的女友,我真的有了女友,环境与情节暂时有点想不起来。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还是要费劲把它还原出来,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很多。
她在逃债,逃债的起因是上一代关系错乱,这跟我多少有些关联(这种边缘细节就更想不起来了)。现在我要首先想一下括号应该放在句号的前面还是后面,一个岔路对回想起主线是有帮助的。我们住的地方的外围有拥挤高大的悬铃木,“悬铃木是悬铃木科悬铃木属约7种植物的通称。分布于东南欧、印度和美洲,中国引入栽培的有3种……即二球悬铃木也称英桐和该杂交种的亲本一球悬铃木又称美桐、三球悬铃木又称法桐。现在我们通常把这三个种统称法桐”。几乎深绿的天盖在它们头上,回忆到这个会让人忍不住百度一下。而我们,我的女友和我,就在这群深绿色后面的小楼里诡异悱恻(女人和女人被困在一起是表演略带惊悚的愁苦的最佳时机)。当然我们并没有被谁困,是她自愿到我梦里来,那个小楼(突然看到了里面的绿沙发才想起来的)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虽然那个……也许是家吧。
楼里各个墙面都是粉白,白得不怎么样(通常我会想说白得怎么怎么样,但白得让人不想怎么样才是真的白吧,真的白是值得忽略或因尊重而忽略,至少我们对爱情就闭口不谈)。我们的家具都是随用随现的,我们的剧情已经逼近尾声。因为我想起了全部,知道了结局意味我要不耐烦地省略过程。但这主要要说的不是它的样貌,仅是它长出来之前和破土的那一瞬间值得记录,完整记录,方便取样,任何蓄意破坏只是因为我不再对它好奇。趁它还是一件新的事,给幼儿园小朋友讲故事的语调要挣脱出来。
2013.8.14
NO.9 都是小问题
地铁上一个50岁不到的女人把座位让给两个小孩坐,她的儿子挪到旁边用PAD看NBA。两个小孩坐在她儿子旁边像两颗歪歪的茄子始终摆不稳当。女人看着他们一直开心地笑,她大概很想有一个孙子,或只是想到坐在旁边的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样子,总之她是喜欢小孩的,这作为一个女人致命的优点使她看起来年轻又不做作。小孩的奶奶坐在自己带的小凳子上正对着他俩,要求他们别乱动以免挤或踢到旁边女人的儿子。两个小孩略不情愿地克制了多动,或他们很愿意这样做,只是任何一次被要求都会激起他们个性中不自知的叛反。
用“叛逆”对很小的人而言过于文明。否则我小时候逃出幼儿园追在我妈自行车后面跑的时候就不会有老师跟在后面抓,那时候她得多怨恨,如果她在那种情境下对我稍作体罚,现在的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一个叛反的人进行体罚只是自甘野蛮的退化未被察觉而已,好在她从源头上封闭了自己的野蛮,只是跟在后面凭借她的长腿对我亮出优势和俯视。所以总体而言,我喜欢幼儿园时的老师,却不喜欢整栋楼里的野蛮人。
在虹桥站地下一层得有连续挂断三次电话再第四次打过去的耐心才能把两句话传达清楚,第一句是“喂,妈”。第二句是“你的车在7号站台停,对应的是南4和北4出口,你从南4出来”。其中要对数字7和4反复描绘说明:是7不是1;是6、7的7;是3、4的4;有南和北两个,要找南4。我妈比我镇定和冷淡,我知道这是因为高铁车厢异于铁皮车的所谓文明而搞得大家都不敢说话,好的方面是同时抽空了各种气味,除了味少甚至连气也不太够,开关门时耳膜总有小疼,不知道老妈感觉如何,会不会跟上次一样晕车,会不会跟上次一样比上上次更显衰老,会不会等我走到更近才能看清我,这些都是最后几分钟里一闪而过的问题,把气氛弄得有点枯瘦。
我们都没有预判到下了车根本找不到南出口的问题,她只能从北4出来,肯定是问了谁而知道怎样往南边走,我留在南4不敢动,电话打到第5、6个的时候她走到了南6,让她原地别动。我太小气,贴着出口直挺走过去,原地打转好几圈才发现站在南6远前方的老妈。她上身穿的黑色绵绸褂子一定是自己做的,褶子的细密和挺括程度非她莫属。下面的裙子从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有了,这么多年也不旧。
2013.8.19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8-19 15:19
跑跑你用马甲啦~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8-19 15:19
头像是你的冰哦~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19 15:21
西维 发表于 2013-8-19 15:19 
跑跑你用马甲啦~
不是用马甲,是改名字了。
那是我的冰~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8-19 15:24

那你要把跑跑还我。。。。。。。。不能把她藏起来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8-19 15:32
你上次关于我“名字”的那个贴,要回没回的,不会就是要改名字了吧。。。。。。
还有,会做衣服的女人真的很厉害(职业裁缝除外)~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19 15:38
西维 发表于 2013-8-19 15:32 
你上次关于我“名字”的那个贴,要回没回的,不会就是要改名字了吧。。。。。。
还有,会做衣服的女人真的 ...
不是的,上次要回没回的是想到了最早用网络时经常改名字引起的空虚不定感。
跑不动了,要慢点了。不是说缺什么就要在名字里补什么嘛~~~
我很小时候的衣服大多是外婆和我妈做的,外婆还给我小棉鞋。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19 15:39
做小棉鞋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8-19 17:12
沈慢 发表于 2013-8-19 15:39 
做小棉鞋
那些小棉鞋还在么?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19 18:27
西维 发表于 2013-8-19 17:12 
那些小棉鞋还在么?
不在了估计。。。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21 13:43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0:42 编辑
NO.10 开始
在这里讲话是个冒险。
为什么?
因为讲多了没什么意思的话,会被大段大段地删除。或讲了一些没有长远意义的话,会在未来某时被无声删除。
无声,那我也不知道咯。随他便。
你这一点很好。但很可能最后你发现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就算我什么都说过,我也忘了,我自己都不会回头去翻翻。
你上一次横穿铁路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你就想说说这个。我只可能横穿过一条铁路,子小陪我从他学校一直走回市中心,往南湖去的方向不就有一条铁路在那里吗,好像从来没用过,但一直也不拆除。
不对。
什么不对?
那条铁路,只要你回一趟家就肯定会经过几次,跟他有联系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是不是。
哦——但是我能摆在第一位的上一次就是他送我那次,他家就在顺着铁路往右边深处走一小段后的那几幢楼里,我让他先回家吧,他不肯,一定要先送我到家,所以他和我一起横穿了铁路继续往前走。那就是我印象中的上一次横穿铁路。
你还没有说说你的头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头发像乞讨者一样盘在头上一动不动。
当然没有,我每天都洗头发。它一动不动是因为没有风,不是因为污垢使它变硬。
我都没有说它硬,你解释什么。
其实我们……
我们说这些当然是有意思的!不要其实!
你不但解释你还激动。
算了。你什么时候走呢?
我不走了,走不掉。
(看着,不动)
真的没法走了,我们想过去干什么来着。
很多事情,不过其实去了我们想去的地方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
你能做什么,你能钓鱼吗?还是干脆就做一条鱼?
我为什么要做鱼,钓鱼还可以。
还可以,不可以了!
你说他会把我们删除掉吗?
你说没存在过的东西值得删除吗?
别说得很玄乎。
这玄乎吗,这才刚开始。
2013.8.21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29 14:53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0:47 编辑
NO.11 米鹿
米鹿八十岁左右的时候会整天陷在小沙发里面对着电视机,她在看什么或想看到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也不比米鹿是不是能保持两小时以上不把裤子尿湿更值得关心。那时候人们没有经验,不知道这可能是糖尿病,除了几种不可逆的常年慢性病和近几年被逐渐肯定的痴呆以外,他们已经顾不了她还会得上哪些新病。一个家庭的重心似乎不可能放在最年老的那个人身上,只要其他人还在比较周到温和地对待她,米鹿在那么老的时候应该算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她常把一些无意义的微笑挂在脸上以回报别人,仅从这一点看来,如果她真的能活到八十岁,未尝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米鹿的外婆当初死活不同意米鹿的妈妈生下米鹿,她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会再有外人知道也不会再被她们所愿意回忆起的对话及拉锯。米鹿的头脑如果有机会成型,她经过思考后也会有站在外婆这一方的可能,虽然她的妈妈不会这样教育她,可外婆的势力当然凌驾于言传身教,她会在血缘中提早规划米鹿。
米鹿六十岁不到的那几年中会经历一次车祸,一辆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出现一个血窟窿,她蛛网膜下腔出血。米鹿躺在重症监护病房时和她死于二十年前的前夫一样,或许她到过某个临界点,她的前夫来到那里等着,告诉她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与他过去给她写过的信一样空有殷情并牵强。她是不会跟着他就这样死过去的。可她的母亲死于她车祸的后一个月。我跟她说,这是不是她在抢寿(我说这句话时淡化与随意的程度不能完全掩盖我对其结果有所偏向的事实,好在我自己至今也还不知道这偏离的方向属于哪一边),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如果她真的能活到五十大几,这就又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了。
米鹿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每一天都在模仿妈妈。除此之外她经常梦到外婆,比如她又颤颤巍巍地挪到厨房给自己煮些不能吃的稀饭,她把自己能收集到的东西都扔进锅里慢慢熬炖,等好了还要带领小米鹿一起吃;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穿着鲜红的对襟毛衣,说自己很冷;她坐在澡盆里,米鹿帮她洗澡,她对她微笑。可米鹿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外婆是否这样可爱。
米鹿出生前的倒数第八个半月,米鹿的外婆和妈妈通了一晚动荡残忍的电话,她的爸爸默默坐在旁边毫无主意。这时米鹿在想那个不知是哥哥还是姐姐的人,她也能感受到妈妈正坐在一张小单人床上单凭自己的声音希望能牢牢抓紧自己,可她忍不住地去想那位哥哥或姐姐,因为她看得很清楚,爸爸还是那个默不作声毫无主意的爸爸。
2013.8.29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3-8-29 23:05
写了一根草然后感化自己是多可怕的事情。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46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0:53 编辑
NO.12 踩着我的植物不放你会不会快乐
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有樱桃枇杷和丝瓜在某些时间段可以摘下来吃。我只能明确记得七八月份妈妈(后有两次是姨夫)要登上邻居在院子里自己盖的小屋顶上摘我家大部分长出院墙的樱桃。邻居将幸运地领到一(洗菜)箩樱桃。那时候的我为此感到不满,如果是别的东西我愿意分享,可樱桃,是我小小几年生活中难得感觉因得到而满足与不舍的东西。一年一次,是秘密的又是值得炫耀的,我们的感情是一年到头四目相对与夏日某天终修正果的份量。可是邻居家小孩也能突然品尝到它,甚至某些母亲没浇过糖水的年份她会嫌弃它酸。这让我一想到就太难过了。
我对枇杷的印象要浅淡很多,主要原因是它平均每年只能生20个左右,而且基本没有好吃过。把它们摘下来也不用兴师动众,这又少了小孩子偏爱的热闹气氛。(原来我小时候也热爱过家里人多的时候)但我能记得外婆看着枇杷树时的目光格外柔和,现在猜想,是它个子不高不需要仰视的原因比较突出。
在说丝瓜之前,我无法回避的是它与樱桃枇杷之间隔着的花坛。我不确定我是否在花坛里杀过生。关于一条蝌蚪。在给一瓶蝌蚪换水(先把瓶里的大部分浑水倒出来再兑进干净水)的时候,一条蝌蚪也顺着水流进了花坛。正确的顺序是我轻轻捏起蝌蚪,把它放回瓶子,那么这件事情就悄悄划过了。可是我不敢碰它,它在土中挣扎的时候我让自己努力过,但我不可能瞬间突破自己的死穴,我不能伸手去捏它。后来,我就走开了。于是这件事情,我也就无法阻止它折磨我到现在了。
在说丝瓜之前,我有一个疑惑。母亲每年拿来搅拌成糖水的糖中有家里许久没有吃完的白砂糖,也有她的一堆学生家长送的大白兔奶糖中过期的一些。但我总觉得过年时她拿给一些很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和来拜年的学生的糖里也掺了些刚过期的。当我想问她的时候我无权质问。这只是一件别扭但并无大碍的事情,并且它不对人造成现实伤害,充其量也就是让我有种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几次而已。
那么在说丝瓜之前,我可以肯定的是它和樱桃枇杷现都已不在人世。至于决定种下它们和在最长的时间里照顾及观察过它们的人,我的外婆,也不在了。最与她渊源深厚的正是丝瓜。可在我说丝瓜之前,我已经决定不说出它了。这又是一次自私的不愿分享。也是我第一次捍卫了樱桃。
2013.9.29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47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0:55 编辑
NO.13 自作多情
很显然,我是非常不需要这样东西的。如果一定要在这里打发时间,我不怎么动地站在这里也足够能过完半个小时。这是为什么每当别人要我等他们一下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拒绝过以及他们那么笃定地要求我等着的原因?我看起来就像是适合等待的人,或者我运气就是这么好,能持续地与需要我等待的人相遇?总是在我正等待的时候能想起来好好考虑一下为什么该等着的人总是我以及我为什么总是那个需要傻站着等一下别人的人。如果这时候我一走了之会怎样,继续要完成的事情不是缺我不可。既然正在做事的是别人而傻站着等待的人是我,似乎也就足够说明这件事情其实是不需要我在场的。我通常只负责陪同办事的人到达现场以及最后再陪同他们离开,我扮演一个坐骑的角色(虽然不会有人骑着我),我正在做的就是一个坐骑应该做的,在整件事情的大部分时间里,等待。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必然是忍无可忍。但我只在原地忍无可忍,只在心里演绎大骂一场然后拂袖而去(这前提还得是等到他们回来之后)。我安静地表现正在被所有人忽略,也正在被需要我等待的人进一步放弃,将来,我能够参与进他们的部分仍是等待。只要我一天不与他们决裂,然而决裂,确实是我最恐惧的事情之一,所以耐心等待仍是我目前为止的选择。
我用一个崭新的本子给自己开了一个很啰嗦的头。今天是许多家庭有理由聚会或吵架的日子,以我小时候的经验来看,节日有一种很特别的能使人将心里的不满怨怼公之于众的魔力,因为它天生的喜气而让人们有恃无恐。在一个相对较好的环境铺垫上表白一些坏事情说一些坏话似乎理所当然甚至受到保护似的。我的家人就统统有这个类似条件反射的基因,小长假的第一天和年三十晚是吵架高发时间,做好暴力抵抗和拨打110时捋顺思路把事情说清楚的准备也是必要的。当然今年(至少现在)不用,我将躲过隐性一劫。
以上两件事情的前提是,我要独处。独处是富氧的长跑,或者是尊享超大号高压氧舱的好事情。因为长跑和进高压氧舱曾经是我最讨厌的两件事情(现在我已与它们断绝关系),但经过改良的它们——独处却是我无法承认的最爱。无法承认和最爱并不矛盾,它们之间有着较复杂的换算和隐喻。
房间里好像是突然变暗的,已经快到五点,这只是我刚刚进入房间的持续变化而已,有一种错过了大段过程的遗憾。今天的傍晚不与我同步(反过来表达则更合适),可是我已经提前把晚饭准备好(早在中午),虽然缺失了过程,但我手握结尾。可是傍晚是要结束的,我对夜晚实在一无所知。这一句,没有丝毫遗憾,有的是巨大(或者没这么多但无大碍)的新奇与不确定。但我必须勇于承认,我现在正在等一个人,并且我还没有确定今年年三十当晚的所在地。我将是混在家里处处隐身,还是跟我唯一的至亲在一起竭力伪装独处。想到这个,此刻恰到好处的昏暗确实有所损坏,但窗外面仍较亮的天空下的树的绿色仍然千变万化,这件好事被我及时地发现了。
我在等的人呢,最拿手的事情是给我做饭。任何能持续做味道还不错的饭给我吃的人都是对我最好的人(至今数来也就三个),知道感恩是必要的,因此我也就不怪他今天的所为(这并不表示我能被好吃的饭收买,更大程度上源于我始终能够原谅大多要求我等过的人)。这种不责怪的极其廉价与随意性我必须承认,这大概更是我总是在抱怨了一切之后又爱上了一切的根本原因,当然,我爱上它们后也将迅速抛弃。从抱怨到爱的过程才是具有诱惑和多样性的。
诱惑,无非是好奇的孩子。多样性,无非是喜新厌旧的衍生。
我妈前几天打电话来说我姐的司机给她介绍的一位算命先生推断我是个容易自作多情的人。她说还想着我国庆回去去见见那位盲先生,想算得更准需要摸手骨。我口上说呵呵不我不信这个,这大概也是我不想回家的原因之一。能够被人识破,也是这生活为数不多的可爱之一吗?
2013.10.1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48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0 编辑
NO.14 清晨
在很远处的一个房间里,和任何一个非常陌生的清晨一样,当她胸口正皎洁的时候,他会为了咳嗽而醒来。是一口缓慢积滞的浓痰使气管口阵阵酥痒,一种软热的东西摩擦炎症表面的不剧烈但使人无能为力的持久责难。他必须醒来了,猛烈咳出几声,甚至边咳边歪坐起来,整个过程震颤而果断——虽然他并没真正清醒,不能迟疑也无法迟疑——最终他要奋力一卡喉咙使这次对两人睡眠的侵扰具有成果,他会让这成果在床头边的垃圾桶上方离开自己。一年一度,或几度,他们会各自受凉或由于其它什么原因悄然咳嗽、流涕,他们不需对此作讨论、判断、评价。对付这所谓的病,他们自有凭症状的组合方式与参与个数而相适应的“治疗”程序或称体系。他们能够“治疗”这件事情,这是二人比一早醒来讨论梦境更稀松的不需多加讨论和征求的事实。
“为什么宣布完圣旨接着就进入到一条小吃街了?”
“可能是我饿了,你昨天晚上做的面条我就吃了几筷子。我跟你说,那两个人我肯定是认识的,哎呀现在正跟你说着呢好像还一边忘着,你别说话啊让我想想。”
他没法忍住咳嗽,锈轮子与铁轨之间摩擦似的痒突然就来。他转过脸去压抑着闷咳几声,对面楼(也许更远)底下一个女人叫唤某个人名的声音冲进房间,她叫了好几声,后面的挤着前面,把房间里刚从睡梦中带出来的飘忽感一扫而尽,清晨的薄光由窗帘过滤渗透进来的冷润气质也明显出现裂痕。他有点担心,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一被打扰而想不起细节之后可能又得有起床气打过来。
“反正前一个人很坏,好像是我姨妈的儿子那种你知道吗,他就被降职,而且是遗诏哦,皇帝都要死了还不忘记这个事。后一个是个很善良又弱势但是从一开始跟我们的事情关系并不大的一个女的,遗诏说她是太后。”
“嘿——嘿——你醒了吗?”
“啊?”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还是说梦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啊,就是字面意思,我就是直译你懂吗。做梦嘛,你不能去想它的逻辑,只能描述画面,这里面没有因果关系的。不过也有,有梦里面的因果,但是这种因果你不能当真的知道吗,就是不能——哎呀跟你讲你也听不懂。”
她把头转向另一边对着白墙,全身放弃说话时的不自觉用力。胸口空荡荡的,不像他们醒来之前那样似乎停着一样东西。虽然她还是一动不动看起来稳当,但那东西已经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
“嗯,那后来呢,小吃街上都有什么吃的?”他侧过身面对她来讨好。
“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彻底转身紧贴着墙,尤其上身,特别挺近而坚决。
他又忍不住咳嗽,气大于力。她后面的头发有所反应,她不耐烦地甩了下头,猛地拉过被子蒙住自己。
“怎么了呀。”他还比较轻声。
“为什么我最近老是梦见你不要我了!”她在被子里强烈扭着。
“又——来了,哎哟——”
刚开始不是这样的,一种剪影,安静冰凉的那种,边缘干净平滑。也没有两个人在睡觉,就是她在坐着,穿着背心,和她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或者根本就不是她,但最后还是一直发展成现在这样,他要去抱抱她,一个怀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还好他现在知道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正式起床离开,只是开始穿衣服和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再次醒来或直接从起床气中觉醒。只要她又睡着就没事了,当然这也是个办法。但以前的两种结果都会令她沮丧。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楼下大惊小怪的人变多,一会找不到人了,一会忙着倒车。这都不影响他们醒来后继续躺在床上讨论出的一天中最佳的开始中美好的雷同部分。
2013.10.11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49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2 编辑
NO.15 锻炼
在这一圈又一圈里,我们中没有任何一个能是独行者。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对新割的青草地味道开始反感。这个夏天并没有热得同我们想象中那样,每天到达体育场之前还不会出很多汗,可接下来的那两小时枯燥确实是执拗而蛮横的,成年人心目中的认定总让孩子无路可逃。我始终也没有权力追究这件事情到底起意由谁,又有哪些人继而呼应传播,最后使我被卷入进去。我的小学最后一个暑假,每天下午3点至5点或3点半至5点半的这许多时间段的集合,更像是一次行为侮辱。
由其中一位老师找来某种体育教练,他看起来像头无理的大熊。他预备随机教授我们一套拳法,加上踢腿、压腿、跑步、劈叉这一系列杂乱而不科学的“运动”。家长们给与他权力,他用这权力和机械的口令把我们的四肢放在运输带上,使我们动,我们在有序地动,家长们就能一边观赏我们一边研究他们学校里的事情。学校里的事情像味道很淡的呕吐物,甚至更糟。不跟打印室的女人(某领导亲戚)搞好关系小测验卷子就不能准时发到学生手里或班主任跟某学生家长的私人关系与该学生冒犯了某任科老师这件事有了些化学反应之类的琐碎讨论在我们身边发酵,而我们,就在他们身边挥出怨念的汗。我们因为他们而感到累,但这之间并无实质瓜葛,只是他们心理上的渣滓借由我们的身体析出了两个月的状态。这状态同时也使我们没心肺地踢很高跑很快。这或许令他们感到快乐。
2013.10.13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51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3 编辑
NO.16 春联
她们家每年过年都会在二院斜对面的那家小书店买春联。去年年底某天李橙在西桥菜场买完菜顺便拐了一趟那个醉墨书屋,年轻的老板说,写春联的老父亲已经去世有半年。
“哎哟——可惜了可惜了,我们每年都在你家买春联,老先生字写得好哦。”
老板涩涩笑了几声,“以后就没有嘞——”。
李橙还是忍不住说,“以前应该让他多写一点留着,这么好看的字就没有了。”虽然她感觉到自己可能组织不好这句话。
年轻的老板没再搭话,整理整理门口摊子上的过刊,顺势就低下头,也不再面向她。
所以去年的春联,她们用了李橙在银行办事情时正好碰到的某个学生硬多塞给她的两个春节礼袋之中的一幅。剩下的都给了姐姐家。姐姐李苹也在去银行换新钱的时候领了一袋,她把妹妹家剩下来的和自己领的那袋一齐交给儿媳,让他们去挑。过了几天,儿子又把自己在另一些办事情的地方拿的春联带给妈妈和老姨去挑。李橙觉得烦了,“这还是我给你妈的呢,你们用吧,你们用得多。我们就大门贴一副行了。剩的明年还能用来。”
侄子笑她,“你还给我们呢,我每年单位都发好几个,而且一到快过年了去银行取一个钱就给一个。用不掉就扔掉嘞,每年都用不掉。”
“哦这好好的东西还能就扔掉了吗,不过这内容都一样的,都是什么发财啊高升什么的,俗气得很。我们以前都在西桥那块一个老先生那里买,字写得才好看来,唉去年走得了。”
“这东西有什么俗气不俗气的,你们就是清高。”
“这怎么是清高呢,那我们不需要贴那些金银财宝的在门上么,我们不追求那个。”
“是的哦,你们不追求。”侄子冷笑。
“唉你走吧走吧,回家吃饭去,嫑大过年心的来犯怪。”
“呵呵,不讲了,我去跟我奶打个招呼,就走了。”
后来银行的春联贴到了大门上,前些年用自己熬的米糊贴,旧的撕下来会留下已经褪成浅红色的纸印,最好每一年贴的春联都比前一年的大一圈,这样印子能被盖住,但不可能年年这样,李橙的女儿最讨厌刮门上的纸印子,不管她刮没刮干净,李橙都不会满意,因为门也很旧了,纸印子刮干净了,说不定木头也被刮下来一层,总是要坑坑洼洼的。现在用透明封箱带来贴,女儿又很讨厌被妈妈叫上帮忙,要是贴歪了一点,两个人又都是一肚子火。大的总归是怪在小的头上,大人是不太会贴歪的,万一歪了也可能是小的没扶好。小孩子容易出错,这个事情让大人小孩都厌烦至极。
就算顺利贴好,从那一年开始,她们家的春联上也跟大多别家的一样印着某某银行这种无聊的字,贴完了也不会有兴趣再去看看,去读读。
2013.11.25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52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3 编辑
NO.17 一点不好玩
再不下车就来不及了。车已经离开车站,又停了一次,一个气喘的女人攀爬上来。门又将关上,但是我看到了另一个人还在跑来,司机既然等了一个,应该也会等另一个吧。红衣服女人下车后径直朝前走,在路口左转停下等红灯。她给了我侧脸,不出所料,她不丑,也没有特别美的地方,皮肤光洁(路灯下暂时不能确定肤色),没有自然状态下就已经讨人厌的神态,不高傲也不俗常。我不能再忍着不下车了。车第二次停下时我窜到后面请司机开门,整个车厢的人大概都鄙视了我。但现在与我有关的就只有她。
跟踪一个人是怎样的。跟踪一个彼此不认识的人大概非常容易,反正不认识,你管我怎么走。但我也不敢离得太近,要是不得已超过她就麻烦了,不能当着她的面回过头再重新走回她后面。但是她走得太慢,我要是慢下脚步点支烟,抽完了再四处找垃圾桶,这还能拖掉一些时间,但我没有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因为走路太快而十分苦恼,身边总会有自己走路很慢却讨厌常常被甩在后面的人,但我根本不想甩开她们,她们自己走得太慢其实也让我痛苦过。而她的慢又不一样了,她的慢是看起来不慢但十分匀速,像一台机器在走路,这使我对她的感觉大打折扣。这条路还很长,她有一股要走到底的架势,我有点后悔了,我太容易后悔,有时反而让事情更好办了。
我停下来,装作找人,头还会微微左右晃一晃。原本走在我后面的人都已经超过我,眼看着我走到一半停下来这种奇怪举动的人都在前面了,现在还在我身后的人只知道我在找人,他们不会觉得我奇怪,这一点很重要。重要的这一点确立下来后,我甚至来回踱步,每次反身总能看到红衣服女人又远了一点。但她真的快要远到我无论如何靠走路也赶不上了的时候,我竟然又遗憾而焦急起来。不行,我得走到她前面去,现在要超过她还不难,保持在她前面也容易。那我就去了,我不想再跟踪她,但我想让她看到我,不是发现被我跟踪时看到,是看到有我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晚上跟她同走过一条路。跟在她后面想不超过她很难,走在她前面她要是想来超过我也很难,我想让她也困难一下。
走到她前面之后,我故意慢下来,本身路就很窄,如果能有挡到她不好走路的几个瞬间我会更满足。过了前面的红绿灯就到下一个车站,我们共同的路程就要结束。我想象并反复腹演着在经过车站的时候骤停下来险些让她撞到的时刻,这个镜头使我心生得意,甚至,这是种快意。
我骤停转身啦。
什么也没碰到,她消失了,不在我的右边,也不在左边。
2014.1.14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53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4 编辑
NO.18 梦梦
第一个被养活的是巴西龟梦梦。可它刚来的时候不是时候,马上就要冬天,我被下令不许对它投放食物,放了它也不吃,但万一吃了东西损耗体力性命就容易垂危。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听信。为了保持低温,梦梦被放在阳台,少有照看,到现在它已在我家活了四个月左右,养活它好像太容易了。它在超市里的朋友们已经不知下落,风信子里开了一枝粉白的歪脖子,闻起来并不好。我们逛了两圈水果区,总结是吃不起。多少年前我妈带着我去买过几次菜,进了菜场我要下车,她推着车在那个露天菜场里逛,我走在她后面或外侧,她挑菜的时候把车停好蹲下来挑,我一般扶着车或不扶站在旁边。好几次买完菜回来后她简单地批评我从不陪她一起挑菜,但以后我仍然坚持不陪,我挑的菜一定会被她拒绝,况且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孩和大人一起挑菜的,当然这不是不能,我只是不想做自己印象中的第一个。最近几年我才开始这样做,但最近几年我陪她买菜的次数没有超过平均每年两次。那个菜场的气氛对我打动很深,因为哪一年年二十九下午我妈带我去买过菜,一些摊位已经空了,空摊位的邻居会特意摆出大量限时廉价的菜指望小赚一笔再回家过年。这一次,特别得脏乱差也特别得层次分明。人们脸上甚至有下一秒就是年三十的迫切,他们的心情与我们一家太不相同。我希望她能赶紧买好菜,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非常讨厌菜场。可以说厌恶,甚至憎恨。我不爱跟在她后面淌过杀鱼的浑水或者踩在烂菜根上,我也不爱蹲下来挑挑拣拣。当然这么想是不对的,但是这么想有什么错。那个年二十九买完菜回家后家里最亮的一个灯开着,姨妈一家都来了,客厅里他们在打麻将,人数正好,没有多出来的人在里间看电视,所以我只能进去写作业,我小时候长着的不是开电视的手。我妈说,先写作业,写完了明天晚上让你看电视,管教我好像太容易了。最亮的那个灯就是在里间,作业放在凳子上,我坐在小板凳上,我不需要很大地方就能做自己所有的事。或许梦梦明白我们的世界。
2014.2.20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7 11:54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6-12 16:17 编辑
NO.19 两个人
两个人在一起能做些什么,两个人,四只手,四条腿,两颗心脏,两丛头发,两种气味,想法,梦,两副骨架。一定能有许多旷世难挡的事情发生。我们面对面呼吸时,心肺相通,心意相通,至少不是蛮横无理的,也不是尴尬。可有些什么让我们相对静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伸手发力把我们固定在这儿。我们俩的腰上缠着同一根线,它伸缩自如,我们斩钉截铁。
我一直考虑两个人的事情,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跟另一个一道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不是三个人,十个人,一个半人(一人一物或一人一什么)。两个大活人之间放下了什么还是添加了什么,他们能融为一体,即使是暂时的,也太难明白了。他们俩人一起吃饭,他们在一起,吃完饭,各回各家,他们心里是否还存着对方。不是想念,不是惦记,只是存在着,一个投影,一种无实际意义的交涉(交流?重叠?),将来他们再也没一起干什么过,但缓存是永远在了,这不是能彻底清除的东西。那么这东西是什么。
靠近一点,放大后的毛孔呈自然状态,不紧张不扭曲,与空气结合无碍,在边缘这里我们感受到了一个人和一棵树相差无几,当人表现树的态度,露出树的表情,树都发现了,原来人才是真正的树。
人是大树。哪怕一个小人也能是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纷呈,树与树尽可能地交叉结合,彼此挨着,不疏远也不压迫。两棵树之间可以一动不动地抱紧,不用力也能很紧抱住。所以让两个人紧密相连的力量正是无力?有力,反而相互作用离开远了。但人不是和树一样能站定的生物,现在我们面对面稳定着,下一秒我们中随便谁做了一个小梦就要翻身走了。
2014.3.5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10 15:11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6 编辑
NO.20 钥匙
只有当我把手缩进上衣口袋里的时候才会再一次想起钥匙还没有还给青松。这是一把卧室房门钥匙,并没有谁住在这间卧室里,它作为短租房被我们暂时使用。这个剧本是我剧作课的作业,当时女辅导员听完这个故事勉强笑了几声。李平说,我们拍的片子用不着谁都喜欢,过了几秒又说(试探而玩笑口气地),她懂什么啊。我们几个哄笑。但后来成片出来了李平并不喜欢,这其中蹩脚丧气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提,可有一点,是我至今懊悔的。我们骗了在延长校区西门后面的一条街上某个家具店里找来的小演员,片子完成后,我没有多刻一张盘去送给她留念(答应过的),再后来想着寄过去吧,一大早过去放在门口吧,不管怎样让她看到一下,但都未成行。
青松说,我们可以再拍一次。有她出现的地方就那样空着,你跟一团空气讲话,做动作,我把一团空气当成她来拍。当年她六七岁,现在要十二三岁了,她会明白我们的抱歉吗。吗?这是个问句吗?我不知道啊。可这个片子是我的作业,是我们几个拍的,那时候没有你呢,你抱什么歉。那我假象一下:我们带李平去看房子,他不满意,觉得女主人公应该住在更好一点儿的地方,至少是个整租下来的公寓,后来他就推荐了大我们一届的某学姐的家。那是人家的家,我们跟她不熟,不好意思多摆弄,甚至不能要求人家关掉电脑(机箱的声音确实迫使我们后来重铺了背景声)。将将就就拍了一个周末吧,外景部分又碰上那年夏天风最大的几天,我们放暑假是要回老家的,大家归心似箭,我不好意思再讲究什么了。是你不好意思再讲究吗,还是你本来也就不觉得这是有问题的。太想当然啊,这是李平最后给我们的评价,我承认。最后一段因为女主角学校里开始军训而大改动,改成她根本不用出现,只是我自己配了一段打电话的声音作为交代,小演员手里攥着钱没头绪地向前走,就这么淡出了。要不是你这个提议,这整件事情也就这么淡出了,其实我不想再见到她,但我知道这个事情可能对她后来的生活会有所影响,但是不大吧,希望不大。
我找不到当时住过的短租房。青松在他家隔壁小区里租到这样一间,附近没有大学,怎么能租到这样一间卧室的我也不想知道了。我们弄了一些日用品、小电器、床单被子笔记本衣服台灯和鞋架(大多是自己的)过去,剧中线索——钥匙包也已到位。事情进行到这里,我已经有些不耐烦,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也不会辜负那个小演员了。我们没有机器,那就用手机拍,以前给M拍过的演奏视频还是可以看看的。那我们就开始。
2014.3.10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3-13 15:15
本帖最后由 沈慢 于 2014-4-2 11:08 编辑
NO.21 兔兔兔雨
好像快要下兔兔兔雨了。我喜欢吃苹果皮,但不喜欢洗苹果。苹果上总是贴有标签,贴标签的人稍微多按一下就很难再撕下来。很多时候我一边洗一边抠,基本每一次都会抠破苹果,一旦抠破了一点,我也就不想再继抠干净了,留着洗好后一口咬掉标签。但我从来不会不管标签直接洗好苹果再一口将它咬掉。
好吧,其实我并不十分喜欢吃苹果皮,但我害怕削皮,我认定削皮就是右手拿刀划拉左手拇指的动作。我宁可看到烦人的标签,抠破苹果,第一口处理残余,也不要动刀。可是今天洗苹果前,我面向走廊那头的窗子向洗手池走去时,窗外天空又钝又浓的白色预示着一场兔兔兔雨。上一次下兔兔兔雨是我小学时病后重归学校的那天,我在家休息了大半年,享受尽了别人整个童年的娱乐,不过也就是不早起了,不写作业了。我每天都待在家里,一出门我就要被湮没的,等着我的娱乐将荡然无存。
大半年后,九月入学那天,我站在新班级门外,里面的人都长着同样的头。如果我正常上完小学,他们就是我的学弟学妹,所以现在,他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第一天,只有最后一排剩个空位给我坐,我挺高兴,以前我从没有坐过第三排以后的座位。最后一排也使我更没有必要来区分他们的不同。第一节是语文课,学关于长城的那篇课文,课文第一段主讲长城的一大特点,老师提问,点我起来回答。“长”。我站在教室最后端,向最前端的语文老师传达一个共识,长——这字划过前面所有人的耳朵,毫无惊喜。但那位语文老师是个好老师,从那年起我对所有语文老师都有好感,直到高中,我彻底爱上了当时的语文老师,这是令人激动的后话了,可就在那时也再没有下过兔兔兔雨。我坐下后,当时还是有点开心的,虽然简单,但毕竟是答对了一个问题。回答正确后,我竟无心听课,我低下头假装看书,我的耳朵在老师眼里一定是对认真听讲的耳朵,它们为我打了一个完美掩护。就在这时,我眼睛的余光发现了窗外的兔兔兔雨,白色肥肥的兔子,端坐的姿势,错落向下,向下,速度不快,我稍一扭头就能看清其中一些的完整模样,那是完美无暇的白兔子,但我不能扭头太久,只能一扫而过。一扫,看清一些,再一扫,再看清一些。第一节语文课剩下的时间,我只做了这一件事情。
2014.3.13
作者: 沈慢 时间: 2014-6-12 16:18
NO.22 睡前
“你看,桌子就像一片海洋。”“嗯,它不就像是一只海参吗。”“你要不是看到我说海参你会想到吗?”“会啊。”“但是你肯定不会想到桌子像海洋,你看窗帘泛着海绿色,桌布上,边缘,都是的,而且软软的,是不是,它就像浮在上面。”方青没有接话,新一轮赛车已经开始,呜呜的引擎声李可已经听烦了,“你这个游戏已经玩了很久咯”。
如果不关灯,窗帘就只是一块布,被日光灯照着有点云霞的感觉,这在夜晚更让人感到热乎。太白,是个适合伏案学习的场景,小学时候就是这样一支日光灯闪个不停,尽管肉眼看不出,被照着的人都知道它这点不好。做教师的母亲在日常生活中完全没有一位教师该有的标准,绝大多数事情都让李可暗自叹气,小孩子眼中的缺陷总是很容易出现,很难修复,怎么弄也不行。这个热度已经让人不舒服了。李可去把灯关掉。“哎呀别关灯呀。”“睡觉吧。”他要按好几次返回键,然后把手机竖回来。“那我们明天去吗?”“去啊,正好一天能把两件事都办了,你妈说要给多少钱?”“她说两百,我觉得有点少,是吧。”“那就五百吧,哦?”方青快速放好手机,一扑,固定好一个随机的睡姿。
“嗯~”
现在关灯有一会儿了,窗帘就像显出了原形。外面的路灯把色块区分好,投进来,被窗帘一挡,明一块暗一块,这时它才更像窗帘,而不是一大块发热的云。“海参”已经不见了,桌子回到桌子。这时楼下如果有辆车经过,这一天才能更像被翻过的一页。
201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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